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贼道三痴
    ……


    陈宗之在邺城逗留了半个月,八月初与顾恺之一道离开冀州返回兖州,走的全是水路,这条水路是陈操之去年四月回建康之前就开始动工修建的,前后动用了五万民夫、耗资八千万钱,至今年六月底才开通的,全长近三百里,名叫通清渠,就是把漳水与清河连通,这样从邺城可直接乘船由漳水至清河,再入黄河,比陆路方便快捷得多,而且货物运输马车牛车又如何能与舟船相比!


    ——建南北大运河是陈操之的设想,但此项工程过于浩大,以东晋现在的国力根本无力支撑,所以陈操之先从邺城和钱唐开始,邺城水路通黄河,钱唐水路通长江,这两条运河的贯通将对三吴和河北的民生影响深远,惠及子孙万代,而眼前之利便是,顾恺之可以乘舟直至兖州,再从兖州经巨野泽至徐州,大大减少了鞍马的劳顿——


    陈操之委托顾恺之带回一些冀州土仪给陈家坞的亲人,还有写给二妻二妾以及嫂子和润儿的信,陈操之给侄女陈润儿的信煞费苦心,委婉劝导,希望润儿嫁给王珣——


    ……


    咸安六年岁末,皇帝司马昱采纳太史令建议,于次年正月初一下诏改元,称宁康元年,并大赦诸州郡县。


    二月初六辛巳日,大司马桓温来朝,司马昱诏命中领军谢安、侍中王坦之迎于新亭,这时建康朝野人情恟恟,传言桓温因王、谢大族阻挠其封王爵,此番入建康就是要诛杀王坦之和谢安,然后代晋自立——


    赴新亭途中,王坦之甚惧,形于颜色,谢安神色不变,说道:“晋祚存亡,决于此行。”


    初十日午前,桓温乘金车大辂、玄牡二驷,衣衮冕之服,着赤舄之履,在三千持钺执戟的虎贲护卫下来到新亭,谢安、王坦之率百官拜于道侧——


    桓温在新亭山下设帐,虎贲森严,延见百官,那些有名望的官员见桓温来势不善,帐幔后偶露斧钺锋芒,皆战栗失色,王坦之流汗沾衣,手里的笏版都拿颠倒了,只有谢安镇定自若,从容就席,对桓温说道:“安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何须帐后置人耶?”


    桓温佩服谢安的胆色,他也不欲此时杀大臣立威,笑道:“正自不能不尔。”遂命左右撤之。


    王坦之一向自认为才干不在谢安之下,自此始敬服谢安。


    当日傍晚,桓温入建康城,次日乘舆入台城面君,委婉地向皇帝司马昱讽求王爵,司马昱唯唯诺诺,表示近日就下诏封桓温为楚王——


    桓温今年五十八,老病不堪,此次为求王爵,强打精神入京,这一到建康就病倒了,在建康养病半月,病小瘥,即还姑孰,等待朝廷封爵的诏命,又自感疾笃,派人召荆州桓冲、司州桓秘、冀州陈操之至姑孰听命——


    桓温命参军袁宏留在建康督促朝廷下诏命封王,尚书令王彪之知袁宏文辞华美,就请袁宏起草诏书,袁宏写好后,王彪之召集谢安、王坦之、高崧、张凭等人共议,一众高官不议封爵正事,专赞叹袁宏文辞之美,并提出若干修改意见,袁宏只好殚精竭虑去修改,要把这公文诏书写成《三都赋》那样的传世奇文,左思的《三都赋》那可是前后写了近十年啊——


    王彪之私下里对谢安道:“闻彼病日增,亦当不复支久,自可迟缓其事。”


    谢安微笑点头,王、谢大族靠老病挫败了桓温的图谋。


    ……


    陈操之于三月初十得到姑孰的六百里急报,知桓温病重,当即率八百轻骑渡河南下,先至洛阳,司州刺史桓秘先接到急报,已于十日前启程回江东——


    桓熙被贬之后,所任只有安北将军一职,但无刺史官位,安北将军就是虚衔,桓熙愤恨难平,去年初来洛阳,在四叔父桓秘手下任一闲职,整日借酒浇愁,喃喃咒骂河北的陈操之、怨恨昏庸的老父,今闻老父桓温病重,便与四叔父桓秘一起快马赶回姑孰,桓秘许诺,要在兄长桓温面前为桓熙美言,让桓熙依旧以世子身子承继南郡公的爵位——


    三月二十五日,桓秘、桓熙一行风尘仆仆赶回姑孰,入将军府拜见桓温,桓温已是卧床不起,饮食便溺皆离不得床,桓济、桓歆守候在老父身边——


    桓温素来不喜四弟桓秘,说道:“穆子,买德还没到吗?”


    桓秘大为不悦,他日夜兼程赶回,大兄开口却问五弟到没到,当下答道:“弟远在洛阳都已赶回来,五弟在荆州,水路不需半月,何以至今未到!”


    桓温知桓秘对他有怨气,这个四弟不是能遗嘱后事的人,便道:“我还等得起,待买德来后再议后事。”


    桓秘愤愤而退,对桓熙道:“汝父不把我这个弟弟当作可托付之人,汝之事,我无能为也。”


    桓熙又气又急,他与五叔父桓冲关系不佳,五叔父肯定不会在父亲桓温面前说他的好话,若他不能承继桓氏家主之位,那他日思夜想报复陈操之、扬眉吐气的大计就都烟消云散了,再无出头之日——


    这时桓济叩门而入,也是一副愤恨不平的样子,向四叔父和阿兄见过礼后说道:“四叔父可知我父何以定要等五叔父到来?那是父亲要以桓玄为嗣,要五叔父辅佐桓玄,姑孰军马将尽归五叔父!”


    桓秘、桓熙闻言既惊且怒,那桓熙虽有些疑心桓玄是他的儿子,但李静姝未予承认,而桓玄也一向不与他亲近,所以桓熙也绝不愿意看到一个六岁小儿凌驾在他头上,怒道:“父亲病笃昏庸,此是乱命,不能当作遗命。”


    桓济冷笑道:“有五叔父为桓玄撑腰,那黄毛小儿就能袭封南郡公。”


    桓秘眼望桓熙,说道:“伯道,事急矣,看你如何决断。”


    桓熙踌躇未决,桓济道:“五叔父如奉父亲乱命以桓玄为嗣,龙亢桓氏必败,五叔父就是我龙亢桓氏的罪人。”


    桓秘冷冷道:“先将李势妹和桓玄处死。”


    桓熙吃了一惊,万一桓玄是他儿子呢,而且他还对李静姝怀有非分之想,说道:“先不要杀,关押起来,待五叔父来姑孰,逼迫五叔父答应以我为世子,那陈操之也要来姑孰,先杀陈操之。”


    桓秘道:“这等事逼他答应有何用,事后不可以反悔吗!既杀陈操之,就不能善了,要一并提兵入建康,诛杀王、谢,代晋为帝才是上策。”


    第八十章


    龙潭虎穴


    桓温豪爽有风概,面有七星,姿貌甚伟,年幼时即为名士温峤、刘惔所赏识,十八岁手刃父仇,声名大振,出任驸马都尉、琅琊太守,尚明帝长女南康公主,三十四岁时平定蜀汉,其后二十年间三次北伐,先后击败氐秦国主苻健、羌人首领姚襄和强大不可一世的慕容燕,尽收中原、河北之地,战功赫赫,威名远播,故燕慕容恪当政时,国力强盛,曾有大举南侵之意,因有桓温在,不敢妄动刀兵——


    然而英雄迟暮,现在的桓温昏昏沉沉躺在病榻上,便溺皆要由人服侍,人生至此,实为悲凉!


    这日黄昏,桓温神智清明了一些,问左右侍者今日是三月末还是四月初?侍者答道:“郡公,今日是四月初二戊子日。”


    桓温让侍者扶他勉强靠坐着,看西窗斜阳透入,问:“荆州桓冲还未到吗?”


    侍者答道:“尚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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