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纷舞妖姬
一盒人参蜂王浆十二支,要十块钱,每天一支的喝下来,已经能顶上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大半月的工资,一般人绝对喝不起这种过于奢侈的营养品。战侠歌到现在都认为,自己之所以拥有比同龄人更强健的体魄,每天都要喝的那支人参蜂王功不可没。在八十年代初还能看到七十年代计划经济的影子,人参蜂王浆这种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就连吃饭,城镇居民都得按户口本定量到粮站购买口粮,这其中还分为细粮和粗粮。就算是细粮中的白面,还分成七五粉和八五粉。
去商店买一些副食品,除了口袋里有钱之外,还得有粮票。战侠歌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用自己家的馒头,去和邻居家的孩子换玉米面窝窝头。
到了五岁,每天喝完了那支甜甜的蜂王浆,战侠歌就应该穿上自己那一双心爱的白球鞋,在腿上扎沙袋出去练习长跑。
战侠歌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在那年冬季的某一个早晨。
那时候他才五岁半,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天与地之间还是一片惨淡的黑与白,呼啸的北风杂夹着鹅毛大的雪花狠狠砸过来,全身的热量瞬间被带走了一大半,任何人面对这种情况,都会忍不住象触电一样发抖,那种牙齿打架的声音,听起来就象是将一把玉米粒洒到了大理石地板上,硬硬的,冷冷的。
战侠歌全身瑟缩的退回温暖的房间,他望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战兴华,小心的道:“爸爸,外面下雪了。”
“我知道你冷,我知道外面很黑,你有些害怕,但是你绝对不能退回来!你要用力的跑,直到你跑得混身发热,你要拼命的喊,到最后你会发现,这一切原来并不可怕!”
“身为一个男人,面对自己的敌人,唯一的办法就是面对他!这样至少你还能举起自己的双手,去和他进行战斗,如果你选择转身逃跑,用自己的后背去面对敌人,那么你就连战斗的机会也没有了!”
战兴华指着门外,厉声叫道:“风是你的敌人,雪是你的敌人,懦弱更是你的敌人!出去,去完成你的训练,去在这场战斗中把胜利取回来!”
为什么男人就要去战斗?
为什么男人就要在凌晨六点钟,一个人围着整个军区大院练习长跑?
战侠歌真的不明白!
他偷偷瞄了一眼漆黑的厨房,在那里面有一根鸡蛋粗细用枣木的擀面杖,无论是在军队中还是在这个家里,父亲的话就是命令,一旦发出就必须去执行,否则那根又粗又重的擀面杖就会毫不留情的落到他身上,最后的结果是,他还得老老实实的执行命令!
战侠歌咬着牙再次走出家门,在厚重的大门关闭前,他听到妈妈惊慌的呼叫:“战兴华你疯了?你知道今天温度是多少吗?零下二十五度!你是想训练自己的儿子,还是想杀了自己的儿子?!”
“我战兴华这一辈子都是军人,我的儿子以后更会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军人!”战兴华厉声道:“他是我战兴华的儿子,他从一出生就有自己必须背负的使命!国外早有些人自以为是的断言,我们中国政府将会在第四代手中覆灭。为什么?还不是我们这些父亲放松了教育下一代,让我们的孩子变成了只懂得吃喝玩乐的二世祖?!”
真的好冷!
北风如刀飞雪似箭,委屈的眼泪从战侠歌眼睛里不断流出来,那些大颗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不断向下滑,最后落到他单薄的外衣上,很快就被冻成坚硬的一片。他必须把自己的双手放进双腋下,这样才能自己的手指不至于痛得那么疼,最令他心里产生一种难言恐惧的是,放眼望去,整个军区大院都融入在黑暗与沉默中,路上没有一个行人,除了自己的家外,竟然没有一个家里亮起了灯。
他孤独的在雪地里奔跑,雪花在飞中不断飘舞飞扬,街头的路灯虽然还在散发出光芒,但是在北风呼啸飞雪连天的世界中,它们的灯光却显得那么弱小,只能覆盖狭窄的一片区域。在唯一亮灯的那个窗口,战侠歌隐隐的可以看到……妈妈的脸!
眼泪、汗水还有鼻涕布满了战侠歌的整张脸,他从路旁抓起一把雪狠狠擦到自己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中带着一丝微热的刺痛,战侠歌摊开手掌,在一片白色中掺杂了鲜艳的红色,在这片红色的中心,是一枚不知道谁丢在路旁的铁钉!
“嗷……”
在黑暗中,整个军区的上某个被风雪覆盖的角度,猛然传来一声稚嫩却充满暴戾气息的粗野狂嗥。
从那一天开始,战侠歌开始讨厌军人!
当托儿所的阿姨笑眯眯的问大家的理想时,有些人说要当科学家,有些人说要当工程师,还有些人说长大了要当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轮到战侠歌时,他回答道:“我将来长大了,要去当土匪!”
所有人都被战侠歌的回答惊呆了,要知道在小人书上,土匪都是一群最难看最猥琐,最终一定会被解放军叔叔消灭的坏蛋啊!
阿姨问道:“战侠歌你为什么长大了要当土匪,学你爸爸一样,做一个光荣的军人不是很好吗?”
战侠歌那时候的回答真是幼稚的可爱:“因为土匪也可以打解放军叔叔!”
阿姨被战侠歌的话逗笑了,她道:“那一会我们班的小朋友玩警察捉强盗的游戏时,就由你来当强盗吧。”
警察捉强盗这种游戏,就是让七八个孩子当警察,一两个孩子当强盗,人多欺付人少,最终的结局当然是正义战胜了邪恶,警察制服了强盗。
一般都是比较瘦小,容易被欺付的孩子去当强盗,战侠歌和自己那个长得和根萝卜头似的同伴站在一起,七八个长得高高壮壮的孩子站在距离他们不足三十米的位置上。
阿姨笑着喊道:“战斗开始!”
小萝卜头掉头就跑,七八个“警察”还没有开始他们的追剿行动,他们就突然看到本来应该抱头鼠窜的“强盗”战侠歌竟然头一低,对准他们其中最高最壮,被推举为“警察局长”的同伴狠狠撞过去。
看到战侠歌犹如一头西班牙斗牛一般,瞪着血红的双眼,用最狂野的姿态狠狠撞向“敌人”,就连在一旁观战的阿姨也心中不由一怵。
“啊哟!”
被战侠歌撞中的男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就被战侠歌撞的在地上连续打了几个滚。
“啪!”
战侠歌拳头一扬,狠狠打在另外一个男孩的鼻子上,鲜血立刻从他的脸上溅起。跑出几步就发现事情不对的萝卜头转过头,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战侠歌怒叫道:“跑什么跑的,快来打啊!”
四五只拳头同时落到战侠歌身上,大家毕竟还只是几岁大的孩子,打起架来毫无章法,不知道对准目标脑袋狠揍,更不知道伸手去操起什么家伙。这些孩子在同一个班级中,也算是粗壮有力的,他们的拳头也算是大的,但是他们的拳头又怎么可能和战侠歌家里那根又粗又重,枣木制成的擀面杖相提并论?
就算老爸揍战侠歌时手下留了情,但是那种东西三天两头拍到身上,怎么也算是从小修练铁布衫入门基本功了吧?!
战斗只进了行半分钟,那几个孩子很快就发现,无论他们怎么攻击,战侠歌都毫不在意,他们这些“人民警察”都不打坏人的脸,可是“强盗”才不管这一套,战侠歌也不管是脸上身上鼻子上,他逮着就打,而且打得拳拳到肉砰砰有声。
看到在战侠歌的鼓励下,萝卜头也返身加入战团,再看看一边打一边露出诡异笑容的战侠歌,突然间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快跑啊”,七八个警察作鸟兽散。两名悍匪在后边紧追不舍,打得“人民警察”在整个托儿所的院子里东躲西逃。
几个托儿所的阿姨扶起被战侠歌撞倒的男孩,他已经开始抽抽搐搐的哭泣,望着象只脱缰野马一样狂追乱打的战侠歌,一个阿姨低声道:“这个孩子也太野了吧?”
最终的结局是强盗无论是从意志还是从实力上都彻底战胜了正义的人民警察,阿姨把几个男孩集中在一起,这几个“警察”几乎人人带伤,阿姨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战侠歌就伸手指着那个“警察局长”不屑的叫道:“你他妈的装什么熊?我告诉你,男人面对敌人时,唯一的选择就是战斗!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就你这个鸟样,也配当干部?!”
几个阿姨面面相觑,过了很久,才有一个阿姨低声道:“这一定不是从我们托儿所里学的!”
从此以后,战侠歌做游戏时喜欢上了当土匪、强盗、小偷,在他的身后总跟着一个同进共退的小小萝卜头,那个萝卜头成天吃力的追在战侠歌背后,喘着粗气叫道:“战侠歌你等等我,我们是一伙的!”
战侠歌头也不回的叫道:“欧阳卓你给我快点跑,你真是把我们土匪、强盗、小偷的脸给丢尽了……上啊,打啊,战斗啊!”
小萝卜头欧阳卓还没有来得及冲进战场,什么人民解放军、什么人民警察就作鸟兽散,两个悍匪在后面继续紧追不舍,整个托儿所的操场上一片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第十章
体检
战侠歌又打架了。
这一次他打的是一个八岁已经上小学三年级的孩子,他在对方眼睛中重重凿了两拳,弄得对方又青又紫还带着点浮肿,看起来就象是一只国产大熊猫的最新品种。他妈妈亲自带着受害者跑到战侠歌家里理论,那个比战侠歌大两岁半,高出半个头的孩子,从始至终都躲在他妈妈的背后,根本不敢和战侠歌面对面去争论些什么。
在送走那对母子后,战侠歌已经做好了再次被擀面杖伺候的准备,但是没有想到他却意外的看到了老爸的笑容,战兴华志得意满的抚摸着战侠歌短短的头发,笑道:“不懒嘛,竟然能把一个八岁的孩子打得象只小母鸡似的只敢躲在他妈背后,听说你在幼儿园里还经常以少胜多,打得好几个人满地乱跑,真不愧是我战兴华的儿子!”
“对了,我问你。”战兴华问道:“你为什么要和他打架?”
“因为他说自己是解放军,还说自己是个排长,我是强盗头子,当然和他决一死战了!”
战兴华前面还在不断点头微笑,到最后他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过了半晌才骂道:“他妈的,你这个小兔崽子!”
战侠歌到六岁的时候,托儿所发给大班的所有孩子一个双肩书包,因为按照年龄他们应该去上小学了,战侠歌看着阿姨示范的样子,也兴致勃勃的将书包背在身上,在那个时候,他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一幕:他坐在课桌前认真听讲,在他面前的书桌上放了一个小小的铅笔盒,铅笔盒里放着两枝铅笔,还有……一把小刀!
虽然八分钱一把的小刀是小了点,但毕竟也是把刀啊,电影里的土匪、强盗手中不都有刀子的吗?
但是意外的是战侠歌竟然没有去上学,他又在托儿所“留”了一级,留级生这个名字在当时绝对不是什么好彩头,那些屁大点的孩子,也不管在托儿所留级和在学校留级有什么区别,反正看到战侠歌就叫他留级生。战侠歌一听到这个称呼立刻就会翻脸和对方大打出手,其实连他自己也打得莫明其妙,反正他知道有人正在骂自己,而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打架,回到家里非但不会被擀面杖伺候,还会得到意外的表扬。既然如此,那就打吧,反正那帮对手的拳头打到他身上,就和搔痒痒差不多。
战侠歌在托儿所里又呆了半年,他每天的长跑,也由一开始的每天两公里,增加到了每天五公里,外加做三百个俯卧撑和二百个俯卧起坐。有一次曾经和战兴华同在一个战壕里等待敌人坦克,在同一口锅里吃过饭的老战友来探望他,看到腿上绑着沙袋从幼儿园自己走回来的战侠歌,老战友晃动着酒杯问道:“小鬼几岁了?”
“六岁半!”
“上小学几年级了?”
“我在托儿所大班!”
“噢,这么大了还没有上学?”那位老战友看着战兴华,若有所思的问道:“看样子你是打算把他送去体检了?”
“嗯,就这几天就打算带小鬼去转转!”战兴华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道:“干了!”
“砰!”
两只酒杯狠狠碰在一起,在酒汁飞溅中,战侠歌看到自己的妈妈突然间脸色惨白,当天老战友留在了家里,一夜无事,在送走老战友后,当天夜里在父母的卧室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战侠歌用一个枕头盖住自己的脸,以他的经验来看,妈妈总是会很快的向爸爸屈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们竟然整整吵了一夜。
在这一夜里,有一个词至少被妈妈重复了五十次:炮灰!
第二天妈妈没有上班,战侠歌也没有上托儿所,妈妈抱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哭。
第三天战兴华拎起他出差时才会用的皮包,顺手将战侠歌的几件衣服也塞进去,向战侠歌招手道:“跟我一块走,我带你出去玩!”
战侠歌兴奋的连连点头,他长这么大了,老爸还从来没有带他出去玩过,他紧紧跟在战兴华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战兴华竟然伸手紧紧拉住了他的手。战兴华的手又大又厚,手掌上还带着厚厚的老茧,那种包容感和绝对的力量感是妈妈的手掌不能拥有的,战侠歌发现自己喜欢父亲的手掌。
走到家门前的时候,战侠歌不由瞪大了眼睛,因为妈妈用自己的身体拦在门前,她死死盯着战兴华,哭叫道:“这也是我的家,战侠歌也是我的儿子,我不让你带走他!”
战兴华皱起了眉头,低声道:“让开!”
妈妈没有再说话,她咬紧嘴唇狠狠摇了摇头,战侠歌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爸爸和妈妈在家门口反复撕扯争夺。
战兴华的忍耐力终于用完了,他怒叫道:“那就别过了!我告诉你陈玉红,你既然选择嫁给一个军人,你就要有成为军人妻子的觉悟,在关键的时候,你绝对不能拉一个军人的后腿!如果你做不到,想离婚我同意,我签字,无论如何今天儿子我一定要带走!”
陈玉红真的被吓傻了!她呆呆的靠在一堵墙壁上,看着战侠歌被战兴华拽出家门,登上了一辆早已经停靠在家门前的上海轿车。
经过十二个小时的颠簸,战侠歌被直接带到了省军区医院,如果参加体检也算是“玩”的话,他的确是经历了一次从未经历过的游戏。
军区医院也对外营业,但是在这里的病人绝大部分都是现役军人或他们的家属,象战侠歌这样的军方高干子弟,都拥有一个医疗证,凭这个医疗证男孩可以到十八岁一直享受全免费医疗及体检,哪怕你要在这里换一颗心脏,医院也不会收你一分钱。女孩好象是能到十六岁全免,战侠歌直到十六岁后,他才突然明白,为什么男孩可以比女孩多出两年全免医疗保险。
战兴华带着战侠歌大踏步走进省军区医院,省军区医院象普通医院一样,一走进来就能闻到一股属于医院的特殊气味,但是它比一般的医院更清洁更安静也更严肃。大理石地板被擦洗得光可鉴人,一些护士和医生从大厅里穿过,也许他们已经远离军营,但是受过军事训练的影子仍然存在,走起路来还是虎虎生风,没有一丝懒散的气息。
战侠歌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在大厅里,那几颗被人经心修葺过的盆栽型小树,都有一种军营前站岗哨兵的挺拔和气势。估计负责修剪盆栽的花匠师父,也是一位现役或者退役的军人吧?
在挂号处有三个窗口,一些军人或他们的家属安静的排成两条长队,在一些长条椅子上,还有一些人在安静的等候,虽然有些人穿的是便衣,但是只要看看他们那种挺拔如山的坐姿,就能猜出他们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