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幸福是个圆(大结局))
3个月前 作者: 浅绿
?青枫被带出宫后,直接押往刑部大牢,关进了一间很大的监舍里,里面空空如也,地上铺了很多稻草,阳光从监舍上方的大窗口里照进来,亮堂堂的,同时冷风也从那里灌了进来,整个监舍给人感觉冷冰冰的错嫁良缘。青枫靠在监舍的角落里,自嘲的笑了起来,燕弘添又一次把她丢进了牢房,值得安慰的是,这里要比天牢好上很多,只可惜,心境上却差太多。
被打入天牢时,她虽然浑身都疼,除了担心小妹的处境外,心却是平静的。而此刻,她的心既乱且悲,燕弘添的不信任,让她失望的同时心生怨恨,离去前看到他呕血,她不是应该高兴么?可是她的心又为什么像被顿锤砸中一般,闷闷的痛。
牢门再次被推来,青枫知道有人进来了,固执的闭着眼前,靠在墙角,谁也不想理会。
卓晴和顾云进来监舍,就看到青枫蜷缩着身子窝在角落的位置,卓晴低声问道:“青枫,你没事吧?”
青枫没有回答,卓晴担心她受了伤,走过去细看,发现她只是在闭目养神,脸上满是冷漠。
卓晴也才刚生完孩子几天仍在月子里,顾云将地上的稻草收到一起,堆在另一侧的墙角,把卓晴扶过去坐下。卓晴半靠着坐在草堆里,算不上舒服,但很暖和,卓晴朝青枫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顾云轻轻点头。抱起一堆稻草,走到青枫身边,一边堆着草垛,一边问道:“宫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忽然冒出一个奸细的罪名?”
青枫依旧故我,一副谁也不想搭理的样子,顾云也不急,把草垛堆好之后,才自顾自的说道:“这应该与皇后的秘密有关吧。”
靠在墙角的人微微动了一下,而后恢复沉默,顾云继续说道:“或者也可以说,与郭宜有关。”
青枫倏的睁开眼,看向顾云,“你……查出来了?”
将她的反映看在眼里,顾云肯定了心里的某些推论,青枫并非什么都不知情错嫁良缘。拉着她到堆好的草垛上坐下,顾云靠在两人中间的石墙上,低声说道:“我原来也只是猜测而已,没有确切的证据,现在看来我说对了。死者手里拿的布条我查过了,是近卫军参将以上的将领所穿的衣服的袖子上的一部分,这样一来,就只有包括郭宜在内的四个人有嫌疑,天牢纵火案发生的时候,其他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唯独郭宜没有,而且这么巧,那天还是他当值,这个人很有嫌疑,我就开始重点查他,原来他以前是辛府的家将。而且……”
扭头看向另一侧的卓晴,顾云颇有几分得以的笑道:“还记得晖君说的那封信吗?我找到了。”
“在哪?”卓晴也跟着笑了起来,问道:“真的在漪澜宫?”
“不,她一直藏在天牢里。火灾之后我又去现场勘查过几次,有一次为了看看晖君有什么遗物留下来,就在牢里点了一堆火,牢里并没什么东西,不过我发现最深处的角落的泥土堆得特别高,也特别硬,如果说晖君经常缩在那里,土质硬说得过去,但是因为长期踩踏应该凹下去才对,当时我就觉得那里有问题。我挖下去一尺多深,就挖到那封信。”
卓晴点点头,追问道:“信上说什么?”
“过了那么多年,又经历了一场火劫,信大部分都损毁了,大概还能看出的意思是,皇后与人通奸。结合起来看,那个奸夫最有可能的就是郭宜。”顾云说完,目光转向了角落里的青枫。
听着顾云的分析,迎着她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睛,青枫暗暗佩服的同时,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回道:“你说的没错,燕儆并不是燕弘添的儿子,他是辛玥凝和郭宜生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辛玥凝既然能和别人通奸,燕儆不是燕弘添的孩子,也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顾云奇怪的是,青枫怎么会这么清楚还说得言之凿凿,她查了好几个月,也就查出了皇后与人通奸而已。
顾云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青枫忽然笑了起来,反正都到了这一步,她们想知道那就告诉她们好了,将身子更深的偎进草垛里,不急不缓的回道:“怡月偷听到水芯和郭宜的对话被发现了,跑出来的时候遇上了我,就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我被关在天牢的时候就见过晖君,后来查了一下才知道她的身份,当时我就对贵妃的死起了疑心。我也去找过晖君,据她说,贵妃当年也怀疑皇后与人有染,还派人去查,结果自己死于非命。那封信是贵妃派去查实的人送进宫来的,被辛玥凝截了下来,晖君想去偷,就被抓住了。其实之前晖君并没有你们看到的时候那么疯,我逼问她信在那里,她不肯说,后来忽然大叫起来,就变得疯疯癫癫的,再也问不出什么。”
卓晴盯着青枫平静到冷漠的脸庞,问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和燕弘添说,或者和我们说?”
“说?”青枫抬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尽是讽刺,“我怎么说?难道就凭小宫女的一句话,还是凭监牢里关了七八年神志不清的女人的指证?燕弘添会信我?即使我和你们说?你们未必就会信我。辛玥凝她杀死了我的挚儿,我要她死!所以,我只能布一个局,等着你们来一点点揭开辛玥凝的真面目,你们背后有楼夕颜和夙凌,如果是你们查出来的,这个结果才能让人取信。”
“你……”面前的青枫很陌生,卓晴看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不用这幅模样。”青枫狠狠的瞪着卓晴,冷声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们根本不是我的姐妹。我做这么多事,从头到尾,就只是利用你们而已。”
青枫别开脸去,不去看她们,等着两人的指责或唾骂,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监牢里太过平静,她们竟连责骂她都不屑了么?青枫缓缓转过头看过去,顾云依旧半靠着墙,平静的看着她,卓晴甚至还笑了起来,低声说道:“利用我们,但是你却放心把自己的孩子交给我。”
一句话,立刻将青枫故作冷漠,张牙舞爪的姿态打得七零八落。是啊,她把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交给了她们,其实在她心中,就是明知道她们不是她的亲姐妹,却也已经忍不住信赖她们,依靠她们,却又怕一切真相****之后,她们鄙视和唾弃的眼光,才会用冰冷的外壳将自己狠狠的包覆起来。
“你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想帮孩子报仇,我们可以理解,而且我们从来也没想过要欺骗你,你猜到我们不是你的姐妹,这也是我们心里想要你知道的。至于所谓的利用,如果是为了找出事情的真相,那也算不上什么利用。”顾云将青枫的懊恼,愧疚,别扭统统收入眼底,半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沉声问道:“青枫,我只问你一句。枯井里的女人是不是你杀的?”她同情她,也可以包容她,但若她真的为了自己的私利,去杀害一个人,那么她就是杀人犯,不管她有多少苦衷和理由,都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
“不是。”青枫回答得很快,也很坚决:“那只是我从绞刑的女死囚里找了一个与怡月身材相近的女子而已。”
“怡月在哪?”
“我把她送出宫外了。”在顾云清澈澄净的注视下,青枫第一次这般庆幸,当时没有为了报仇作出什么错误的事情,不然今天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她自己怕也要厌弃自己。
顾云微微点头,“好,我信你。”
一个信字,让青枫的心抖了一下,看向顾云的眼睛里也渐渐染上淡淡氤氲。垂下眼眸,青枫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也想问你们一个问题,我大姐和小妹呢,她们是不是……已经死了?”
顾云看向卓晴,卓晴暗自斟酌着怎么说,才能把对青枫的伤害降到最低,好一会,卓晴才轻声说道:“我们确实不是你的姐妹,青灵和青末去了哪里,我们不知道,我们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具身体里。”
“她们终究还是离开我了。”卓晴没说出那个死子,结果却已经不言而喻,破庙中的那****,果然成了永别,温婉的大姐,羞怯的小妹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她身边,这世上,从今往后,便只是她一个人了错嫁良缘。
泪迷蒙了双眼,青枫盯着面前这两个人,样貌再也看不清,她们终究不是……不是……
泪水打湿了那张绝美的脸庞,她眼中的绝望与无尽的哀伤,就算隔着一层泪雾,也依然击中了卓晴和顾云的心上,两人对看一眼,皆是不忍。卓晴站起身,顾云上前扶着她,两人走到青枫身旁,伸出手,握紧青枫冰凉的手掌,低声说道:“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你的姐妹。”
因着泪水,青枫看不清面前两人的表情,只听着那低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感受到两道温情的目光,青枫闭上眼,轻轻的靠在卓晴肩上,泪无声的继续流着,却有了一个依靠的地方。
顾云看得出,青枫虽然放不下,但总算是接受了她们,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也不希望明明是姐妹三人的身体,最后弄得反目成仇。至于青枫心里的小疙瘩,慢慢总能解开。青枫哭累了,终于抬起头,三人都不是煽情的人,此刻有些相对无语的感觉,顾云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问道:“好了,现在来说说,奸细是怎么回事?”
青枫把早上清风殿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顾云认真的听着,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你说,燕弘添中毒吐血了?”
又想到最后回头时看到的那一幕,青枫心一紧,轻“嗯”了一声。
顾云摇头,“这不太对劲,如果想要陷害你,用不着对燕弘添下毒啊。”脑子里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顾云看向卓晴,急道:“楼夕颜昨天是不是去了卞城?”
“是。”而且去得很匆忙,说是卞城忽然涌入大量饥荒的难民,官府压不住。
“夙凌半个月前被调去西北边疆平乱,楼夕颜昨天被支开,今天燕弘添就中毒吐血,太巧合了。”顾云的脸色变得凝重,这世上的事情没有这么多巧合。
是啊,太多巧合了。青枫听着顾云的话,脸色渐渐泛白,低声说道:“燕儆不是燕弘添的儿子,你们越查越深入,这个秘密迟早要捅破的,辛家会不会狗急跳墙,对燕弘添下手?”这么说来现在最危险的,应该是燕弘添。之前还因为燕弘添的不信任而恼怒的心,现在却满满的全是忧虑,深怕自己一语成谶。
顾云轻拍着青枫微抖的背,安慰道:“事情未必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你们两个都才刚生完孩子,不要想太多,躺下来休息一会,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静观其变。”
三人困在这小小的牢房里,讨论了一整天,很多不清楚的地方也理顺了。卓晴和青枫毕竟都还在月子里,渐渐体力不支,天刚黑两个人就靠在一起睡着了,顾云坐在门边的位置闭目养神。
快四更天的时候,顾云听到安静的大牢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听起来并不像是衙役,顾云警觉的睁开眼,低声叫道:“谁?”
顾云这一声低呵也惊醒了本来就睡得不踏实的卓晴和青枫,三人戒备的盯着黑暗中的通道。
“夫人,是我们。”低沉的声音响起,景飒和墨白高大的身影也出现在牢门前。
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卓晴问道:“墨白、景飒?怎么是你们?”
“主子让属下来接你们出去。”景飒一剑下去,木门上结实的大锁哐当落地。
“夕颜回来了?”
“是。”
听到楼夕颜回来,卓晴先是一喜,而后转念一想,夕颜定是接到消息就立刻赶回来了。按理说她们三人只是被诬陷为奸细,燕弘添也是将她们交给刑部而不是关进天牢,她们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夕颜此刻这么急着赶回来,这件事会不会没有她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卓晴暂时还理不清其中头绪,问道:“我们入狱才一天,也没审问,就可以出去了?”
顾云扫了一眼地上被砍坏的锁,皱眉道:“这是让我们越狱?”当时她之所以会乖乖的随着官差来大牢,一是想弄清楚出了什么事,二是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夙家难做。此时跑了,岂不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景飒打开牢门,声音压得很低,仍能听出话语间的急切。“形势危急,不容现在解释,出去再说。”
楼夕颜处事,向来很有主张,这一天****的时间里,也不知道外面的局势发生什么变化,三人最后决定,还是离开监牢再说。在墨白和景飒的掩护下,三人很顺利的出了监牢,坐上一辆小马车。车身不大,速度却很快,马车一路狂奔,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三人掀开门帘,才发现已经到了城郊,天还没有亮,周围一片漆黑,楼夕颜正站在一辆大马车旁边等着她们。
楼夕颜上前扶着卓晴下了马车,脚才刚站稳,卓晴立刻追问道:“夕颜,到底是怎么回事?”
楼夕颜摇摇头,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现在的局势很是紧张,辛家估计是要逼宫。”
“逼宫?!”三人皆被吓了一跳,这才不过一天时间,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昨日傍晚我赶回来后就立刻进宫要求面见皇上,可惜没见成。皇后以皇上身体不适为由,拒绝所有大臣觐见。明荐也被扣上‘护卫皇上不力’的罪名,一并入狱了。”
明荐竟也入狱了,那……青枫急道:“现在近卫军掌握在郭宜手里?”
“嗯。”楼夕颜轻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回道:“若不是还有一个涵皇子在,只怕此刻就不是逼宫,而是毒杀皇上,拥立儆皇子为王了错嫁良缘。”
此刻御林军是郭宜在掌管,那涵儿不是很危险?青枫的心立刻揪了起来,“涵儿怎么样?”
“昨日傍晚涵皇子在明泽和茯苓保护下逃出宫了。现在躲在将军府,很安全。”
若是辛家真要逼宫,涵皇子是最大的障碍,怎么会让他在一个护卫一个侍女的保护下就逃出宫去?还有她们三个同时入狱,也很是蹊跷,顾云隐隐觉得这些事似乎是早就安排好的,顾云看向楼夕颜,猜测道:“莫非,这次的牢狱之灾也是燕弘添一手安排的了?”
在顾云锐利的眼眸注视下,楼夕颜凤眸微闪,随即点头,坦然回道:“是。皇上也是将计就计。皇上一直有心除掉辛家,辛家怕是也感觉到了,才兵行险招。辛氏一族势力不容小觑,当时我和夙将军又都不在,皇上也是怕护不住你们,才把你们一并押入大牢,交给单大人,这样一来可以暂时稳住辛家,二来你们三个呆在一起,也方便解救。我怕再拖下去你们也会有危险,所以就将你们救出来再说。”
原来他将她关进大牢,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保护,这个认知让青枫这一天来压在心中的痛楚似减轻了些,楼夕颜一直暗暗观察着青枫的神色,看她眉心时而紧蹙时而松开,楼夕颜忽然上前一步,似安慰般说道:“娘娘不用太过担心,今日的局势还不知会如何。你们先出城去避一避,待一切过去了再做打算。皇上要臣一定要保护好您和皇子。臣定当……”
“什么?”青枫本来已经渐渐缓和的脸色,在听清楼夕颜的话后,一下变得惨白,“你是说……他……他知道……我换了孩子?”
楼夕颜沉吟片刻,才低声叹道:“自然是知道,不然我身为臣子,怎么敢将皇家血脉认在楼氏门下。青末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把孩子带出皇宫。”
顾云回想了一下那日的情形,一脸恍然,叹道:“难怪我带着孩子出宫那天刚好遇上明荐为我解围,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如果我们的孩子能长在普通人家,不是什么王子公主,该多好?
青枫想起那天她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燕弘添那既怒且痛的神情,这两天来早已麻木的心猛地疼了起来,脚下虚软得差点站不住。身旁的顾云急忙扶了她一把,略微不满的目光射向楼夕颜,他一定是故意的,顾云想不明白,楼夕颜为何这个时候还要来刺激青枫呢?
好不容易稳下心神,忽然想到他那日吐血的情形,青枫急忙抓住楼夕颜的手,问道:“他真的中毒了?还是说那也是他计划好的?”青枫多么希望是后者,可惜楼夕颜却摇摇头,语气中难掩担忧的回道:“皇上确实中毒了,此刻怕是也被软禁,不知情况如何。”
软禁两个字听在三个人耳朵里,自动解读成了三种意思,青枫关心则乱,想到燕弘添既身中剧毒,又遭软禁,以他狂暴的脾气,只怕他会吃苦头。顾云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卓晴认为还能软禁说明燕弘添目前性命无忧。
楼夕颜看起来并不想给太多时间给她们思考,抬头看看天色,说道:“好了,天快亮了,你们换一辆马车,辰儿、曦儿都在里面,一会马上就走。”
一直沉默的顾云忽然说道:“我不和你们一起走了,我要去一趟夙家军营。”
青枫回过神来,拉住顾云的手,急道:“你现在回去,恐怕会有危险。”虽然这个人不再是她疼爱的妹妹,但是她知道,这姑娘是个心地善良,正直坚韧的好女子,在她心目中,她仍然把她当作亲人,她不忍看她涉险。
卓晴也是一副很为她担忧的样子,顾云心中一暖,朝着她们微微一笑,说道:“放心,如果不是我愿意,他们没那么容易抓到我,现在夙凌还没有回来,燕弘添又中了毒,夙任一个人我怕有些令他不敢也不好下,有我在会好些。”
说着,顾云看向楼夕颜,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姐夫,你说是不是?”
楼夕颜微微扬眉,却也没拦着她,回道:“也好,你去吧。”
“不用太担心,一切都会过去。”顾云素来是行动派,在青枫耳边留下一句话,便利落的从原来的小马车前卸下一匹马,跨上马背轻踢马腹,黑马立刻狂奔而去,卓晴还来不及嘱咐她小心点,一人一马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楼夕颜搂着卓晴走向一旁的大马车,青枫独自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楼夕颜轻声叫道:“清妃娘娘,走吧。”
青枫仍是一动不动,快辰时了,阳光还未刺破云层,头顶上的天,灰蓝灰蓝的,青枫昂头看了看,不知道在找什么,终于她像是找到了最亮的那颗星星,痴痴的看了好一会,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一丝极淡的笑。
楼夕颜也没再叫她,和卓晴站在马车旁安静的等着,好一会,青枫终于走到他们身边,却是对着卓晴说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卓晴松开和楼夕颜交握的手,跟在青枫走到一旁。两人面对面站着,青枫看了卓晴好一会,像是看着自己的姐姐,又像是透过这具身体,看里面的人,久久,才低声说道:“曦儿,以后就麻烦你了。”
“你想干什么?”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卓晴已经猜到她不会跟他们走。
“我……想回宫。”
果然如她所料,青枫还是想回去。卓晴眉紧紧的拧着,想劝她,青枫忽然对她灿然一笑,笑容里的情绪太过复杂,卓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是想劝她的话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听着她轻浅的声音低低的说道:“我和他,都太倔强,我逞强,他霸道,都做着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我们两个,就像是刺猬,一旦靠近,即使心里不愿,也要将对方扎伤,但是……每次又会忍不住,想靠近错嫁良缘。”
“你,爱他?”卓晴疑问,这样无奈又心酸的语气,是爱么?
爱与不爱,似乎不需要去细想,她现在只想回去见他,能算爱了么?青枫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世上,能与一见钟情之人牵手一生,白头偕老,那该是最幸福的事情吧,可惜又有多少人有这样的幸运?这一生遇上了他,就是劫数。”
劫数?对于卓晴这个现代人来说,这个词很微妙,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青枫直接绕过她,走向楼夕颜,神色较之刚才平静很多:“楼夕颜,我想求你一件事。”
楼夕颜像是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一般,回道:“什么事?”
“我想回宫。”
“现在?”
“对。”
“娘娘可是担心公主?”楼夕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自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公主现在应该在太后身边,辛家做那么多事情,就是想逼皇上退位,暂时不想背上谋反的罪名,所以他们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对太后不利。公主不是皇子,性命无忧,你不用担心。”
青枫轻轻摇头:“我想,回去看看他。”
楼夕颜沉默了一会,才回道:“你可知现在回去,九死一生。”
青枫坚定的说道:“我要回去。”
楼夕颜有些犹豫,青枫不等他多想,低声说道:“若你不肯帮,我总还是会想别的办法回去的。你帮我照顾好曦儿就行了。”
“好吧。”楼夕颜似拧不过她,终于还是说道:“你且等一会,我替你安排。”
“多谢。”青枫暗暗松了一口气,楼夕颜肯帮她,她就更有希望见到他了。
楼夕颜叫来景飒,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景飒点头,又牵来一匹马,套在刚才被顾云卸掉马匹的位置,将小马车驾到青枫面前。青枫没有多想,立刻跨上了马车。
看着那辆小马车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卓晴叹道:“或许我们不应该让她回宫。”在这样危险的时刻,青枫回去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多一个人陷入危险中。
“放心,不碍事。”
清润的声音竟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卓晴微微皱眉,夫妻做久了,她多多少少摸清些楼夕颜的脾气,虽然越危急的时候,他会表现的越淡定从容,但是此刻他看起来显然是心情颇好的样子,与他说的局势危机显然不符。想到顾云临走前别有深意的眼神,卓晴隐隐感觉到了什么,盯着楼夕颜的眼睛,卓晴轻哼一声,说道:“你应该有事要和我说清楚吧,嗯?”
看来这一个日夜中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而他也有很多需要解释的。景飒驾车来到离西侧门六七十里的地方,把她交给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公公,青枫没见过他,他看了青枫一眼,已有些混沌的眼睛里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神采,老公公把青枫乔装成太监,随着早晨采办一天食材的公公们一起,又回到了宫中。
辰时已过,今日的皇宫仿佛格外的安静,平时常见的近卫军,此刻一个也没见到,青枫低着头,不敢东张西望,一路走到御膳房,这时一名小太监上前对她说道:“随奴才来。”老公公对她使了个眼色,青枫赶紧跟上。
小太监领着她到正阳宫门口,低声对她说道:“您自己进去吧”说完也不等她反应,便快步朝旁边的小路走去。
青枫僵在原地,万一里面重兵把守,她这样走进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如果不进去……她都已经到了这里,不进去她又去哪呢?暗自平稳了下心神,青枫把帽檐拉低了些,低着头走进正阳宫,一直屏住呼吸走到殿前,都没有人叫住她,青枫觉得奇怪,微微抬头看去,偌大的正阳宫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没看见萧雨,也没见到高进,他身边信任的人都被撤走了吗?即使没有重兵把守,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他又身中剧毒,还能做什么呢?
心里着急,却也不敢喊人,青枫走到御书房看了看,没见到燕弘添,她又走到了寝宫。寝宫的门开着,床上没有人,青枫正失望,眼光扫过窗前,就看到一身黑袍的燕弘添正半靠在软榻上,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双眼轻闭着,眉心微蹙,即使是这样半躺着,身边也没有人,远远的看过去,也依旧是霸气十足。不过若仔细来看,那张永远沉冷的脸上,透着深深的疲惫。
青枫在门口站了好一会,脚下自有意识般,朝着那人走去。
燕弘添感觉到有人走进来,不耐的低呵一声,“退下。”
燕弘添没想到那人非但没离开,反而走到他身边,谁如此大胆!燕弘添睁开眼,冷厉的目光射向来人,看清一身太监打扮的青枫时,燕弘添脸上划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他神色入常,幽深的黑眸静静的看着她。
两人就这样冷冷的对视着,冷寂的气氛似乎要将周围空气冻结一般。青枫终于还是动了,半蹲下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寒声说道:“燕弘添,我好恨你。”
如果声音便是武器的话,这句话该是一把锐利的匕首。她来,只为说这句吗?燕弘添显得有些疲惫,继续靠在软榻上不再看她,沉声回道:“那你为何回来?想亲自动手吗?”。
“你知道吗,你的一句”要“,便害得我父母双亡,背井离乡。我好不容易放下了恨,有了挚儿,你说你会保护我们,结果你又失信于我。我虽口口声声说着恨你,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以来,自认并未真正害过你,你却不信我,在我百口莫辩的时候将我丢入大牢,燕弘添,你好狠。”她目光清冷,如一潭死水,嘴里说着恨,脸上却满是哀伤,泪沿着白皙的脸颊落了下来,砸在木制的软榻扶手上,声音很小,听到燕弘添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感受错嫁良缘。
燕弘添皱眉,有些无奈的坐起身子,抬起手,用指腹帮她拭泪,手势不见得温柔,一边擦着,一边说道:“你恨我,想杀我,现在动手就是了。你哭什么?”
听他这么说,本来还冷静的青枫忽然火了起来,一把抓下他的手,吼道:“我是恨,我恨你明知道我要把我们的骨肉送出宫去,也任我这般任性妄为。你恨你早就察觉到危险将至,却丝毫没有想过要告诉我。你知道我在牢里有多绝望吗?我怨你不信我,我……我更怕你不信我!你让我的心冰里来火里去,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别人爱一个人,可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以温情默默,日久生情?我却要跟你在此抵死纠缠,不得安生?!”
青枫几乎泣不成声,说到后面,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她一直不肯承认,那些纠缠不休的日子里,这个男人实实在在的走进了她心里。听到楼夕颜说他是真的中毒那一刻,她的心疼得无以复加,忽然很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几日来心中各种繁杂的情绪就像一块大石头,一直压在她心上,此刻似乎就是为了发泄一般,青枫哭得不能自已,可她又不甘心让燕弘添看到她没用的样子,蹲在软榻旁,手紧紧的拽着扶手,额头抵在膝盖上,任泪水浸湿衣衫,就是不肯抬起头来。
眼前这个哭倒在他面前的女人,每一句话都在说着恨他,却在这个时候,回到他身边。燕弘添把她抱进怀里,低声叹道:“你真不该回来。”
远远的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似乎冲进来一群人。此刻燕弘添的这声叹息,在青枫耳里却是另一重意思。感受到春日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青枫忽然微微一笑,更紧的偎进燕弘添怀里,淡淡的说道:“我累了,爱也好,恨也罢。哪里都不想去,和你死在一起,倒也干净。”这样挺好,也许只有这一刻,她才觉得真正离这个男人很近。
燕弘添听着怀里的女人呢喃自语,她脸上那淡得不能再淡的笑,竟比窗外早春的阳光更加耀眼。燕弘添不禁哑然,她……果然是回来陪他死的吗?燕弘添说不清心理什么感觉,只是将怀里的女人抱得更紧了些,同时他心里有着深深的疑问,楼夕颜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人站在寝宫门口,看着皇上怀里抱着一个太监打扮的人,一向幽冷的眼里满是深情,这把一干人等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上……”来人看到这样的情景着实愣住了,不知道还要不要禀报。
听到熟悉的声音,青枫心头一惊,疑惑的抬头看去,只见明荐一身官服加身,挺拔的站在那里,身后还站着三四十个禁卫军,青枫愣住了“明荐,你,你不是……”被打入大牢了?青枫还在茫然中,燕弘添低沉的声音淡淡的问道:“如何?”
看清那太监打扮的人竟是青枫,明荐暗自吐了一口气,随即正色回道:“回皇上,昨夜子时,夙将军已将皇城外五十里叛军全部擒获,辛府及与辛氏有牵连的官员,也于今日卯时全部入狱。皇后及儆皇子目前囚于漪澜宫等待皇上发落。”
昨夜?昨晚夙凌就已经回来了?听到这里,青枫若是还听不出端倪,那就太蠢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青枫想要坐直身子,好看清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
青枫刚要动,环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燕弘添笑道:“想和朕死在一起,还要等好几十年以后呢。”
瞪着笑得肆意的男人,青枫冷冷的说道:“你不是被软禁了吗?明荐不是也被关进大牢了吗?”。
燕弘添隐隐猜到什么,看着她泪痕未干却已冷然的脸,似笑非笑的问道:“谁和你说朕被软禁的?”
是……楼夕颜……楼夕颜!青枫在这一刻是彻底知道自己被耍了,那个该死的满嘴胡话的男人!可恶!昨夜把她们三人接出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局势危机,而是有大量官员要押入监牢,让她们腾牢房才对!一开始就是他们都设计好的,她居然被这几个男人耍得团团转,青枫越想越气,伸手抹掉脸上的泪痕,起身就想往外跑。
“今日是你自投罗网,还想往哪里跑?”燕弘添怎么可能让她跑掉,青枫只觉得手腕上一紧,还未站起来就再次跌进身后的怀抱里,耳边的声音更让她想抓狂。青枫更恼了,“燕弘添你给我放手。”
燕弘添不但不放手,反而抓得更紧,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自己也说这一生要和朕抵死纠缠,朕怎么能放手呢?”
“你……”温热的气息喷在耳朵上痒得很,又想到刚才自己语无伦次说的那些话,青枫脸火烧一般的滚烫,若不是她以为他身中剧毒,又被软禁于此,心里又急又乱,她怎么会说出那些话!青枫一气之下一掌狠狠的拍在燕弘添肩膀上。
这一掌着实不轻,燕弘添瞪着青枫,“你敢打朕?”
“打你……我……我还咬你呢!”原本脾气就不好的她,此刻正在气头上,还被燕弘添这么一激,青枫直接低头一口咬在燕弘添脖子上。
“嘶——”
她还真咬?!
明荐带着禁卫军悄悄退了出去,恐怕皇上暂时没有空处理叛贼之事了……“辛氏玥凝,祸乱后宫,残害皇嗣,其罪当诛。辛氏一族结党营私,偷换军粮,祸国殃民,罪诛九族。然圣上仁心所向,念辛氏多年为朝廷效力,其功可鉴。今皇家开恩,罪不祸及九族,辛氏一族满门抄斩,其余辛氏旁亲,贬为庶民,资产充公,逐出京城。钦此!”
一张圣旨震惊朝野,显赫一时的辛氏家族也从此走向没落。
辛玥凝皇后之名被废之后,燕儆也被削去皇子头衔,一并押往大牢,与其他辛氏族人一同问斩错嫁良缘。只是后面明荐找遍整个皇宫甚至是整个皇城,也没有找到水芯的影子,她就这样消失了。
辛氏一族兴旺百年,在朝势力盘根错节,今日树倒猢狲散,他们再一次深刻的认识到,兴衰宠辱,都不过是上位者的一场游戏,他可以让你万人敬仰、显贵荣华,同时,也可以让你万劫不复、命如草芥。朝中众臣人人自危,燕弘添也趁这个机会重新调整各部官员,这次的变故虽然凶险,却是让燕弘添真正掌管穹越,不在受制于某个大家族。
东太后自从知道了以往夭折的孩子有可能都是被皇后毒杀的消息之后,一病不起,皇后被废,宫里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的,只有清妃一人,其他嫔妃自然不敢造次,乖乖的躲在自己宫里少出门,故此,朝堂虽然巨变,后宫却难得的平静。
春天实在是个美丽的时节,万物复苏,一扫冬日寒冷,将温暖带到人间,可惜青枫并不太喜欢,站在温暖的****里,青枫兴致高昂的画着寒梅。
偌大的一张画纸,摊在石桌上,还差点拖到地上,暗黑的浓墨勾勒出梅树粗壮的质感,深深浅浅的墨迹划过之处,一枝枝寒梅跃然于纸上,或许是此时的青枫心境不同了,笔下的寒梅除了桀骜张狂之外,还颇有几分随性。
“一大早的,画什么呢?”
身后熟悉的男声带着几分调侃几分试探,青枫当作没听见。虽然后来楼夕颜也来给她请罪了,她们出来的时候,局势确实已经稳定了,不过当日的惊险绝对不亚于他那时所言,若非燕弘添早有防备且当机立断,这江山亦有可能易主了。只是他们把她骗得这么惨,看在卓晴和曦儿的面子上,她不和楼夕颜计较,但是燕弘添……哼哼,她还不想理他。
青枫一如往常的绷着脸,燕弘添自在的在石桌旁坐定,等了半天,梅都快画完了,她连眼角都没有瞟他一下,燕弘添心里不爽快了,伸出手想要去揽她的腰,忽然又想到什么,收回手撑着石桌,低头咳了起来。
青枫提着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去,燕弘添伏着身子咳得厉害,想到御医说他是真的中毒,现在还余毒未清,青枫最后也没再和他斗气,低声说道:“身子不好还过来干嘛,回宫养着去吧。”
“朕觉得过来和你纠缠一下,就感觉好多了。”说话的人哪里有一点生病的样子,一双手也顺势环上了她的腰。
“你!”青枫真想一只画笔砸过去,看看能不能砸掉他脸上讨人厌的笑容。深吸一口气,她还舍不得她的笔,青枫抬脚,狠狠踩了一脚身后人的脚背。她那清瘦的身板这一脚一点也不疼,燕弘添装模作样得哼了一声,道:“你的脾气真不小。”
“你被人这么骗一次试试看!”每次想到那天自己心急如焚的跑回去,还口不择言的说了那么多话让他笑话,青枫就很恼。
青枫又开始挣扎,燕弘添唇贴着她的耳畔,低声说道:“你没骗过朕么?”
“我……”她自然是骗过,尤其是曦儿这件事上,她擅作主张,有愧与他,“对不起……”
燕弘添顺势将她更紧抱在怀里,美人终于温顺了,达到目的,燕弘添叉开话题:“你特别喜欢画梅?”
青枫感动于他难得的体贴,任由他抱着,把最后几滴朱砂抹上了那苍劲的枝干,才笑道:“其他花我也画的,只是最近特别喜欢梅而已。”
“何时,想画牡丹?”
青枫背脊微有些僵,冷淡的回道:“从未想过。”
宫中嫔妃为了显得端庄贤淑,大多束发,青枫一直偏爱散发,若非重要的场合,她只用一只簪子轻挽发髻,任一头长极小腿的发丝垂于身后,燕弘添从背后抱着她,调皮的发丝不时会划过他的手臂,好奇那黑缎般的发丝是怎么的触感,松开环着青枫腰上的手,掠过一缕青丝在手中把玩,似漫不经心般问道:“不喜欢?”
长长的发丝被他擒在手中,不时的搅动着,青枫有些不自然,白了他一眼,回道:“你何苦来哉,封一个外族女子为后,你那些忠臣们肯定来个以死为谏,到时搞得我像魅惑君主、祸国殃民的妖精一般。”没事提牡丹,又是那样奇怪的调调,青枫自然能猜到他的意思,她不是不喜欢,是不屑要。
燕弘添心情不错的哈哈大笑起来,现在还有谁敢死谏,他倒想看看!不过……“魅惑君主?”燕弘添低低的笑了起来,“你不是吗?”。
画完最后一朵红梅,青枫满意的放下画笔,聪明的不去接燕弘添的话,说道:“皇后之位虚空,也不是长久之事,我觉得……这百花之王,甄箴最为合适。”
燕弘添黑眸中划过一抹笑意,微凉的发丝在指尖环绕的感觉不赖。看他不说话,青枫转过身,伸手抽回环绕在燕弘添指尖的发丝,认真的说道:“甄箴德才兼备,她也为你生下涵儿,加上甄家在朝中没什么势力,可免去日后再出一个辛家的顾虑。我说得对不对?”
说得很对,青家的两个姐妹现在是丞相夫人和将军夫人,楼家和夙氏与青枫自然就栓在了一起,现在立她为后,也就把楼、夙两家推到风口浪尖的位置。青枫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人,想得也透彻,燕弘添再度环上他的腰,笑道:“你不想做皇后,那你想要什么?”
眼光落在那副画好的寒梅图上,青枫叹道:“我想念那片梅林竹海。”
前年冬天,他就答应了去年带她去赏梅,结果还是没有成行,这一次他必定满足她,燕弘添爽快的回道:“春天了,梅花早就谢了。过几日朕陪你看春竹吧。”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忍了很久,青枫还是把盘踞在心中多时的疑问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会……同意我把曦儿换出宫去?”
“那时辛家与燎越勾结,不少朝臣也蠢蠢****,朕怕到时不能护你们母子周全,如果你生的是皇子,辛家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朕怕你和孩子都有危险,若是公主,有楼家和夙家在背后给你撑着,你或许还是安全的错嫁良缘。如果说这个世上,什么人可以做朕的儿子的父亲,那只有楼夕颜有这个资格。把孩子交给他,朕也算安心。”东海和西北边疆都出祸事,若派兵迎战可保边疆,只是皇城五万守军将不足一万,若不出兵,燎越正好借此机会占我疆土,如此一来,如后穹岳又还如何敢声称号令六国。
燕弘添嘴角一直带着笑,声音平稳而舒缓,好似当时的情势就如他说得这般轻巧,青枫仍是从那笑容里看到了隐藏着的苦涩,他连儿子都肯让她送出宫去,可见当时他也是放手一搏了吧。青枫轻轻靠进他怀里,低声说道:“是我太自私。”当时她只想着自己的恐惧,丝毫没有想过,他身为孩子父亲的感受,也没有去体谅他的处境。他们两个啊,就是这样,下次再遇到这般境况,燕弘添会和她倾诉么?她会向燕弘添求援么?或许……仍是不会吧……
青枫难得的柔顺,燕弘添将她抱进怀里,轻抚着她顺滑的长发,忽然觉得,早春的阳光美得让人陶醉。如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青枫还是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着,燕弘添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低头看去,只见青枫身子是靠在他怀里,眼光却掠过他的肩膀,痴痴的盯着石桌上的红梅图,思绪早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美眸中****的向往,她丝毫没有掩饰,刺得燕弘添心口一痛,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开,燕弘添冷声道:“你想出宫是不是?”
青枫一愣,没想到他这般敏锐细心,但既然他看出来了,青枫不想再掩饰,“这个皇宫有太多不好的回忆,出了宫,没有这么多规矩,我还可以常去大姐那,也能经常看见曦儿。你若得空了,到别院看看我们母女,没有宫里的权术谋略,利益纠葛,我们过一些平常人家的日子,你说该多好?”
又是平常人家?他燕弘添什么都可以拥有,唯独这平常人家的生活,永远都不可能属于他。燕弘添脸上的温情褪去,黑眸里闪着恼怒的火光,他们之间的气氛,似乎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青枫敛下眼眸,自嘲的笑了,她果然在痴人说梦,燕弘添又怎么可能……
肩膀上倏的一疼,她已经被燕弘添紧紧的拥进怀里,他的气息瞬间霸占住她的感官,青枫脑子里短暂的空白,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到耳边一声叹息。
“你真的很自私。”辛氏满门抄斩,甄箴也得以平反,虽然皇上还没有说恢复她慧妃的封号,但已让她回到菱云宫。明泽那日保护茯苓和燕涵离开,手臂受了刀伤,修养了半个月再来永华宫当值的时候,里面早已换来一副光景。
燕涵已开始蹒跚学步,甄箴百般呵护寸步不离,永华宫里的奴仆,都已经换了一批人,看起来应该都是甄箴的亲信,茯苓早已不在永华宫。
明泽靠在宫门旁守着,不知为何,有点百无聊赖的感觉。
她,去哪了呢?
隔天一早,明泽与白天当值的侍卫交接好之后,正准备离开,就看到茯苓捧着一个篮子走过来,两人的视线对上,又立刻各自别开。茯苓把篮子送进去之后,很快又出来了,看到明泽还站在门边,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你的伤,好些了吗?”。
明泽有些别扭的“嗯”了一声,因着他一贯冷漠,茯苓也没计较。两人又沉默了一会,还是茯苓开口说道:“过几天我会随主子出宫,以后,或许没有机会再见了,你……保重。”她本不想再与他说话了,只是那日他奋不顾身的救她,或者他救的是涵皇子,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但她还是感激他的,反正她都要离开了,就当是……道别吧。
“你要出宫?”明泽自己也没有发现,素来低沉的声音语调好像有些高了。
“我本来也到了该出宫的年龄了。”两人傻站着,明泽永远的沉默,茯苓也不知道说什么,觉得有些尴尬,“还有很多东西要收拾,我先走了。”茯苓像是逃离一般快步离开,明泽盯着她的背影,心里没来由的不舒服,为什么不舒服,他说不上来,直到三天后,明荐找到他,问道:“清妃娘娘要常住曙山别院修养,皇上担心她的安全,目前正在物色合适的人选过去保护,你之前保护过清妃娘娘,之后救涵皇子有功,如果你去的话,应该能连升三级,位居正四品。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留在皇上跟前,这对你仕途更有益,你怎么想?”
明泽没多想,回道:“宫里不适合我。”
对于明泽的选择,明荐有些无可奈何,这个弟弟,能和他好好说话已是不易,叹道:“好吧。那你就去曙山别院吧。”
曙山别院,不错。明泽一扫这两天心中的烦闷。
京城外萧山
冬去春来,春的气息合着草木清香席卷大地,高耸的萧山之巅上,一名女子一身黑衣,站在早春的****里,手里捏着一封信,嘴角擒着一抹淡笑,笑容里丝毫没有愉悦之色,反倒带着几分讽刺。
站在她身后的高壮男子悄悄注意着女子的脸色,额间浮现一层薄薄的汗珠。山顶上的风很强劲,女子将那信笺捏在手心,忽的一扬手,信笺在内力的作用下,化作碎纸片。
水芯双手环在胸前,看着那飘散在风里的碎片,眼里闪着厉色。陵水盟素来给燎越贩卖消息没有错,但不代表便受制于他们,若不是她从中搭线,辛家又怎么可能会和燎越皇室勾搭上。白逸居然在信里斥责她没有协助辛绥逼宫,办事不力,哼!她连燕弘添都不怕,白逸这个燎越新立太子,她还不放在眼里。
“事情办得如何?”清亮的女声冷冷的响起,听不出喜怒哀乐,壮汉赶紧躬身回道:“已经办妥,辛家人的尸骨已入殓,夫人也按照主人的意思,和辛绥合葬。”
水芯听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是私生女,她不知道辛绥那老头子有什么魅力,让她母亲这么念念不忘,临死前唯一的心愿竟然是能入葬辛氏陵园,死了也要做辛家的人。若不是为了她这个心愿,自己怎么可能甘心在辛玥凝身边十年,可惜那老头子当真以为她是软柿子,一而再再而三利用她,最后也没把母亲的骨灰迎入辛家错嫁良缘。既然这样,那便不能怪她了,现在这样更好,别说入辛氏陵园,就是让他们二人合葬,把那所谓正室挫骨扬灰,又有谁奈何得了她?!
听着水芯近乎疯狂的笑声,站在身后的壮汉头垂得更低,不敢吱声,等到她笑声渐歇,壮汉才小心翼翼的问道:“现在外面到处都是通缉主人的告示,主人要不要……避一避?”,
听了壮汉的话,水芯非但没变脸,心情还颇好的样子,“也好,明日出发,去燎越。”他们想找到她,可没这么容易!
水芯下山前,回头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嘴角的笑变得兴味十足,在她心目中入得了眼的,只有一个人,青末,希望你我还有机会再较量。
初秋应该是最好的时节,空气中带着微凉的气息,让人每一次呼吸吐纳间,都神清气爽。曙山别院里的梅林,早已不再是以前那幅模样,一望无际的梅树被尽心护理得枝繁叶茂,即使是秋季,无花可赏,只是看着那张狂生长的苍劲枝干,也别有一番美感。
纤瘦的身影立在梅林之中,微凉的秋风不时掀起那抹淡淡的的浅蓝裙角,竟似要随风而去般。一双大手忽然从身后环过来,青枫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
“快入秋了,也不知道加件衣服。”背后的人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环在腰上的手紧了紧。
青枫舒服的依在这熟悉的怀抱里,并不在意那人的脾气,反而开心的笑道:“今年的梅花肯定开得比去年好。”
燕弘添扫了一眼和往年没什么区别的梅林,问道:“何以见得?”
“有我悉心照顾,自然是开得越来越好。”
说起这个燕弘添他就很是不爽,他难得来一次曙山别院,青枫不是忙着他的梅林就是想着后山的竹林,再不然就是要照顾甯儿,差点连正眼都不瞧他,燕弘添怎能不生气,握着青枫的肩膀,把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燕弘添轻哼一声,“再好也是要谢的。”
燕弘添面色不善,青枫呵呵笑了起来,不怕死的回道:“那倒是,不过好在明年总还是能开。”
她是越来越不怕他了!燕弘添瞪了她一眼,忽然抬起手来,青枫也不躲,只觉得发鬓上轻轻一动,奇怪的问道:“是什么?”
青枫一边问着,一边伸手到发髻间摩挲,摸到一支发簪一样的东西,拿下来一看,确实是一支簪子。紫金打造的长簪款式很别致,纤细的簪子前端,是一朵嫣红的梅花,每一朵花瓣都形态各异,梅花下,连着几缕长流苏,流苏末端,垂着几片阳绿翡翠雕成的竹叶小坠子。簪子不大,却是美丽绝伦。
“你这么喜欢梅,这样你就有一支开不败的梅花了。”燕弘添一幅故作轻松的样子,眼睛却直盯着青枫的脸,生怕漏掉她的什么表情。青枫不喜欢带首饰,平日里赏赐的那些东西,也没见她带过。这个簪子他可是煞费苦心的找来色泽最为红艳,剔透的红宝石镶嵌,花了整整半年时间准备,近日才打造好的。燕弘添等了很久,青枫只是盯着那发簪看,也不说话,燕弘添眉峰渐渐皱了起来:“不喜欢?”
将发簪轻轻别回发鬓间,青枫才缓缓抬起头来,眼睛里闪着淡淡的水雾,说得却是……“只有一朵不免少了些。”
燕弘添一愣,随即笑道:“贪心的女人。”
伸手环着燕弘添的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之间,闷闷的回道:“你此刻才知道么?”以前她觉得能出了宫,在这一处地方自由自在的活着,偶尔见上他一面,她应该就很满足了,谁知她低估了自己,即使现在他几乎隔几日就来看她,她仍然觉得不够,她是贪心了。
燕弘添自然不知道青枫此刻心中所想,只是美人难得投怀送抱,燕弘添当然不会放过,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些。
“夕颜,你觉不觉得,这片梅林似乎还是小了点,想躲都没地方躲。”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煞风景的女声,燕弘添回去看去,楼夕颜和卓晴就站在不远处,一幅看好戏的样子。青枫收回环在燕弘添脖子上的手,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微微挣扎了一下,可惜燕弘添就是不放。
开什么玩笑,他是一国之君,这里又是他的地方,要回避也应该是那对叨扰别人恩爱的夫妻离开才是。可惜这对夫妻不是一般人,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最尴尬的莫过于青枫了,好在,她的乖女儿解救了她。
“爹爹……”童稚的声音响起,燕弘添低头看去,燕甯正拉着他的衣角,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一副要抱抱的样子。
看到自家女儿在脚边,燕弘添这才舍得松开手,刚蹲下,小小的身子软软扑倒在他怀里。燕甯还未满两岁,走路还不稳,话也说不了几句,不过这句“爹爹”是青枫悉心教的,故此唤得也格外清脆。燕弘添更是受用,比那早就听腻的“父皇”更得他欢心。小燕甯小小年纪就已经出落的很标志,尤其是那一颗朱砂痣,仿佛一朵红梅嵌在眉心间。
“甯儿乖。”燕弘添宠溺的抱着女儿坐在他腿上,从怀里拿出一包糖果,递到她面前,燕甯小眼睛闪闪发亮,抓起一颗就往嘴里送,开心的笑眯了眼睛。看到不远处还有两道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燕弘添笑道:“辰儿,曦儿,过来。”
两个孩子颤颤巍巍走到燕弘添身边,燕弘添把糖果递了过去,两人对看了一眼,楼曦先伸手拿了一颗,却是递给身边的妹妹,楼辰看了一眼,接过他手中的糖果却不是自己吃,又塞进了楼曦嘴里,然后才自己动手拿了一颗糖果吃了起来。
燕弘添好笑的看着两个孩子的互动,这时一颗糖果凑近他嘴边,燕甯甜甜的声音也随之响起,“爹爹……吃……”
燕弘添微微皱眉,他素来不爱这些恶甜的东西,只是小丫头像是铁了心一般,那颗糖果不塞进燕弘添嘴里就是不甘心,燕弘添无奈,只得张口吃下错嫁良缘。楼曦看甯姐姐往姨夫嘴里送糖果,于是也有样学样的拿起一颗糖果递到燕弘添嘴边。燕弘添有一瞬间怅然,若是别人,他大可以不吃,但是这人是曦儿,别说是糖果,就是毒药估计他也照吞了。
楼辰有些纠结的看看燕甯,又看看楼曦,想了想也拿起了一颗糖果,送到燕弘添嘴边。嘴里已经塞了两颗糖了,只是迎着楼辰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燕弘添硬着头皮,也咬下了嘴边的糖果,三个小家伙把燕弘添团团为住,似乎爱上了这种你一颗我一颗喂糖果的游戏。
燕弘添终于还是吃不消了,哼道:“你们就这样袖手旁观吗?!”
青枫含笑的站在一旁,卓晴更是当作没看见,只有楼夕颜上前两步,那温润的声音轻轻感叹道:“真是感人的画面。”
三个人不肯施以援手,燕弘添正要发难,茯苓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看见燕弘添在,赶紧欠身行礼:“皇上万福。”
看她神色不对,青枫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将军夫人要生了,可是一天了也没有生出来,将军府的人过来,想接楼夫人过去。”
几人心下皆是一怔,顾云要生了?不是还要过几天?卓晴来不急细问了,急道:“将军府的人在哪?我现在就去。”
“在前厅。”
卓晴点点头,快步跑了过去。青枫也担心顾云是难产,对着卓晴的背影叫道:“等等,我们也去。”说着也没问燕弘添,把三个孩子交给茯苓,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燕弘添脸都黑了,臣子的妻子要生孩子,他这个皇上去看算什么道理?正想拉回青枫说他不便前往,却看见青枫一脸紧张,紧紧的拽着他的手,燕弘添转念一想,算了,去就去吧,关心一下小姨子,也没什么吧。抬头看去,前方楼夕颜也正被卓晴拉着走,脸上带着无可奈何的笑,看到这些,他心里平衡了一些……
将军府
他们一行人赶到顾云居住的凌云阁时,差点被眼前的一幕惊着,青枫愣了一下,若不是气氛不太对,她真有点想笑。
偌大的凌云阁里,除了屋子门口的位置留给夙凌焦急的走来走去之外,其他地方密密麻麻的都是人。这顾云生孩子,一群士兵蹲在外面等,算怎么回事?!
卓晴进屋帮忙去了,青枫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原来顾云觉得还有好几天才临盆,今日有一个演习,她就去看了。谁知才看了一半,肚子忽然疼了起来,这下一向有条不紊纪律严明的将军府立马乱做一团。
当时顾云疼得脸都白了,把一群当兵的吓得也面无血色,顾云是什么人啊,平日里训练的时候他们可都看见了,多苦多累她是连哼都不哼一声的,房间里不时传出来的喊声,听的他们毛骨悚然的同时也心惊不已,干脆眼巴巴的蹲在附近等消息。
屋子里,经过稳婆和卓晴的的努力,孩子终于生下来,当孩子清脆的啼哭声响起的时候,屋外瞬间就沸腾了。
卓晴把孩子包好,递到顾云面前,笑道:“云,是女儿。”
折腾了一整天,就算顾云体力再好,现在也只能虚软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襁褓中已经安静下来的孩子,顾云疲惫的点点头,只要平安就好。
“我抱出去给他们看看,顺便叫夙凌进来。”
顾云轻嗯了一声,卓晴打开房门,就看到夙凌高大的身影堵在门边,沙哑的声音满是焦急,“她怎么样?”
“母子均安,你进去看看她吧。”卓晴话还没说完,眼前一花,夙凌连孩子是男是女都没问,就往里屋跑去。卓晴微微一笑,抱着孩子走到院内,“恭喜,是个女儿。”
“什么?!”
卓晴脸上一僵,那看起来像是夙家长辈的大汉瞪着她,声音大得像打雷。
“是……是女儿?!”就连一向文雅的夙任脸上的表情都怪怪的。
“怎么可能会是个女儿?!”
“真的是女儿?”
“夫人居然生了女儿?!”
看着这一群大男人脸上万分惊讶的表情,卓晴一头雾水,就连燕弘添和楼夕颜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好似云生了女儿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卓晴心里有些不爽,冷声哼道:“女儿怎么了?”
“女儿……女儿就太好了!”
“祖宗保佑啊!”
“快快,快马加鞭回去禀报族长,我们夙家有女儿啦!”
卓晴刚才以为他们重男轻女,心下不快,这会他们又兵荒马乱,一惊一乍的报喜,就差没喜极而泣了,卓晴愣在那,一时之间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只见这群夙家男人一脸喜色的将她围住,盯着她手里婴儿,喜滋滋的评头论足。
“好漂亮的女娃啊,小脸粉嫩粉嫩的。”
“是啊,真好看。”
“皮肤好细啊,以后肯定是大美人!”
一群男人盯着个小女婴都快流口水了,卓晴浑身直起来鸡皮疙瘩,她终于想起夕颜曾经说过,夙家这些年来,都是儿子,从没生过女儿,难怪他们一幅稀罕的样子错嫁良缘。她可以想象以后这小女孩怕是要被这群男人宠上天了。
看他们每个人都两眼冒着星星,卓晴将孩子往前送了送,说道:“给你们抱着慢慢看吧。”
卓晴话音才落,原本还兴奋不已的围着她的男人们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一般,立刻跳离她七八步之外。
“不不不,还是你抱吧。”
“女娃啊!要是抱坏了怎么办?”
卓晴满头黑线,此刻她就开始为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夙家千金担心起来,在这群大男人身边长大,又有顾云那样的老妈,真的……没问题吗?十六年后
初秋的午后,偌大的一方庭院里,三名年轻女子坐在一棵大树下乘凉,三人都长得极美,却又各有不同,坐在最靠门边的女子,一身青白衣衫,面色沉静如水,沉默的擦拭着手中的薄刃,那软剑薄入蝉翼,却是锋利无比。
她身侧的红衣女子与她又是大不相同,绯红的衣衫衬得她面容娇艳,眉心间一颗朱砂痣,更是红艳似火,她坐姿挺拔,眉宇间英姿飒爽,周身透着一股贵气,相比之下,她身边的白衣女子就懒散得多了,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茶,猫一般的眼睛里带着算计的笑,而她毫不掩饰,“辰姐姐,甯姐姐,再过几天,就是我十六岁生辰了,你们……没有什么表示吗?”。
红衣女子看向她,爽快的问道:“你想要什么表示?”
“哎呀,送什么都是你们的心意,哪有让寿星自己提出要什么礼物的?”
“心意?”燕甯蹙了蹙眉,不过很快回道:“这简单。”
看她竟然真的不再问,夙素心下有些急了,话锋一转:“不过呢……我这么善解人意,是不会让两位姐姐伤脑筋的。我就勉为其难提要求吧。”
早知道她有所求,燕甯笑道:“说吧。”
“咳咳。”假意咳了两声,夙素扬声说道:“我想要……”那尾音拖得长长的,半天也没有下一句,燕甯一脸的不耐:“说!”
夙素吐吐舌头,回道:“我要琳琅夜明珠。”
燕甯皱眉:“你要它作甚?”
夙素嘿嘿一笑,也不作答,坐在一旁拭剑的人冷冷的开了口:“怕是把军房里的夜明珠弄坏了,想找来充数吧。”夙家的军房有一处是用来研制火石兵器之所,不得近火,琳琅夜明珠比普通夜明珠亮得多,用来照明最好不过。
夙素脸一红,急道:“哪有?!”
楼辰微微抬头瞟了她一眼,在她清冷的目光下,夙素撇撇嘴,没得反驳。
原来是又闯祸了,燕甯好笑:“你有十八莲步傍身,还怕被小姨抽筋剥皮啊。”
说起十八莲步,当真是这天下间独一无二的无上轻功。快比飞鸟,身似惊鸿,只需一眼的时间,那身影便可飞闪出数十丈之外,提气一跃,不需借力便可云梯直上,可达十丈有余。
她真要跑起来,夙凌怕也是赶不上的。话说夙素能炼成这门绝技,实在要感谢她娘亲顾云。身为夙家唯一的千金,夙素向来谁都不怕,就连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姨丈,她偶尔也敢顶嘴使坏的,唯独一个人,只需轻哼一声,她立刻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耷拉下来。只是这夙姑娘自小便不是个乖巧之人,要她不捣乱偷懒,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从小到大自然少不得被顾云修理。因着顾云剑法高超耐力惊人,偏偏不会轻功,为了能躲过顾云,夙姑娘其他功夫平平无奇,脚下功夫可丝毫没有闲着,苦练轻功,从她十二岁之后,顾云便很少能在气头上逮到她过。
就像……现在,楼辰和燕甯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白影流光一般的闪过,桌上只剩下被匆匆扔下的茶杯还在咕噜咕噜的转,哪里还有夙素的影子。两人对看一眼,嘴角微微抽动,不消说,定是小姨来了,果不其然,一声低呵在门外响起:“夙素——”
跑得再快,终是要被罚的,校场蛙跳了三十圈,夙姑娘在众人怜悯的目光下,两条腿抖得像筛子似的挪回了房间,在床上赖了两天,终是迎来了她十六岁生辰。
闺阁厢房里夙素懒散的躺在床上,就算屋里来了人,也赖着不起来。
“夜明珠还要不要了。”燕甯手里把玩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即使是大白天,都还能看见它淡淡的光辉,夜色中自不必说了。
床上的人白了她一眼,翻了个身,哼道:“不要了,都挨了一顿了,还要它干嘛。”
一只白皙的手忽然伸了过来,夙素看着面前的锦盒,开心的坐了起来,急不可待的打开,锦盒里躺着十来颗墨绿色药丸,淡淡的药香沁人心脾。夙素眼前一亮:“暖馨丸?!还是辰姐姐最好!”
卓晴为了医治调理楼夕颜的身体,潜心学中医,中西医结合,医术是越来越好了,楼辰自小聪颖,耳濡目染之下,医术自然不低,她偶尔还会做一些活血化瘀,止痛生肌之类的药丸,对于夙姑娘这种时不时要挨剐一顿的主来说,自然是好东西。
楼辰淡淡地回道:“省着点用。”
“知道的知道的。”夙素一边说着,一边把两颗药丸丢进嘴里嚼了起来。
燕甯摇摇头,都已经疼了几天,忍忍也就好了,她还连吃两颗,这叫省?反正楼辰都不说,宠着她,燕甯也懒得说她,将手中一个长方形盒子递了出去错嫁良缘。
什么东西?夙素有些好奇,打开盒子一看,竟是一张牛皮制的穹岳地图。
地图这东西确实少有,若换了寻常人家,也算是珍贵之物,只是对夙素却是一点吸引力也没有,夙家各种地图多得是。夙素意兴阑珊的把地图丢回盒子里,问道:“甯姐姐,你送我地图做什么?”
将地图拿出来,铺在桌上,燕甯眼光落在地图某一处,目光有些灼热,“整天闷在京城,你们都不觉得无聊吗?”。
“当然无聊啊。”看看摊在桌上的地图,再看看燕甯,夙素终于舍得爬起来,撑着下巴,笑道:“甯姐姐,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
燕甯抬起头来,颇有些神秘的笑道:“不如我们打一个赌吧。”
“怎么个赌法?”
“天下之大,看谁能凭自己的本事找到一件珍宝。一年为期,明年这个时候咱们比一比。”
“一年?这是要离家出走啊?!娘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夙姑娘嘴上这么说着,眼中却闪着点点兴奋的光芒。
“那你到底赌不赌?”
“赌!”一个字,把夙姑娘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展示得十足十。
燕甯看向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楼辰,楼辰素来是个面瘫,又不多话,但是心思却异常敏锐,燕甯显得有些紧张,“你呢?”
楼辰扫了一眼桌上的地图,再看了一眼燕甯,难得的扬了扬嘴角,回道:“好啊。”
三更天,夜色笼罩下的皇城寂静而清冷,三道身影一路狂奔到城墙之下,一跃而起,竟攀上墙头,再纵身一跃,便轻盈的落到城墙之外,三丈有余的城墙,对于她们来说形同虚设,可见三人武艺不凡。
三人跑出十来丈后便停下脚步。
“一年为期。”
“保重。”
简单说了几句,三人头也不回往三个方向跑去。
燕甯一路往前跑,心理却在默默的道歉,辰,素素,对不起,我必须要去那个地方,唯有把你们也骗出来,分散家里人的精力,他们才不能这么快把我带回去,原谅我,原谅我!
相较与燕甯的急切,夙姑娘就悠闲多了,一心想要见识大海壮丽景色的她,自然选择了东海,等她玩够了再去聚灵岛上看望一下敖叔叔,顺便讨一件宝贝,一年之约说不定还是她赢呢!
楼辰则是目光清冷,神色寡淡,脚步从容,甯刚才是往西方去了,那……她就走得远一些吧,燎越如何?
三个人,三种心思,无论如何,她们的旅途就此展开。“她们三个就这么跑出去,真的不怕有危险?”高高的城楼上,几道人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三人渐行渐远,青枫还是有些担心的。
卓晴看起来倒是很轻松:“都这么大了,出去走走也没什么。”
想到自家女儿那懒散的性子,夙凌低声道:“要不要,派人暗中保护?”
“不准。”顾云清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骄傲,“她们这些年,也学了不少本事,出个门还需要人保护,像什么样子。”
“那倒是。”卓晴和青枫想了想,竟也点头。说话间,三道纤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城楼上的女人们都转身离去,留下三个男人左右为难,毕竟是自家宝贝女儿。
“真的不管?”夙凌和楼夕颜同时看向燕弘添,他是君,他们是臣子,自然听他的。燕弘添摇摇头,嘴角扬了扬,回道:“这是家事,按理说,夕颜是大姐夫。”
夙凌无所谓的转而看向楼夕颜,反正怎么轮也不需要他下决定,背黑锅。
楼夕颜狭长的黑眸微微眯了眯,温润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回道:“夫人们只说,不能暗中保护,没说不能暗中‘监视’。”
这也行?
楼夕颜不愧是楼夕颜……
十日后
将军府偌大的议事厅里,直直地跪着三个人,刚毅的脸上满是愧色。
“末将无能。在黑山风林把甯公主跟丢了。”
“末将无能,在屋门关把辰小姐跟丢了。”
“末将无能,在冒城把素小姐跟丢了。”
主位上三个男人眉头随之皱了起来,随即慢慢松开,脸上皆又带着几分骄傲之色。楼夕颜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看来……是我们小看她们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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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两年来的支持和包容,等待和鼓励,错嫁良缘系列青氏三姐妹的故事全部完结了!追文的读者们可以好好休息啰,我暂时不会有新文,关于她们的孩子,关于续集绿会好好构思,希望也能给大家带来更好看的故事。再次感谢大家的陪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