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地无极
3个月前 作者: 笑一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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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四娘家花满蹊,
千朵万朵压枝低。
流连戏蝶时时舞,
自在娇莺恰恰啼。
仇天一路彻马扬鞭,春风得意,在乱花野草里穿行,向着西方思渺山赶去。昨夜纵情太过,脚下轻浮,在马背上竟飘飘然坐不太稳。
芙蓉帐内,香艳旖旎。
春宵苦短,醒时已暮。
梦琉璇亦是初承雨露,娇声婉转的哀啼,至今萦绕在仇天耳畔。
想着想着,少年忍不住笑了起来。三分得意挂在脸上,七分坚毅刻在心里。他忍不住开口喃喃道:“梦姐姐,我会珍重。等我报了家仇,我会迎娶你做我的妻子!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记得仇天醒来时,只见床边留了张纸条,写着:“人言可畏,闲话难当。君醒自顾离去,盼君早日归来。”细声软语,最让人心醉神迷。仇天望着床单上一抹鲜红,轻叹口气,魂不守舍的离去了。
人言可畏,闲话难当…可纵然是人言可畏,你还是希望我早日回去!总有一天,我会名正言顺的娶你!
马踏天阙,俯瞰人间红尘!
正狂奔着,仇天却忽然停了下来,自语道:“小夕不愿随我进南京,她独自回杏花村,也不知如今怎样了。”少年顿了顿,又叹道,“罢了,先去看看三位师父,便在家好好陪陪她和周爷爷吧。”
一湾浅水缓缓流荡,柔波依偎着落花,怀抱着青泥,与游鱼嬉戏,清洌明澈,细沙为底。熟悉的旧景,一年未变,流溪如故。那曾经留下无数欢声笑语的地方,在一片梨花深处,别有洞天。
三才出于世俗的怪异模样,在仇天心里愈发亲切,他散了马匹,一路狂奔沿着溪流,进了百花深处。青岩间,溪水里,无数梨花瓣中,藏了些许奇异的花瓣,无人在意,也无人识得。
山谷里仿佛是一声幽幽的叹息,飞鸟啼鸣,麋鹿长吁。
它们在叹息什么?
仇天没看见,它们却是瞧见了。半个时辰前,先仇天一步进去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子,一手捧着盆景,一手提着古剑。
盆景里植着夜来香,古剑上刻着子午镜天剑。
女子生的倾国倾城,举世无双,连花鸟虫鱼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冷香宫尽是玩弄花香的女子,寻香觅迹的功夫,自是了得。她们内部联络,却也凭借花香,使出特殊秘法令花香远飘而不散,从而闻香识人。
这寻香觅迹,多是收人赏金,替人寻仇。
美丽往往危险,玫瑰刺痛手心,如漫山遍野的罂粟,绚丽的颜色和濒死窒息的香,带着毁灭性的妖冶与惊心动魄的诱惑。
三才也醉了。
今宵酒醒何处?黄泉岸,生死两边。
三位安详的老人沉睡着,悄无声息。点点血迹,染红了他们古朴的衣衫。
那一刻,仇天以为,天塌了。
仇天默然找出铲子,安安静静的挖了一座大坑,又找出斧头劈了梨树,造了三具棺材。随后将三位师父的遗体,小心翼翼的抱了进去,又轻轻入土合葬。新坟高起,掩映着垂暮夕阳,仇天平静的仿佛呆了一般。
过了半晌,他转身走入木屋,刚刚进门却见地上摆了一坛酒。
酒?
闻起来不是杏花酒的味道。
管它呢!有酒就好,喝醉了,就可以忘记一些,或者是拖延一段时间。
何况这坛酒那么香。
他坐在地上抱起酒坛,仰头往嘴里猛灌,不知撒了多少也不知喝下多少。他眼神却迷离起来,直到浑身发抖,脸色苍白,泪花和着酒水在脸上滑落。
半夏花的熟悉香味飘来,仇天闻着闻着,已先醉了。
眼前幻影纷飞,出现了一个女人。
风华绝代的女人。
女子生的如此貌美,不哭不笑,淡然如水。
他依稀觉得梦琉璇在眼前,更脆弱了,哭笑道:“梦姐姐,三位师父神仙一样的人,不理世事,只想静享晚年,为何会有人害他们?他们本事通天,他们若是被人杀了,我报仇要等到何年何月?知晓此地的,也只有慕涵,能接近师父的,也只有慕涵。若不是仇家,是慕涵做的,我…我要亲手杀她么?”
慕涵,慕涵…昨日黄昏,你匆匆的离去,是要来害死师父么?
是慕涵么?
“也许是吧!”
女子正要答应,她盯着仇天的眼睛,却忽然愣住了。
那眉眼里的沧桑、伤痕,还是我不忧愁的少年么?
梦琉璇心疼的叹息一声,将仇天揽入怀里,咬紧牙关道:“女人心妒,贪妄独占,我,我不能再如此心疼与不忍。”说罢,拭去了仇天脸上的泪,颤抖道,“喝下这一坛忘忧醉梦,在这忘忧谷里忘记忧愁吧。等你醒来,就去昆仑山。到时候,会有一个了断的。”
说罢,她转身离去,倩影窈窕,在夕阳里成了天边最灿烂的晚霞。
这女子从来都是漫天花雨,娉婷袅娜。在浊世里化为清莲一朵,不食烟火。
莫笑世人痴,佳人太多娇。
仇天终于不再悲戚,不再哭泣,安静下来,却也体力不支沉沉睡了过去。
雨打风吹无情,一夜梨花尽落,不知海棠依旧否?
雷鸣咆哮,雨打寒窗。
三座新坟在雷雨中相对无言,那片空地,是当初三才传艺授道的地方。
少男少女被点石成金,褪变的地方。
天剑,地母,人间佛。
初见时,惊为天人,后来,视为靠山。等三年过去,仇天只当他们是几位老人,如寻常人家、牵挂儿孙的老人一般。
也不知沉睡了多久,或者不愿苏醒,仇天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两眼惺忪,花花绿绿的世界倏尔模糊倏尔清晰。破碎的酒坛,潮湿的蒲苇,门外却是阳光普照,万里无云,格外明媚。
身旁,一柄剑横放在地上,古朴不凡。
剑名:轩辕。
一地落花,厚厚堆积了几层,素白如雪。在春光里不见萧索,反而渐渐化在春泥里,平静自然。仇天咬紧牙关,缓缓走到了那座新坟前,跪在地上三拜九叩,缅怀许久,才站起身离去。出谷前,他又蓦地停住了,山丘,竹林,花丛,溪流,片刻之后,又毅然决然的踏了出去。
山中无甲子,只道天褪寒。乌啼月落知多少,只记花开不记年。
在起伏的山岭中赶路,依稀几户农家,阡陌里油菜花开的漫山遍野。记得来时,油菜花几乎未开,如今怎会全开了?仇天“吁”的一声拉紧缰绳,冲路边的野樵问道:“敢问老丈,今日是何日了?”
“小兄弟是从山里来?”老者捋着花白胡须,掐指算了算,笑道,“三月十九了,明日便是春分,这等好时节可是一年无几啊。”
“三月十九了?”仇天大骇,这一觉竟睡了**天么?忙谢过老者,挥动长鞭驾马而去。他本欲北上,回杏花村探望周不颠,与虞夕相会,如今却调转马头,转身去了南方。
几日前
一年前的浩劫日渐远去,杏花村却仍是废墟,荒无人烟。虞夕在一地杏花中微微叹息,略感失望,转身回了桃源深处。她日日来到杏花村,却日日等不来仇天最终败兴而归。
刚刚踏入小院的篱笆,身后一道冷箭,虞夕身子轻便灵巧,忙侧身躲过,那支箭擦肩而过仍划伤了一点表皮。冷箭钉在木桩上,却惊醒了屋里沉睡的周不颠。周不颠与虞夕均是眉头紧缩,四下张望着,寻找暗箭伤人的贼子。
“茅、山、派!”
宫商羽似豺狼一般贪婪的盯着周不颠,望着那瑶池仙剑,一字一顿的冷笑道。
虞夕扬起吟风剑,挑起阵阵杏花飞舞,恨恨道:“是你。”近几日宫商羽名动天下,却是恶名远播,臭名昭著。他率军剿灭了大大小小几十门派,杀的江湖中人人人自危,却无力抗衡。
宫商羽身后人影攒动,越来越多的人马聚集,弓箭手将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宫商羽帅气却邪邪的笑了笑,长弓指了指周不颠,道:“伏虎碎星辰,清风剑飞仙,罗绮含香舞云端,茅山小道藏深山。好一个周不颠,若非高人相助,寻你还真不容易!”
“原来是近日如日中天的宫家少爷,哼!却不知是哪路高人相助?”周不颠环视一周,只觉四下虎视眈眈,气氛诡异。他不动声色的将虞夕向后推了推,挺了挺胸,将小夕掩在身后。
“看你有没有这个命听了!”宫商羽依然孤傲,飞扬跋扈,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说罢陡然拉圆了长弓,一记迅捷的箭,呼啸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声音,直直冲周不颠飞去。惊鸿一瞬,流星一闪,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周不颠却也非等闲之辈,桃木剑一挥,一道兵解符迎上了箭矢,顿时两者皆化为无形。势在必得的一剑,竟波澜不惊,仿佛是凭空消失了。好老儿,宫商羽皱了皱眉头,心知不是软钉子,冷喝一声:“放箭!”
漫天流矢,在虞夕绝望的眼神里,铺天盖地的飞来。周不颠怒哼一声,不顾旧疾复发,稳住了胸口气血震荡,大喝一声千里兵封,万千个兵解符汇聚一处,形成了一道屏障,将箭矢尽数拦截。
宫商羽暗骂一声,命令手下将士,又是一阵箭雨飞了过去。周不颠微微气喘,再次千里冰封,顿时流矢纷纷萎靡,坠落在地。哪知宫商羽却暗地里拉圆了长弓,一道暗箭飞去,正中周不颠心窝。
正要发笑,倒地的周不颠却成了一堆枯草,旁边完好的周不颠,正冷冷的盯着自己,眼中唾弃之意不言而喻。“这老牛鼻子,符咒之术这般诡异,难道今日要铩羽而归?”宫商羽暴跳如雷,接二连三的失利,都是被名不见经传的茅山小道法给破了。
当日遣散师父,信誓旦旦的保证,凭一己之力也能拿下他们。
“好一道傀儡符!周不颠,我看你如何以一敌万。”宫商羽恼羞成怒,下令再次放箭,漫天箭雨一直不停,无穷尽的冲周不颠与虞夕飞去。
虞夕挥起吟风剑,打落箭支,奈何却于事无补。箭雨太过密集,非她所能抵挡。只苦了周不颠,无穷无尽的用着兵解符,与官兵们耗着内力。无奈随着内力消耗,护住的方寸之地也越来越小,直到勉强遮住两人。
上百个弓箭手,漫天流矢,呼啸而过。生死大阵里却只有一位身形佝偻的老道,筋疲力尽,只为护着一位瘦削的少女。
“周爷爷…”虞夕感动的无以复加,她不愿再失去,不愿再眼睁睁的看着心疼自己的爷爷命丧于此。虞夕噙着泪珠,吹了声口哨,冲宫商羽呼喊道:“停!”长发轻柔的少女,在周不颠身后,显得格外脆弱。
“这女孩儿,换回了女子妆扮,姿色也算上等。只是太瘦了些。”宫商羽上下打量着虞夕,不知她忽然喊着一句,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正是这一愣,却忽然生了变故。
忽然一道疾风咆哮而来,迅猛强烈,遮的众人睁不开眼。
木叶哗哗作响,冷箭流矢似乎失去了准头,偏落在一旁。
“喵喵,你带周爷爷先走,躲起来不要管我…”虞夕望着嘴角溢血,瘫软在白虎背上的周不颠,悲楚一笑,轻轻拍了拍白虎。
白虎生性暴戾,眼角却流露出点点哀伤,可怜兮兮的不愿走。终于,喵喵微微低头,带着周不颠猛地直窜而去。宫商羽饶有趣味的望着一闪而逝的白虎,暗叹道:“云从龙,风从虎,想必这白色的老虎定是传言中的灵兽。天造地化,尽通人性,果然奇妙。”
“大人,追么?”手下副将两手抱拳,躬身马下问道。
宫商羽冷冷一笑,挥挥手,望着虞夕道:“不必。一个都够了!”说罢纵身一跃,光影错乱迷雾倾城,唯有一线日光在宫商羽身上流转。真武玄空扇凌空划了一下,顿时虞夕与手中剑劳燕分飞,各倒一方,如天命使然。
“桀桀,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