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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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时间：2013-11-29


    六月份的天气已经露出稍许炎热，尽管房间里开了空调，母亲的身体还是已经有了异味儿。


    尸体的异味儿和血腥味儿提醒着汪甜乐的神志回归现实。


    不情愿的睁开双眼，目光涣散的看着天花板，强迫自己思索接下来的事情。


    “妈妈，我们很久都没去旅行了。”说完，嘴角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那笑容妖艳、魅惑，在这血色的床单上灿烂的开放着，异常美丽。


    想好以后，汪甜乐缓缓地坐起身子，将母亲的睡姿摆好，然后舒展了一下已经麻木的四肢。伸手拿起一旁的座机，按下114，查到火葬场的电话号码，拨通，向对方报出了家里的地址。


    这一切都结束后，她又重新躺了下来，展开双臂抱着妈妈。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起。


    她不舍的看着妈妈，在门铃的催促声中下了床，赤足走到厅堂，打开了外面的大门。


    此时的汪甜乐披散着一头微微凌乱的长发，发丝因沾染着凝固的血而显得泛红，脸色十分苍白，一双大眼无神的看着门外的三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


    相同的，门外的三人也在打量着眼前这个毫无生气的女孩儿。那像是被红色的水墨渲染了的吊带裙子，赤裸的双脚，还有那飘过来的若有若无的尸臭味儿，暗自毛骨悚然。


    最前面的高个子，稍黑的皮肤，端正的五官，看着面前毫无生气的女孩儿，一对剑眉微微皱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个子男人叫王林，35岁，在火葬场工作了近十年。


    “我妈妈在房间里，你们进来吧。”已经两天不吃不喝的汪甜乐此时嗓子发干，浑身发软。


    黯哑的声音配上眼前的一幕，吓得后面的两人倒退一步，有逃跑的趋势。被前面的王林一手一个抓住手臂，挣脱不开。


    汪甜乐走了几步，回过头发现三人仍然站在门外，疑惑地目光看向他们。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自己的穿着，微皱娥眉。“不好意思，我去换衣服，你们去抬尸体吧！”


    指了指开着房门的那间卧室，拖着已经不像是自己的双腿转身上楼。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两个被抓住手臂的男人用另外一只手抹抹头上的冷汗，你看我，我看你。


    王林定了定神，朝着另外两个人轻哼一声，“没出息的家伙，怕什么？跟我来！”


    本来欲逃跑的两个人，看着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那间卧室，咽了咽口水。


    王林走进卧室后，从房间里传出一声吼叫，“还不进来抬尸体！”


    两人被他的吼叫吓得一哆嗦，迅速抬着担架走了过去。


    汪甜乐梳洗干净，再次出现在三人眼前时，除了那张苍白的脸、无神的双眼以外，其他都恢复了正常。


    看着三人把尸体抬进车厢，面对头顶毒辣的太阳，汪甜乐不适应的微微眯起双眼，跟随其后进了车厢。对面坐着正在打量着她的王林。


    “走吧。”虚无缥缈的声音飘在车子中。


    坐在前面的两人瞬间感到一阵凉意，比空调的冷风更凉。


    司机一踩油门，车子缓缓的驶出小区，然后没入川流不息的车流。


    到达火葬场后，汪甜乐看着母亲的遗体被他们抬进运尸车，心中一阵不舍。


    咬着下唇逼迫自己狠下心跟随王林去交费，回来后便站在火化车间的观礼厅静静等待。


    眼睁睁看着母亲的尸体被缓缓运送至燃烧炉，心跳也随着尸体的渐行渐远开始逐渐加速，双手的指甲掐进肉中却仍无察觉。


    一进去,尸体就被钢锭弄破,内脏纷纷往外流。


    泪，瞬间从脸颊滑落。


    妈妈，妈妈，你疼吗？……她想要扑过去拉出妈妈，双脚却犹如在地上生根，一动不动。


    看着尸体被喷上一些液体，然后送进燃烧的炉门。


    火苗迅速扩散至全身，妈妈的一头烫发瞬间消失在火海中，头颅渐渐清晰，尤其是那两个黑黑的眼眶洞。


    挥如雨下的泪让双眼瞬间模糊。


    血，一滴一滴，从双拳中滴落。


    尸体在燃烧了半个小时后，已经趋于散架的形态，翻一转又接着烧起来。一个小时以后,从炉门退出烧得几乎发红的台子,冒着很大的白烟,还有一股肉骨头烧焦的味道。冷却以后，台子上留下一些人形的骨灰和一些碎骨头。


    汪甜乐强止住不停涌出的眼泪，脚下有如千斤重，一步一停走向那个人形的骨灰。


    妈妈，别怕！我来了，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


    这时的她，忘记了父亲的背叛，忘记了痛苦的挣扎，忘记了对苏念紫的仇恨。


    只是记得，她要过去抱抱刚刚承受了伤痛的妈妈，她要过去带着妈妈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许是想起以后的种种，嘴角微微翘起，却是将和着血泪的骨灰一点一点捧进骨灰盒。


    刚刚走进大厅的王林看着眼前的一幕，微微皱眉，心中一阵不安。


    他在这里工作了将近十年，见过无数死者家属，有痛哭嚎叫的，有伤心欲绝的，有面色平静的，还有假装悲戚的，却从来没有过这种诡异的感觉。


    她的亲人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就只有她一个人来？这个女孩儿，她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止不住心底的担忧，他迈着步伐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双手沾满的骨灰和斑驳血迹，心中一紧。“你没事吧？”


    汪甜乐并不作回答。将骨灰装好，盖上盖子，抱在怀中，接着朝着大门笔直的走了过去。


    王林能感觉到她的周身都散发着悲凉的气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只能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慢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并没有过多的心思注意周围的环境。


    是时候和这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告别了，她想。在这里已经没有了让她留恋的东西，只剩下那满是痛苦的回忆。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愿意用这一生的快乐来抵消这一次的痛苦。


    紧紧地抱着怀中的骨灰盒，慢慢的走在人行道上，无视了一旁的注目和指手画脚。


    “妈妈，你是想离开这里的，对吧？我们一起离开，再也不回来。”她旁若无人的对着“妈妈”说。


    ……


    回到家时，天空已经是一片灰暗。汪甜乐收拾了一些行李，再次来到妈妈的卧室，想要带上一件妈妈喜欢的物品。


    踏进房间，环视四周的摆设、物品，目光被梳妆台上的一封信纸吸引，那是……


    她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是妈妈留给我的。”她激动的拿起那张薄薄的信纸，双手却犹如筛子般抖擞着，的读取着内容。


    乐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到达了另一个世界。


    对不起孩子，请你原谅妈妈的自私，原谅妈妈的懦弱，妈妈终究是狠下心肠离开了你。


    我不是一个好妈妈，尽管我曾无数次的想到不应该这么傻，可是依然做了这个决定。


    今天你走后我接到了她的电话，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她怎么能，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对我？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乐乐，我不知道。我很痛苦，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反复的出现他们结婚的镜头。我很难受，我不知道怎样让大脑停止思维。


    对不起孩子，妈妈不在的日子里，你要慢慢地学会照顾自己，坚强的面对生活中的磨难，不要像妈妈这样的逃避，也不要因为这些而去恨爸爸。


    妈妈的宝贝，临走前我多想再抱抱你，亲亲你，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要记住，妈妈爱你，爸爸也爱你。


    你在哭吗？


    不要哭，也不要为妈妈伤心。现在的妈妈是快乐的，为即将到来的解脱快乐着。所以，你也要高兴，为妈妈高兴。


    抽屉里放着一些钱和存折，密码是你的生日。


    妈妈绝笔


    泪珠一滴、两滴、三滴……如断了线的珍珠，再也止不住。


    汪甜乐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信纸，悲戚的哭声冲破房间，直达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