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洪应明(还初道人)
    毋偏信而为奸所欺,毋自任而为气所使,毋以己之长而形人之短,毋因己之拙而忌人之能。


    人之短处,要曲为弥缝,如暴而扬之,是以短攻短;人有顽的,要善为化诲,如忿而嫉之,是以顽济顽。


    遇沉沉不语之士,且莫输心;见悻悻自好之人,应须防口。


    念头昏散处,要知提醒;念头吃紧时,要知放下。不然恐去昏昏之病,又来憧憧之扰矣。


    霁日青天,倏变为迅雷震电;疾风怒雨,倏转为朗月晴空。气机何尝一毫凝滞,太虚何尝一毫障蔽,人之心体亦当如是。


    胜私制欲之功,有曰:‘识不早,力不易者;’有曰:‘识得破,忍不过者。’盖‘识’是一颗照魔的明珠,‘力’是一把斩魔的慧剑,两不可少也。


    横逆困穷,是煅炼豪杰的一副炉锤。能受其煅炼者,则身心交益;不受其煅炼者,则身心交损。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此戒疏于虑者。‘宁受人之欺,毋逆人之诈。’此警伤于察者。二语并存,精明浑厚矣。


    毋因群疑而阻独见,毋任己意而废人言,毋私不惠而伤大体,毋借公论以快私情。


    善人未能急亲,不宜预扬,恐来谗谮之奸;恶人未能轻去,不宜先发,恐招媒孽之祸。


    青天白日的节义,自暗室屋漏中培来;旋乾转坤的经纶,从临深履薄中操出。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纵做到极处,俱是合当如是,着不得一毫感激的念头。如施者任德,受者怀恩,便是路人,便成市道矣。


    炎凉之态,富贵更甚于贫贱;妒忌之心,骨肉尤狠于外人。此处若不当以冷肠,御以平气,鲜不日坐烦恼障中矣!


    功过不宜少混,混则人怀惰隳之心;恩仇不可太明,明则人起携贰之志。


    恶忌阴,善忌阳,故恶之显者祸浅,而隐者祸深。善之显者功小,而隐者功大。


    德者才之主,才者德之奴。有才无德,如家无主而奴用事矣,几何不魍魉猖狂。


    锄奸杜倖,要放他一条去路。若使之一无所容,便如塞鼠穴者,一切去路都塞尽,则一切好物都咬破矣。


    士君子不能济物者,遇人痴迷处,出一言提醒之;遇人急难处,出一言解救之,亦是无量功德矣。


    处己者触事皆成药石,尤人者动念即是戈矛,一以辟众善之路,一以浚诸恶之源,相去霄壤矣。


    事业文章随身销毁,而精神万古如新;功名富贵逐世转移,而气节千载一时。群信不以彼易此也。


    鱼网之设,鸿则罹其中;螳螂之贪,雀又乘其后。机里藏机,变外生变,智巧何足恃哉。


    作人无一点真恳的念头,便成个花子,事事皆虚;涉世无一段圆活的机趣,便是个木人,处处有碍。


    事有急之不白者,宽之或自明,毋躁急以速其忿;人有切之不从者,纵之或自化,毋操切以益其顽。


    节义傲青云,文章高白雪,若不以德性陶镕之,终为血气之私、技能之末。


    谢事当谢于正盛之时,居身宜居于独后之地,谨德须谨于至微之事,施恩务施于不报之人。


    德者事业之基,未有基不固而栋宇坚久者;心者修行之根,未有根不植而枝叶荣茂者。


    道是一件公众的物事,当随人而接引;学是一个寻常的家饭,当随事而警惕。


    念头宽厚的,如春风煦育,万物遭之而生;念头忌尅的,如朔雪阴凝,万物遭之而死。


    勤者敏于德义,而世人借勤以济其贪;俭者淡于货利,而世人假俭以饰其吝。君子持身之符,反为小人营私之具矣,惜哉!


    人之过误宜‘恕’,而在己则不可恕;己之困辱宜‘忍’,而在人则不可忍。


    恩宜自淡而浓,先浓后淡者人忘其惠;威宜自严而宽,先宽后严者人怨其酷。


    士君子处权门要路,操履要严明,心气要和易。毋少随而近腥膻之党,亦毋过激而犯蜂虿之毒。


    遇欺诈的人,以诚心感动之;遇暴戾的人,以和气熏蒸之;遇倾邪私曲的人,以名义气节激励之。天下无不入我陶熔中矣。


    一念慈祥,可以酝酿两间和气;寸心洁白,可以昭垂百代清芬。


    阴谋怪习、异行奇能,俱是涉世的祸胎。只一个庸德庸行,便可以完混沌而招和平。


    语云:“登山耐险路,踏雪耐危桥”。一‘耐’字极有意味。如倾险之人情、坎坷之世道,若不得一‘耐’字撑持过去,几何不坠入榛莽坑堑哉?


    夸逞功业,炫耀文章,皆是靠外物做人。不识心体莹然,本来不失,即无寸功只字,亦自有堂堂正正做人处。


    ‘不昧己心’;‘不拂人情’;‘不竭物力’。三者,可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子孙造福。


    居官有二语,曰:‘惟公则生明;惟廉则生威’。居家有二语,曰:‘惟恕则平情,惟俭则足用’。


    处富贵之地,要知贫贱的痛痒;当少壮之时,须念衰老的辛酸。


    持身不可太皎洁,一切污辱垢秽要茹纳得;与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恶贤愚要包容得。


    休与小人仇雠,小人自有对头;休向君子谄媚,君子原无私惠。


    磨砺当如百炼之金,急就者非邃养;施为宜似千钧之弩,轻发者无宏功。


    建功立业者,多虚圆之士;愤事失机者,必执拗之人。


    ‘俭’,美德也!过则为悭吝,为鄙啬,反伤雅道;‘让’,懿行也!过则为足恭,为曲礼,多出机心。


    毋忧拂意,毋喜快心,毋恃久安,毋惮初难。


    饮宴之乐多,不是个好人家;声华之习胜,不是个好士子;名位之念重,不是个好臣工。


    仁人心地宽舒,便福厚而庆长,事事成个宽舒气象;鄙夫念头迫促,便禄薄而泽短,事事成个迫促规模。


    用人不宜刻,刻则思效者去;交友不宜滥,滥则贡谀者来。


    大人不可不畏,畏大人则无放逸之心;小民亦不可不畏,畏小民则无豪横之名。


    事稍拂逆,便思不如我的人,则怨尤自消;心稍怠荒,便思胜似我的人,则精神自奋。


    不可乘喜而轻诺,不可因醉而生瞋,不可乘快而多事,不可因倦而鲜终。瞋,张目也。——《说文》


    钓水,逸事也,尚持生杀之柄;弈棋,清戏也,且动战争之心。可见喜事不如省事之为适,多能不如无能之全真。


    听静夜之钟声,唤醒梦中之梦;观澄潭之月影,窥见身外之身。


    鸟语虫声,总是传心之诀;花英草色,无非见道之文。学者要天机清彻,胸次玲珑,触物皆有会心处。


    人解读有字书,不解读无字书;知弹有弦琴,不知弹无弦琴。以迹用不以神用,何以得琴书佳趣?


    山河大地已属微尘,而况尘中之尘!血肉身驱且归泡影,而况影外之影!非上上智,无了了心。


    石火光中,争长兢短,几何光阴?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大世界?(兢:象形。金文字形,象二人头顶重物形。头上戴着重物,故常戒惕小心。本义:小心谨慎的样子。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诗·小雅·小旻》)


    有浮云富贵之风,而不必岩栖穴处;无膏盲泉石之癖,而常自醉酒耽诗。兢逐听人而不嫌尽醉,恬憺适己而不夸独醒。此释氏所谓不为法缠、不为空缠,身心两自在者。


    延促由于一念,宽窄系之寸心。故机闲者一日遥于千古,意宽者斗室广于两间。


    都来眼前事,知足者仙境,不知足者凡境;总出世上因,善用者生机,不善用者杀机。


    趋炎附势之祸,甚惨亦甚速;栖恬守逸之味,最淡亦最长。


    色欲火炽,而一念及病时,便兴似寒灰;名利饴甘,而一想到死地,便味如咀蜡。故人常忧死虑病,亦可消幻业而长道心。


    争先的径路窄,退后一步自宽平一步;浓艳的滋味短,清淡一分自悠长一分。


    隐逸林中无荣辱,道义路上泯炎凉。进步处便思退步,庶免触藩之祸。着手时光图放手,才脱骑虎之危。


    贪得者分金恨不得玉,封公怨不授侯,权豪自甘乞丐;知足者藜羹旨于膏梁,布袍暖于狐貉,编民不让王公。


    矜名不如逃名趣,练事何如省事闲?孤云出岫,去留一无所系;朗镜悬空,静躁两不相干。


    山林是胜地,一营恋便成市朝;书画是雅事,一贪痴便成商贾。盖心无染著,俗境是仙都;心有丝牵,乐境成悲地。


    时当喧杂,则平日所记忆者,皆漫然忘去;境在清宁,则夙昔所遗忘者,又恍尔现前。可见静躁稍分,昏明顿异也。


    芦花被下卧雪眠云,保全得一窝夜气;竹叶杯中吟风弄月,躲离了万丈红尘。


    出世之道,即在涉世中,不必绝人以逃世;了心之功即在尽心内,不必绝欲以灰心。


    此身常放在闲处,荣辱得失,谁能差遣我?此心常安在静中,是非利害,谁能瞒昧我?


    我不希荣,何忧乎利禄之香饵;我不兢进,何畏乎仕宦之危机。


    多藏厚亡,故知富不如贫之无虑;高步疾颠,故知贵不如贱之常安。


    世人只缘认得‘我’字太真,故多种种嗜好,种种烦恼,前人云:‘不复知有“我”,安知物为贵?’又云‘知身不是“我”,烦恼更何侵?’真破的之言也!


    人情世态,倏忽万端,不宜认得太真。尧夫支:‘昔日所云“我”,今朝却是“伊”;不知今日“我”,又属后来“谁”?’人常作是观,便可解却胸罥矣!(罥:juàn,悬挂,“高者挂~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有一乐境界,就有一不乐的相对待;有一好光景,就有一不好的相乘除。只是寻常家饭、素位风光,才是个安乐窝巢。


    知成之必败,则求成之心不必太坚;知生之必死,则保生之道不必过劳。


    眼看西晋之荆榛,犹矜白刃;身属北邙之狐兔,尚惜黄金。语云:‘猛兽易伏,人心难降;溪豁易填,人心难满。’信哉!


    心地上无风涛,随在皆青山绿树;性天中有化育,触处都鱼跃鸢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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