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梧桐深院
3个月前 作者: 深水木犀
黄思婷和梁法华的亲事,之后按部就班,顺理成章。梁法华也还记得黄思婷,傅宇亭无意间向他提及姑母来信的事。这人一颗心八面玲珑,闻弦音而知雅意,立刻猜到了傅家姑奶奶的真意。到了傅慧枝请了他和傅宇亭的师长提请亲事时,事情水到渠成,赶在春闱前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傅宇亭为梁师兄高兴之余,不免也想到自身。林家表妹婵娟和傅家五少的亲事,因着傅斌亭的出走黄了。傅五少出走的真相,即使是在傅家知道的人也不多。傅宇亭这个家族边缘人,便知道不多。但他明白一件事,傅斌亭这一走,只怕日后难回归家门。林家不可能让婵娟一直等下去,他俩的婚事只有一个结果,便是双方悄悄退了婚书八字聘仪。那么这是不是代表,自己的机会来了。
乍一看貌似如此,仔细考量,傅宇亭又觉得心怀忐忑。科场失利对他的影响,原比他想象的大。四少每当想要做些什么尝试时,总是会想起加试时,自己那场莫名其妙的落榜。须知当时下场前,给十个人看他的文章,考校他的学问,十个人都说他考得。四少虽不是听几句夸赞话便轻狂的,但对自己的一点自信还是有的。他晓得自己的深浅,对于堂兄三少、表兄林鹏举的文章,也看过比对过。自认自己和这二人相比,不说如何超越,却也是不差的。结果出来,让人大跌眼镜。
三少得了优等,林鹏举亦是榜上有名。唯独傅四少跌得一塌糊涂,还不晓得自己输在了哪里。傅宇亭默出自己的文章,背着人觍颜拿去请教先生。先生先不知这是傅宇亭考场发挥的那篇,读罢点头称妙。不用说,这个结果让傅四少迷惑了。等听傅宇亭说明真相。先生也是一声叹息。老先生无从安慰学生,只送他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这个态度原是不错的,可傅宇亭听到耳中。总是带了种无可奈何的意味,心里便有些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叫他心里没着落的另一个缘由。来自家庭。自然也有他和林婵娟之间那段情愫,叫人割舍不断。但更多的影响则是来自三夫人,他的母亲。三夫人小任氏在他考场失利后,病了一场,之后对他就不像以前亲近。这话说起来,外人难以理解。不是身处其中,确是不好明白母子之间的隔膜。傅宇亭是三房的长子。上头还有一个大他几岁的阿姊。要说三夫人对他自小有多宠溺,那是没有的。小任氏也不像别家母亲,好不容易来了个儿子,便要心肝宝贝的疼爱。傅宇亭从小便被严格教导。母子之间向来进退有礼。傅四少幼时不明白自家母亲和别人家有何不同,懂事后也曾经为自家的情形辩护,认为夫人与自己这般才是更合乎礼法。除此之外小任氏夫人对儿子的关心真是无微不至,四少心底对母亲的依恋也比别人家的孩子只多不少。
四少落榜后觉得无颜面对家人,没在家里多少时日。便搬回到书院久住,期间只偶尔回去傅家庄几回。便是这几次回去,傅宇亭感受到了不同待遇。在书院里母亲的书信比以往少了,这个还好理解。因为夫人彼时身子抱恙,无法长久提笔。可亲眼看到母亲对幼弟呵护备至。对自己态度冷淡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事傅宇亭看在眼里,闷在心里。只病中和梁师兄漏过只言片语,师兄善解人意,安慰他道:“我虽是孤儿,却也晓得时间父母都偏爱幼子。你是长兄,独占了令堂慈爱许多年,如今让些予你家小弟,又有什么损失。”傅宇亭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这才心思奇怪。
时间抚慰林婵娟和五少的亲事,给四少带来的打击。如今又如有神助一般,小五离奇出走,林表妹的亲事泡汤了。傅宇亭心中第一想法便欢喜,林婵娟重新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了。头脑冷静下来,才想起兴许他欢喜之前,应该先对表妹表示同情。定亲后被人抛弃的姑娘,声名上多少要受些影响。虽然傅四少心里明白林婵娟冰清玉洁,和小五一丁点关系都不曾有过,但世人俗见便是如此。他也不敢肯定母亲小任氏是否有上述想法,只好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母亲是婵娟的姑母,总不会也和那些不相干的人一般。傅斌亭思忖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写了一封书信给三夫人。自称愿意代五少履行傅家对林家的婚约,求母亲为他向林家夫人说一说。他可以即刻迎娶婵娟过门,也可以先下聘,中举之后再迎亲。
梁法华没有亲人,和尚们不合适出面为他筹划婚事。所以梁法华拉上傅斌亭,带着些薄礼求了本院的师长,为他出面向傅家提亲。虽然这事是傅家姑奶奶先提出来的,但出于礼貌,正式的步骤还是要由男方先上门开这个口。听说梁法华来求的是这么一桩事,先生哈哈笑着应下了。傅宇亭跟在梁师兄后头为他壮声势,也广博了许多见闻,晓得了一些“抬头娶妇低头嫁女”的说辞。眼见四姑奶奶和梁法华两边,婚书八字聘礼一样样递送过去,事情做得有条不紊。他自己的事却八字没有一撇,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去给三夫人的书信如同泥牛入海,一直没有回音。往日里他给夫人的去一封信的时间,夫人三封信都写来了。后来夫人写给他的信少了,但只要他写回家去的,也没有说十天半月都不回复的。
傅四少心里按捺不住焦虑,又对小任氏夫人起了猜忌。难不成母亲依旧不愿让自己娶林家表妹,看她二人相处也没什么不妥,何故要这般拒人千里。傅宇亭心里烦扰,终于这时家里来信叫他回去。信是二爷写的,一个家下人快马送来,说他父亲三爷到家了。傅宇亭正好想着回去,就此事向三夫人问个究竟。他和父亲三爷阔别许久,心中也早有挂念。听说这会父亲回来了,一向看上去沉稳的傅宇亭面露喜色。匆忙和梁师兄打了招呼,又向先生说明缘由便请假回家去了。
傅宇亭回到傅家庄时,天色近黄昏。大门打开,迎接傅宇亭的是二少傅勄亭。二少看到四少回来,面上露出个笑容,却又很快湮没夜色中。傅勄亭拉了傅宇亭到一边,小声道:“三叔带了两个妾室回来,让她们给三夫人奉茶,夫人打翻了她们的茶盏。”
傅宇亭闻言先是没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后,才明白堂哥在和他说些什么。顿时惊讶地合不拢嘴,在他心里,父亲傅三爷可是一等一克己复礼的正直人。几时也像二伯父一般,闹出这种风流事。他和母亲带着幼弟回傅家本家,不过就是一年半载的事。这么短的时日,父亲就一连弄了两个妾室,还瞒得家里这样密不透风。升官了途径家门,才带回来给人看,母亲小任氏不高兴也是有的。想到这里,傅宇亭为母亲一直没就婵娟的事给出答复,自己找出了条理由安慰自己。原来母亲心里正自烦恼,大约是没心情给自己张罗婚事了。傅宇亭叹了口气,忘记了他的这个揣测在时间上对不上。
傅勄亭不是个爱八卦的长舌妇,和堂弟说这种事,不过是看这位四弟人老实,想要提点他,叫他心里有个准备,不要因此惹了纷争。见傅宇亭神在在的答应一声,摇头晃脑叹气,傅二少以为四少已经明白了他的苦心,便不再多言语。二少没跟着四少往庄子里面走,如今时局虽比先前稳定许多,但因为自家和商诰、商贡皇孙的火器买卖,二少如今依旧亲自打点庄子上的守备。那日二爷派人叫傅勄亭到大少屋里说话。屏退女眷,关上屋门,和他说起这桩交易时,二少脸上的惊讶,不会比今个傅宇亭听说,三爷带了两个小妾回来少多少。
二少当时欲言又止,因为之前他早就劝过二爷和兄长,不要打火器的主意。没想到他二人真是财迷心窍,不光操持起了这门生意,买卖的对象还是现在提也不能提的安平帝一系。傅勄亭晓得上了贼船,想再下来千难万难,便也不说不该如此的话。只问二爷和大少,这事是几时定下的,怎么先前一点风声也没有。大少这个时候哪里还敢托大,做什么一力担当。二爷已经被他拖下水了,不叫老二知道实情,万一今后有事连累了敏亭,岂不是更冤枉。
当下傅佳亭又回忆了一遍他的鲁莽草率,傅勄亭在旁听着,心中自语,他就知道商诰那厮,上次和宗沐霖过来庄子上,不是什么好事。也是自己当时疏忽大意,见他们来去匆忙,便以为不会发生什么。末了虽然丢了个丫头,但总算庄子上没有闹出大乱子。州府老爷的公子也没发现他的真身,傅家安安稳稳度过一劫。谁知结果竟是如此,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被这厮下套套住整个傅家。傅佳亭悔不当初,傅勄亭何尝不是如此。事情出来,是男人便也只能咬牙担当下来。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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