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自杀未遂

3个月前 作者: 费克申
    天好不容易晴了,星星也从黑暗的窝里爬了出来,越来越多,渐渐占据了大半个天空,月亮是半圆的,很美。虽然天气有些热,但下过雨的夏夜是最舒服的。这样的天气应该在公园里散步,至少也要坐在家里的凉台上,让惆怅的情绪包围着自己。但自称最解风情的古洛却和认为自己是个浪漫的人的胡亮坐在一家小饭馆里,桌子上摆着凉拌拉皮、红肠、蒜茄子和糖拌西红柿,啤酒自然是少不了的。


    “热菜来个木须肉和熘肉片就够了。等会儿再上。”古洛吩咐老板兼服务员说。


    “咱们再来瓶白酒怎么样?德惠大曲,好喝。”胡亮建议道。


    “喝不了吧?”


    “没事,可以带走。今天为庆祝嘛。”


    古洛没有说话。他喝了一口啤酒,这是在凉水里泡过的,味道不错。这家饭馆的拉皮做得很好,主要是调料放得恰到好处,蔬菜的鲜味儿、拉皮的粮食香味儿和肉末、辣椒油醇厚的味道同时溢了出来,大口地喝上一口啤酒,再大口地吃一筷子拉皮,放在嘴里咀嚼一会儿,让那清气透过全身,这时你会觉得人生不过就是这样了。


    胡亮给古洛倒上一小杯白酒。古洛拿起来,先闻了一下,酒香扑鼻,带些辛辣,直钻进脑门,古洛喝了一口,酒香顿时充溢了他整个口腔。“不错!”他赞道。


    “再来一斤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胡亮叫道。他的饭量很大。


    两人吃了一阵,古洛说:“胡亮,你不是愿意推理吗?怎么不说了?”胡亮脸已经有些红了,可他是个喝不醉的人,强壮的身体犹如钢筋混凝土的碉堡牢牢地保护着他健全的思维。


    “我本来想说的,如果有您的恩准,我就说说。”胡亮开着玩笑,把大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这个案子是这样开始的:先是一个姑娘被暗杀在市立医院的门口,她叫倪雅芸。有多个目击者,其中一个目击者魏有福也被杀,但他在被杀前,否认自己是目击者,这点很重要,是吧?”他看着古洛点点头,就接着说下去,“这案子本来是咱们两个接手的,但后来发生了日本人金太郎被杀事件,我们就接了这个案子,把原来的倪雅芸案交给了李国雄。我们在调查中得知有个重大嫌疑人,接着我们又在魏有福和倪雅芸案中发现了同样的嫌疑人,说是同样,实际是因为嫌疑人超乎常人的身高和强壮。我们决定并案调查。就在这时那个疑似嫌疑人乌伏虎死了。我们顺藤摸瓜,对了,这里忘说了,乌伏虎的死是什么性质的当时并没有确定。后来,我们找到了他的家和他的亲生父亲、养父,还知道他可能是一件发生在农村的谋杀案的凶手。我们抓了杀他的凶手,得知这是一次有预谋、有计划的报复杀人。大体上就是这么回事。”胡亮说。


    “脉络大体清楚,那你说说其中有没有蹊跷的地方,简洁地说,就是你觉得奇怪的地方。”古洛喝着啤酒问道。今天的啤酒很好喝,清凉、爽口,像是新鲜的。


    “这……我没想过。”胡亮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只是觉得这个乌伏虎的背景,不,可以说是这个人的出生、经历和社会关系都比较复杂。还有就是他在浪沁县的凶杀没有直接证据,再说,在那里他杀人的动机也不清楚。”


    “说得好。浪沁县是案子的关键,为什么他要去浪沁县,还要杀人,并且挖了别人的坟,而这个被挖了坟的人更是个神秘人物,只知道他是北京去的人。这一切虽然是发生在三十多年前,但至今没有人解开这个谜。此外,倪雅芸的凶杀案也很有意思……”古洛突然打住话头,看着胡亮。胡亮恍然大悟,说:“是啊。他是个大字不识的家伙,倪雅芸再怎么不争气,也不会看上他呀……不过,人这个东西很复杂,人性更是不可捉摸的,我想我刚才的怀疑有些武断。”


    “说得很好。倪雅芸爱不爱他,或者说可能不可能,都不是咱们所能测度的。但尽管如此,还是有疑点。那就是他背着尸体来回走是为什么?是找不到抛尸的地方?这似乎不可能。中原那边的事情比较复杂,我还没有个整体的想法,但我想从倪雅芸的被害着手是澄清我们刚才疑问的最好途径。”


    “噢……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要从案件的起点开始重来一遍?”


    “聪明。来,干杯!为我们的成功!”古洛并不是夸张,他已经找到解开这团乱麻的端绪,因此,他一口气就喝了一杯啤酒。


    胡亮有些犹豫地举了举杯,他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二天天气闷热,空中有些云朵,飘来飘去,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有时还掉下几滴雨点。一会儿又有了太阳,但太阳却不是那么光亮,仅仅是炽热,街道两旁的树在这样沉闷的天气下,偶尔会不耐烦地摇动身子,发出催促般的“沙沙”响声。


    古洛和胡亮擦着汗,来到艾昔昔的银行。银行里那时刚有了空调,这在东北真是奢侈,可对今天挺适合。尤其是行长办公室内,凉快得很,古洛的汗很快就下去了。“会不会感冒呀?”古洛心里打着鼓,接过行长递过来的蓝花瓷杯,里面是香气馥郁的花茶,是古洛最喜欢的茶种。


    艾昔昔进来了,这个胖子擦着汗,一副狼狈的样子。古洛纳闷:有空调还会这样,简直比自己这个胖子还怕热。不知怎么,他忽然对这个敦厚老实、有些老相的年轻人产生了好感。


    “你们这是……”艾昔昔诚惶诚恐地从行长手里接过一杯茶。这个行长的茶叶可真多!这是胡亮的想法。


    “噢,没什么。还是那件事。”古洛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艾昔昔马上接口道:“是倪雅芸的事吗?不都结案了吗?”


    “结案了?谁告诉你的?”


    “报上登了。”那时刚有了小报,比现在还开放,全然没有保密思维,什么都登。


    “那不准确。”古洛挥挥手,他看到艾昔昔的脸白了。


    “你别紧张。我问你,七月十一日晚上,就是倪雅芸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你是要不在犯罪现场证明?”艾昔昔是当年的侦探小说爱好者,看了不少阿加莎·克里斯蒂等侦探小说大家的著作。


    “对。”古洛笑了。“可爱的年轻人。”他想。


    “嗯,那天晚上我在宿舍,在同事们的房间里打了很长时间扑克,后来就睡觉了。噢,看门的可以证明我没出去过。”


    “好。我们需要核实一下。你能和我们去你宿舍一下吗?”艾昔昔看看行长,富态的行长立刻点点头,说:“去吧。”


    银行的宿舍所处的位置很好,在闹市区的纵深之处,闹中取静,如果是现在,房价可不是一般人能出得起的。这是座四层的红砖楼房,大概是六十年代盖的,外表不好看,但内部的房间宽敞、举架高,很适合居住。


    古洛没有着急进去,他围着楼走了一圈,楼房的周围有墙,不太高,一米六左右。这是受到日本建筑的影响,日本住宅的院墙都很低,为的是外面可以看到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如有危险,外面的人就可以进来救援。这和中国的高墙深宅恰成对照,也是两国社会结构及文化差异的一种表现,但如果把这种建筑式样移植到中国,就很容易出问题,尤其是对想入室行窃的盗贼来说,无疑提供了方便条件。


    “你住在哪儿?”


    “哎呀!我还得找找。这地方我还没来过。”艾昔昔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眼镜片后面浮肿的小眼睛里闪着羞怯的光。


    他抬着头,看了半天,鼻尖儿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这个好像……就是这个。”他指了指二层楼的一个窗户。古洛抬头看看,说:“咱们进去吧。”


    楼道里很黑,但不像没有居民住的楼房那样,到处是巨大的杂货,这里的走廊很干净,让古洛感到吃惊。“不错嘛。”古洛赞道。


    进了艾昔昔的房间后,他又看了看房间,也是很整洁的,有两张床,一台十四英寸的彩电和录音机。艾昔昔解释道:“他这个人总是在家住,几乎不来。”他说完才指指一张床。古洛看到那张床不太干净,这才知道是没有人住的缘故。


    “这里幽会不错嘛。”古洛像是开玩笑,但一点儿开玩笑的表情都没有。艾昔昔脸红了,没有说话。


    “你们没有在这里幽会过?”古洛接着问。


    “这……有过。”艾昔昔承认了,这时他的脸反而不红了。


    “你那天在哪里打扑克?”


    “隔壁的房间。他们可以证明我在这里。对了,你们还没有问看门的呢。”


    “我们会问的。隔壁房间里有人吗?”


    “不知道。”艾昔昔老实地说。


    “走,看看去。”


    古洛敲响了破烂的木板门,那时的门都很简陋,还没有防盗门呢。


    “谁呀?”居然有个声音应道。古洛示意艾昔昔,艾昔昔答道:“我,艾昔昔。”


    “你这小子,有事吗?我头疼。”


    “有。你开开门。”


    一个头发蓬松的脑袋先钻了出来,看到了古洛,眼神被惊了一下,因为是警察嘛。他打开了门,放这些不速之客进来。


    屋子里臭气熏天,充分展示了单身汉无拘无束的肮脏生活。两张床的毛巾被都没叠,一张桌子上放着饭盒和几本书,几只苍蝇飞着、叫着,让胡亮回忆起自己的大学生活。“也很浪漫嘛。”他想。


    这个人的姓永远能让人记住,但没有任何作用——李。他看着艾昔昔说:“对,那天他是在我们这里打扑克了。”


    “从几点到几点?”古洛看着这个脸色不好,真像是在头疼的银行小职员说。


    “大概是十点到十一点左右。”他胆怯地看看古洛,显然被警察严肃的神情吓住了。


    胡亮看着房间,忽然他发现窗户的玻璃有裂缝,古洛也看到了,也看到了胡亮想提问,就点了一下头。胡亮问道:“这窗户怎么了?”


    “不知道是谁,从下面扔石头给打破了。”


    “多长时间了?”古洛接着问道。


    “有一天晚上,艾昔昔,你忘了,你在这儿打扑克来着,玻璃碎了,你还到窗口看了看。”艾昔昔回忆了一会儿,说:“好像是吧。我不太记得了。不过,你说是就肯定是。”


    “是七月十一号晚上吧?”古洛问道。这个姓李的人想了一会儿,说:“还真就是那天,你怎么知道的?”


    “瞎猜的。”古洛笑了笑,又说,“艾昔昔,你先走吧。”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也就立刻走了出去。


    “是他女朋友的事吧?这小子可伤心了。”


    “你知道倪雅芸?见过吗?”


    “见过。小艾带来过。我们都看到了,很漂亮。可小艾父母不同意,就黄了。”


    “什么时候黄的?”


    “那有日子了,反正这个姑娘死前和小艾黄的……当然我不是说小艾和这事有啥关系。”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容易让公安局的人产生误解,就解释着。


    “七月十一号,或者在这之前,譬如,十号、九号,你见过倪雅芸吗?”


    “没有。那时他俩已经黄了些日子了,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据我所知,她没来过。”


    “十一号晚上,你说艾昔昔来这里打扑克,中间没出去过吗?那天你没感觉到有什么异常吗?譬如,有古怪的声音,或者某人的神情异常?”古洛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他也知道这个问题关系重大,就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说:“艾昔昔是十点多来这里打扑克的,一直玩到十一点半才回自己的屋。刚才我说的不太准确。我没觉得那天晚上有什么不寻常。中间他倒是出去过,好像说是上厕所,也就是十几分钟就回来了……”


    “十几分钟?他回来后,神色有没有什么变化?”


    “没有吧。反正我没觉得。其他人也不会看出什么,因为如果真有什么,会有人说的。”


    “你说有人扔石头打玻璃是什么时间?是在艾昔昔上厕所前吗?”古洛等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听到回答:“是在上厕所前。我可以肯定。”


    “你说艾昔昔看了窗外,那么他紧接着就去上厕所了吗?”


    “没有马上,但很快就去了。也就是一两分钟后吧。”


    “好,打扰你了。”古洛客气地说。


    他们走到楼下,古洛看了一眼收发室,里面一个中年人正襟危坐、目光严肃,其实他刚才已经看到过这些来客了。古洛和胡亮走了进去。


    “不用说,你们是公安局的。”中年人一副很聪明的样子,其实,古洛和胡亮的警服早就暴露了他们是干什么的了。


    “好。你们这里进来挺麻烦,还要登记?”古洛翻看着登记本,到了七月十一号那几页,就一边仔细看,一边问道。


    “能不严点儿吗?我没来之前,这里常丢东西,还有的人把女的招来,乱,真乱。后来,就有人告到行长那儿,行里的头头脑脑开了几次会,就决定让我来这里。我来了后,这儿就太平了。”他端起大洋瓷缸子,“咕嘟”一声喝了一大口茶。缸子上写着红字,是给劳模的奖品。


    “这里面住的全是男的?”古洛注意到他说有人招女人来。


    “对。我们银行的单身宿舍分两个,这楼是男的,后面街上的楼住的是女的,这要是住在一起,还了得了。”


    “你见过这个女人吗?”古洛拿出倪雅芸的照片。他接过来,仔细看看,说:“她跟刚才的小艾来过。像是他的女朋友……该不是……不会,小艾可是个好孩子。”


    “是,我们知道。我们想问的是,七月十一号那天,这个姑娘来过吗?”古洛顺手指了指登记本。


    “白天还是晚上?”他皱起了眉头,比刚才还严肃。


    “全算上。”


    “没有。我敢肯定地说,没有。”


    “嗯。你们这里有没有人找外面的人来玩儿,怕麻烦,不经过你这里,就是说,翻墙进来,再走窗子。”


    他又皱起了眉头,严肃的程度更增加了。“没有,肯定没有。如果有,别想瞒过我的这双眼睛。”他伸出两个手指头,像是要捅自己眼睛一样,向前戳了戳。古洛这时发现他长了一双非常小的眼睛。


    “是不是有人用石头砸你们的玻璃?”古洛转了话头。


    “这……有过。小艾屋里的玻璃就是刚换的。”


    “你说什么?艾昔昔屋子里的窗户被换过?什么时间碎的?碎成什么样儿了?”古洛似乎紧张起来。


    “好像是前两天换的。玻璃倒没碎成啥样儿,就是有裂纹了。”


    “我是问你什么时间破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说,是前一天晚上他自己不小心碰碎的。”


    “换玻璃的前一天是哪天?你好好想想。”


    “这还用想,就是三天前,二十八号。”他像是在和古洛吵架一样地说。


    正午时分,天气热了起来,阳光充足,空气透亮,古洛口干舌燥,这时就看出胡亮的机灵了。“该吃午饭了。”他看着前面,那里有一家饭馆,冬天烤肉,夏天做些家常菜。


    “嗯。走,喝点儿啤酒去。”


    进了饭馆,两人一摸口袋,没带几个钱,够尴尬的,只好要了几瓶啤酒和一盘拉皮、一盘小葱拌豆腐,热菜就一盘西红柿炒鸡蛋。“热菜等会儿上。”胡亮说。女服务员“哼”了一声,大有看不起他们的样子。胡亮听她跟另一个服务员小声说:“这警察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能吃饱吗?”胡亮看看古洛,古洛装作没听见。


    这次是胡亮着急了,他才喝了瓶啤酒,就开口了:“你这个方向是找对了。这个艾昔昔有重大嫌疑。”


    “为什么?”古洛喝着啤酒问道。


    “我的推理是:那天晚上,倪雅芸去找艾昔昔,他们这样的幽会有很多次了。就是倪雅芸翻墙过来,然后再爬上二楼。据我的观察,上二楼是太容易了,因为在艾昔昔房间旁边有一扇不开门的水泥雨搭,如果艾昔昔再帮助一下,就更容易进他的房间。他们有个暗号,就是扔石头敲玻璃……不,不,等一下,平常他们可以约定,但那天没有,因为……因为他们黄了。对,也许是万不得已,倪雅芸就用石头敲艾昔昔的窗子。但是,艾昔昔在旁边的房间,玻璃都敲破了,也没人答应。艾昔昔经常去玩扑克,这一点想必倪雅芸知道,因为她去过宿舍,也见过那些牌友。于是,她又去敲另一个房间,玻璃也破了,艾昔昔察觉到了,但他不动声色,过了一会儿才借口上厕所,将倪雅芸接到房间,两人发生口角,为什么,以后我们会知道的,反正目前这并不重要。艾昔昔就杀害了她。这就是杀人过程,当然,这不过是推理而已。”


    “对,不过是推理。”古洛从空了的拉皮盘子里捞出几根黄瓜条。


    “你是说我的推理不对?”


    “不,我没这么说。但是,有些缺乏证据,而且你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抛尸的是乌伏虎,这就显得你的推理粗糙。要推敲,再三推敲,直到事件的动机、经过、结果像精心编制的锦缎一样,显现出逻辑的美。”


    “嗯。我这个人喜欢先确定大方向。”


    “细节是最重要的,不光在推理中,在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就是细节在起着主要作用。”


    “可你不是也没有否认我的大方向吗?”胡亮真的不服气了。


    “对。但乌伏虎这条线索是至关重要的,如果如你所说,第一现场是在艾昔昔宿舍的话,那么抛尸的为什么是乌伏虎?他们两个人的接点在哪里?”


    “他们不是都和倪雅芸谈过恋爱吗?一个是过去的男友,一个是现在的情人……”


    “你不是说很难想象倪雅芸会和这么一个土匪一样的人谈恋爱吗?”


    “可你不常说,世间万物,最难测度的就是感情吗?”


    “嗯。现在不要争论我们对人生的看法,或者现在叫价值观,我要说的就是一定得找出他们两个之间的联系。”


    “我同意。我先去问问艾昔昔,如果他不说实话,我就去调查。”胡亮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这让古洛想起了自己的青年时代。他没有说话,一种莫名的伤感涌上了他的心。外面阳光灿烂,浓郁的树叶变成了淡绿色,饭馆里人声鼎沸,饭菜的味道和香烟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生活正在放射着力量。这一切让古洛似曾相识。“过去真好!”他的内心不由得感叹着。就是在这时,他忽然理解了时光的含义,接着的念头更让他激动不已,因为他知道该从哪里入手了。


    下午,古洛和胡亮兵分两路。胡亮去找艾昔昔,当然没有结果,艾昔昔说,他只是听说过乌伏虎的事,但没有见过这个人。如果他知道乌伏虎是个刑满释放分子,就一定会去劝倪雅芸的。胡亮只好去找旁证了。


    胡亮走了以后,古洛一边擦着汗,一边挤上公共汽车。“我要如何问呢?想问什么呢?”古洛给自己提着问题。他知道这条线索完全是他虚构出来的,如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那就立刻调头,和胡亮去调查那条更有逻辑性的线索。“但这也不是没有逻辑性,不过是隐藏在事物深处的逻辑,更符合我们所观察到的生活。细节最重要。”古洛给自己打着气。


    当他下车时,大片的乌云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带着阴冷的小风。古洛抬头看看,电机厂白色的大楼,在阴沉的天空背景的衬托下,十分宏伟。他赶紧向那个方向走去。


    忽然风就大了,卷起黄色的尘土,扑到古洛的脸上,让他按住了帽子,捂着嘴和鼻子。当他刚走进大楼的门时,一声炸雷在身后响起,让他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使他又想起了时光的流逝。


    电机厂保卫科长贾计会和古洛是在“文革”时期认识的。他是从部队转业的干部,是个干工作头脑简单,搞关系头脑正常,对领导脑筋就好用极了的人。


    “来了。”他从心里对古洛没有好感,他知道古洛看不起他,于是,就把那张红润的脸沉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着古洛。古洛看到他就想发笑,但他知道这种人最好还是不要惹,就说:“找你调查一个人,你们厂子的。”古洛了解对方的智力,说话尽量短一些。


    “调查?他咋的啦?”


    “还不知道。有个案子和他有关。”


    “啥案子?不保密吧?你说给我听听。”简直是玩抓特务的游戏。


    “保密。咱们这一行哪有不保密的?”


    “我知道。咱们这一行哪有不保密的?不过,也有不保密的吧?你就捡不保密的给我说说。”


    “他叫艾祖兴,这不保密。”


    “你看还有不保密的吧。他咋的啦?”


    “这可得保密了。”古洛故作神秘地说。这种夸张的表情和语气,一般人都能看出来,但这位聪明的贾计会就是看不明白,他严肃地点点头,说:“你要问啥吧?”古洛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就说:“你知道谁最了解他吗?”


    贾计会又装作沉思的样子后,说:“我了解他。我是这个厂的老人,和他在一个车间干过。”这真是古洛没想到的。就说:“那你说说他的情况,过去的,现在的,所有的。”


    电机厂在这个城市里不算大厂,职工只有八百多人。贾计会是这个厂的元老,所有的人都认识,他甚至还认识大部分人的家里人。


    “他今年六十多了,已经退休。他是五十年代后期进我们厂的,我那时是学徒,他已经是六级工了,在我们这里是高级技术工人,后来又升到七级,就是没上八级。对这个事,他还不满意呢。”贾计会觉得说得多了,就又故作深沉地点上一支烟,好像忽然看见古洛一样,便扔了一支给古洛,但这下坏了,他把刚才说到哪里忘了,就拼命地想,可怎么也想不起来,甚至忘了古洛来调查谁了。


    “那艾祖兴在进这个厂之前在哪里工作?”


    “噢,这大概就我一个人知道。有次,我问过他,他说在四川……”


    “四川?”


    “对,四川。可他家在这里,就回来了。”


    “四川什么地方?什么厂?”


    “这……”他又装作在想。古洛赶快说:“不用说了,我等会儿看一下他的档案。”


    “对,这不就结了。”贾计会高兴地说。他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你对他还了解些什么?包括他的家庭。”


    “他在进我们厂前就结婚了,儿子是在这里生的。我认识,那小子挺有出息,大学生。不过,我觉得大学生也没啥,有时候还不如咱们这样文化水平低的呢。我们厂的……”


    “他会武术吗?”


    “武术?打拳呀?”这个城市有许多人爱好拳击,贾计会对武术和拳击分不太清。


    “是武术,像太极拳了什么的。”


    “不知道。不会吧。”


    “他就一个儿子?”


    “对,一个儿子,一个老婆。”真是废话,古洛知道他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就说:“我来看看档案吧。”


    艾祖兴的档案和一般人的一样,乍一看,东西多得很,但其实,大多是重复的。要在档案上看一个人,你就知道人生旅程是多么简单,人生又是多么短暂了。


    古洛还是很仔细地看了所有的材料。他看见艾祖兴的自传上的落款把“艾”字写成了“爱”字,接着又给涂去了。还有在一个表格上的签名,也是先写的“爱”字,后来又改写了。虽然两处的涂抹都很重,但古洛还是看清了。古洛再看看他写的履历,只有小学文化水平,小学以后,就出去做工了。“是个苦孩子。文化程度确实很低。”古洛想。因为,一个有些文化的人很不容易把自己的姓写错。可是,看他的字写得很端正。“他后来自学过文化吧?”古洛不由得问道。


    “对。这个人可是用功了,他文化程度很低,但后来水平相当不错,我觉得都赶上现在的大学生了。‘文革’前,他还是学文化的标兵呢。”


    “很干净的履历,什么线索也没有。”古洛很失望。


    和古洛相反,胡亮的调查有了很大的进展。他通过歌厅的一个服务员找到了据称是倪雅芸最好的朋友,叫许志玲。她和倪雅芸的关系让女人,特别是年轻女人在胡亮眼里更不可理解了。因为这个许志玲从来没去过倪雅芸家,所以倪雅芸的家人没有提供这个线索,但她却很了解倪雅芸的家庭情况。


    “就是困难。她爸是个酒鬼,她妈又窝囊。雅芸是个可怜的人,这不又死了,这叫横死。她和我那么好,我真没想到。”这个长相一般,但个子很高的姑娘有些唏嘘了。这是在许志玲的家,两间破败的平房,似乎还不如倪雅芸家的条件,屋子里长年不见阳光,但是却能深切地体会到雨露的滋润,瞧,现在外面刚下起雨,就能听到许志玲家的厨房里响起了金属器皿盛雨的声音。胡亮看着坐在炕上的许志玲,说不出话来。


    “你刚才说啥?”女人好激动,一激动就好忘事,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她们从来不忘和自己利益相关的事。


    “她男朋友的事,就是那个艾昔昔。他和倪雅芸的第二个男朋友乌伏虎认识吗?”


    “你说什么?艾昔昔我知道,那个什么虎,我咋不知道这事呢?”


    “乌伏虎。”


    “我不知道这个人。”


    “什么?你说什么?”胡亮被震动了。


    “我说,她就没有什么叫啥虎的对象。”


    “你敢肯定?”


    “你们警察咋那么磨叽呢?她没有你说的那个对象。”


    “可他家,艾昔昔,还有歌厅的人都说有。”


    “是吗?”许志玲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反正我不知道。我告诉你,我俩的关系最好,她若真有这么个男朋友,我应该知道。”


    胡亮看着许志玲诚实的目光,知道他的估计是错了,但他的收获却很大。否定一条线索往往比肯定更重要。胡亮现在才知道古洛说的这句话的分量。


    他匆匆向许志玲告辞了,冒着雨跑到公共汽车站。局里太远,为了节省时间,他和古洛约定在这里见面。如果那时有手机该多好!


    雨下得越来越大,渐渐地雨幕就遮蔽了街道,水雾让人影模糊,虽然没有几个行人。雨的声音也变得嘈杂起来,让胡亮觉得心烦。他真想找个饭馆,因为吃饭可以减轻人的不愉快情绪。


    一个人影,像鬼影一般,忽然就出现在他面前,是古洛。他已经被雨浇湿了。


    “你没穿雨衣?”


    “别说废话。”古洛这句话既简短又精确,“怎么样?”


    “怪。我只能这么说,因为倪雅芸最好的朋友居然说她没有乌伏虎这么个男朋友。我的猜测错了,艾昔昔根本不认识乌伏虎,所以,他虽然有作案时间,但不可能杀她,因为弃尸的是乌伏虎……”


    “你的推理是不对的。你现在所了解的只是倪雅芸不认识乌伏虎,当然是可能,因为许志玲也未必正确,但艾昔昔不见得不认识乌伏虎,也不见得就没杀害倪雅芸。你调查的结果并没有否定你的猜测或者推理。”


    “嗯。你说得对。不是非此即彼,本来他们就是三个方面。”


    古洛没有说话,他知道即使去问艾昔昔,或者倪雅芸的父母,只要他们坚持说乌伏虎和倪雅芸是朋友,那光靠许志玲的证词是推翻不了他们的说法的。


    “真是个难解的案子。”古洛想。他知道他的思维,或者说他们的思维陷入了一种绝境,这在他破案中是常有的事。“不从这牛角尖钻出来,这案子就只能这么结了。”古洛决心开拓自己的思路。


    古洛的思维像是一个在夜路中摸索的人,不过,摸到的全是厚重的墙壁,但现实却在发展着。古洛和胡亮回到办公室,正准备回家,一个刑警跑了进来。“出事了!”他喊道。古洛看着他流着汗的年轻的脸,心里一阵烦躁。“怎么啦?慌什么慌!怎么回事?”


    “李队长让你们赶快去医院,说是你们案子里的一个重要人物自杀了。”


    “糟了。”古洛觉得自己的头都晕了一下。这是他多年办案来,从未有过的事。他还不知道,这是高血压的前兆。


    雨下得越来越大,打在吉普车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胡亮在雨中疯了一样地开着车,一向谨慎的古洛也没提醒胡亮开得慢一些。


    车子发出一声尖叫,停在了公安医院的门口。古洛和胡亮匆匆下了车,跑了进去。速度是那么快,连巨大的雨滴也没打着他们几下。


    “怎么样了?”古洛看到了脸色愠怒的李国雄。


    “还在抢救。你看看这个。”李国雄给古洛一张纸,“对了,你知道是谁吗?”李国雄想起他耍的小心眼儿:他没有告诉刑警队的人是谁自杀,想以此看看古洛到底是不是有那么大的能耐,这对他来说,已不是第一次,而且每次都让他失望,甚至绝望。


    “可能是艾昔昔。”古洛说。“妈的!老家伙,又让你蒙上了。”李国雄差点儿骂了出来。


    “对。”他勉强说了一句。


    古洛看到那张纸,是艾昔昔的遗书。“是谁发现他的?”


    “他的同事。他在宿舍里自杀,又是扑克牌救了他。旁边屋的人叫他凑数,结果喊不开门,觉得不对劲儿,就让收发室的人打开门,一看口吐白沫了。”


    这时,古洛背后响起一声尖叫,吓了所有人一跳。是艾昔昔的父母赶来了。他们对警察似乎视而不见,直奔抢救室。只有艾祖兴回过头来,看了古洛一眼,但他的眼光里没有寒暄的意思。


    古洛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仔细地看着艾昔昔的遗书。一个年轻人,生活才刚刚开始,却想去死,这真是让古洛难以理解。他的遗书很简短,也让古洛难以理解。“没话可说了?”古洛想。遗书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爸爸、妈妈和公安局的同志们:


    我是艾昔昔,这是我的遗书。我为什么要死,我想你们都清楚,因为我是杀人犯,是杀害倪雅芸的罪犯。我和她有过一段恋情,但性格和出身经历相差太远,我的父母都不同意,我们就分手了。但是,我还爱着她。我想过段时间,等我父母思想转变,就和她重归于好。但是,没想到她却狠下了心,又去找别人。那天,就是我杀她的那天傍晚,我去了‘飞马’歌厅找到她,约她好好谈谈,她答应了。晚上,她按我们的老习惯用石头砸我的窗户,但我没想到她能那个时候来,又有人约我打牌,我就玩了一会儿,她打我的窗户,见没人答应,就估计我在旁边的屋子,就又打这边的窗户。我用绳子将她拉上来,我们已经干过好几次这种事了。我告诉了她我的想法,但她不同意,执意要和我黄,我一怒之下,就掐死了她。我看出了人命,虽然心慌,但我知道只要我有不在犯罪现场证明,公安局也拿我没办法。于是,我就回到同事的房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牌局散了,我就从墙上翻过去,找到乌伏虎,他也是被倪雅芸抛弃的人,说想杀了她。我告诉了他实话,并答应给他一笔钱,让他帮忙把尸体处理了。他不是个好人,对发生了这样的事似乎一点儿也不慌,让我给他五百块钱,他就干,还说,他也想杀了这个没有情义的女人。我答应了,就和他回到宿舍,当然还是翻墙。他力大无比,轻松地扛着倪雅芸翻墙走了。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这些天真正是在地狱里度过,罪恶感纠缠着我,晚上我做噩梦,白天脑子里就响着一个声音:我是杀人犯。我受不了了。爸妈你们就当白养活了我一次吧。如果真有来世,我再报答你们的恩情吧。


    艾昔昔绝笔


    “良心发现。嗯,说得通。”古洛对胡亮说。胡亮接过遗书看了起来。


    医生出来了,后面跟着艾祖兴和他几乎要崩溃的妻子。


    “怎么样了?”李国雄抢先问道。


    “死不了了。不过,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也许一辈子都醒不来。”这是个老医生,有些大咧咧的样子,说话口无忌惮。


    “哎!”艾祖兴蹲了下来,古洛走上去,说:“有条命就好。”艾祖兴忽然抬起头来,他的眼睛是干燥的,冒着怒火:“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就当我没这个儿子。”


    “别,等好了,他还是你的儿子。”古洛说。


    “儿子,一个杀人犯儿子,更难受。”艾祖兴简直是咬着牙说。他的妻子则号啕大哭。


    “嗯。”古洛看着艾祖兴,没有说话。


    人思维的固执比花岗岩还要顽固,到了晚上,古洛喝了两瓶啤酒,看着电视,听到妻子对着电视剧那些假惺惺的人物呜咽着。古洛随便看了一眼,但电视里的内容让他忽然就开窍了。他立刻下楼,用公用电话给住在公安局单身宿舍里的胡亮打了电话:“你过来一下。”他听到胡亮说了声“现在?”就“嗯”了一声,放下了电话。


    胡亮这个人有个好处,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那就是在工作中任劳任怨,从来不发牢骚,这也是古洛最喜欢他的地方。


    二十分钟后,穿戴整齐的胡亮已经敲开了古洛家的门。


    “进来吧。”古洛把胡亮迎了进来。


    “这……”胡亮端着古洛妻子给倒的茶,喝了一口,又说,“那个……我……”


    “没大事。我就想向你学学武术方面的事。上回你说武术有内外之分,但我想中国这么大,武术还有其他的分法吧。我刚才看电视剧,上面说了崆峒派什么的。看样子还有别的分法,你给我说说。”


    “这我都懂。”妻子是第一次超越了自己的职权,但也难怪,她也是公安局的人,但马上就要退休了。“武术有武当、少林,好多派呢……”


    “行了,你。”古洛不由得怒吼了一声。他是个绝对的大男子主义,当然和我国大多数男人一样,是在女人心情好的时候。


    “大嫂说得对。武术按地区也确实不同,当然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拳法。但大致,当然是据我所知,有好几派。”他忽然停住了话题,目的是让古洛留下他学识渊博的印象。


    “说吧,怎么这么啰嗦。”古洛很不高兴地说。


    “好,好。主要有少林、武当、峨眉、崆峒等几派。还有些拳法是以拳术来分的,譬如,螳螂拳主要在山东和东北,当然东北的是由于山东人闯关东带来的。河北还有梅花拳,沧州有八极拳等等。对了,广东的拳术很厉害,所谓‘南拳北腿’的南拳主要指广东的南拳。”


    “他们有什么特点?你先说说那几个大派。”


    “少林当然以外家拳为主,武当是内家拳,峨眉也是外家拳,崆峒拳法我没见过,只是传说。”


    “嗯。这么问你总是有些不着边际,是吧?”古洛像是在自言自语。胡亮愣住了,不过,他也觉得古洛的质问确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记得武朝宗说的那场比武吧。他说,当时看的人说乌伏虎的父亲曾经跃起,从后面打了那个老金一下。我想,金太郎的死,也是背后有一个印记……”


    “我知道了,你是说……”胡亮的身体都颤抖起来了,古洛的猜测让他震撼。古洛点点头。


    “对,那个杀了老金的人是乌伏虎的父亲,他们是一脉相承的拳法。”


    “嗯,是倒是的。不过,我想问的是,那是什么拳法?”古洛说。胡亮实在是猜不透古洛在想什么,但他还是拼命地猜测着。“就这么一下子……”他走到房间中央,比划起来。


    古洛看着胡亮卖力气的表演,像是无动于衷一样。忽然他让胡亮先停下,说:“你记得武朝宗说过,那个农民说乌伏虎的父亲像是鸟一样飞了起来,从背后袭击金老头吗?有没有像鸟一样的拳法?”


    “那可多了,因为内家拳的起源就是象形拳。现在比较流行的有鹰爪拳。对了,还有一种拳法,叫鹤拳。对,对,我知道了那个日本人背后的伤痕怎么那么古怪,那是撮起手指击打的。鹤拳就是这种手形,难道真是鹤拳?可我听他们说的,倒像是内家拳……”


    “你就先说说鹤拳吧。是怎么回事?什么人创造的?在哪里流行?反正把你知道的,竹筒倒豆子,都倒出来。”


    “我对这种拳知道得不多。在学校时,有个老师练过这种拳,他是福建人,据说那里很流行。但对这种拳的起源说法不一,有的说是福建南少林的一种拳法,有的说是峨眉派……”


    “慢着。这个峨眉派可是四川的那个峨眉山的意思?”


    “是。金庸的小说里说过峨眉派。”当时港台的新武侠小说大举进入大陆,一时间中国好像成了那个乌七八糟的江湖世界一样。但胡亮没想到的是,古洛问他:“谁是金庸?”


    “一个香港的武侠小说作家。他说峨眉派都是些女尼姑,其实不然,峨眉是四川的拳术,以敏捷、凶狠闻名,没有丝毫阴柔之处。而这种拳适合川人身材不高的特点,以弱力胜强力,以小击大,完全背离了人的身体和搏斗的基本道理……”


    “说得好。”一听就知道古洛在敷衍着,其实,另一个念头,也是这个案件中最重要的一个关键照亮了他的头脑。他知道明天又要出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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