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贼道三痴
    陈操之笑道:“好了,天晴就带你们去,现在两个人都到我书房练字去,让我在这里安静看书,还有,别和英姑淘气。”


    宗之道:“丑叔,我和润儿已经练过字了,每人一大张。”


    润儿道:“润儿和阿兄都很乖的,是不是,英姑?”


    英姑笑应:“是。”


    润儿晃了晃细密柔软的额发,甜甜道:“丑叔,润儿不会吵到丑叔,润儿到里间玩一会。”


    这大书房也是里外两间,以大书架隔开,里间陈操之还没进去过。


    宗之和润儿都进去了,英姑在门口等了一会便离开了,两个小家伙也不知在里面玩什么,无声无息。


    陈操之从《论语释疑》第一卷开始细读,原文都知道,就看王弼的注解和发挥,王弼的注释充满思辨色彩,意象新奇,言简意赅,这个英年早逝的王弼实在是打通儒玄二门的天才啊。


    陈操之正看得入神,忽听“铮”的一声弦响,是从里间传出来,不禁心下一喜,原来家里还有乐器哪。


    第七章


    吹箫


    润儿和宗之一左一右跪坐在一架箜篌两侧,这架箜篌龙身凤形,金彩翠藻,一看就是名贵之物,看到陈操之进来,润儿长长的睫毛忽扇着,难为情道:“吵到丑叔了吗?”


    陈操之微笑道:“没事,我来看看,润儿还会弹箜篌哪。”


    润儿摇头道:“润儿不会,润儿的娘亲会弹——过几日就要去看娘亲了,润儿真快活啊。”


    宗之道:“我不愿意去,娘亲不要咱们了。”


    陈操之眉毛一扬,问:“宗之,为什么会这么说?”


    宗之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六伯祖和几个堂兄都这么说,还取笑我没有爹娘。”


    宗之说话都是自称“我”,不像润儿那样撒娇以“润儿”自称,而且有点沉默寡言,看来这个八岁男童因父亲早逝、母亲远隔而受到的心灵伤害实在不轻。


    陈操之抚着侄儿的脑袋,声音悠缓道:“宗之、润儿,祖母和叔父都很爱你们,你们的娘亲也很爱你们,她不能和你们在一起不是她的错,她很想你们,很想回来。”


    “那是谁的错呢?”宗之和润儿齐声问,宗之又补充道:“是丁府的人对不对?”


    陈操之不想宗之和润儿小小年纪就仇恨谁,道:“也不能全怪丁府的人,到底该怪谁呢?这个要等你们长大了才会明白——”


    “长得多大?”润儿眨着大眼睛问:“像丑叔一样大吗?”


    陈操之微微一笑:“嗯,差不多,到丑叔这么大就会明白了,我问你们,丑叔说的话你们信不信?”


    “信!”这一对惹人怜爱的侄儿侄女齐声道。


    陈操之道:“那么丑叔向你们保证,今年或者明年,一定想办法把你们的娘亲接回咱们陈家坞,和宗之、润儿快快乐乐在一起。”


    “好噢,好噢!”两张小脸兴奋得泛红,鲜艳如芙蓉花开。


    陈操之这才细细打量书房里间的摆设,几案苇席简单雅致,除了这架箜篌之外并未见到其他乐器,游目四顾,见北墙上悬着一个细长布囊,便去摘下来,解开束口,从布囊中抽出的竟是一支紫竹箫,不禁大喜,在前世,洞箫是他旅途的良伴,他只会两种乐器——箫和笛,自从学会吹箫后,就不喜欢吹笛了,他喜欢洞箫的幽静和典雅,洞箫曲大多是寂寞并且略带感伤的。


    “丑叔,你会吹这竖笛吗?”润儿问,晋代还没有洞箫之名,只称作竖笛。


    宗之活跃了一些,代叔父回答道:“丑叔一定会,我觉得丑叔最近很高超,右手拿筷子拿得那么灵活,还会两手写不一样的字体,还每天爬山,吹竖笛肯定也会了。”


    宗之竟然会用“高超”这个赞语,这让陈操之有点哭笑不得,心想:“难道我还不够低调?书法肯定是要练的啊,这两个小家伙心思都很细,很善于观察,不过也不要紧,都是自家人,我也没有什么特别高超的才华要隐瞒,唯一的优点就是肯学。”


    陈操之右手食指抚着光滑温润的洞箫,对两个机灵的小家伙说道:“我会吹一点点,先带回卧室好好练习。”


    夜里,陈操之试吹这管紫竹箫,魏晋时的箫与后世陈操之熟悉的箫相差无几,六孔,前五后一,他很快就能上手,呜呜的吹了一支短曲,心里很欢喜。


    与书法一样,晋人也爱好音乐,并且留下了千古传奇,大名士刘琨孤军守并州,五万匈奴大军将并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在那个月圆之夜,名将兼名士的刘琨白衣胜雪,独自登上高高的城楼,先是仰天悲啸,低吟咏叹,然后吹奏胡笳(一说是洞箫),箫声哀伤凄婉,如泣如诉,城外数万匈奴兵刀枪不举、鸦雀无声,音乐的感染力让这些嗜血的胡人嘘唏流涕、翘首思乡,奇迹就此发生,数万胡兵竟一夜解围而去——


    魏晋风度不仅仅是空阔无用的清谈,有其强大的艺术魅力,所以陈操之必须精通一两件乐器,别的乐器太难学,洞箫他有基础,而且少年的手指修长,天生是用来按捺箫孔的。


    紫竹箫就在枕边,陈操之沉沉入睡,梦里吹箫到天明,听到宗之和润儿的拍门声才醒来,看看窗外,天色微明。


    “丑叔,今天没下雨,咱们爬山去。”


    陈操之摇着头笑,千万不要轻易给小孩子许诺,小孩子会盯着你不放。


    在母亲的叮咛声中,陈操之带着宗之和润儿出了坞堡大门,来德自然要跟着。


    早晨空气格外清新,山林滴翠,花叶清香,呼吸时似乎都能感觉到淡淡的绿意在吐纳。


    因为带着小小的润儿,陈操之也就慢慢上山,沿途采摘山花集成五彩的一束给润儿玩,宗之和润儿都没上过九曜山顶,一路非常新鲜,兴致勃勃,都是自己走,险峻处由陈操之和来德拉一把,两个小家伙都不觉得累。


    润儿看到陈操之手里的细长条布囊,问:“丑叔,你把竖笛也带上了?到山上吹吗?”
关闭
最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