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3个月前 作者: 云中岳
    也难怪他忽略了东海神尼,对江湖大势武林动态,他所知极少,只是上次与乃弟返乡扫墓之时,从乃弟口中获得些少印象。老实说,至目下为止,他还搞不清那些人是真正的侠义英雄,那些人是万恶的奸贼凶魔,只从“三凶三邪三菩萨,二龙二风二狂人。”的口头禅去辨别正邪。至于其他的人,他太过陌生了。


    他已从村民的口中摸清了飞云观的座落处,沿小径疾奔,快逾电火流光,但见黑影冉冉而去,片刻间便远出一两里,晚起步的东海神尼,怎能赶得上?


    小径在丛山中盘折,穿林越岭,夜暗中,只消走上十来丈,便难看到前面小径的去向。


    即使是白天,也不易发现半里外在山林中婉蜒的鸟道羊肠。


    他提气飞掠,宛若星飞电射,远走五六里,仍不见半个人彤。远远地,飞云岭在望,黑黝黝的插天奇峰展现在夜色中,猿啼虎啸声隐隐震耳。


    沿途兽影出没,蛇虫横行,但他不在乎,全力在赶。


    绕过一座山口,岭下的飞云观的灯火在望。


    穿入一座密林,蓦地,前面传来一声低沉而直薄耳膜的奇异啸声,发自前面密林的暗影中。


    他听出那是人类所发出的声音,而且是内力修为十分纯厚的人所发出的异啸,心中一懔,便向侧一闪,隐入右方密林之中,藏身树后凝神向啸声传来处用目光搜索可疑事物。他并不知道飞云观的底细,反正九华羽士狼狈而逃,与他交手的老道修为了得,想来决不是普通的道观,一切小心为上。


    林中太黑,星光月华照不到林下。他神目似电,夜中三丈内可以明察秋毫,但,在这儿,他只能借微弱的光线,看清五丈左右的景物,五丈外便不易分辨了。


    附近一无动静,发异啸的人大概也藏得稳躲得牢。


    “我不能耽搁,得走。”他自语。


    他象一头机警的狸猫,半伏在地蹑手孽脚向旁绕走,脚下轻轻探草而行,毫无声响发出。


    他今神注意四周,却未留心头顶,正在他前面三丈左右,一个黑影象头阴险的大豹,伏在树上向下瞧,留意他的一举一动,虎视眈眈。


    他渐渐接近树下,正待加快脚步。


    黑彩徐移,作势下扑。


    他感到头顶落下一些细屑,那是粗粗的树皮屑被抹动而下坠的细小轻末,已足以便他惊觉的了。


    他一伸手一勾树干,向旁急闪,飞快地绕树滑了一圈。果然不错,有东西往下扑,不是兽,是人。


    黑影头下脚上急坠,双手齐张来势汹汹。岂知下面的秋岚突然不见,却从树后绕出,恰好又回到原地。


    黑影似乎吃了一惊,秋岚反从后面出现,刚好反钉在身后,大出意外,身躯急沉,半空中大旋身转正身形,反手一掌斜挥。


    一掌落空,秋岚并末扑上,低喝道:“怎么回事?胡乱出手暗算,你未免岂有此理。”


    黑影身材纤小,空间里荡漾着品格高雅的淡淡芝兰幽香,是个女人,穿一身夜行衣,背上系有长剑,身手矫捷无比,随着秋岚的喝声双脚落实,娇叱道:“好身手!你是飞云观的妖孽?”


    叱声中,闪电似的扑上,连攻五掌,隐隐风雷声入耳,如山暗劲凶猛地袭到。


    秋岚拨外第一掌,吃了一惊,对方的暗劲沉重如山,直迫内腑,护身真气在劈空潜劲中波动不已,来势空前猛烈。他知道,遇上可怕的高手了。


    以后的四掌也不再硬接,全用引字诀将袭来的如山劲道引开,脚下八方游走,一面叫:


    “姑娘请住手,在下不是飞云观的人。”


    “拍”一声暴响,两人接了一掌,双方各向侧飘。秋岚本不想硬接。仍对方的掌势太猛太急了,为了自保,不由他不接。双掌相触,他感到对方的掌柔若无骨,但可怕的震撼力令他掌心发麻,整条膀子发热,硬将他震飘五尺外。


    黑影也飘出八尺外,“咦”了一声,脚下跟舱,背抵在一株大树上,方止住退势。


    “咦!你当真不是飞云观的人?”黑影凛然问。


    “在下岂会欺瞒姑娘?”秋岚也有点心惊地答。他接掌已用了七成劲,仍感到对方的掌力压力奇大,假使少用一成劲,右掌可能受伤哩!


    “至少,走在这条路上的高手,不是飞云观的人,也就是飞云观希夷恶道的爪牙狗党。”黑影继续盘问。


    “飞云观的情形,在下一概不知!……”


    “那么,你……”


    “在下要到飞云观找一个人,幸勿耽搁在下的事。”


    “找飞云观的人?显然你也不是一个什么好人,先留下你再说。”黑影声落人扑上,掌影疾闪,狂风暴雨似的进击。


    秋岚一面化招应付,一面想:“这女人怎么这般莽撞?糊糊涂徐的便拦路动手,又不听解说,和她胡缠岂不误事!我得走。”


    他小心的周旋,连接八招十余掌,一面留意退路。黑夜中在密林中动手,按理该容易脱身,但对方紧锲不舍,身法奇快捷逾电闪,一双纤掌怪招源源而出,势若长江大河,如果不还击,委实不易平安撤走。难在他本性善良,不愿伤人,高手拼命,如果出招反击,举手投足之间,死伤在所难免,他已试出对方了得,更不愿全力还手,所以只好用巧劲化去对方凶猛的掌招,一面利用树干掩身,逐步向小径移。


    远远地,东海神尼如星飞电射,逐渐接近。


    快近小径,黑影已看出秋岚的意图,一声娇叱,连攻十二掌,抢先截住他的退向,但见掌影缤纷,象有十余条臂膀同时挥舞进击,罡风大作,潜劲如山,将他迫得逐步后退,甚至连绕走闪招的机会也不易找到。


    泥菩萨也有土性,他渐渐火起,一面化招一面叱道:“姑娘,不可迫人太甚。”


    黑影并未停手,一面攻招一面说:“本姑娘不想制你的死命,仅必须将你留在这儿,免得误了本姑娘侦查飞云观的要事。”


    “在下也是到飞云观救人的,何必误会?”他叫。


    东海神尼到了,在林外便叫:“贫尼正要请施主暂勿前往,琬君,住手!”


    可是她叫晚了,两人已贴身相搏,双方因东海神尼的到来,未免稍为疏神。姑娘左掌攻到秋岚的右臂,右手五指已伸近秋岚的左胸,食拇指突然弹出一缕罡风,她用上了天禅指绝学,攻向秋岚的左期门穴。相距不足半尺,想得到要糟。


    秋岚听东海神尼叫对方住手,满以为姑娘必定会撤招,手上一慢,等发觉不对,已来不及了。这瞬间,他既不能用崩云三式反击自救,也伯对方的天禅指利害,恐会击破他的护身璞玉归真奇功。


    期门是三十六大灾之一,被击中重则致命,轻则昏迷,太危险了。百忙中,他只好用上了寂灭术,意动神动,刹那间浑身软绵绵地,穴道全部自闭,手脚一软,便形如死人。


    “拍”右胁挨了一掌,身躯应掌而倒。


    同时,期门穴挨了沉重的一击,指风认穴奇准。


    “琬君儿,你……”东海神尼惊叫,一闪即至。


    “噗”一声闷响,秋岚的背部撞在身后的树干上,在枝叶摇摇中,软倒在树根下。


    黑影收招向侧飘,急声道:“师父,你老人家不是说留下他么?”


    “你错了,为师的己叫你住手。”东海神尼跌脚叫,急忙走到秋岚身旁。


    “师父!”琬君怯生生地低叫,说:“琬儿收招不及,琬儿罪过大了……他……他怎么……怎么了?”


    东海神尼颓然放手站起,颤声说;“孩子,你……你打死他了。他是到飞云观救三凶之一的毒蛊金四娘的,为师怕他打草惊蛇坏了我们的侦查恶迹的大计,所以赶来阻止他前往……”


    琬儿奔到秋岚身旁,急急叫:“师父,怎么会?琬儿只拍了他一掌,制了他的期门穴而已呀……”


    她用手一摸秋岚的口鼻,再按心室,突然以手掩面,颤声叫:“天呀,上苍怨我,他……果然死了,我……他的内力比我还精纯,交手时极少还手,瑰儿以为他是了不起的高人名宿,怎会挨不起一掌一招?天呀!”


    东海神尼挽她入怀,叹口气说:“孩子,我很难过。你是怎样和他打起来的!”


    “君儿该死,误以为他是飞云观的人,想擒来询问飞云观的内情,至有此失。师父,他……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在距三岔路口不远处,我和他无意中同救了九华恶道,制住了飞云观的三名高手,他找上了九华恶道,恶道招出金四娘已被玉虚子擒送飞云观,他便先走一步,为师全力狂追,也没将他赶上,真是天意。”


    姑娘抬起泪流满颊的粉脸,说:“师父,原谅琬儿。这人既然是来救金四娘的人。想来也不是好人。”


    “孩子,不可以入人于罪。不错,金四娘杀人无算,凶残恶毒人神共愤,但却非黑道人物,我们却不能武断地说明她的朋友也全是坏的,是么?”


    “琬儿错了。”


    “唉!你该永远记取这次的教训。你的修为与造诣已与为师相差不远,而家传绝学更是无人能比,举手投足皆可致人伤亡,怎么能不谨慎从事?你刚才的一掌、可能是用上了家传绝学,是么?”


    “不!师父,琬儿如不至生死关头,决不敢妄用家传绝学,免得泄露身份。”


    “那就好,千万小心些儿,不至生死关头,不可滥用,万一漏了风声,为师担不起这个风险的。”


    “琬儿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消息如何?”


    “那三头灵鹤十分利害,琬儿不敢接近飞云观,有一次已接近至观后十余丈了,惊动了灵鹤,如不是琬儿机警躲进树穴,几乎被灵鹤搜出哩!师父,今夜还是不去为上。”


    “灵鹤已被为师遣走了,为何不去?”


    “真糟!独角天魔和雷音尊者来了。”


    “什么?真的?”


    “琬儿在路旁匿伏,亲眼看到的。”


    东海神尼长吁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有这两个凶魔到来,万事皆休,看来,只好终止此行了,过些天再来。”


    琬君不住搓着双掌,久久方说:“琬儿也想到不去为上,但黎姑娘身入虎狼之穴,朝夕不保的,后果不问可知。”


    东海神尼伸手抓住手旁一根树枝,一带之下,树枝应手而折,说明她心中焦躁混乱已极,咬牙说:“是的,后果可怕。黎姑娘性情刚烈,如果受到凌辱,她是不会偷生人世的。


    再说,我们已答应黎施主将人救回,救人如救火,按行程,贼人该在午间将人掳抵飞云观,今晚如果不能将人救出,明天便一切嫌晚了。”


    “师父,我们并不能证实劫黎姑娘的人是飞云观的恶道。”


    “谁做案后会在墙上留下一朵飞云?哼!劫黎姑娘的人不仅是飞云观的人,且是希夷散人自己亲自下手的,只有他才敢公然留下代表他的标记。”


    “师父,难道我们便罢手不成?”


    东海神尼顿脚恨声道:“不!我们已别无抉择,迟延不得,走。”


    姑娘俯声将秋岚抱起,说:“师父,琬儿该将他找地方入土……咦!他的身躯还是软的……”


    “傻孩子,刚死不久,当然是软的。冷了么?”


    “冷是冷,似乎不冰手。”


    “先带着,该等尸体冷了才可入土。”


    姑娘应了一声,师徒俩纵跃如飞,向飞云观奔去。


    秋岚身躯虽已被寂灭术变得象是死尸,但灵智尚在,少女身上的奇特幽香,直往脑门里钻,姑娘温润的嗣体散发着阵阵暖流,令他这个不曾接触过女人的大男人又奇又窘,尴尬已极,他自嘲地想,“丢人,我竟在女娃娃的怀中享福哩!”


    距飞云观还有两里地,小径旁孤零零地长了二株巨大的苍松,东海神尼倏然止步,说:


    “孩子,将尸体搁在树上。唉!免为野兽损毁,这儿地势甚易找寻,返回时再好好为他入土。唉!日后得找九华恶道,问明这人身份,也好通知他的家属。”


    沿途,姑娘心中十分后悔难过,尤其走到空旷地带时,借西山头的一弯上弦新月的微光,他看清了秋岚的脸目,那是一张令女孩子动心的男子汉面貌,一张焕发着光芒充满健壮青年气息的脸,找不出一丝凶残厉恶线条的脸,她竟在无意中杀害了他的生命。怎不令她难受?


    她跃上高技,将秋岚放在树岔上,塞得牢牢地,洒下两行清泪,祝祷道:“壮士,希望你泉下安心,不久之后,我再将你的灵骸入土。”


    师徒俩重行上道,隐没水茫茫夜色中。


    秋岚散去寂灭术,在两人身后十余丈跟进,心中暗暗好笑,一面暗中盘算该如何向飞云观主索人。


    在琬盈姑娘口中,他知道独角天魔来了,心中不无顾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接得下与师父功力相差无几的独角天魔。


    就事论事,他无法和四大凶人论长短。上次斗活僵尸他已用了全力,如不是活僵尸看出了他的璞玉归真奇功,手下留情,后果定然可怕。


    他毕竟学艺的时日有限,至少在精纯方面,决难赶上老凶魔修了一甲子以上岁月的境界,没有制胜的信心,少不了在紧张中更油然泛起一丝惧念。


    同时,他也替东海神尼师徒俩耽上了心。东海神尼已经自承不是独角天魔的敌手,却为了要救一位姓黎的姑娘,不顾一切冒生命之险闯虎穴龙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老尼姑未免太不知自量了。


    新月要等到三更左右方可隐下西山地平线,即是说,三更之前不宜接近行事,幸而西天涌起一座座云山,渐渐地掩住了月影,大地黑沉沉,只有微弱的星光映照着天地,似乎老天爷要助他们一臂之力成全他们。


    到了飞云观后面的山坡,琬君姑娘胆大包天,与东海神尼径奔观后的各院。


    飞云观主早巳准备重出江湖重创基业,得力的爪牙们早巳先期到江湖各地潜伏,观中只留下十三名亲传弟子,和十余名掌理香火的香火道人与执役小道童。


    这晚所有的弟子除了派出追赶九华羽士的天化老道三人之外,其他的弟子全在客厅候命款待独角天魔和雷音尊者,大殿与牢狱秘室的看守重责,交付与那些香火道人。飞云观早年名震江湖,谁敢到这儿讨野火?所以飞云观主平日相当大意,只用三头灵鹤担任守卫。不想今晚管鹤的门人天鹤被九华羽士打伤了,三头灵鹤也被东海神尼所遣走,他仍不在意,不派其他门人防备有人入侵。


    客院在观后的右侧后方,因为其他各处灯火全无,只有客院有灯光,东海神尼师徒两个就直先奔客院。


    客院前面是客厅,后进是左右两厢,中间是种了许多奇花异草的院落,师徒俩先搜两厢,想擒人探道,却一无所获,近来观中的人皆已派出,客厢没有人住宿。


    搜完左右两厢,东海神尼命琬君在院中丹挂丛中隐身把风,她自己悄然掩入后院门,摸入了客厅的内室。


    内室等于一般住宅的穿堂,前面两道门是后厅门,两侧左门是客房进入道,右首门则进入厨房,连后院门算上,内堂共有五座门之多。


    内堂冷清清,一灯如豆。东海神尼掩入了内堂,首先,她必须将挂在壁间的油灯熄掉,不然无法隐身。


    她先打量四座沉重的木门,木门虚掩,看不见门内的景物,只能从两座后厅门的门缝中,听到各厅中传来的隐隐人声。


    这期间,艺高胆大的秋岚,已从右厢抄出,他不愿先期入屋冒险摸紫,干脆从右厢绕出,接近了右厅的花厅下。这种直趋大厅侧窗下的举动是相当大胆而冒险,通常厅前及左右皆有人把守,不易接近,易被人发现,他却毫不在乎,鬼魅似的掩近了。


    好在飞云观主自命不凡,太大意,竟末派人警卫。厅门台阶上站了两名照应出入的弟子,也看不到厅左右花木疏影中的景况。


    秋岚比东海神尼后到,因为他要绕出右厢,同时也比东海神尼师徒俩到得晚一些。他欺近窗下,只看到一群人刚出厅而去,那且两名老道押走了金四娘和玉虚子。


    东海神尼在前片刻,不该将一颗问路而作为打熄油灯,但石势反弹而出,真糟!“得”


    一声轻响,落在左后厅门附近。


    独角天魔为恶一生,横行江湖一甲子岁月,人老成精,任何奇声异响也难逃他的耳目,当时便发觉厅后有警,立即提醒飞云观主,先将金四娘和玉虚子押走,免得碍手碍脚。他以为来人可能是九华羽女。九华羽士在他眼中,简直不成气候。所以毫不在乎,从窗口跃出,要飞越屋顶截住后院门。


    东海神尼也不笨,她打熄了灯火,听到问路石落地声,心知大事不妙了,火速退到院门旁。片刻,听不见异声,客厅中的人声末变,她受骗了,重新摸近后厅,在门缝中向外瞧,刚好看到金四娘被押出。同时,她已从厅中人的惊怒眼色中看出了危机,立即扭头急射,出了后院举手弹指发声,招呼琬君急撤。


    果然不错,她俩刚走,恶道们已到了后院狂搜。


    秋岚先看到一群人出厅,却末看到金四娘的背影,目光从窗缝转向高据主客座的独角天魔。只消看第一眼,他便从老凶魔奇特脑袋看出老凶魔的身份,心说:“果然长相唬人,难怪活僵尸罗老前辈将他当作好朋友,惶惶相借!两人的橡貌都怪嘛!唔,那缺了左耳的大和尚,准是雷音尊者,如果罗老前辈在,今晚可有热闹看了。


    他不愿管闲事,也无力管闲事。独角天魔和雷音尊者暗算活僵尸,把活僵尸装在铁棺内搁了一个月,活僵尸是否在找独角天魔报仇,他无从悉知,他也没有必要替活僵尸出头,出口恶气。可是独角天魔今晚来得不巧,妨碍他找金四娘的要事,看来今晚如不和老凶魔冲突,势必难以如愿。


    他真希望活僵尸能及时出现对付老凶魔,不然今晚击凶难料。


    正在胡思乱想中,厅中人影急射,灯光倏灭。


    “糟!他们发现我了。”他想。


    已无暇多想,他闪电似的向下一蹲,随身在花根下。


    一阵狂风透窗而出,淡淡的身影个闪,随风穿窗疾荡,接着飞升瓦面,看不见了。


    他心中一懔,心说:“原来他们发现了东海神尼,她师徒俩危矣!”


    许久,他感到处境相当凶险,整座飞云观灯火全无,老道们全都隐身在暗处,他藏身在厅侧窗外的花水中,不但退出困难,进亦不易,再不走不被搜出才怪。同时,他替东海神尼耽上了心事,深恐独角天魔将她们搜出,东海神尼是侠义奇人中不可多得的菩萨,他岂能不关心?


    他身影乍起,突然向外围的一丛桃花急射。他在故意现身,以便吸引观中的人来追踪。


    可是,他料错了,进入桃林,却没有人来追,这一面没有人埋伏。


    他不肯罢休,必须抓一个人迫问金四娘的下落,便向有绕走,穿林而过。


    妙极了,刚到桃林边缘,发现一个老道正从观的侧面掠出,道袍的下摆掖在衣带上,剑隐肘后,象鬼魅般飞拣而至,轻功的火候将臻炉火纯青之境了。


    “来得好!”他心中暗叫,便贴在树后待敌。


    来得确是好,不偏不斜,老道恰好从他藏身的地方闪入林中,突然贴在一棵树干上,转身向外用目光搜视。


    桃林生长的年代相当久远,树龄约在三十年以上,每一棵都大有合抱,高亦有两丈以上,枝头还留有拳大的大红寿桃,人往树上一靠,熟透了的桃子“叭噗噗”往下掉。


    入林的老道似乎早知必有桃子掉下,毫不介意坠地的响声。他身后丈余另一棵桃树下,就躲着准备对付他的秋岚,在桃子下坠中悄然而至。


    秋岚已知飞云观的老道艺业高人,不敢大意,但也不害怕,利用桃子坠地的声响到了老道的身后。


    老道全神注视着前面的竹丛,还不知身后来了人,蓦地,他感到脑袋一震,一个桃子正落在他的顶上,“噗”一声桃子破了,浆汗染污了他的道士髻。


    “倒霉!他娘的这般巧?”他咒骂,伸手恨恨地拭抹脑袋,同时抬头上望。


    树上一无所见,他转头复原,老天!右颊出现一个大桃,停在那儿丝纹不动,怎么回事?他吃了一惊,本能地扭头一看。


    怪!桃子不见了,一个黑影飞到,同时低叱入耳:“道爷,请了。”


    “噗”一声响,黑影吻上了他的脸,不请他吃桃子,而是一个人的拳头,打得他眼中星斗满天,七荤八素。


    不等他呼叫出声,一只大手扣住了他的咽喉,持剑的右手被人抓住掌背向上扭转。


    痛!痛得他心中呼爷叫娘,但口中却叫不出任何声音,咽喉上那只大手象是一把大铁钳,钳得他闭住气,气管欲裂,浑身力道全失。接着,身躯被人倒拖而走。


    秋岚将老道拖至林中,将人仆放在地,将老道的双手扔至背脊,坐上老道的背心,伸双脚架踏着老道的上臂。老道如果想挣扎,只消略抬脚掌,老道不痛得叫天才怪。然后伸手扭转老道的脑袋,左手仍控制住老道的咽喉,低声问:“道爷,识相些,免得自讨苦吃。我问,你答,好好从实道来。”


    “你……你是九华羽士?”老道虚脱地问,声音很小而沙哑。秋岚食拇两指挟住他的喉左右向上一顶,当然声小而沙哑。


    “别问我是谁,你说,金四娘呢?”


    “金四娘?你强救她?”


    “不错。”


    “别做梦。”


    “你的意思是说、要咬紧牙根受刑称好汉罗?道爷,你千万别误会,别以为我用这种粗俗手法制你,你便以为我只不过多几斤蛮力,无奈你问,是么?你错了,我只不过不想伤你的穴道而已。如果你不从实招来,我会用分筋错骨术来对付你的。要不信我可以先替你分开右琵琶骨的连肩筋,你也许会在床上躺上二三个月。”


    一面说,右手拇指抵入老道右琵琶骨的上端。


    “叹……”老道嘎声叫,上体肌肉在抽搐跳动,浑身冒汗。


    “说不说?”秋岚问,食中两指向上探。


    “我说我说。她被锁在石室秘牢。”


    “秘牢在何处?”


    “观左后方那排石屋,上是刑室,下是秘牢。”


    “好,你带路,指点如何开自机关。”


    “没有用。秘牢没有设机关,但有铁叶门,用二十斤双钩大铁锁锁住,钥匙在天机师兄手里头,除了他,任何人也休想进入秘牢。”


    “天机目下何在?”


    “可能与家师同行。”


    秋岚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心中暗忖:“我何不将人引开,再往石室走走看?”


    他一手披开老道的牙关,防止老道呼叫,挟起老道向外飞掠,远出十丈外,到了一座树林中招上老道的牙关,一把挟住老道右手的五个指头,用力一收。


    “啊……”老道惨叫,叫声惊天动地。


    “噗”一声闷响,秋岚手起掌落。一掌劈中老道的耳门,老道应手昏厥。


    他挟着人全力飞掠从观前绕过,将老道塞入一处土洞中,扑奔观后石室。


    老道受锁指之刑所发的惨叫声,不但引来了飞云观主,也将独角天魔引来了。独角天魔并末追上东海神尼师徒,黑夜中想发观己先走一步的高手,谈何容易。


    石室工程之浩大,骇人听闻。那是一座依山而筑的长方形石室,长有五丈,宽亦两丈余,下用石柱石梁,上用长石块铺盖,共分上下两层,下层其实是地下室,没有窗,只有一扇窄小的铁叶门出入。中间设刑室,左右排列着两行铁槛房,中央的走道接着桐油灯。上层囚的是一般肉票,下层囚是江湖中管闲事的侠义道朋友。


    飞云观主决定重出江湖,必须召收爪牙,召集爪牙要金钱,所以他得开辟财源,财源来自有钱的富豪绅士官吏,附近有钱人,少之又少、他只好每月到千里外做案,上至四川,下迄湖广,他广接财神爷,同时带回些美女珍珠。


    早些天他从湖广回来,携回不少金银珠宝,更有不少肉票。肉票中有二个男的和五名绝色少女,昨天晚上才回到观中。绝色少女中,有一位荆州府第一位大善人,也是荆州首富黎焕的女儿丽姑。


    飞云观主有他自己做案规矩,不理会江湖道的忌讳行规。他做案时留下他的飞云标记,等侠义道英雄出头。他有把握让想出头的朋友看了标记而缩手,谁敢管他的闲事?如果是绑架,十天之后,便有人将赎票的条件送上苦主财神爷的门,指定地点送交赎款。


    他却未想到,黎大善人是荆州大丛林长沙寺的护法檀越。长沙寺的主持大师一心,与东海神尼像熟,恰好神尼率徒行脚荆州,管了这档子闲事,他的飞云标记,吓不倒东海神尼,找上门来了。


    掳来的少女并不囚在石室,而在观后进的道院内,那是观主与众门人的住所,最后一间是静室,也就是囚众女的地方,人数相当多。


    石室前距道院不足三丈,左距客舍也不足四丈,皆有花径相通,四周只种了些奇花异草,没有树,想接近相当困难。石室顶端距地面高仅丈余,上面有一名老道不住巡行放哨,任何人也休想接近秘室。


    秋岚从石室的右方接近,先欺近观后的墙基。他心中暗喜,居然没有人在附近潜伏。


    他借星光运神目细察四周,留意石室顶端的警哨举动。警哨只有一个人,往复走动,五丈长的屋顶光滑平坦,站在上面足以监视从任何方向接近的人畜。


    他心中又是一喜,心说:“假使能将这家伙吸引到后面,我便可以接近前面的铁门了,可惜我没有帮手。看来,如不将警哨制伏,想接近委实不易。”


    但想制伏上面的人也不容易,只消身影一现,便难逃警哨耳目,声张起来,岂不徒劳无功了么?


    他心中作难,难在有独角天魔在场,吉凶难料。难在他不能等,时限急迫,必须在今晚得救出金四娘。


    他却不知道,金四娘的宝贝大革囊已在飞云观主手中,更不知道金四娘已吞服了飞云观主的定时毒药。


    他决定冒险,看了石室四周的花草,他心中一动,立即乘屋顶老道转身向左走的刹那间,贴地掠出进入草丛中,立即伏下抬头戒备。他穿的是黑油绸水靠,爬伏在花草中,如果不移动,即使站在丈外,如不留心也不易发现他的身影。


    他在等,耐心的等,等老道来而复去转头的刹那间,缓缓地手脚并用向前爬。


    良久,他已接近三丈之内了。


    只消再进一丈,老道如不走至屋旁,便不易发现下面有人了。


    真要命,老道恰在这时走近了檐口,用目光向下搜视。


    他一咬牙,心中暗叫:“老道,如果你发现了我,我只好杀你。”


    老道的目光从左面向他藏身处徐徐移动,蓦地,远处响起一声沉喝,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老道闻声抬头,转身向后凝神注视。


    机会来了。


    不能接近铁门,老道随时皆可能转身。


    秋岚一咬牙,决定抓住机会冒险,立即飞跃而起,三丈余宽丈余高,他毫不费力地便跃登室顶。他的轻功出神入化,紧身衣袖不带风,老道丝毫末觉。


    “噗”一声轻响,老道的后脑勺挨了一掌,立即昏厥。


    秋岚一把将人接住,戟指点了老道的睡穴,将老道丢落屋下的花草中,他成了警哨啦!


    正当他处理妥当,要纵下铁门的刹那间,突变已生,两个黑影从观右扑向侧院,刚刚越过院墙。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接着火光大明。


    观后进两侧都建有院墙,但不太高,两个黑影刚进入院墙,火光突现,六名老道里外各三,从花树和回廊下闪出,手中各举了一枚烈焰腾腾的松油火把,明晃晃地照得大地通明,无所遁形了。


    墙外,独角天魔支着山藤杖,仰天狂笑。


    墙内事前端,飞云观主率领着四大弟子,天鸿、天钧、天极、天机,堵住了向前面逃走的出路。


    后端,雷音尊者横铲而立,脸色阴沉,虎视眈眈。


    只有内侧的回廊下站着三名擎火把的香火道人,道人的后面,侧殿门大开,象是恭贺来人进入。


    独角天魔在独笑声中,跃登院墙屹立如山。


    “怎么会是你们?”飞云散人怪叫。


    两黑影站在回廊下,一高一矮,一大一小。高的是百丈峰的绿林大豪龙形剑王玉堂,二龙之一,在火光下显得从容潇洒,英俊飘逸。矮个儿美艳如花,浑身喷火,穿一身绿劲装,是绿凤孟娥。


    龙形剑抱拳行礼,笑道:“来得鲁莽,观主海涵。”


    “刚才是你从观后进入客院内堂么?”


    龙形剑一怔说:“怎么回事?在下刚到不久,在观前未发现守观灵鹤,贵观灯火全无,知道有异,所以不敢擅入,便试由观旁察看,却见两个黑影从这儿一闪即隐,一时好奇便追下来了,还未到过客院呢。”


    飞云观主还未开口,独角天糜接口道:“刚才的两个人,身材一般高矮,唔!不是你们。希夷观主,老夫如果所料不差,他们已经进入侧门。”


    飞云观主冷哼一声说:“如果他们果真进去了,再等片刻,警钟将会大鸣,咱们可以等等。王施主与孟姑娘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见教?贫道先替两位引见一位前辈高人。”


    引见毕,龙形剑与绿凤孟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在形态上他俩已知对方是谁了。


    两人对老凶魔执礼甚恭,重新行礼毕,龙形剑向飞云观主说:“在下从荆州府来,打听出长沙寺住持一心和尚,请来了东海神尼要对付观主,因此孟姑娘星夜赶来知会观主小心防范。船只能泊巫山,在下是赶陆路来的。”


    绿凤也说:“听说飞龙秋雷与一剑三奇结算过结,不在夷陵州算,却要在夔府,我不明就里的,顺道与王当家定一趟夔府。”


    飞云观主静静地听完,点头道:“如果是东海神尼,来得好,看她能否将贫道超度?贫道无任欢迎。多谢两位黑夜赶来知会的隆情高谊。至于孟姑娘所要打听的事。贫道知之甚详,飞龙秋雷不是与一剑三奇清理过节,而是两人连手对付巴山苍猿。目下两败俱伤,一剑三奇与飞龙秋雷皆返回夷陵州了,贫道却截下了飞龙秋雷的同伴金四娘、等会儿叫她与两位相见。走,两位请至客院待荼。听,警钟响了,来人已经身入牢笼,咱们先至客厅一叙,等来人精疲力尽之后,再擒来瞧瞧是何等人物。”


    “当!当当当……”悠扬的钟声从观顶传出。


    “叭!”石室方向传来一声暴响。


    “唉!还有另一批人哩!”飞云观主讶然叫,举手一挥,天极和天机两老道身形倏动,向石室方向如飞而去。


    秋岚听到独角天魔的怪笑,更看到了火光,相去只有十余丈,但角殿的院墙阻住了视线,看不见现场的景况。好半晌不见动静,并无动手的象迹,他心中暗宽,立即纵下石室,到了铁门前伸手一摸,摸到了巨大的圆形大铁锁,果然坚牢无比。


    真糟!锁栓粗如鸡卵,锁是圆形的,不好用劲,想扭开二十斤的圆形巨锁,实难办到。


    有些练三阳神功或玄门绝学纯阳真火等奇功的高手,说是可以化铁溶金,事实上未免夸大其词,也许象小块的金银或铁钉一类小玩意可以震碎或使之变形,对付鸡卵粗的铁栓同样无能为力。


    秋岚神力天生,身怀绝技,但池也无奈这扎特制的巨锁,简直是狗咬乌龟,无从着口。


    他四面细察找条铁捧毁锁而入,只消找到一之趁手的铁棍,他有自信可以撬毁铁锁。


    附近怎会有钱棍?连稍粗的树枝也没有。时间宝贵,耽误不得,他必须试试。这时,他有些后悔手中没有刀剑了,如果有刀剑,花些少功夫,不难将锁砍掉哩!


    他推门,门沉重如山,闭得牢牢地。


    他再抓住铁锁,默运神功全力扭动,铁环磨擦得吱嘎嘎怪响,且有火花出现,但毫无用处。


    他浑身肌肉绷得不住跳动,手指关节喀勒勒怪响,左扭右扳,他已用了全力。


    锁是圆形的,不好用劲,空有干百斤神力,却用不上全劲。


    他疯狂地用劲扭,扳、拔、顶,却不知锁未被弄毁,却引动了机捩,蓦地脚下一沉,门上的搪口巨石条突然下坠,以雷霆万钧的声势下砸。


    变生仓卒,他大吃一惊,双手一推,便待反射而退,岂知搪口高仅一丈,脚下出现了一丈见方的陷坑,不等他用劲推门反弹,石檐已光临顶门。


    他暗叫完了,本能地双手上举,在间不容发中托住了千斤檐石,右脚稍抬,蹬住了铁门下的石基,全力将石上托猛推。


    他身高八尺,檐口高仅一丈出头,下坠只有两尺不到便被他托住了,重量增加不太多,被他一推之下,居然向外偏飞急落。


    脚下,是一块巨型翻板,飞快地翻转,外缘凶猛地盖到,力道千钧。


    他向下沉,坠下五丈深的坑底。


    “叭”一声巨响,翻板合上了。檐石也在同一瞬间,砸在翻板上,声如巨雷。


    他沉坠坑底,眼前黝黑,定下神伸手向左右探索,所触之处冰凉,全是巨石墙,触手光滑。


    “我被困住了。”他想。


    解开了百宝囊,取出火把子擦亮,仔细察看陷坑的景况。


    坑深五尺,上面钉了铁叶的翻板,闭死了。还不错,距坑底约两丈左右,有一个一尺见方的通气洞,可以看到洞口指头组的铁栅,由洞中透入清新的气流,今坑内的人不至于会闷死。


    他正想跃上通风洞,蓦地,听到洞口传来了隐隐人声,有人叫:“明师弟,你出去禀天机四师伯,请他慢些儿启盖擒人。这家伙十分利害,能将看守石室的亮师弟悄悄地制住,岂同小可呢?我先用迷烟熏他,慢慢来。”


    秋岚不怕迷烟,但他不能坐以待毙,时限不多了,他必须火速行事,立即熄了火把子,飞纵而上。


    一尺见方的通风口,只安了两根铁栅,即使能毁了铁栅,也无法钻出洞外。


    但他毫不迟疑,铁栅容易用劲,功行双臂,抓住铁条全力左推右扳,硬生生将铁条扳成弧形了,再加一成劲,铁条的上端滑出了石孔。


    他将铁条拔出了,用缩骨法钻入洞中,只滑行两尺余,便到了一座向上升的蹬道内了,洞口附近,象是一座石室,里面有人。


    脚步声逐渐去远,显然有人奔上去了。


    壁根下,一灯如豆,一名老道正在拉开一座壁橱的木门,正在抓取一只大型的瓷鹤,可能鹤内藏了利害的迷烟。老道面向壁橱,却末料到身后来了不速之客。


    秋岚一闪即至,捷逾电闪,左手扳住了老道的右肩向后带,老道应手转身。


    “噗噗噗噗!”秋岚拳出如风,暴声似连珠,老道双颊连中四拳,被击倒在地上直翻白眼,口中沁血。


    秋岚飞快地将老道抓起,一手叉住老道的咽喉,抵在石壁上,低喝道:“别声张,不然要你的命。”


    老道浑身都软了,拼命去扳抵在胸前的大手,象是蜻蜓撼铁树,毫无用处,嘎声叫着:


    “轻些!轻……我……我不叫……不叫,不……叫。”


    秋岚放松些少,说:“带路往秘牢,你愿意么?”


    “我……我愿……愿意。”


    “不要耍花招,免得送命。先前有位不知死活的家伙说是石室没有机关埋伏,在下几乎上了大当。”


    秋岚将老道的牙关拉下,将人向前推,冷笑道:“带路,小心你的命。”


    他一面取出一具黑布头罩戴上,只露出口眼耳鼻,右手夺过老道的长剑,正待举步,突听足音隐隐传到。


    他给了老道’—指头,制住了老道的右期门穴,低声说:“你的同伴来了,等会儿你如果捣鬼在下就毙了你,再要你的同伴带路。”


    他将老道塞入壁橱中,贴身藏在甬道前端的墙角内。


    脚步声急骤,有人奔到,又是一个老道,人未到便叫:“悟师兄,四师伯叫你快些……


    嗯……奇……”


    秋岚不等对方格话说充,闪出截住连劈两掌,将老道击昏,挟至壁橱拖出悟师兄,换上昏了的老道。


    解了悟师兄的穴道,问:“道爷,你叫悟什么?”一面问,一面拍上老道的牙关。


    “小道悟法。家师叫天鹤。”老道抽着冷气答。


    “哦!飞云观主是你的师祖了。走吧!领路。”


    悟法老道倒底怕死,乖乖地领路,由相反的方向走。甬道向上急升,石级甚陡,由去向猜测确是进入石室的下方了。


    石室内部的确没有设机关,甫道尽头便是下层秘牢的中间刑室,各种刑具环列,血腥味甚浓,四周挂了四盏纱灯。


    到了刑室,便听到低低的呻吟声、咒骂声、哀号声、叹气声,令人头皮发紧。室左右通向中房,后壁有通至上层的石级,门缝中传来上面肉票们的号哭声,凄凄切切令人鼻酸。


    秋岚心中惨淡,忖道:“这事我岂能不管?我得救这些人重见天日。”


    “悟法,金四娘关在何处?”他问。


    老道还来不及回答,左首暗影中的中房内金四娘大叫:“牛鼻子,你们到底有何居心?


    未免欺人大甚。”


    接着,玉虚子的声音说:“金四娘,外面有人砸飞云观的困额,他们怎肯让你出去放野火的呢?”


    “狗杂毛,谁要你接口?本姑娘早晚要活剥了你。”金四娘厉叫。”


    “哈哈!放心,你不敢拿我怎么样的,咱们目下是共上一条船,也是同病相怜,何必再计较呢?倒霉事都因你而起,你不先找我的晦气,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别吵了,在下来救你们。”秋岚叫。


    他摘下一盏纱灯,交给悟法提着,找了一把巨大的刑斧走向左边中房。


    “什么人?能救在下出去么?”第一间牢房中,一个象貌清瞿的中年人抓住铁栅急声问。看了秋岚的怪打扮,这人已看出秋岚不是飞云观的人了。


    秋岚一咬牙,突地高产叫:“秘牢的朋友听了,在下至今仍不知出路,愿为谙位毁牢,但如何出因,还得凭诸位的运气了。”


    说完,巨斧疾挥:“喀嚓!”铁栅门的铁锁应斧而落。


    象貌清瞿的中年人扳开栅门奔出,长揖到地说:“在下岳阳俞湘,江湖匪号是满天花雨。救命鸿恩不敢或忘,请示恩公名号。”


    秋岚走向另一间囚房,苦笑道:“在下不是江湖人,名不见经传,恕难见告,俞兄谅我。”


    金四娘囚在最后一间,对面一间是玉虚子。秋岚身后,共跟了十二名放出来的囚犯,他们都不走,跟定了秋岚,显然他们的出险希望,皆寄望在秋岚身上。


    玉虚子出来了,两眼直盯着秋岚。秋岚身上穿的是黑油绸水靠,他心中有鬼,暗叫不妙。


    金四娘当然也看出异状,也听出了秋岚的口音,叫道:“蒙面人,先别放走玉虚子,他已是飞云观主的走狗,他如果先走报信……”


    玉虚子的手脚铐镣已被秋岚砍断,这时心中一虚,拔腿便跑。


    秋岚伸脚一勾,玉虚子扑地便倒。


    “你不能走,玉虚子,不然休怪在下治你。”秋岚说。


    满天花雨手脚十分敏捷,一脚踢中玉虚子的左环跳穴,老道爬不起来了。


    “老道,你得听话。”满天花雨冷笑着说。


    “你……你是飞龙秋雷么?”玉虚子抽着冷气问。


    秋岚一斧砍开金四娘的栅门锁链,又问:“你看我象不象秋雷?”


    金四娘走出囚房,说:“狗杂毛,这位壮士如果是秋雷,你还想活?”


    她等到秋岚砍掉她手脚上的锁铐,行礼道:“壮士。你我素昧平生,承蒙你一再援手,不知有何用意,可否先将名号见示!”


    秋岚摇摇头,说:“目前恕难见台,但在下确是有求于姑娘,从曲都追踪着姑娘的芳驾,可惜始终未能接近……咦!姑娘的大革囊?”


    “兵刃暗器,全被飞云观主换走了,我也吞服了老杂毛的百日飞升丹,只能活一百天了。”金四娘恨恨地答。


    秋岚如被五雷轰顶,冷汗直流,久久方虚弱地问:“姑娘是说,所有的物品全被他们搜走了是么?”


    “是的。你……”


    “在下想向姑娘讨些解蛊药……”


    “可是,我的解药全在革囊内。”


    秋岚手中的巨斧颓然失手坠地,以掌击头痛苦地叫:“天呀!如何是好,我……我如何是好呢?”


    “壮士,要解蛊药易事,在十天半月中我可以……”


    “不行!”秋岚狂叫,突又抓起巨斧,沉声道:“金姑娘,为了夺回你的大革囊,非亲向飞云观主讨不可么?”


    “东西他带在身上,不找他不行,他不肯将革囊交回,要迫我教他用蛊。”


    “金姑娘,请跟我走,我要找飞云观主决一死战。”秋岚叫,情绪激动,他被迫得走极端。


    “好,我跟你走。”金四娘正色答。


    “恩公,在下愿追随骥尾,向恶道索回血债。”满天花雨攘臂大叫。


    “不可!”秋岚叫,又向众人叫道:“诸位请听了,不可逞匹夫之勇,飞云观到了四大凶人中的独角天魔,还有三凶之一的雷音尊者,在下这次破釜沉舟出面找他,存亡难料。你们如果找到出路,该互相帮助尽快逃出危境。走!我砍开石室门,替你们开路。”


    满天花雨说:“恩公,石英共有三道之多,砍不开的,只有向下找出路,别无他途。”


    “好,往下走,跟找来,劳驾俞兄带着玉虚子,在下既然救了他,自不能杀他,虽则他值得一杀。”


    囚房全部开放,共有十八名江湖人,上层有四名肉票。秋岚换了一根鸭卵粗的齐眉铁棍,押着悟法带路,一行二十四人由秋岚抑着悟法领先,众人也在刑室抓了趁手的刀斧棍棒,向下走去了。


    甬道直通至观后道院的秘室,悟法当然知道路径,胆战心惊的在前领路,腰带被秋岚抓在手中,铁棍搁在他的右肩上,想跑也绝不了。


    满天花雨挟着玉虚子,走在秋岚的右后方。金四娘绰了一把刽子手用的鬼头刀,走在秋岚的左后方,不时向满天花雨挟着的玉虚子冷笑。


    满天花雨之后,是重庆府的名宿恨地无环张澜。他年届花甲,人显得瘦小而殷实,挽着一个二十来岁双眼哭得红肿的青年人,一面走一面低声安慰脸无人色的小伙子,右手掂着一把巨斧,从容而行。


    这位根地无环来头不小,在四川论真才实学,他稳坐第一把交椅,但极少与江湖人来往,名号反而不太响亮,他的师父是早年威镇武林的长眉罗汉泰弘上人。


    到了南道底部,也就是秋岚脱险的地方。秋岚突然心中一动,站住向金四娘说:“不行,按方向估计,秘室在道院中心,里面定然凶险水测,机关埋伏重重,咱们人多,怎么能从里面杀出呢?不如诸位先在地牢中等候,在下到上面石室试试。”


    “石室只有一座三重门。怎能……”金四娘反对。


    秋岚已打定主意,断然地说:“恶道们既然发现在下陷身坑内,必定到石室察看,等他们开门之后,岂不省事?再说,石室之后便是山坡的密林地带,脱身极易,总比进入道院中枢容易脱身些,在下宁可从石室碰机缘。”


    金四娘略一思索,点头道:“好,从石室脱身安全得多,我也愿意冒一次险。”


    秋岚立即转头,分派满天花雨和恨地无环断后,把守住甬道,其他的人仍回到地牢等候消息去。他和金四娘升上石室,在门旁候机。


    天机回到门旁,伸手入怀掏锁钥,一面说:“莫不是刚才的大震把他们吓死了?每个人值三千两银子,吓死了岂不白费功夫?我得去看看。”


    铁叶门拉开了,木门也推入石墙的夹缝中。天机隔着铁栅门。向里大叫道:“肉票们,你们怎么啦?”


    秋岚躲在左面走道上,金四娘在右面。通风孔外两个老道的对话,秋岚听了个字字入耳,他用抖切虚弱的沙嘎口音凄惨地叫:“水……水……水……我渴死……死……了……”


    金四娘也低低的长叹,颤抖的叹息声象是垂死者的最后呻吟。


    天机冷笑一声,将锁匙神入锁孔内,一面喃喃地说:“这几个该死的家伙,看来真吓惨了。”


    “师弟,别理他们。”天极阻止天机开门。


    “怎么了?”天机惑然问。


    “我看不大对。”


    “有何不对?”


    “你可听到下面秘牢那些死囚经常不绝的咒骂声么?没有,寂静的可怕哩!我看,还是由下面地道气窗看看那些死囚的动静比较稳当些。”


    天机点点头说:“也好,咱们马上去察看。”


    说完,他重新将锁扣上,扣锁声沉重。


    秋岚大急,暗叫道:“师父,徒儿要开杀戒了,事非得已,请谅徒儿。”


    他将已取在手中的两盏长明铁灯盏抓实,突然闪出,喝声“打!”灯盏脱手而飞,快得令人肉眼难辨,分射两名老道。


    铁栅门的铁条粗如鸡卵,每根相距约有八寸,灯盏的圆径只有四寸,深不足三寸。闪出现身后双方相距不足五尺,快得令金四娘这位了不起的高手也末看清,两老道自不必说,灯盏穿栅而过,两老道眼中只有看到人影一闪,却未能从幽暗的灯光中发现飞来的灯盏,不偏不倚,打入两人的胸腔中,只“嗯”了一声,向后跌出丈外,“砰叭”两声暴响,跌在门外的翻板上,翻板一翻,跌落坑底去了。


    秋岚跪倒在室中,合掌闭目低叫:“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弟子是不得已……”


    金四娘飞纵而出,低叫道:“糟了!恶道跌进陷坑去了,锁匙还在他们的身上。你又不是佛门弟子,穷罗嗦什么?快想法子出去好么?”


    秋岚拾回铁棍,跃起向金四娘说:“金姑娘,招呼他们上来。”


    他走近铁栅,试了试力。铁栅中间加了两道横栅,上下共扣了两道锁练扣,不易弄开。


    他将铁棍伸入栅中,搭上了锁链,功行双臂,全力一扳。


    人群急奔而至,恨地无环抢近,接住铁棍一声沉喝,两人同时用劲,锁链吱嘎嘎一阵怪响,突然绷断。


    铁栅门拉开了,秋岚叫:“陷坑宽一丈,必须跃过。”


    蓦地,警钟大鸣,道院后面的警哨发现石室有变,发钟声告警了。


    过了陷坑,秋岚叫道:“诸位速由后山脱险,快走!金姑娘,咱们去找飞云观主,怎样?”


    金四娘摇摇头说:“你自己去吧,独角天魔我惹不起。这样吧,我在后山林中等你,如果你能取回我的革囊,我答应给你天地间无蛊不解的奇药。如果你不幸失手,对不起,恕我不能陪你了,我得赶在一百天之内找解药救自己的命。”


    秋岚急急地说:“好,一言为定,千万等我。我答应在三天之内,替你找到解药。本来我可以现在给你的,但目前解药在身边。”


    金四娘大喜,问:“你有解药?”


    “不错,毒王送给我三瓶解毒药,可解各色奇毒。”


    金四娘喜悦地说:“我先谢谢你,本来我也准备去找毒王的,但我与他仇恨难消,他可能不会送我解药哩!我走了!呆会儿不见不散,祝你成功,再见。”


    观中火把通明,二十余名老道已倾巢而出。


    客院中,闪电似的奔出独角天魔一群高手,正以流光逸电的身法掠来。


    秋岚向后一指,向众人叫:“还不快走?四位难友也请你们带走。”


    满天花雨不走,狂笑道:“恩公不必催促,俞湘要与杂毛们拼骨,与恩公押押阵摇旗呐喊总可以!哈哈!”


    恨地无环将挽住的青年人交与一个豹头环眼大汉说:“东方贤侄,速带商公子返回重庆,这两天铁手姜贤侄和鬼眼瘦猿戎老弟,与离魂掌关老哥师徒俩,定已到府城找我。你告诉他们,如果找活着,我会替关老哥尽力,传授他的徒弟李玉衡大力金刚掌奇学。如果我死了,请他另找高明,走吧!快!”


    他所说的李玉衡,正是许州鹰爪李豪的孤子。


    众人匆匆向山林中逃命,只留下恨地无环和满天花雨。他俩人够义气,明知独角天魔可怕,仍然留下来和秋岚同患难共生死。玉虚子改由他人带走,不住呻吟鬼叫。


    秋岚自不能勉强他们走,向客院侧方的空地一指。说:“咱们到宽敞的地方,和他们决一生死。”


    满天花雨却说:“恩公,咱们何不引他们到大殿前的广场决一死战?”


    恨地无环接着大斧,从容地说:“咱们从左绕出,毁他们的房舍先激怒他们,才能将他们引来,勉得他们去追那些难友。”


    秋岚喝声:“走”!三人便向左绕殿而出,在转角处铁棍一挥,“挡”一声暴响,殿角的外院墙震倒了两丈左右,在轰然大震声中,向前急掠。


    恨地无环大斧一挥,一座凉亭轰然倒塌。


    后面五六丈,独角天魔领先飞赶。三丈后的飞云观主怒叫如雷,一面追一面大吼:“何方鼠辈如此可恶?给我站住。”


    龙形剑与绿凤比飞云观主快些,但却比不上独角天魔。


    雷音尊者与飞云观主并驾齐驱,但他的方便铲太过沉重,事实上并不输于龙形剑。互相比较优劣立判,姜是老的辣,独角天魔果然名不虚传,遥遥领先。


    秋岚发觉恨地无环和满天花雨脚下太慢,知道他两人原气末复,如果想逃走,决难逃出老凶魔的手下,便叫道:“两位先走,在下断后。”


    快转出观前,独角天魔到了。秋岚知道不阻挡一下是不行的,猛池回头大喝道:“老凶魔,慢来!”


    独角天魔一声不吭,他小看了秋岚,山藤杖也不用,左手疾伸,五指箕张,劈面便抓。


    秋岚本有点心怯,被老凶魔的威名所震摄,但这时已别无抉择,他必须面对现实,无论如何得向飞云观主讨革囊,势必和独角天魔较量。因此、无形中他已抱定硬拼的决心,雄心万丈,事到临头,怯念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必须冷静的应付即将到来的万千凶险。


    他不敢冒然进招,足尖一点,疾退八尺。


    独角天魔如影附形跟到,左手原式不变,仍然劈面伸来,五指如钩,裂肌潜劲已然着体。


    秋岚心中暗懔,身形向右略闪,虎躯下挫,来一记“狂风扫落叶”,不但避过一爪,更抢攻老凶魔的下盘。


    独角天魔冷哼一声。突然提起一脚,硬向扫来的铁棍踏下,满不在乎。


    “哈哈!”秋岚一声狂笑,半途撤招向后急掠。


    独角天魔一声怪叫,紧锲不舍飞赶,一面怪叫道:“不接招你就走得了?留下命来。”


    秋岚早有打算,他要激怒老凶魔,明示怯弱,令老凶魔估错他的实力,方能抓住机会行雷霆一击。


    在怪叫声中,已到了观前广场。


    恨地无环和满天花雨站住了下山小径的方向,两人左右一分。


    秋岚到了,身后独角天魔已接近至八尺之内。他大旋身铁棍狂扫,沉喝近:“接我一棍。”


    “拿来!”独角天魔叫,狂傲的伸手接棍。


    这瞬间,小径中一个高大的照影,幽灵似的进入了松林,捷逾电闪地向观前掠来。


    观门大开,火光大明。


    龙形剑与绿凤到了,飞云观主和雷音尊者也到了。


    恨地无环和满天花雨挺刀斧左右迎上,毫无畏惧。


    但龙形剑和绿凤并未加入,左右一分。飞云观主和雷音尊者也左右急飘,驻足而观。他们都是江湖中自命不凡的人,不屑倚多为胜,在一代凶魔之前,也不许他们有插手的机会,所以皆在外围看两人恶斗。


    秋岚见老凶魔竟敢狂傲的伸手抓棍,心中不悦,力贯棍身,不变招却加了十成劲。


    “噗!”棍、爪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接触。


    人影乍分,罡风大作。独角天魔没抓住铁棍,被震得左飘丈外,一声怒啸,须发无风自摇,怪眼连翻,山藤杖一振重行扑上。


    秋岚退了三步,铁棍粗如鸡卵,这时前半段竟然被震得微向侧弯,老凶魔的爪力是骇人听闻的。


    双方皆无名火起,立即各展绝学,铁棍如闹海狂龙,山藤杖似出柙猛虎,接上了。


    罡风暴起,劲气直迫丈外,地下尘土飞扬,走石飞沙,在三丈外旁观的人纷纷后撤,立脚不中,四周六名高手脸色全变了。十余名高举火把奔近的老道,火把的火焰被罡风迫得呼呼跳跃,赶忙向外退。


    “打!”独角天魔怒吼如雷,杖化重重杖山。点打挑扫劈如同狂风暴雨,全是硬拼的进手狠招。


    秋岚也不甘示弱,棍影如飞瀑怒潮,硬接硬抢狂野万分,进退如电锐不可当,完全是刚猛的狠着。


    好一场武林罕见的龙争虎斗,这是力与力的考验,在人影飘摇风尘滚滚中,响起一连串棍仗相击相错的刺耳暴响,罡风嘶啸声令人头皮发紧,令外围观战的大名高手心已提至门腔,手心冒汗,连大气也不敢喘。


    三照面四盘旋,蓦地响起独角天魔一声令人心血下沉的厉吼,接着“拍”一声暴响,两人双手持棍杖、这时突然在中间顶住了,四条铁臂撑实,下身逐渐相贴。


    “开!”独角天魔又叫吼。


    但开不了,两人脚下急动,地下的土石不住翻动,谁也无法迫进,力道相当。


    独角天魔额上见汗,怪眼中似要冒出火来。


    秋岚鬓旁汗往下滴,颊旁的肌肉在抽动。


    生死关头到了,两人要用下盘行雷霆一击啦!


    独角天魔知道遇上了令他难以相信的硬对头,心头涌上无穷杀机,蓦地手向上猛推、一托之下,双手松开了山藤杖,身形下摊,大手下沉向下一分,防备秋岚腿攻,立即抢入。


    山藤杖倒飞六七丈外,啸风之声刺耳。


    秋岚骤不及防,做梦也末想到独角天魔会弃兵刃而进击,这在稍具名望的武林朋友来说,是决不会有的,不可思议的事,但独角天魔以一代凶魔的身份,今晚丢杖取巧求胜了。


    他感到手上的如山压力突然消失,上身急向前栽。


    独角天魔身形控低、高不过四尺,已撞入他的怀中,任何闪避的机会都没有了。


    危机光临,来得太突然,想攻出双腿已来不及了,身躯的重心已失。他一咬牙,百忙中意动神动,璞玉归真奇功突变为寂灭术,发挥了奇妙的功能。


    可惜,晚了一刹那。


    独角天魔的脑袋,撞上了他的脑腹之间。


    同一瞬间,他的双手全力下砸,铁棍的中部重重的击中独角天魔的肩背。


    “噗噗”两声闷响同时响起,人影激射。


    秋岚倒退七八步,“噗”一声坐倒在地,双手仍握着铁棍,口中沁出鲜血。他感到五脏如火炸,气血翻腾,眼前一阵黑。寂灭术运迟了些,仍难禁受老凶魔的脑袋全力一撞,几乎撞破了他的胸腹,象一只万斤巨锤重重地给了他一记雷霆一击。


    独角天魔“嗯”了一声,屈膝踣倒,接着一滚而起,踉跄站住仰天吸入一口长气,再急冲而上。说是急冲,其实脚下虚浮,快不了多少了。


    恨地无环一声怒叫,挥斧截出。


    满天花雨也忘了自己的生死,挥刀急上。


    龙形剑伸手一拉绿凤,止住她拔剑,低喝道:“不可多事,管不得……、”


    飞云观主和雷音尊者同声狂笑,急冲而上。


    眼看双方一接,便将生死立判。


    葛地,高大的黑神出现在五丈外,火光下,出现了令人望之丧胆的活僵尸罗方。


    活僵尸挥舞着一根大草绳,凶猛地冲来,刺耳的怪异吼声震耳欲聋:“独角天魔,你果然在这儿。”


    独角天魔已冲出丈余,闻声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只感到魂飞天外,平时他已不是活僵尸的对手,这时背腰受伤,怎吃得消?突然扭头狂奔。


    雷音尊者更是魂飞天外,倒拖着方便铲投命地狂奔。


    “那儿走?你两个猪狗不如的畜牲!老夫要剥你们的皮,吃你们的心肝。”活僵尸狂吼,疾追而去。


    龙形剑和绿凤末插手,早一步发现活僵尸,两人不约而同向侧飞逃,三两起落便隐入林中不见,比独角天魔还先走一步,果真是望影而逃。


    只有飞云观主昏了头,他已快冲近秋岚,劈面遇上了满天花雨。


    满天花雨以暗器成名,这时手中已没有任何可用的暗器,手中的刀又不趁手,只凭满腔热血奋不顾身抢救秋岚,截住飞云观主,一声大吼,一刀挥出。


    飞云观主一声低吼,剑一搭一旋.错过鬼头刀乘势突进。剑尖疾吐。


    满天花雨百忙中闪身推刀,但却被震退五六步,险些跌倒。


    飞云观主不乘机追袭,却冲向秋岚,一剑急点。


    “你该死!”秋岚一声大吼,铁棍突然挥出,举手运棍,挥出可及丈外,恍若电耀霆击。


    “铮”一声暴响,飞云观主的剑从中而折,前半段剑化身为长虹飞走了。


    秋岚凉气站起,低吼道:“你可恶,想乘我之危……”


    吼声末落,飞云观主狼狈而逃,急如丧家之犬,奔入飞云观溜之大吉。


    秋岚受伤甚重,但怎能让老道走了?强提真气,衔尾急迫,急急追入观中,抢上大殿。


    飞云观主走左后殿门,相距不足两丈,但秋岚已无法追上他了。


    满天花雨抬回鬼头刀,一声长啸,向脸无人色四散奔逃的老道们追去。


    恨地无环则紧随在秋岚后,抢入后殿。


    大地黑沉沉,已经三更了。山林中猿啼虎啸产动人心弦,活僵尸一群人早己不知去向。


    秋岚用头罩隐去本来的面目,活僵尸不知是他,只顾追独角天魔去了,不然倒是他一大臂助的。


    观中各处灯火通明,不但每一座神塞上都有灯光,各处还有不少纱灯。由于活僵尸的出现,老道们都向密林四散逃命,灯光无人掌理,在灯火中逃命不易隐身。


    飞云观主已将爪牙分派至江湖各地话动,观中人手太少,十三名弟子中,伤了一个,死了五个,所剩下可派上用场的人不多了。还有十来个香火道人和徒孙,这些人在一流高手之前、派不上任何用场。活僵尸的出现,徒子徒孙留作鸟兽散,满天花雨又在外面赶杀,所以观中已成了真空,空无一人。


    大殿只有一层,出奇的高。后殿却不同,在外表看只有一层,但殿后面却有两层,紧接着老道们起居的道院,上下重门密房,凶险重重。飞云观主亡命飞逃,手中还提着半截断剑,胁下挂着金四娘的大革囊和他自己的百宝囊。奔入了后殿,向左面的廊下急窜。廊尽头是扶梯口,他全力向上狂奔。


    秋岚受伤不轻,脚下已不俐落,但仍然甚快,飞云观主无法将他扔掉。


    飞云观主逃上了梯顶,秋岚也到了梯中段了。


    他咬刀切齿,猛地伸手去拉梯旁的把手。


    秋岚知道观中凶险,暗中已留了神,见对方伸手抓把手,便知老道要捣鬼,一声怒吼,扭断一根扶手往,猛地脱手扔出,双足一登,人已凌空直上。


    “轰隆!”两声大震,扶梯垮塌。


    扶手柱落空,因为飞云观主已伏下身躯,滚入楼门一闪不见。


    秋岚也进入了楼门,老道沿右侧第三条雨道发足狂奔。


    “站住!咱们好好商量。”秋岚叫。


    老道一面逃,一面叫:“除非你死了,不然没有商量的余地。”


    恨地无环被砸下的扶梯所阻,等他攀上门楼,秋岚和老道已不知何处去了,他只有小小心心的往里搜。


    不久,满天花雨也到了,会合了恨地无环、两人一商量,决定采用最笨的办法,一面拆毁各处的可疑建筑物,策应已深入险地的秋岚。同时,必须循声而进,因观殿并不大,由里面打斗的声响中,隐约可以知道秋岚所处的地方,便不顾一切向里搜。


    飞云观主引着秋岚往楼上追,要将秋岚引到他认为十足可以对付绝顶高手的陷井里。本来楼上各处都安置有可怕的机关,可是,秋岚紧钉在他的身后,使他无法发动机关。同时,秋岚已留了神,全按他的踏脚部位落脚,几经转折,所有由落脚处控制机关的机捩全无作用。追得太急两人相距只有丈余,他无法将秋岚扔掉,也来不及启动机捩。


    到了小楼的中心,他向一道有扶拦的小梯奔去。小梯的上端伸向天窗,上面黑黝黝地。


    这里是一间窄小的静室,设有一座神案,案前有拜台和蒲团,神灯明亮,香烟缭绕。神龛所供的神不知是谁,神经半掩,看不清神像的脸貌。


    秋岚感到体力正大量地消失,胸口的疼痛愈来愈凶猛,假使再不调息,被震离原位的内腑后患无穷。但他决不能放走飞云观主,乔家姐弟的性命目下已控制在飞云观主的手中,而救人的时限只剩下明天一天,明晚三更一过,即使有解药也无能为力了。


    飞云观主飞跃上梯,秋岚心中大急,如让老道上了屋顶,队屋顶降下,往密林中一钻,岂不完了?他知道自己伤势沉重,再过些时更难以支持,决无法再追逐了。


    他强提一口气,一声沉喝,铁棍疾挥。


    “砰”一声大震,小扶梯两侧齐折,吱呀呀的向下倒。


    一根巨索突然从侧方荡到,飞云观主哈哈一声长笑,抓住巨索急荡而开,远出三丈外,落在神龛顶端。


    秋岚火速回身奔到,一脚踏上了拜台,正待纵上神案。


    “站住!”神龛上的飞云观主大吼。


    秋岚站住了,铁棍单手举起,作势掷出。双方上下相距只有丈余高下,中间隔了一张神案而已。他急声说:“飞云观主,你如果再逃,在下的铁棍必定洞穿你的身躯。咱们好好商量,希望你不要自误。”


    飞云观主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神龛后是木板墙,头顶是封闭式的承尘,向任何一方逃走。皆逃不过铁棍的袭击。他的右脚徐徐后移,移向一座突出龛顶的方木,不住嘿嘿笑,伸出断剑低吼道:“九华道友,想不到你一个小好色之徒,竟会练成足以和独角天魔斗成平手的能耐,贫道倒小看你了。怪,你既然与独角天魔的修为相去不远,对金神金样也用不着太过顾忌,为何要玉虚子将金四娘送来嫁祸于我?说!我那迫你的三个门人和三头灵鹤,你把他们怎样了?”


    直至目前为止,他还以为秋岚是九华羽士。秋岚戴了头罩,他根本无法看到秋岚的本来面目呢。


    秋岚不住摇头,否认道:“在下不是九华羽士,观主误会了。”


    飞云观主大惑,问:“你不是九华羽士?那么,你是谁?为何和本观主作对。”


    “怨在下目前不能道出名号,只想向道长讨一份人情。”秋岚客气的答。


    “讨人情?笑话!咱们素不相识,你凭什么向本观主讨人情!你简直死到临头还在做清秋大梦。”


    “在下情非得已,来得冒昧,尚请观主成全。”


    “你说吧,成全你什么?”


    秋岚已从飞云观主强硬的口气中听出了危机。按理,对方既然已经无路可走,口气决不会充满了自信和顽强,他怎敢大意?


    便默运神功,准备扑上,一面说:“请观主交还金四娘的大革囊在下感激不尽。”


    飞云观主一怔,诧异地问:“你与金四娘有何渊源,你到底是谁?”


    “在下与金四娘无渊源,但须要她的革囊救人。”


    “哈哈哈!贫道冒与金神金祥为敌之险,弄来这只盛毒盘的革囊,你也想要,好吧,给你。”


    他伸手解革囊,同时踏下龛顶的方木,立即乘机滚到。龛后壁间,突然出现了一个扁长形方孔,他向孔中滚去。


    秋岚早有准备,并未被飞云观主假意解囊的举动而松了戒备,一声叱喝,纵上一棍砸出。


    同一瞬间,两侧的沉重砖墙,突然向内倒塌。顶上的承尘,也同时崩坠,如同山崩地裂,声势惊人。


    “轰”一声爆响,神龛被铁棍击倒了,轰然倒塌。


    飞云观主并未能滚入孔中,骤不及防,立即随龛下坠。


    脚下的楼板,也在这时向下急沉。


    秋岚大惊,下面陷落,左右和上方齐下砸,整座楼摇摇欲塌,无处可逃,大事去矣!


    正在束手待毙中,突见飞云观主在惊叫声中向下跌,落在向下沉的破神龛上,伸手乱抓,一面向内壁挤。他已经跃起,这时心中一动,立即呼气向下沉,猛扑下面的飞云观主。


    楼板急剧下沉,灯光已灭,伸手不见五指。在落下楼板的刹那间,蓦地内壁灯光一闪。


    飞云观主一户低吼,一掌后拍,人向灯光处飞扑而去,一闪不见。


    那一掌并未击中秋岚,击中了秋岚的铁棍。秋岚放了手,闪电似的衔尾纵出。


    那是一个八尺高三尺宽的洞孔,两人刚纵入洞中,后面响起了惊天动地的轰然大震,天地摇摇,烟尘滚滚,下陷的上层顶楼将下陷至底的底层填实了,如果稍侵半分,定被压成肉泥,危极险极。


    纵出洞口,灯光已经不见了。秋岚只感到身躯在黑暗中下沉,飞坠而下。


    蓦地灯光起自脚底,还来不及分辨,“噗”一声闷响,跌入了一张弹性极佳的九合金线怪网中,身不由己向上反弹。没等他有所举动,网突向下沉,上面又落下一张怪网,上罩下收,将他包得实实地,接在半空不住旋动,网便愈收愈紧。


    “糟了!”他低叫。接着,他定神看去。这是一间约有四丈见方高也有四丈的地底秘洞,四面伸出十六条支架,张了四具怪网。上层可看出翻板的痕迹,四角有长明灯。四张网中,其中两张有人。飞云观主吊在一条网架上,正向壁间爬行。


    秋岚机智过人,跟着飞云观主穿出壁间的秘孔,却跌在一张九合金线怪网中,动弹不得。


    地底秘洞是四丈见方,高亦有四丈,相当宽阔。四张怪网中,有两张有人。另一张收紧的怪网中,包着东海神尼师徒俩,两人正在里面挣扎,剑无法拔出,只能用手绞扭着粗有半寸的九合全线。


    另一张网的支架上,飞云观主双手交互攀爬,向壁间爬去,快接近墙壁了。支臂是大木所造的,从墙内仰出,前有滑轮,套上巨索,从一个径尺洞孔透入。只消爬到壁旁,便可攀上高仅八尺的一个二尺方洞中。那是看守人加灯油的进口,长明灯便在方洞旁,同时,也是看守人收网擒人的进出路。


    飞云观主爬近墙壁,翻支臂站稳,伸右手扳住上面方孔口的扳手,转身向下桀桀狂笑。


    笑声,在不通风的地下秘窟中听来十分震耳,令人闻之毛骨惊然,笑完,他得意地说:


    “阁下,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叫做天罗地网升天窟,上不沾天,下不接地,九合金线网宝刃难伤,大罗天仙落入也休想脱身。桀桀桀桀!你看左右的石墙,周围共有三十二个拳大箭口,里面各设有一具诸葛连弩。如果想擒活的,贫道将网放低,便可象提网中鱼般将你们生搞活捉。但贫道已决定要你们死,等会儿放开连弩的机捩,你和你先前落网的两个同伴,将要变成刺猖。哈哈哈……”


    他得意的狂笑,右手用劲一扳,身形升上洞口。


    洞口人影乍现,是满天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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