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在看到艾瑞尔的那一瞬间,苏林立刻就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艾瑞尔，救我！”


    他在奇兰的怀里朝着艾瑞尔伸出了手。


    瘦弱的青年脸上残留着潮湿的泪痕，因为鳞粉而虚弱无力的双臂看上去好像随意就可以折断。


    他显得是那么惊慌失措,那么备受摧残。


    “母亲？”


    奇兰震惊地低下头，不可置信地开口。


    “你在做什么？那可是艾瑞尔，那是一个疯子——”


    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奇兰的身体便飞了起来。


    在看到通道中那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影的时候，奇兰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绷到了极致，他很清楚艾瑞尔的疯狂与危险,但是这种提前戒备在已经羽化后的王虫候选面前却显得徒劳无功。


    在蛹壳里化作了肉汁,重新汇聚成人形之后，艾瑞尔·圣者的大脑空白得就像是一张白纸。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自己的名字,但是，当他听到苏林的呼救之后,身体就自己动了起来。


    年轻瘦弱宛若少女般的身形一闪，在奇兰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艾瑞尔便已经落在了猩红之主的面前，他擡起的手直接落在了奇兰的肩头。


    “咔嚓——”


    随着一声濡湿的声响,奇兰的双臂瞬间被艾瑞尔活生生地自躯体两侧直接撕扯下来，他双臂之间的苏林也自然而然地直接落在了艾瑞尔的怀里。


    奇兰的瞳孔骤然缩紧,可是在他反击之前，艾瑞尔已经轻柔地再次探出手。


    这一次，他直接将奇兰的身体撞击得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猩红之主的身躯重重地撞在了走廊一侧的金属墙面上,骨骼也随之尽数断裂。


    奇兰从墙面上滑落,在墙上留下了一长条微白的血痕,瘫软在地上的虫族男人纵然目眦尽裂，却因为身体在刹那间受到的重创而无法再积聚起哪怕一丝力气。


    “母亲……小心……他很危险……”


    奇兰残破的身体不断在人形拟态和丑陋的原始虫形之间转变，他睁大眼睛，惊慌失措地看着被艾瑞尔强行夺走的苏林，口中逸出支离破碎的呜咽。


    很痛苦。


    之前有多狂喜，现在的奇兰就有多痛苦。


    不过，这种仿佛要将灵魂都彻底撕裂的痛苦并非来源于严重受创的身体，而是来源于眼前的场景：他那尊贵的，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归世间的虫母，此刻正毫不抵抗，甚至可以说是温顺且热切地，窝在了艾瑞尔的怀里。


    看上去又纤弱又甜美，少女一般可爱的雄性虫族不自觉地紧紧搂着苏林，脸颊上有拟态出来的明显红晕。


    艾瑞尔看上去甚至是笨拙的。


    他十分小心地抱着苏林，就像是暗恋他人的纤弱少女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得到了暗恋对象递过来的巨大玫瑰花束。


    被巨大的快乐冲晕了头脑之后，反而显得格外不知所措。


    可是，无论看上去是多么无害，奇兰都不可能放心让苏林处于艾瑞尔的控制之下。作为神母教团的资深信徒，他也不是没有跟艾瑞尔·圣者打过交道。


    他比任何虫族都清楚，那只智障虫族或许确实很强悍，却绝不可能强悍到直接就把他这样击飞出去。


    奇兰可不是普通虫族，然而作为领主之下最为强悍的猩红之主，此刻的他在艾瑞尔面前甚至连一点反击余力都没有。


    这到底是……


    奇兰死死地盯着艾瑞尔，然后一眼就看到了艾瑞尔身上那些明显属于畸化体的血迹。


    “他身上……有血迹！他已经被‘黑水’侵蚀了！这家伙很危险！”


    奇兰惊慌失措地喊道。


    被“黑水”完全污染之后的畸化体，其血液也拥有跟“黑水”相同的侵蚀能力。很显然，在来到这里之前艾瑞尔已经杀了不少袭击他的畸化体，而这只脑容量堪比最低等级工虫的愚蠢失败品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要躲闪血液。


    他就跟“吸一口”一样，已经变异了。


    【我当然知道艾瑞尔有多危险。】


    听着奇兰惊恐到变调的沙哑嘶吼。


    苏林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心底那个声音正在冷笑着自嘲。


    虫族少年的怀抱远比看上去的更加结实，而且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艾瑞尔都对自己充满了好感和保护欲。


    但苏林缩在艾瑞尔的怀抱里却只感到阵阵寒意袭来。


    艾瑞尔他怎么敢——他怎么可以把自己的眼睛换成那样的颜色？！


    被这只暴虐疯狂的虫族，亲手杀死的梅迪瑟斯的眼睛的颜色！


    纵然拼命克制，但苏林身体的细微颤抖还是清晰地传递给了艾瑞尔。


    重获新生的虫族少年不易察觉地皱起了眉头，胸口腾起了一阵烦闷。


    他扭过头，厌恶地看了一眼伏趴在地上，尖叫不休的猩红之主。


    这家伙的生命力比艾瑞尔预想的要顽强许多。


    所以……也很讨厌。


    艾瑞尔又一次朝着奇兰擡起了手。


    他并不算是那种脾气很差的虫族。或者说，他正在努力地假装成那种脾气还可以的温和虫族。


    虽然失去了一切记忆，但冥冥中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比起表露出自己残暴的真实模样，温柔甜美的假象会更受到“某个人”的喜欢。


    但此时艾瑞尔却表现得不太好。他凝望着地上茍延残喘拼命爬向苏林的虫族，眼中浮现出了深沉浓厚的杀意。


    他的身体里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力量，艾瑞尔只需要动动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打碎奇兰的头颅，还可以直接撕扯掉那双虫族披在身后，因为遍布鳞粉而显得流光溢彩的翅膀。


    艾瑞尔莫名地很讨厌其他虫族的翅膀。


    非常讨厌。


    但就在艾瑞尔打算动手时，他的耳边传来了苏林沙哑的喝止。


    “别，别杀了他！”


    苏林阻止了艾瑞尔，纵然就在不久之前他曾经亲口说出希望奇兰去死，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想要亲眼看到艾瑞尔这样的存在当着他的面杀死另外一只虫族。


    这也许是因为艾瑞尔杀死其他虫族的动作会让苏林不断想象当初梅迪瑟斯被杀死时的场景。


    当然，也有可能就是愚蠢的心软。


    然而无论苏林此时心情有多复杂，都不妨碍奇兰从绝望中回归狂喜。


    身受重伤的虫族擡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苏林被奇兰盯得直发毛。


    “闭嘴——”他异常冷漠地冲着奇兰说道。


    他现在可腾不出太多心思去处理这只变态虫族，毕竟此刻他还有另外一只棘手的虫族需要应付。


    “为什么不能杀死他？他很吵。”


    艾瑞尔十分失望地嘟囔，他直勾勾地盯着苏林，企图让后者允许他杀掉奇兰。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需要苏林的“允许”。


    “……你喜欢他？”


    艾瑞尔声音变得低沉了一些。


    他问道。


    “不，当然不！”苏林连忙开口，“我怎么会喜欢他，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啊，艾瑞尔！”


    苏林一边说，一边努力将目光停留在艾瑞尔的嘴唇上，尽可能避免与那双淡青色的眼睛对视。


    “真的吗？”


    艾瑞尔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苏林并没有看到。


    “我好高兴……虽然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我看到你时，我就知道我喜欢你。”


    艾瑞尔身后探出了一只虫肢，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和背脊。


    “我的这里，还有这里，都在怦怦跳。”


    清秀的少年兴高采烈地说道。


    苏林深吸了一口气。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飞快地确认了一遍。


    艾瑞尔毫无防范地点着头。


    “嗯……可是，我应该是记得你的。”


    他眨了眨眼睛，淡青色的眼瞳愈发显得清澈明亮。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个人，是你。”


    “呵。”苏林抿着嘴唇，微笑了一下。


    “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低语道。


    “那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苏林软软地问道。


    艾瑞尔眨了眨眼睛，原本空白一片的脑海深处，腾然冒出了一个名字。


    就好像在自己混沌而悠长的梦中，他曾经无数次念叨着这个名字，以至于在身体彻底蜕变，记忆全部抹除之后，他的灵魂和身体依旧清晰地记住了这个单词。


    “……苏，苏林？”


    他有点迷茫地呼唤着。


    苏林眼神闪烁了一下。


    “你果然还记得我，那可真是太好了……那么，艾瑞尔，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


    苏林语气变得柔软而甜蜜。


    然后他主动伸出了双臂，环在了艾瑞尔的颈侧。


    一旁的奇兰见此情形，险些就要跳起来分开两人，但就在此时，他发现苏林正用余光瞥着自己。


    【安静——】


    意识中仿佛响起了苏林无声的命令。


    而这一次，奇兰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无法抵抗。


    他只能呆滞地躺在地上，听着身侧两人貌似无比亲昵的对话。


    “艾瑞尔，你可是王虫候选，在飞船上地位应该很高吧，大祭司提安……应该，也不会忍心把你丢在这种鬼地方等死吧？”


    甜润的声音宛若塞壬的低唱，落入艾瑞尔的耳中。


    明明在听到什么“王虫候选”，什么“大祭司”之后，身体深处陡然生出了一抹本能的抗拒和厌恶，可是，被苏林这样搂着，这样可怜巴巴地恳求着，艾瑞尔的意志瞬间就动摇了。


    “好，好的。”


    只要是你的愿望……


    无论如何，我都将为你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