第四章 第二篇

3个月前 作者: 雨落轻含
    站在c城唯一的酒吧门口,巨大的霓虹灯、响亮的dj,和我脑海中一直很安静的氛围格格不入。说实话,快二十年的时间里我这还是头一次知道c城有一处如此特别的地方,或许也正是因为它的存在,许多年轻人才在这座城市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当然我是个例外,除去特殊情况我是不会接近任何一个喧闹的场所的。


    艰难地在蹦跳的人群中前行着,想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下完成正常交流的,如果不是在a城经历了将近一年的繁华和拥挤,我在踏进店门的一瞬间估计就会昏厥在地。


    “帅哥,陪我们喝一杯吧!”


    扭头看着莫名其妙围上来的三个女人,从她们的眼神中我看不到丝毫的清醒,八成是把我当成某家的富二代或者高富帅了。


    “抱歉,我是来这里找人的。”


    “有什么关系嘛,叫上你的朋友咱们一起high!”


    微微皱眉,试图和她们讲礼貌似乎是一件非常错误的事情,可惜除此之外我真找不到可以拒绝她们的办法,,毕竟我认识的朋友里就只有小段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会出现在类似的场所。


    “这个恐怕不太方便,我得尽快把那喝多的朋友给送回去。”


    “既然已经喝多了就让他再多醉一会儿呗,你先陪我们,还是说你觉得我们不够漂亮?”


    强忍着脑门上蠢蠢欲动的黑线,极其想找老板质问一下,这里到底是酒吧还是供人发泄欲望的地方。


    “我那朋友是个女孩,放着不管我担心她会出事,有机会我再陪你们喝吧。”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说定咯,下回再在这里遇见,你必须好好陪我们!”


    “一定,一定。”


    一脸假笑地摆脱掉略显失望的三个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迎合也有触碰不了的领域,若是被小段和媛儿看见我此时的尴尬模样,她们一定会露出因强忍笑意而极度扭曲的表情。


    狼狈地推开张佩琪所在的包间房门。昏暗的灯光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而那夸张的服饰和满桌的啤酒又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常听人说“我会用各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烦恼”,张佩琪大概也是这种想法,只不过她把发泄诠释成了放纵,让烦恼成为了疯狂的理由。


    “你终于来了。”十分别扭的语气,以及浓妆下勉强的笑容,如果我有权利,真的很想扇她一巴掌。


    “挂了电话我就急忙赶过来了,应该没让你等太长时间吧?”


    “只是急着想让你陪我喝酒而已。有目的地等待往往会让人觉得时间过得很快,这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让你失望了,我从未在等待中感受过时间的匆忙。”


    “怎么感觉你对我冷淡了好多?”


    “我只是根据自己的身份再说适当的话而已,还和以前一样的话未免显得我太自恋了些。”


    “即便如此你仍旧是唯一一个出现在我身边的人,谢谢了。”


    “谢就免了,之所以是唯一一个。是因为你只发短信给我一个人了吧,如果是群发我不一定能占到这么光荣的位置。”


    “果然还是属你了解我呢,不说废话了。喝酒吧,今天我请客,咱们喝个尽兴!”


    接过张佩琪递来的啤酒,轻轻碰过后一口干了下去,我很少喝酒,但却十分喜欢将乱七八糟的情感溶解在里面,就想现在,我所溶解的是对媛儿的歉意、对张佩琪的疑惑,以及对自己的怨恨。身边的张佩琪也同样没有停顿地喝下了一整杯啤酒,她的目的大概是为了掩盖和冲淡这次需要我的原因。


    一杯接一杯。刚开始我还陪着她疯狂地喝着,到了后来却完全被她的举动给吓住了。放弃了酒杯,对着瓶子不断地往肚里灌着辛辣的酒精;抛弃了笑容。用一种类似绝望的表情寻求着一刻的放松。我承认自己的心真的疼了,这不是我所认识的张佩琪,更不是我所希望见到的张佩琪,她又一次变了,变得让我根本不敢出声去阻止,只能静静地从旁看着,等着她在半醉半醒中打开自己的话匣。


    “为什么连你也这么不关心我?”


    桌子上的酒瓶空了一般后张佩琪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那声音显得十分凄怨,就好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么的渴望最终却只收获了昙花一现。而且一个“也”字让我狠狠颤了一下,恐怕我是唯一一个出现的,却不是唯一一个被她需要的,这么多年我对时间的作用也算有了自己的看法,它可以帮人忘记许多东西,还可以帮人沉淀许多东西,最重要的,它会让人对身边的陪伴不断地有着不同的排序。


    “我还有资格去关心你吗?或者说你还愿意接受我的关心吗?”


    “当然了,否则我干嘛叫你过来?对我来说你就是一个灯塔,无论多大的风浪,只要你还伫立着我就能找到家的方向!”


    很感人的话语,我却没办法将它和酒后真言联系起来,最多可以算是为了更好地利用而精选出来的恭维。即便它是真心的,我也早就成了一座废弃的灯塔,她去了另一个更豪华的港口停驻,偶尔路过才会想起,曾经在我身后是她最喜欢、最向往的一片浅滩。


    “如果是这样,那你先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的这类场合?”


    “今年去了学校之后吧,跟着几个同学一连去了好几天酒吧、ktv一类的地方,刚开始是有些不适应,后来慢慢就喜欢上了,那种喧闹很容易让人释放出自己的真实情感。尤其像我这样喜欢多愁善感的人,更需要一个排解压抑的场所,酒吧只是我的选择之一罢了。”


    “于是你就决定表露真实情感的同时,用浓妆和轻浮的衣服隐藏自己真实的外表?”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喜欢,这只不过是为了更好地适应酒吧这类地方而刻意给自己换的风格而已。代表不了平时的我。不是我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安静的场所,真担心你的人际关系和社会适应能力,如果不想年纪轻轻就被淘汰,我劝你还是多接触一下热闹的环境。”


    “不劳你费心,我本身的喜好不会太多影响到日常生活,况且我不认为接触热闹的环境就等于出入酒吧这类的地方。刚才我还在大厅撞上了几个过来搭讪的女人。如果你也变成那样,我会很不客气地揍你一顿。”


    “不会,不会,我仅仅是为了在酒吧特殊的气氛下喝酒而已。”


    “说到喝酒,你的酒量可是不小呢,我想在高中毕业以前你应该根本没碰过这东西吧?”


    “这是天赋!大学第一次和舍友喝酒就把她们全灌倒了,在我们班里我可是数一数二的酒桶,几乎没有人敢和我拼酒!”


    “我可不认为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酒喝多了终究对身体不好。”


    “别光说我。你不是也挺能喝的么,今天叫你来真的是很正确的选择。”


    “桌子上的酒基本都是你喝的,我可没喝多少,自然不会表现出酒后的丑态。”


    “是吗,我还真没注意到,抱歉。抱歉,明明你是客人的。”


    “不用在意,我不过是来陪你的而已。你尽兴了就可以了。差不多该说到重点了,你今天是为什么喝酒?又为什么给我这个半陌生的人发那么暧昧的短信?”


    张佩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拿起一瓶酒疯狂地喝了起来,这一次她大概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调整的时间,或者是想从酒精中得到虚无的勇气。隐约间觉得她的反常和爱情有关,却又不敢轻易去认可自己的想法,用一句相当自私的话来形容就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你觉得咱们已经陌生了吗?”


    她的反问很唐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陌生这个词经常出现在脑海中,遇见的某些人某些事理所当然地就被盖上了这样的印章,可仔细想想。似乎没有人能给陌生下一个准确的定义,不认识也好不熟悉也罢,都能成为陌生的原因。而对我来说。所谓的陌生就是眼前的和记忆的之间巨大的反差。


    “彼此不再了解,不再过多联系,这应该可以算作是陌生吧?”


    “确实,不过我的想法和你不同。不联系是因为咱们的关系根本不用偶尔的寒暄来维持。你并不是不了解我,而是潜意识里拒绝着我的改变,用否定的眼光看肯定的事情,结果你的视线就被执着和幻想给蒙蔽了。至于我么,自认为还是非常了解你的,之所以只给你一个人发短信,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到我身边。在期待不确定的人的过程中触摸伤害,以及等待确定的人带来的关怀,换做是你也一定会选择后者吧。”


    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过了这么多年我依旧没有成为她身边特别的人,以前是一个经常被拿来使用的工具,现在是一个关键时候被拿出来的工具,本质上没有任何的改变,变化的是我能够存在的时间。


    “既然你已经思考得这么透彻了,就快点说说需要我针对什么事情送去什么样的关怀吧。”


    “事情其实很简单,今天是我的生日。”


    “生……生日?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准备生日礼物,今天这顿酒还是由我来请吧。”


    “不用,你要真想送礼物给我,就找机会重新准备一个更好的。”


    “倒也是,不过这和来酒吧放纵有什么关系?我可没有感受到哪里有庆祝的味道了。”


    “别提庆祝!我能忍住不抱怨不咒骂就已经很不错了。今天我一共收到了两件生日礼物,第一件是早上起床时父母留下的便签条,上面说他们今天有事,要后天才能回来。第二件是我男朋友打来的一个电话,他只说了一句话:咱们分手吧。这种情况下我不出来发泄,难道还一个人窝在家里以泪洗面?”


    一声声轻笑穿插在她不长的话语里。我很清楚那代表的不是无所谓,而是一种失望到极致的表现,在她心里恐怕已经默默地控诉了他们好几个小时了,叫我来的目的也只是想让我帮忙停下她那些无休止的怨恨。


    “能告诉我所有空了的酒瓶中有多少是因为你父母,又有多少是因为你的男朋友吗?”


    “咦?你怎么没问我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也没有表现出丝毫难过的神色。”


    “你是让我来送关怀的,又不是送老陈醋。更何况你的生活早就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了,交不交男朋友、交多少男朋友都不是我能参与决定的。”


    “确实呢。是我把你狠狠推开的。”


    “旧事不要再提了,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到底是谁帮你灌下了更多的酒?”


    “刚开始和你碰杯是为了让你充当我的家人,弥补父母又是离开的遗憾,后来就全是因为那男的了。”


    “现在呢,你是否已经将愤怒和悲伤发泄完了?”


    “怎么可能!他在一个重要的日子说了那么刺耳的话,靠几瓶酒完全不够压制我心中的负面情绪!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最冷血的,利用了你又给了你希望,最后眼也不眨地把失望丢给了你。谁想还有人能比我更加残忍,毫无征兆地用冰冷的话语把我付出的一切扔在了一阵风里,甚至没有给我任何询问和挽留的机会!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罪有应得?无论我做了多大的改变都弥补不了曾经的过错?是不是只有在诚心忏悔后我才能摆脱荒唐的命运?”


    张佩琪的声音终于歇斯底里起来,这是我最希望看到的效果,不是为了抓住机会嘲笑她的丑态,而是为了没有怨言地替她分担一切。我想过用言语去宽慰她。可是凭我现在的身份根本就支撑不了;我也想过一言不发地疯狂陪她喝酒,可是酒醒后我面对的仍然会是站在失落边缘的她。既然已经决定回应她的需要,那么就算再在胳膊上划上几刀。我也义不容辞。


    “你不是罪有应得,也不用做什么忏悔,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是过去的你造成的,而现在的你是完美的、崭新的,没有理由替另外一个人赎罪。”


    “那你倒是帮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啊!高中开始的时候我是一个渺小的人,本想着毫无存在感地生活下去就足够了,可你和小段不同意;后来我做回了原本的自己,经过三年的时间立志做一个理性的女强人,为此还把你弄得遍体鳞伤;再后来我决定接受爱情的到来,不惜放下自己所有的姿态。一心一意地做着温柔体贴的女生。可结果呢?这到底算是一个怎样的循环?明明没有报幕员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做总结性发言的人?张子含,你不是很擅长用另类的话语去解答问题么,我现在就需要你给出一个容易让人接受的答案!”


    “唉……以前的我看不清世界的样子。所以才用特别的话来编织特别的世界。你学会了追求理性,而我则学会了控制感性,所以我现在没有能力给出你想要的答案。”


    “如果是这样,就教给我在自己身上划口子的方法吧,我需要更直接地发泄一下。”


    “这更不可能了,我当初是因为幼稚才选择了自残,虽然至今没有产生过后悔的心理,但也遗忘了落刀的勇气是从哪来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就只能在抑郁中逐渐抓狂起来?”


    “当然不是,你只需要弄明白自己是否爱他、又因什么而爱的就可以了。”


    “明白了又能怎样?还不是徒添没必要的悲伤?”


    “如果你不爱,因他醉酒就是可笑;如果你爱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可悲;如果你不仅爱了,也知道为什么而爱,那今天这堆酒才会有确实的意义。剩下的就看你怎么认为了,值得的话,你就放声大哭,然后明天打电话去挽留;不值得的话,就收起你现在狼狈的模样,去寻找真正能让你幸福的人。”


    张佩琪用很浑浊的眼神看了我许久,然后拿起啤酒慢慢地喝了起来,我知道自己的话语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不仅针对她也针对曾经的我。就是因为不知道什么是爱、为什么而爱,我才在三年后不小心折磨了一下自己,等到好不容易知道了,过去留下的伤疤却又开始隐隐作痛。没有人是容易受伤的孩子,脆弱只是因为我们把坚强用错了时间、用错了地方。只能说希望以后,坚强可以出现得恰到好处一些。


    酒终有完的时候,因为人总有醉的时候。当最后一个酒瓶滚落到地上的同时,张佩琪也趴倒在沙发上,微眯着眼睛看着我永远不会知道的画面。


    摇摇头,扶着她的肩膀向酒吧外走去,途中看见了进来时拦住我的那三个女人,只不过现在她们通通醉倒在了不知认识与否的男人怀里,也许明天,她们就会成为新的悲伤的孩子。


    茫然地站在门檐下,不知道以此时的状态要如何才能穿透层层雨幕,如果让张佩琪淋了雨,恐怕我要照顾的就不单单是一个情感上受到挫折的女孩了。


    “佩琪,你扶着墙稍微站一下,我去叫辆出租车。”


    “不许去!我要你一直待在我身边!”


    “可是这样没办法送你回家啊,我不想让你淋雨。”


    “淋雨好啊!我现在命令你陪我一路跑回家!”


    没等我有所反应张佩琪便摇摇晃晃地跑到了雨水中,双脚极其用力地跺着无辜的积水,聚了又散了,散了又聚了,就和我经历过的爱情一样,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和我有相似的感觉。


    平静地走到张佩琪身边,没有把伞撑开,也没有阻止她的行为,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忆了许多、思考了许多,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张子含,我现在还可以放声大哭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哭,就没有人能够阻止你最真实的眼泪。”


    张佩琪的哭声并不大,但从她仰着头不停颤抖的模样中依旧可以看出,她真的是把悲伤压抑得太久了,久到全都拥挤在了小小的眼眶中,堵塞了眼泪唯一可以流出来的通道。


    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想无声地安慰一下,却没想到她一头扎进了不久前还只属于媛儿的胸膛。


    撕心裂肺的哭喊终于爆发了出来,可惜的是她此时的拥抱和眼泪都不是送给我的,我只是一个幻象,一个出现在正确时间里的错误的幻象。


    这又有什么所谓呢?不用遗憾,不用哀叹,无论是真是假,无论有无意义,我都拥有了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哪怕仅仅片刻,也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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