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纷舞妖姬
直到尖锐的刺痛顺着手指,送进大脑,风影楼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竟然下意识地抓起了笔,可是由于太过于用力,他竟然把笔给生生捏碎了。
十指连心,感受着手指部位,传来的一波波尖锐刺痛,风影楼已经有了几分迷茫,几分意动的眼睛,再次恢复了平静,他霍然抬头,道:“我拒绝!”
特派员呆住了,他在审讯室里,拉下面子,犹如一个女人般的苦口婆心,讲事实摆道理,把那么多的材料,包括风红伟的信,都放到了风影楼的面前,可是这个混帐小子,竟然还是……他奶奶的拒绝了?!
“我知道,到了这个时候,我应该老老实实的签字,来上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我再摇头,再拒绝,不但是不识时务,更是不知恩图报了!”
风影楼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他想心中想,言心中所言,却自然而然有了吐字千钧的质感:“你们可以说,我爸做错了,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能说,他的行为,是其情可原,法无可恕。可就是我不能这么说,因为他救的是我!我不想说什么国家民族大义,我也不想说,我当时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准备面对死亡,我只想说,当我知道,是我的爸爸为了救我,闯下了弥天大祸时,我的心里,早已经被快乐填满了。”
审讯室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聆听着风影楼的低语。
“我想对他说,我很高兴他能救我,我更想对他说,我谢谢他给我的爱。”
风影楼用手背,擦掉了自己眼角盈出的泪水,继续道:“是的,我在这份声明上签字是很容易,我也知道,你们做了这么多,是善意的。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我签了这份声明,我就是为了前途,为了成为第四颗獠牙,为了获得别人的尊重,就去否决,为了我而甘愿成为千夫所指的父亲;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我又有什么资格,成为人人敬仰的獠牙?如果我因为种种听起来堂而潢之的理由,就连自己的父亲都可以出卖,在面临国家存亡,与巨大的利益形成对立关系的时候,谁又能保证,我不会因为种种理由,选择了背叛祖国?”
特派员怔怔地看着风影楼,怔怔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直到他眼睛里的焦急和愤怒,一点点被理解与同情,被发自心的尊敬所替代。眼前的这个男孩,就是一把剑,一把宁折不弯的剑!他也许会犹豫,也许会有暂时的彷徨,但是,无论给他多少理由,多少台阶,他也绝不会踏过属于自己的道德底限!
事实上,很多人从想做一个好官,到变成了巨贪污吏,不就是因为他们面对诱惑,一点点的退让,一点点的放松了自己的做人原责?!
特派员过了很久很久,才柔声道:“你已经决定了?”
风影楼轻轻点头。
“那你知道,这样的决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风影楼再次点头。无论他有多么优秀,无论他有多么出众,当他拒绝在这份声明上签名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自己开除了!
这就好像他不能让自己踏过做人的道德底限一样,部队也有自己绝不容践踏的底线!越是精锐的部队,越是不能允许出现无组织无纪律的现象。要知道,优秀的人才,能够创造的成绩是很不错,但是如果产生负面影响,形成的毁坏力,也同样可怕!
一面是救了自己的父亲,一面是教导他成才,给了他太多压力与关爱的学校,当这两者形成无可调和的对立体时,风影楼唯一可以选择的,就是自己的道德,自己的底限,自己灵魂深处的纯真与坦荡!
面前的声明书,被轻轻抽走了,带着叹息与温柔,特派员将另外一份声明,送到了风影楼的面前。
“学员风影楼,因为身体不适,已经无法适应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的日常训练与学习,现主动提交申请,请求退出学校……”
只读了前面几句话,风影楼的声音就哽咽了。
“我保证在退出学校的十五年内,一旦强敌入侵,祖国、军队需要我的力量,可以无条件接受召集,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军队;我保证遵守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制定的保密守则,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绝不向外透露我在学校,接受的训练课程与所见所闻;我保证……”
风影楼用异样的声音,慢慢的读着,任由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流淌,直至在空中划出一道小小的银色流线,最终扑打在那几页薄薄的纸上,发出“噗噗”的声响。看着这个一边读一边哭,再也没有了坚强的大男孩,在场所有的人,眼睛里都露出了再也无法掩饰的同情。
九年了,风影楼在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整整呆了九年了!纵然再过上五十年,一百年,他又怎么可能忘记在这间学校里,经历了点点滴滴?
他怎么可能忘记,一起经历“灵魂之门”考验时,一群平均年龄才十二岁的孩子,手挽手,心连心,虽苦也甜的滋味?
他怎么可能忘记,那么多教官对他另眼相看,一个个偷偷教导他拿手绝活时,眼睛里流露出的宠溺与欣赏?
他怎么可能忘记,那条直到他终于一扫尘埃,才带着依依不舍,倒在地上的军犬黑梭,和那六年孤独岁月中,它给予自己的温暖与宽容?
他怎么可能忘记,和薛宁波教官之间的约定?
他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的生命中,曾经有过一段如此不平凡的经历,曾经似乎伸伸手,就可以接触到天的顶端?
如今,他却亲手把这一条路封死了!
人与国士待我,我以国士待人!既然他的父亲风红伟,可以为他赌上一切,放弃了军队的前途,那身为血脉相连的儿子,身为被风红伟救了一命的风影楼,他又有什么放不开,放不下的?!
至于暂时压下一切,用“理智”的态度面对一切,以后再想方设法的弥补父亲,甚至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理直气壮,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这种种行为,就让那些足够聪明,足够“霍达”的人,去做吧!
真的,说到底,他风影楼,不过是一个笨小孩罢了!
用机械的语调,读完了第二份声明上的所有字,那些纸张,有大半,已经被眼泪给生生浸透了。但是当风影楼终于读到了自己需要签名的位置,他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用第二枝笔,在上面,工工整整的写下了“风影楼”三个大字。
亲眼看着那份有着自己亲笔签名的文件,被人小心翼翼的装进了文件袋,并打上了保密用的印记,风影楼自我开除的命运,已经再无可更改!
特派员努力收起自己眼睛里的同情,眼前的这个男孩,根本不需要!他柔声道:“你还有什么要求,或者有什么话想说吗?”
风影楼脱口道:“我想回学校!”
话一出口,风影楼自己就开始摇头。是他自己坚持着道德理念不肯让步,是他把学校从自己的生命中抹除,当他在声明中签字后,他的生命已经再不可能和学校有任何交集。在这种情况下,学校又怎么可能允许他回到校园,去向曾经的老师和同学道别?
不要说是从来没有在世界公众舞台上浮出水面的第五特殊部队,就算是一间普通的公司,在职员已经辞职后,也不会再让他再接触公司的核心内容,更不会再用宽容的态度,请他到公司机要部门来回乱窜吧?
面对风影楼下意识提出来的要求,就连特派员的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虽然已经苍老,却依然铿锵有力的声音,突然通过扬声器,在整间审问室当中回荡:“好,我给你一周时间。”
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风影楼慢慢的转过了身,他对着审问室,那块单向观察的大幅镜子,他本能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可是他略一犹豫后,还是放了下来。他最终对着那个方向,认认真真,恭恭敬敬的弯下了他的腰,他嘶声叫道:“对不起了,校长。谢谢,校长!”
这个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风影楼过分的请求,甚至给了他七天时间的人,赫然就是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的郑勋老校长!
隔着只能单向观察的镜子,郑勋校长,直直凝视着风影楼的那张脸,刚才他在这里,清楚地看到了风影楼的每一个表情,听清楚了风影楼说的任何一个字。当风影楼最终拒绝在第一份声明书上签字时,他是愤怒过,生气过,但是当他听完风影楼的理由后,所有的不满都消失了,在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一句如此清晰,却又如此无可奈何的低语:“痛失英才啊!”
“我听到你的选择,真是即伤感,又开心。”郑勋老校长,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他提高了声音,道:“风影楼你听着,从此以后,在第五特殊部队中,可能会出现第五颗獠牙,第六颗獠牙,直至依次类推,但是永远不会再有第四颗獠牙!因为第四颗獠牙的勋章,还没有来入及佩戴到它主人的胸口,它的主人,就已经离开了部队,甚至快得,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来得及载入校册!”
说到这里,郑勋老校长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盯着风影楼写满惊愕的脸,沉声道:“在推荐你成为第四颗獠牙时,我也曾经犹豫过,毕竟无论是你,还是战侠歌,都太年轻了,虽然你们都相当的出类拔萃,但是距离‘獠牙’这个称谓,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但是当你拒绝在声明书上签字的时候,你已经无愧于‘獠牙’这二字赋予一名军人的荣光。我相信,那枚永远不会再佩戴到主人衣襟上的白银勋章,也会因为你的选择,而感到骄傲的!”
说到这里,已经再不需要更多的语言。
隔着一面只能单方面观察对方的镜子,风影楼和郑勋老校长,这两位年龄相差超过四十岁的两代共和国守护者,同时缓缓扬起了自己的右手,对着对方,敬上了自己最认真,也最庄严的一个军礼。
看着风影楼那傲挺如松,无论面对任何惊涛骇浪,都可以唱起无畏号角,为所有人照亮迷途的身躯,看着风影楼那犹如大理石雕像般,坚硬而棱角分明的脸,看着他那双犹如暗夜星辰般灿烂得不可夺目的双眼,感受着这个男人内心深处的侠骨柔情,审讯室里所有人都都侧过了自己的头。
他们真的不忍心,看到一只可以展翅万里,嗥翔于天地之间的鹰,在这里,在这时,自折双翼,从此只能困顿于凡尘俗世之间。
第六卷
谁主浮沉
第六章
七天
当风影楼终于再一次,踏进了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的大门时,天空中飞扬着细细碎碎的雪花,但是和平时一样,整个学院的每一个角落,依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一片纸屑也找不到。
他迎面看到的,是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没有人组织,但是整间学校,只要没有上课,没有受训的学员,都自发自觉的集中到了学校大门附近,静静地看着风影楼。其中第一个迎面走来的人,赫然是薛宁波教官。
面对薛宁波审视自己的目光,风影楼低下了自己的头。在这里,他最对不起的,除了莫天之外,就是薛宁波了。
薛宁波的声音很平静,“你跟我来。”
说完这句话,薛宁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而风影楼,也一言不发的跟到了她的身后。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到了学校后面的深山里,走到了在九年前,薛宁波传授风影楼运动突击战知识的树林当中。
这里的树,依然挺拔不屈;这里的山,依然厚重沉稳;这里的水,依然在冰层下潺潺不息;面对这熟悉的一切,面对背对自
己的薛宁波教官,风影楼低声道:“对不起!”
九年前,当薛宁波带着一脸的期盼,想要寻找一个敢于挑战世界巅峰,将她的技术薪火传承的弟子时,是风影楼越众而出,喊出了一句“让我来”。就是因为这三个字的承诺,在这些年中,薛宁波在风影楼的身上,又投入了多少心血与希望?
风影楼为了自己的道德底限,他没有背叛自己的父亲,但是,无可避免的,他却背叛了自己九年前的诺言。
薛宁波突然一扬手,把一枝自动步枪抛到了风影楼的手中,她伸手指着脚边包括防弹衣在内的一套装备,沉声道:“穿上!”
当两个人都全幅武装后,薛宁波一拉手中自动步枪的枪栓,道:“真枪实弹,敢不敢再和我来最后一场运动突击战对抗?”
风影楼没有任何犹豫:“好!”
三分钟后,一场学员与教官之间,真枪实弹,容不得半点水分的对抗开始了。子弹在空中飞舞,打得碎石乱溅,打得松柏哀鸣。这样或激烈,或单调的对射声,足足进行了半个小时,直到两个人弹匣中,都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而他们手中的步枪,都在近距离对准了对方的胸膛,却谁也没有扣动扳机,才划下了最后的句号。
两双同样有力,同样稳定的手臂,两枝纵然枪管下面吊上三块砖头,依然可以几个小时纹丝不动的步枪,两双同样锋利得犹如野兽,让人根本不敢逼视视的眼睛,两颗纵然真枪实弹,依然可以冷静得如常的心!
如果他们真的是敌人,他们最终的结局,也和现在一样,必然是同归于尽!
面对这一切,薛宁波笑了,再也没有了伤感,她的笑容中,扬起的分明就是浓浓的自豪。薛宁波比任何人都清楚,风影楼的动作实在太快了,面对他化腐朽为神奇的快,她被迫用一个女人体力不足的弱点,和风影楼针锋相对的以快打快,她是用了自己远超风影楼的实战经验,才让双方的战力拉平。
也许风影楼再也不可能走上世界单兵军事竞技舞台,但是她这个老师,已经可以确定,如果再继续发展下去,不出三年,心态与体能双双驱于巅峰的风影楼,真的有机会,问鼎运动突击战的世界桂冠!
她成功了,她真的培养出了一个能够世界最强的徒弟。虽然他没有办法再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她是有遗憾,有不甘,但是,这最后一战结束后,她,似乎也可以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徒弟因为傻傻的执着,而离开了。
两个人拎着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的步枪,再一次向回走,就在他们走出大山前,薛宁波突然停下了脚步,“风影楼你知道吗,刚才我是真的想打伤你,用这方法,让你留在学校养伤。虽然知道不应该,可是我仍然忍不住想,如果你受伤了,留下养伤了,也许会因此出现转机,也许你会继续留下了。”
风影楼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欠了薛宁波这么多,就算是薛宁波真的一枪把他打死了,他也没有什么好说,更没有什么好怨的。
薛宁波突然转过身,把风影楼抱在怀里,“再见了,你这个呆呆的,傻傻的,却总能在让人意想不到的时候,让所有人眼前一亮的笨小孩!你走的那一天,我不会去送你的,我讨厌离别。还有,记住,不许忘记我!”
说完这些话后,薛宁波扬起头,轻轻在比她还要高出十几公分的风影楼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姐姐对待弟弟式的轻吻,然后她头也不回的跑掉了。而风影楼,却站在那里,顶着细细碎碎的雪花,在他曾经和薛宁波走了一次又一次的山间小路上,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
当天夜里,风影楼再一次抱着铺盖卷儿,走到了学校角落的鸽子笼旁边。而在鸽子笼里,一个洒然而卧,右脚还支撑在左膝上,不停晃来晃去的大男孩,正微笑着向风影楼投来了注目,而他衣襟上,那枚在月光照耀下,愈发晶莹夺目起来的银质飞鹰勋章,在瞬间更映亮了风影楼的双眼。
这个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脸上永远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在举手投足之间,却总是能发出致命诱惑,让每一个女孩子的目光,都忍不住在他身上打转的家伙,不是第五特殊部队,有史以来第三颗獠牙战侠歌,又是谁?
最令风影楼意外的是,在战侠歌的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三十多岁,一看就老实巴交,估计三棍子拍下去,也打出一个屁来的男人。
“这是我在参加任务时,收的徒弟赵海平。他和我一起在俄罗斯,被车臣恐怖分子追得满世界乱跑了整整一个月,虽然人笨,但是运气还不错,竟然没有死在战场上不说,还被学校破例招入,成为第一个平民入伍的老学员。”
战侠歌对赵海平的介绍,很简单,但是刚刚从阿富汗战场上走出来的风影楼,却能听出其中的分量。而战侠歌对风影楼的介绍,更是干脆得让风影楼牙齿发痒:“赵海平,你还记得,我在沙漠里不断布置出的那些杀人陷阱吧,那些杀人不见血的绝户计,可都是眼前这位风大少爷,教给我的。嗯,乖徒弟,我不早告诉过你,到了学校要眼尖嘴勤嘛,怎么还不快点叫人啊!”
听到师父的命令,赵海平走到风影楼的面前,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大男孩,他略一犹略,还是老老实实的叫了一声:“太师父!”
“呃……”
饶是风影楼情绪低落,听到这种雷死人不偿命的称呼,看着眼前这位贵庚百分之百已经三十好几,胡子茬子老长,憨厚得犹如乡下农民兄弟的男人,他仍然目瞪口呆得有些口吃起来。
“我拷,你喊我师父,却喊他太师父?”战侠歌也瞪圆了眼睛,“有你这么欺师灭祖的吗,你没看出来,他比我还小上几岁吗?叫声师叔,就已经卖给他大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