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寂寞剑客
    各连排的战损情况很快就通过电话报到了营指。


    各连排的人员伤亡倒是不大,但是,昨晚上苦心修筑的外围工事以及各处轻重火力点却几乎被日军的炮火给犁平了,对此岳维汉是早有心理准备,只花了一晚上仓促修建的土木工事,要是能够抵御日军的炮火覆盖,那真是有鬼了。


    要知道参与淞沪会战的九个日军主力师团中,有七个是最精锐的常设师团!


    日军那些个常设师团的火力配置虽然无法和同期的德军以及奉行大炮兵主义的苏军相提并论,但和重炮严重匮乏的国军相比,那可是强太多了!当时国军中只有最精锐的中央军校教导总队(师级编制)拥有炮兵团的编制,其余国军,即便是最精锐的87师、88师,也没有炮兵团的编制,能闹个炮兵营就顶天了。


    再加上淞沪战场濒临海岸线,日军步兵能够得到联合舰队舰炮群的火力支援,那更是不得了,要知道当时小鬼子的海军可是世界第三,论总吨位仅次于英、美两国,论海军官兵的整体素质,甚至要强过老美,仅次于大英帝国!


    而且舰炮口径普遍超过一百五十毫米,主炮口径更是普遍超过三百毫米!


    这样的巨舰重炮,要是正面挨上一炮,别说是仓促修筑的土木工事了,即便是精心修筑的钢筋混凝工事,也能轻易摧毁!


    但是姚常青对此却显然缺乏心理准备,这也难怪,他毕竟是初次与日军正面交锋,在此之前,姚常青所面对的不是军心涣散跟散兵游勇似的北洋军队,就是装备低劣跟叫花子差不多的工农红军,哪有机会领教如此烈度的炮火覆盖?


    姚常青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向岳维汉道:“走,去前沿观察哨。”


    两人当即带着警卫排上到了设在北门的前沿观察哨,姚常青拿起望镜往外一看,脸色顿时就变得无比凝重起来,这时候日军的炮火准备已经结束,只有少量曲射炮还在向着宝山城区进行延伸射击,日军出动了大约两个加强小队的步兵,在两辆轻型坦克的引导下从西北、东北两个方向向宝山北门的外围阵地同时发起了试探性进攻。


    “丢你老姆!这小鬼子太狡猾了!”姚常青放下望远镜,忍不住骂了句粗口。


    岳维汉默然,小鬼子的确狡猾,选择的主攻方向也非常刁钻,由于姚营的防御布置是四个步兵连平均布防,东南西北每个方向各摆一个连队,这样日军从西北、东北两个方向发起进攻,就正好打在了姚营各连防御体系的结合部,如果日军的两路攻击得以切入纵深,就能对北门外的四连形成左右夹击态势,一旦两路日军会合,四连的退路就会被切断,从而彻底沦为一支突前的孤军,被日军吞掉也就无可避免了!


    小鬼子的兵力虽然只有两个小队百多号人,可火力却明显加强过了。


    因此,小鬼子的攻势非常凌厉,四连阵地和邻近阵地散兵坑里的散兵被日军轻重机枪交织成的火力网压得基本无法抬头,等到四连和友邻阵地组织轻重火力实施反压制的时候,却立刻又会招来日军坦克和掷弹筒的疯狂报复,尤其是小鬼子的掷弹筒,命中率高得吓人,国军的轻重机枪手往往打不到半个弹匣,就被小鬼子的掷弹筒给打掉了。


    姚营直属炮排的两门迫击炮虽然拼命反击,但区区两门迫击炮的火力压制实在是太过微弱了,对日军攻势的迟滞也极其有限,西北方向的日军由于地形有利,进展尤其迅速,在短短的不到半个小时内就向前推进了四五百米,眼看就要切断四连的后路了。


    “营长,快下令撤退吧,要不然四连就完了!”营副赵大河再也坐不住了。


    “不能撤。”姚常青断然摇头道,“这节骨眼上下令撤退,部队就放羊了,到时候不但外围阵地守不住,搞不好还会让日军趁机突入城区!小鬼子怕是巴不得我们这样做呢,我们可不能遂了小鬼子的心意,岳维汉!”


    “有。”这回岳维汉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当即挺身上前站到了姚常青面前。


    “小日本的胃口不小,凭这区区两个小队就想吃掉我的四连?”姚常青冷冷一哂,然后转头向岳维汉道:“你带上警卫排负责保护四连侧后,一定要挡住西北方向的日军,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后撤半步,否则军法不容!”


    “是。”岳维汉大声应答,然后回头向身后警卫排的战士们大吼道,“警卫排,跟我上!”


    岳维汉带着警卫排刚刚出城,日军的前沿指挥官就迅速调整了战术,不等警卫排构筑起简易工事,日军九二式重机枪、十一年式轻机枪(歪把子)还有坦克上的平射机枪的子弹就像是刮风般从西北方向打了过来,岳维汉和警卫排的四十余名战士顿时就被压制在几个大弹坑里,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


    更要命的,宝山城面对西北方向是片开阔地,根本连可供藏身的掩体都找不着,小日本之所以选择这个方向作为突破口,估计也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形,就这么片刻功夫,日军又向前突进了近百米,距离警卫排容身的几个大弹坑只有不到百米了。


    情势危急,岳维汉却感到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思维几乎陷于停顿。


    虽说前世大学毕业后在海外当了十几年的雇佣兵,但岳维汉所经历的都是低强度低烈度的小规模袭扰战,像这种高强度高烈度的大战却是首次经历,心理上自然需要适应过程,然而情势危急,已经容不得岳维汉慢慢适应了。


    深深地吸了口气,岳维汉竭力镇定住心神,回头向身后的警卫排长曹兴龙道:“待会正面的鬼子机枪一停,就马上组织火力实施反压制,再传令下去,单兵专打日军的机枪手和掷弹手,步兵交给轻重机枪对付,至于小鬼子的坦克,组织敢死队炸了它!”


    “这个没问题。”曹兴龙急道,“可我们被日军火力压制在这,根本无法抬头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岳维汉说罢又深深地吸了口气,整个人的思维霎时开始变得无比专注起来,借助敏锐的听觉,日军由一挺九二式重机枪和两挺歪把子轻机枪交织成的火力网立刻就在岳维汉的脑子里构勒出了大致的立体方位图,原本打得最凶的坦克机枪估计是转头压制正面阵地上四连的机枪火力去了。


    下一刻,岳维汉猛然起身,抬手就是一枪,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拉动枪栓连开两枪。


    日军阵地上用来压制警卫排的三挺轻重机枪顿时就歇菜了,警卫排仅有的一挺马克沁重机枪和两挺捷克式轻机枪趁机抬头,对日军步兵形成了火力压制,步兵也迅速分成了两拨,一拨抢修机枪掩体,一拔枪法好的专打日军的机枪手和掷弹手。


    九十八师是嫡系中央军,除了缺乏重火力,轻武器配备和单兵素质完全不在日军常设师团之下,警卫排这一发难,立刻与正面的四连阵地形成了严密的交叉火力,西北方向日军的进攻势头顿时严重受挫,局面总算是暂时稳定住了。


    日军见势不对,在前引导的那辆垣克立刻就开始缓缓掉转炮口,炮塔前的平射机枪也迅速掉转枪口,对着警卫排尚未抢修好的机枪阵地疯狂扫射起来,不过仅靠一挺机枪显然无法压下国军的机枪火力了,倒是日军坦克的37毫米主炮威胁不小。


    曹兴龙当即大吼道:“谁去把这铁王八给老子炸了,赏大洋五十!”


    “赏大洋五十!?日泥爸,俄去!”一名陕西籍的冷娃应声跃起,抱着炸药包就冲向了日军坦克。


    第3章


    喋血孤城


    看到有人抱着炸药包要去炸日军的坦克,警卫排和正面四连阵地上的几个机枪手顿时兴奋起来,除了两挺马克沁重机枪抱不动,剩下的几挺捷克式轻机枪全他妈抱了起来,嗷嗷叫着往日军阵地上喷吐火力,恨不得把弹夹里的子弹一下子打个精光。


    日军的轻重机枪顿时完全受到压制,步兵也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剩下的两个掷弹手在战壕里探头探脑的还想敲掉国军的火力点,又被岳维汉叭叭两枪爆了头,岳维汉的枪法绝不是盖的,日军只要稍有露头,这小子基本上抬手就有。


    连前沿观察哨的姚常青都忍不住击节叫好:“好小子,好枪法!”


    再说那陕西冷娃,竟然神奇地越过了日军的火力封锁,只片刻功夫就越过了近百米的距离冲到了日军坦克前,然后拉着引线把炸药包往日军塔克上一扔就转身跑开了,只听得轰的一声,日军塔克上绽起了好大团烟花,那陕西冷娃也被巨大的气浪给掀翻在地。


    硝烟散尽,只见日军坦克的前射机枪已经被炸歪了,不过坦克本身似乎受损不大,只是稍稍调整了下方向,便径直向着陕西冷娃身上碾了过来,看这架势,陕西冷娃就算没有被刚才那爆炸的冲击波给震死,也要被坦克给活活碾死了。


    躲在弹坑里的岳维汉气得直骂娘,这个白痴,怎么不炸履带啊?


    就在岳维汉跳脚骂娘时,那陕西冷娃却又弹身而起,这次直接跳到了日军坦克上,右手里赫然握了枚正在冒烟的国造手榴弹,不过上了坦克之后这冷娃才发现找不着能塞进手榴弹的洞洞,正急得不行时,一颗子准确地击穿了他的头颅。


    陕西冷娃的身体晃了两下,然后一头歪倒在日军坦克上,那枚国造手榴弹无巧不巧地被他压在了胸口和日军坦克37毫米主炮的炮管之间,只听轰的一声响,冷娃的尸体顿时又往天上弹了起来,日军坦克的37毫米主炮也拐了个弯。


    前射机枪和37毫米主炮先后被炸毁,这辆九五式轻型坦克就完全丧失了突击能力,当下只得掉转车头开始后撤,安装在尾部的后射机枪这下倒是派上用场了,拼命地喷吐火力试图压制国军的火力,以掩护日军步兵后撤。


    日军的常设师团的确不是吹的,仓促间由突进转为撤退竟丝毫不乱,姚营四连长想趁机打个反击结果反而吃了大亏,白白损失了大半个排的兵力,很快,两个方向的小鬼子都先后脱离了战场,但岳维汉很清楚,宝山血战才刚刚拉开帷幕而已。


    岳维汉下令警卫排就地构筑工事,自己却只身返回了前沿观察哨。


    “忠恕哪,你的枪法不错。”看到岳维汉,姚常青先夸了句,旋即又训斥道,“不过你不在前沿阵地带你的兵,却跑回观察哨来干吗?”


    岳维汉道:“长官,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小鬼子仅仅只是出动了两辆轻型坦克和两个加强小队的兵力,我们在北门外的防线就已经是岌岌可危了,接下来如果日军以更多的兵力从多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说到这里,岳维汉心里对姚常青也是腹诽不已。


    不少国军将领都有个弱点,那就是对预备队的作用缺乏足够的认识,有多少兵力都会在正面摆出来,如果战事顺利也就罢了,可一旦战事不顺那就很难再有扳回局面的机会了,说起来姚常青还算是不错了,多少还留了个警卫排充当预备队。


    “忠恕你多虑了。”姚常青不以为然道,“东门和南门外多池塘水洼,日军坦克无法投入战斗,仅凭日军步兵,就算是两个加强中队也未必能突破二连、三连的防线,西门外虽然地势平坦,但有沿街民房可供依托,而且一连阵地又与584团阵地相依托,可保无虑,只要你能带着警卫排保护好四连侧后,这宝山城就可稳如磐石!”


    见姚常青依然坚持己见,岳维汉顿时有些急眼:“长官……”


    “够了!”姚常青不耐烦道,“现在我命令你立即返回前沿阵地!”


    见姚常青神色不善,岳维汉无奈,只得悻悻然地返回了前沿阵地。


    岳维汉刚刚回到前沿阵地,日军的第二轮炮火准备就开始了,这次天上还出现了十几架日军轰炸机,对着宝山西门外的国军阵地就是一通狂轰滥炸,投完炸弹后又用机关炮对着国军阵地来来回回反复俯冲扫射,给国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炮击尚未完全停止,硝烟还未完全散尽,日军就出动了两个中队的兵力,在四辆轻型坦克的引导下向宝山西门外围阵地发动了强攻,北门、东门和南门外也同时出现了日军的攻击部队,不过这几个方向的日军都不多,其目的无非是为了牵制国军。


    激战至中午时分,一连连长孙义夫战死,西门外围阵地始告急。


    姚常青遂令营副赵大河率营部炊事员、马夫、医务兵、通讯兵等勤杂人员三十余人突前支援,再战至下午二时,西门外围阵地终告失守,一连死伤大半,仅剩四十余人退守城垣,营副赵大河率敢死队断后,壮烈殉国。


    日军趁势夺城,却被守军依托城垣工事所击退,遂顺着城墙侧攻宝山南门和东门,再战至下午五时许,南门、东门外围阵地先后失守,坚守北门外围阵地的警卫排和四连遂成突前孤军,随时都可能被日军三面合围吃掉,姚常青只得下令退守城垣,并以事先准备好的钢筋水泥浇灌堵死四门,准备死守宝山。


    次日晨,日军调集十余艘战舰及数十门重炮,集中火力猛轰东门城垣。


    十时许,宝山东门左侧城垣被炸开一段四十余米宽的口子,日军顺着缺口蜂拥而入,营长姚子营亲率敢死队发起决死反击,与日军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激战至日暮时分,日军终于不支,退出城垣,宝山城岿然不动。


    然而,经过两日血战,姚常青营也是死伤惨重,全营官兵由原先的五百余人锐减至不足两百人,八个连长、连副全部阵亡,十三个排长战死了十个,营副赵大河壮烈殉国,营长姚常青也在决死反击的白刃战中被日军刺刀挑开腹部,身负重伤。


    ※※※


    夜色深沉,一片死寂。


    与白天时候两军血战时的激烈喧嚣相比,此时此刻的宝山城简直寂静得让人心里直发毛,这时候如果不找点事情给自己做以转移注意力,即便是心志最为坚定的战士,也会不可避免地产生心理阴影。


    就着昏暗的马灯,岳维汉正在不紧不慢地加工达姆弹。


    岳维汉加工的粗制达姆弹在这两天的激战中发挥了极大的威力,保守估计,倒在岳维汉枪口下的小鬼子都已经超过了半个小队,其中至少有一半被命中躯干或者头部直接报销了,剩下的一半即便侥幸保住性命,也绝不可能再返回战场了。


    “长官,你的枪法是怎么练出来的?太准了!能不能教教我们?”


    “是啊,三四百米的距离,长官都不带瞄一下,抬手就有,太厉害了!”


    “是啊,小鬼子的掷弹手都被打得不敢冒头了,这家伙,简直比迫击炮还牛!”


    看到岳维汉又开始改造步枪子弹,警卫排剩下的十几名战士便纷纷靠了过来,一个个全都以崇拜的眼神望着岳维汉,这两天岳维汉的表现也的确当得起这些老兵的崇拜,无论是白刃拼刺,还是远距离狙杀,岳维汉都让他们佩服交加。


    “想要打枪准?这事容易,不过现在不行,等打退了小鬼子我再教你们。”


    岳维汉倒不是在骗他们,有些天生禀赋的士兵,即便没有接受过高密度的射击训练,也能成为优秀的狙击手,譬如朝鲜战场上凭借一杆普通苏式步枪外加四百发子弹狙杀两百美军的狙击英雄张桃芳,就是个实打实的新兵蛋子!


    还有岳维汉本人,天生就是个冷血杀手。


    当年刚上大学时参加军训,生平头次实弹打靶,十发子弹就全部命中靶心,连当时的教官都大吃一惊,还以为他参加过什么少体射击队呢,可事实却是,那根本就是岳维汉生平第一次实弹射击,事情就是这么邪乎!


    正说呢,指挥部里就冷不丁响起了医务兵的大叫声:“营长醒了,营长醒了!”


    岳维汉和警卫排的老兵们顿时便哗啦啦地全站了起来,一个个脸上也全都露出了惊喜交加的表情,对于一个敢于亲率敢死队与敌白刃拼刺的营长,战士们想不尊敬都难,很快,医务兵就从里间走了出来,向岳维汉道:“长官,营座请你进去。”


    岳维汉急转身进入里间,姚常青果然已经醒了,只是脸色白得吓人。


    姚常青先向岳维汉报以苦涩的微笑,然后低声问道:“忠恕,部队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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