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斯文·赫定的秘密笔记 黑风暴来袭

3个月前 作者: 诸葛宇聪
    1


    新疆于田县,拉克库木村。


    天色完全黑下来时,越野车驶进了村子,缓缓停在次仁丹巴的家——一片废墟前。车大灯照亮了几根立在废墟上的石柱子,那是房屋的框架,已被大火熏成了焦黑色。


    金坤望着废墟,用关心的语气对次仁丹巴问道:“你家人呢?”


    “呃……我老婆十年前就去世了,所以就我一个人住在这儿。”次仁丹巴沉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却闪过恐惧的神情,似乎他心里藏着什么可怕的秘密。


    金坤也没多问,招呼大家下车。钟伟国等人早就赶到了,迎上来,一边询问着一边走进废墟。


    次仁丹巴在废墟里找寻了一圈后,指着废墟的一角道:“大家快来帮忙。”


    大家围上去,搬走压在地上的砖头瓦砾,扫清灰土,地上出现了个直径一米多的金属盖子。掀开盖子,就看到了一口深井,手电照下去,井底并没有水。再用手电仔细一照,井底向四周扩展,显然这不是井,而是一个储藏东西用的地窖。


    地窖至少有两层楼高,四壁没有着力点,很难攀爬下去。金坤正要派人去找绳索,就见次仁丹巴坐在了地窖边,把腿伸进地窖里,双手撑住地面,身子一点点探进去,然后双脚蹬住洞壁,空出的双手也撑在洞壁上。就这样,他手脚并用,像壁虎一样爬了下去。


    大家都看呆了,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病怏怏的中年男人,身手竟然如此敏捷。金坤也很惊诧,心说他不愧是探险世家的传人,果然身怀绝技。


    很快,次仁丹巴爬到了井底,钻进地窖深处,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了。大概五分钟后,他拎着个袋子从地窖深处走出来,然后用嘴叼住袋子,像刚才那样爬了上来。


    次仁丹巴来不及抖掉身上的灰土,就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铁盒,打开后取出来一本包裹着塑料皮的小本子,递给金坤道:“这就是斯文?赫定的秘密笔记。”


    金坤伸手接过来,本子很薄,大概有二三十页。他剥掉塑料皮,拿到灯光下快速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大家都围了上来,发现纸上的文字是油墨复印出来的,显然,这不是原件。大家互相对望了一眼,开始仔细阅读。


    1926年4月18日,我的探险队补给完毕,告别敦煌,穿越罗布泊,向一望无际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进军。大漠的环境十分恶劣,到处都充满着死亡的气息,可我依然热爱它,因为它的下面掩埋着无数的历史谜团,充满了未知的神秘诱惑。我知道它在等着我,等着我去解开它的秘密。


    在戈壁沙漠边缘绿洲的居民中,流传着一个“沙埋古城”的传说。我们这次探险的任务就是寻找古老传说中的“沙埋古城”,我不知道能否找到它,但我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有机会,就像发现楼兰古城一样。


    探险队在大漠里穿行了数日后,遭遇了可怕的黑风暴,有三名探险队员和两名驼夫失踪,而且还损失了大量的装备、饮用水和食物。之后的几日,又有几名队员被流沙井、食金蚁等夺走了生命。


    但是,沉重的挫折并没有击倒我们寻找“沙埋古城”的信心。


    第一页的内容结束了,金坤连忙翻到第二页,上面记录了探险队在沙漠中艰苦行进的过程,但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就粗略扫了几眼,翻到下一页。他又连续翻了几页,都是类似的内容,直至翻到第二十二页,笔记上才又出现了关键的信息。


    这一日黄昏,探险队接近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中央腹地。我们在沙山、沙梁、沙垄之间穿行,忽然,一个年龄较大的队员发现了一根骨头。那根骨头非常的完整,我一眼就认出那是人类的胫骨。之后,又不断有人发现人类或动物的骨骼,以及破碎的陶片等物件,它们就好比古人留下的路标,仿佛正指引着我们走向某个未知的古老文明。我们欣喜若狂,加速前进,就在我们极度疲惫的时候,远方红色的夕阳里,突然跳出几只巨大的黑色怪兽。


    我们距离那些怪兽越来越近,终于看清,那并不是可怕的怪兽,而是矗立在沙面上的大石头。这里不是雅丹地貌,而是细沙盖地的大沙漠,怎么可能会突兀地立着几块大石头呢?


    我们仔细检查后,发现石头是从沙面下钻出来的,其上有雕琢的痕迹,很像是某个建筑物的塔尖。很显然,沙面下埋着一座建筑物,抑或是一座古老的城镇。


    我们开始在石头的四周挖掘,大概挖了两米左右,就出现了一块光洁的石面,上面还刻着图案,很像中国的龙凤图腾。挖掘的范围加大后,我们又挖出了几个建筑物的顶部,这一刻,我们终于相信,掩埋在沙面下的肯定是一座古城。


    这会不会就是古老传说中的“沙埋古城”?


    当夜,探险队就地安营扎寨,所有队员都很兴奋,几乎一夜未睡。次日天一亮,我们继续挖掘,天近中午时,一个年轻的队员在刚挖出来的建筑物上,发现了一道巨大的石门。我们都兴奋得忘乎所以,立刻砸开了一个缺口,眼前出现了一条倾斜向下的幽暗隧道。我们蜂拥着钻进去,隧道很深,尽头是个椭圆形的大厅,四壁上各有通道,想是连着其他的地方。可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中央立着一尊石碑,上面刻写着四个古文字。很快,一位中国的考古专家翻译了出来:大漠魔城。


    大漠魔城!


    我猜测,这一定就是这座古城的名字,可是,为什么要起一个如此阴森可怖的名字呢?难道这真的是一座魔鬼居住的城市?


    大家没有被这四个可怕的文字吓倒,开始在古城里四处搜找。搜找的结果很喜人,我们发现了很多古老的东西,比如浮雕、壁画、陶器、青铜方鼎、兵器、盔甲、竹简等等,通过这些,考古专家推断古城的年代大概在秦末汉初。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我们没能找到一件生活用的器具,仿佛这里的古人可以不吃、不喝、不休息就能活下去。


    或许,这真的是一座魔鬼居住的城市。


    古城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很多,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几个小时后,我们又在古城的下面发现了一个暗室,里面堆满了金银、玛瑙、玉器制品。那一刻,所有人都震惊了,因为宝藏的数量太庞大了。可就在我们疯狂地抢夺宝藏时,不知是谁触到了暗藏的机关,几个队员被机关夺走了生命,然而更加恐怖的是,这座古城里还藏着许多诡异至极的东西,它们几乎杀光了我所有的队友……


    我和一个向导侥幸逃出了古城,一口气跑出几百米,虚脱地跌倒在沙面上。我喘了一阵粗气,爬起来望着远处兀立的塔尖,回想着每一个队友临死前痛苦的样子,决定永远封存“大漠魔城”的信息。


    第二十二页的内容结束了。


    大家看完后,脸上都浮现出不安的神情,仿佛透过文字亲眼目睹了斯文?赫定的队友惨死的一幕。


    金坤抹了把冷汗,心想为什么秘密笔记对“银玉尸衣”只字未提,会不会是没等斯文?赫定发现尸衣,就被杀戮机关和诡异至极的东西吓跑了。“大漠魔城”里设有杀戮机关,这不足为奇,可是它被沙漠掩埋了数千年,里面不应该还有活着的东西,那么,斯文?赫定所指的诡异至极的东西会是什么?


    于是,金坤向进入过“大漠魔城”的次仁丹巴询问。次仁丹巴脸色一变,慌乱地抹掉脸上的冷汗,摇着头说:“时间太久了,我……我只记得好像是有一种能吸血的动物,其他的就记不住了。”


    能吸血的动物!


    大家听到这里,立刻紧张起来,开始七嘴八舌地追问到底是什么动物。次仁丹巴描述的动物外形和人类很相似,大家联想到了诡异传说中的吸血鬼!


    金坤察觉到次仁丹巴又在说谎,他一定还记得那些诡异的东西,只是不想说出来,或者是不敢说出来。但无论金坤怎样追问,次仁丹巴坚持说自己不记得了。


    那些诡异至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着金坤,他不敢再多想,深呼吸一口气,翻到了下一页,也是秘密笔记的最后一页。这一页不再是日记形式的文字,而是一幅很专业的地图,上面标有坐标、方位、地名,就连秘密笔记中提到的遭遇黑风暴、流沙井、食金蚁的区域,以及“大漠魔城”周围的参照物都标了出来。


    这是一幅很详尽的地图,只要拥有它,找到大漠魔城并不是一件难事。既是如此,神秘组织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大漠魔城”,偏偏还要胁迫次仁丹巴做向导呢?


    金坤询问次仁丹巴后得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是全球第二大流动沙漠,而这幅地图绘制于八十多年前,其中的很多参照物都发生变更或消失不见了,所以找起来绝非易事。


    金坤收好秘密笔记,与大家商量接下来的计划。大多数人同意休息一晚,明日清晨驱车赶往敦煌——斯文?赫定的探险队启程的地方,然后从敦煌出发,穿越罗布泊,进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但次仁丹巴却提出反对意见,他这样说道:“十年前,我们的探险队就是从敦煌出发的,结果绕了一大圈才走进了若羌县境内。所以我认为,这次没必要从敦煌出发,那样太绕远了,我们可以直接从若羌出发。一来可以不走冤枉路,二来还可以甩掉神秘组织。”


    这是个一举两得的路线,金坤很赞同,但心里有个疑问,就问道:“如果从若羌出发,你还能找到当年的路线吗?不能进入沙漠后就迷失了方向吧?”


    次仁丹巴自信地笑了笑,道:“你尽管放心,我一定能把大家带进‘大漠魔城’。”


    金坤点点头,心想路线和行程的问题解决了,但是,还有几个棘手的难题需要解决。


    第一,缺乏精良的武器装备。“大漠魔城”里有很多诡异的东西,而且,还极有可能与神秘组织狭路相逢,所以必须配备上精良的武器,否则只有等死的份儿。第二,没有驼队。如果没有号称“沙漠之舟”的骆驼,要想进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腹地,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事。第三,没有沙漠探险的专业装备。比如沙漠服,如果穿着现在的衣服进入沙漠,恐怕白天得热死,到了晚上就会冻死。还有防寒帐篷、高能手电、信号弹等等。


    要想在短时间解决这三个难题,似乎是不可能的,特别是精良的武器装备,他们根本没办法弄到。可时间很紧迫,又必须尽快解决这三个难题,不然,神秘组织就会抢先一步拿走“银玉尸衣”。


    大家想了很多办法,但都不可行。金坤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围着地窖口转了几十圈,也没能想出一个好办法。


    就在大家陷入困境时,克里木江适时地站了出来,拉住金坤道:“我知道有一个神通广大的人,只要我们去求他,这几个难题就会迎刃而解。”


    “谁?”


    “钱老板。”


    2


    克里木江所指的钱老板,正是钱萌。克里木江没有隐瞒,他直截了当地说,其实钱萌的真实身份不是玉器商人,而是盗墓集团的老大。只要按照行规,把应得的那部分宝藏分给钱萌,钱萌肯定愿意帮他们解决这些难题。


    钟伟国听到这里,着实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想到多年的老朋友,竟然走上了盗墓的行业。


    金坤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一点都没觉得惊讶,他甚至认为,钱萌派克里木江和两个司机来帮他们,也许就是在等待这一刻。金坤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要钱萌的条件合理,与钱萌合作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就让克里木江立刻联系钱萌。


    克里木江说明这边的情况后,钱萌很快就给回复了。他愿意帮他们解决所有难题,并提供一支专业的探险队,但有一条霸王条款:除了“银玉尸衣”以外,“大漠魔城”里的所有文物和宝藏,都尽归钱萌所有。


    金坤等人没有异议,只有次仁丹巴坚决不同意。经过协商后,钱萌退让一步,答应让出所得宝藏的十分之一。次仁丹巴心有不甘,但没有他们,恐怕连十分之一也得不到,而且古城里的宝藏数量很庞大,十分之一也是笔不小的数目,也就勉强答应了。


    金坤本打算明日清晨驱车赶往若羌,但钱萌却说宜早不宜晚,要求他们立刻动身。金坤一想也对,因为神秘组织可能已经行动了,他们必须赶在神秘组织之前找到“大漠魔城”。就这样,双方约定第二天清晨在若羌县会合。


    金坤收好秘密笔记,催促大家立刻上车。越野车驶出拉克库木村后,金坤看了下时间,凌晨一点三刻,从这里到若羌县需要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也就是说,抵达若羌县天色就快亮了,不可能再有时间休息调整。于是,他就让大家趁这个空当补充睡眠。


    金坤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始终担心一个问题:钱萌会遵守约定吗?如果他出尔反尔,和我抢夺“银玉尸衣”怎么办?


    常言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金坤决定抵达若羌后,要来一些武器装备,这样一旦发生变故,也好保护自己的利益不受到威胁。


    越野车驶上国道,在黑夜里高速飞驰。


    一路无话,清晨六点半左右,越野车开进了若羌县城区。钱萌已经抵达了县城,正在宾馆里等待他们的到来。


    三辆越野车停在若羌县某宾馆门前,大家下了车,就看到钱萌和一个黑皮肤的老外从宾馆里迎了出来。钱萌与大家寒暄之后,带着他们进入了宾馆的一个套间。


    大家入座后,钱萌开始介绍老外的身份。原来,这个老外是美国人,名叫史密斯?霍金,名义上是钱萌公司的顾问,实则是一位沙漠探险的专家。这次寻找“大漠魔城”的探险之旅,就由史密斯带队,钱萌并不亲自参加。


    大家围绕“大漠魔城”讨论了一阵后,史密斯站起来,用蹩脚的汉语介绍说,他的探险队只有六个人,但个个都是沙漠探险的高手。探险队配备了三十峰骆驼、两只猎犬、足够食用一个月的粮食和淡水、全套的沙漠服,以及精良的武器装备,还有一些高科技的科学仪器等等。


    金坤环视了一圈,又往旁边的套间里扫了一眼,但除了这些人以外,并没看到黑老外所说的另外六个探险高手,不禁疑惑道:“其他人呢?”


    史密斯往窗外望了一眼,天色已经亮了起来,他的视线转向金坤,幽默地答道:“天气很棒,他们正在郊外牵着骆驼遛弯呢。”


    钱萌怕他听不懂,就解释道:“哦,是这样的。驼队有三十峰骆驼,还携带着大量的物资和武器装备,目标太大了,很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就让他们在罗布庄附近等着呢。”


    钱萌说完站起身,招呼大家去宾馆的餐厅。长话短说,大家吃过早餐,离开宾馆,开车直奔探险队驻扎的营区。


    越野车驶出若羌县城区,穿过一大片绿洲,就冲进了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大家来时天色正黑,此刻天已大亮,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荒凉戈壁,每个人心中都升起了难言的凄凉和压抑。


    半个钟头后,前方的戈壁上跳出来许多缓慢移动的黑点。那些黑点慢慢清晰起来,他们终于看清,那是一支驼队。


    越野车在驼队前停下,车门打开的刹那,一股戈壁滩上的冷风卷着沙土的气息灌进来。金坤打了个冷战,第一个跳下了车。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骆驼,十分好奇,不禁多看了几眼,甚至有种想骑上去的冲动。


    这时,驼队后面绕过来一个穿沙漠服的男人,看样貌是维族人,他走到史密斯的身前,打了个“ok”的手势。史密斯点点头,指着驼队边上的一个帐篷,对大家道:“服装都在那里面,你们快去换上吧。”


    戈壁滩的清晨很冷,易小甜和古灵冻得浑身发抖,就先钻进去换衣服。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昼夜温差极大,白天的最高温度能达到五十多度,而到了夜里,气温会骤降到零度以下。探险队配备的是一种特制的沙漠服,保温性能很不错,既可以应对寒气逼人的夜晚,还能有效遮挡白天毒辣的太阳光。不仅如此,探险队还配备了专业的沙漠鞋、遮阳帽、风镜等等,以应对沙漠里恶劣的自然环境。


    金坤换沙漠服时,发现衣服上有一个德文商标,商标的下面还印着“sjdmjt”字样,再看沙漠鞋、遮阳帽和风镜,上面也印着“sjdmjt”。金坤又看了其他人的装备,结果也一样,商标下面都印着相同的英文字母。他猜测这几个英文字母,可能是钱萌的公司名字的缩写,于是就向黑老外询问,结果的确如此。


    金坤戴好风镜,一边和黑老大并肩走出帐篷,一边询问武器装备的情况,以及是否也给他们带了武器。史密斯指了指驼队,道:“武器是很实用的半自动步枪。那步枪太重,我们背着很消耗体力,况且这里不是无人区,如果被人发现就会滋生事端,所以,都藏在骆驼身上的行李里了,我们随用随取吧。”


    金坤“嗯”了一声,然后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绕着驼队走了一圈。其实,他是想验证黑老外说的话。黑老外果然没有说谎,步枪和弹药就藏在骆驼背着的行李里。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金坤还了解到,另外六个探险队员都是维族人,不会说汉语,和他们沟通只能靠手势。这一点让他感到很奇怪,黑老外为什么偏偏挑了六个不懂汉语的维族人?仔细观察后,他忽然觉得很不对劲,因为六人和黑老外之间有很多手势自己看不懂,也就是说,那些看不懂的手势是他们的暗语。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用暗语在他们眼皮底下交流,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他们想要暗算金坤他们,恐怕他们根本看不出来。


    金坤的心又悬了起来,赶紧找来自己人,拉到无人的僻静处,将“暗语”的事告诉了他们,并叮嘱路上务必多加小心。


    谢虎听完勃然大怒,骂道:“什么?他们还有暗语?狗日的!大不了不用他的探险队了,我们自己想办法去找……”


    金坤一把捂住他的嘴,瞪起眼睛低吼道:“胡闹!没有驼队和物资,我们进入大漠不出三日,就得被晒成干尸。”


    谢虎郁闷地骂了一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钟伟国望了一眼几十米外的钱萌,压低声音质疑道:“钱萌是我好朋友,怎么可能加害于我们呢?”


    “教授,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金坤道,“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大家听我的,路上都精神点,特别要留意他们的手势。”


    这时,钱萌、克里木江和黑老外并肩走了过来。金坤向大家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表现出异样的情绪,然后疾走几步迎上去。史密斯告诉金坤,探险队准备完毕,十点钟准时出发。金坤扫了一眼腕表,再有十五分钟就要启程了。


    钱萌握住金坤的手,面带微笑地说道:“最近公司事务繁忙,我抽不开身,就不陪大家一起去了。祝你们一路平安,成功找到‘大漠魔城’。”说完,他与大家一一握手告别,最后拉着钟伟国说了一大堆“路上多保重”之类的话。


    克里木江也不参加这次大漠探险,他走到金坤身边,在他肩上轻拍了几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我的朋友,希望胡大赐福给你。”


    钱萌和克里木江与大家告别后,返回了越野车。


    金坤望着快速驶离的越野车,回想着克里木江最后的奇怪的眼神,心里陡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3


    浩浩荡荡的驼队,从若羌县的罗布庄出发,沿着一条干涸的河道,穿越戈壁滩,就一头扎进了广袤无垠的大沙漠。


    金坤是第一次进入如此浩瀚的大沙漠,他骑在高大的骆驼上,望着四周星罗棋布的沙丘。那些被风隆起的沙丘形态各异,高矮不等,最高可达二三十米,宛如一座座小山,向远处无限延伸,直至与远天连接在一起。


    他收回视线,望了一眼身后的驼队,却恍然觉得看似庞大的驼队是那样的渺小,真好比浩瀚沙海中的几叶小舟。


    金坤和跟在身后的黑老外聊了几句,得知若羌县是古丝绸南路的必经之地。两千多年前,这里属于西域小国若羌国辖属,自从张骞出使西域诸国后,打通了横贯亚欧大陆的通道,从此,在这条古丝绸之路上,驼铃悠悠、车来人往、繁华无限。


    然而,这条曾经无比繁华的古丝绸之路,如今却是荒无人烟的大漠。


    金坤环望着荒凉的大漠,却恍然听到了一声古老的叹息。那叹息声若有若无,似乎是从沙面下传来的,仿佛曾经繁盛的文明就埋在沙漠之下,低吟着一段古老的传说。但是,也许这并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些古老文明。


    午后的沙漠里没有一丝风,静得出奇。灼热的阳光映照下来,烤在身上火辣辣的,不止如此,吸足了热量的沙面也释放着高温。


    金坤的脸上布满了热汗,嗓子干得像是要喷出火来似的,忙摘下水壶,猛灌了几大口水,又往头上浇了一些,这才感觉清爽了不少。


    突然,一双大手夺走了金坤手里的水壶,接着响起黑老外的怒斥声:“你怎么浪费水呢?!”


    金坤低头去看,就见黑老外站在骆驼旁,满脸怒容地瞪视着自己。金坤心里来气,心说不就是浪费了点水吗,你这“黑鬼”发什么彪?


    黑老外的怒容很快就消失了,拉住骆驼,对金坤耐心地解释道:“我们带的水的确很充足,可要是都像你这样浪费,用不了多久淡水就会消耗殆尽。到那时,如果还没走出沙漠,或者没遇到绿洲,我们就死定了!”


    金坤脸色变了变,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向他保证不再浪费水了。黑老外把水壶递还给他,跑到驼队中央,告诫大家,淡水除了饮用之外,不允许做其他用途使用。


    驼队向沙漠深处挺进,几个小时后,太阳开始西斜,但沙漠里的温度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大家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甚至还有几个人出现了轻微的中暑症状,不过还好,探险队带着治疗各种“沙漠病”的特效药,服下后,很快就缓解了症状。


    驼队又走了几公里,翻过一个大沙包后,前方突然出现一条横着的巨大沙垄,把大家的视线完全遮住了。那条沙垄高约十几米,绵延横亘数公里之长,宛如一条赤黄的巨龙伏在沙漠上。


    这是进入沙漠以来,遇到的最高最长的沙垄,而且十分陡峭。驼队要想翻过高大陡峭的沙垄是绝对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绕过去。


    黑老外咕哝了声“真倒霉”,然后指挥驼队向沙垄的左端行进。西斜的太阳被沙垄遮住了,将阴暗的投影笼罩在驼队上空。人们近距离仰望着如城墙般高高挺立的沙垄,不禁赞叹大自然的神奇和宏大,同时也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半个钟头后,驼队终于从沙垄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但是,没等大家来得及松口气,就听一个维族人大叫了声什么,金坤听不懂他的语言,连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


    远处的天空里奇迹般矗立着一座清真寺,寺庙有弧线完美的拱门、圆顶和拱顶,最上方高耸的五个塔尖直插入云霄,宛如五根巨大的手指,仿佛要把天宇撕裂开来。塔尖的顶部散射着金灿灿的光芒,又缓缓倾斜下来,形成一道耀眼的光瀑。整座寺庙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闪耀着夺目的光泽,令人不敢直视。


    六个维族人快速跳下骆驼,相继跪倒在滚烫的黄沙上,虔诚地跪拜神圣而又诡异的清真寺,口中念念有词。


    “真是奇怪了,这荒无人烟的大漠里怎会有一座寺庙?”


    金坤这样想着,望向远处的寺庙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这才发现那寺庙悬挂在半空中,他恍然大悟,原来是海市蜃楼。


    金坤吁出一口气,却忽然感到一丝异样,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他快速环视四周,发现骑在骆驼上的谢虎明显比其他人矮了半截,再往下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虎子,快跳下来!”


    金坤一边大叫,一边指着谢虎骑着的骆驼。


    谢虎正望着悬挂在半空的清真寺,注意力高度集中。他听到喊声先是一愣,随即发觉骑着的骆驼不安分地晃动着身子,而它的肚皮紧贴着沙面,四肢不知什么时候陷进了沙子里。


    人们的注意力也从海市蜃楼转到谢虎这边,看到这可怕的一幕,不禁都吓了一跳,易小甜甚至还发出了一声尖叫。


    “是流沙井!你……你快跳下来。”


    黑老外的惊呼声盖过了易小甜的尖叫。


    谢虎倒抽了一口凉气,来不及多想,脚踩骆驼背,“噌”地一下跳了下去。说也倒霉,他落地后刚好踩在流沙井里,加之跳跃产生了很大的冲量,双腿着地的瞬间,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一吸,身体就陷了进去,流沙一直淹没到他的胸口。


    这可把谢虎吓坏了,他拼尽全力向流沙井外挣脱,但越是用力,下陷的速度越快,眨眼间就只剩下脑袋和双臂露在沙面上。


    陷入流沙井比想象的要恐怖得多。流沙会给身体一个强大的挤压力,就像是被藤条牢牢捆绑住一样,根本动弹不得,而身体还在不停地下陷。


    几米外,陷入流沙里的骆驼发出最后一声嘶叫,接着被流沙吞没了。


    谢虎看到流沙吞没骆驼的情景,吓得心“突突”直跳。忽然,一口沙子呛进嘴里,谢虎嚼着满口的黄沙骂了声“我靠”,然后把头仰得高高的。那一刻,他感到了强烈的恐惧和绝望,倘若再往下陷二十多厘米,他就将永远成为这口流沙井里的干尸!


    “别动!你千万别再动了。”


    黑老外吼了一句,抓起一捆绳索跳下骆驼,小心翼翼地走到流沙井的边缘,把绳子的一端抛给谢虎,大喊道:“抓紧了!”


    谢虎一手抓住绳子,快速扯到眼前,双手死死握紧。金坤和张龙也从骆驼上跳下来,准备上去帮忙。黑老外扎稳了马步,全身的力气灌注于双臂,开始向后拉拽。


    就在这当口,谢虎感到有什么东西钩在了脚上,接着,身体猛地一沉。


    一刹那,谢虎的头颅和双臂就从沙面上消失了。


    4


    谢虎完全陷进了流沙井里。


    紧握着绳子的黑老外被拉了个趔趄,险些跌进流沙井。金坤看到谢虎被流沙吞掉,心像是被刀子猛戳了一下,他大喊了声“虎子”,冲到了流沙井前。


    黑老外稳住身子后,与冲过来的金坤和张龙一起用力向上拉,可奇怪的是,合三人之力非但没能拉上谢虎,反而绳子还在继续下沉。不过,绳子下沉说明正被谢虎抓着,他肯定还活着。但谢虎已经被黄沙掩埋了半分钟,即使受过特种训练,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金坤赶紧招呼其他人来帮忙,然后一边用力拉拽绳子,一边暗忖:“合我们三人之力,别说拉上一个人,就算是拉上一头骆驼都不成问题,但为什么偏偏拉不上来呢?难不成这流沙井里有什么诡异的东西?”


    钟伟国和几个维族人冲过来,帮着一起往上拉。金坤憋足了气,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这次终于有了效果,陷入流沙下的绳子开始缓缓上升。


    突然,沙面下传来“咔”的一声闷响。


    大家都吓了一跳,以为绳子断了,定睛一看,绳子还在缓缓上升。他们不敢分神,继续用力往上拉。


    十秒后,一双裹着黄沙的手从沙面下钻出来,紧接着,又钻出一个黄澄澄的圆球,就像一个特大号的橙子。


    那是谢虎的脑袋,上面裹满了黄沙,辨不清五官的轮廓。


    金坤刚要大声疾呼,就见谢虎喷出一口黄沙,口中断断续续地咒骂着,但声音极其微弱,想是他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


    大家一鼓作气,把谢虎拉到了流沙井外。


    金坤第一个冲过去,一把抱住谢虎,立刻感觉到他的身体冰冷僵硬、瑟瑟颤抖,就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突然,金坤瞥见他左脚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小物件,扯下来一看,竟是一根手指骨。金坤回想起刚才沙面下传来的异响,不由得头皮一麻,心说真是见鬼了,难不成流沙井里藏着冤魂,刚才就是那冤魂往下拖拽谢虎?


    金坤赶紧打住可怕的想象,抹掉谢虎脸上的黄沙,发现他的眼睛里进了不少沙子,疼得谢虎发出一阵阵呻吟。


    眼睛里进一粒沙子,都是件很痛苦的事,如果满眼都是沙粒,可想而知有多疼痛。谢虎已经够坚强了,要是换做旁人,恐怕早就疼得昏过去了。


    黑老外拎着水壶跑了过来,先用水冲掉谢虎眼睛里的沙子,又给谢虎灌了几口水下去,然后娴熟地按揉他的四肢。过了好一阵,谢虎的身体才渐渐恢复知觉,但眼睛仍红肿得厉害,他不敢睁开,疼得直咧嘴。


    黑老外翻开谢虎的眼皮,仔细检查了一下,告诉他眼睛里没有沙子,但眼角膜充血了,需要养几天才能康复。黑老外给他滴了些特制的眼药水,又找来一副新的风镜给他戴上。


    这时,太阳已经贴到地平线上,海市蜃楼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周围布满了流沙井,如果等到天黑,就很难分辨出来,十分危险。于是,黑老外观察了一下地形,指着远处的一个大沙丘,对大家道:“翻过那座沙包,我们就地安营扎寨。”


    为了防止再有人陷进流沙井,黑老外走在最前边,靠多年积累下来的沙漠探险经验,把驼队带出了流沙遍地的危险区域。


    翻过大沙丘后,黑老外发现沙面上插着很多枯枝,他捡起一根看了看,是生命力特别顽强的胡杨的枯枝,显然这附近曾生长着大片的胡杨。在沙漠里,有过生命的地方必然有水源,那么,这附近也一定有河道的痕迹。他掏出望远镜向四周望了望,却没看到想象中的胡杨林和干涸的河道。


    也许,这些枯枝埋在这里有数百年了,干涸的河道也早已被黄沙掩埋。


    黑老外认为这里还不是很安全,就带着驼队又往前走了很长一段,才让大家停下来。黑老外选好扎营的位置,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搭好了几顶帐篷。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气温也骤降四五十度,呵出的气体能清晰地看到白雾。


    刚才还异常炎热的沙漠,仿佛一下被抽干了体温。


    在这个方圆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黑暗沙漠上,没有一丝生命气息,真好比是一片死亡之海。


    寒冷的气流从四面八方的黑暗里涌来,还带着某种诡异的气息扑打在脸上。人们穿着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冻得直打冷战,于是就把刚才捡来的胡杨枝堆在一起,燃起篝火,围坐在火旁烘烤衣服并取暖。


    摇曳的火光把大家的脸照射得忽明忽暗,所有人看上去都疲惫不堪,然而,在人们疲惫的表情下还潜藏着深深的恐惧和敬畏。


    是啊,这只是进入大漠的第一天,就遭遇了可怕的流沙井,以至于谢虎险些丧命。鬼才知道,神秘莫测的大漠还会送来哪些“厚礼”。


    篝火旁。易小甜脱掉外衣,贴近火堆烘烤,很快就把外衣烤干了。可她是女孩,不能把贴身的衬衣也脱下来烘烤,所以很难烤干。衬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像是裹了一层冰,冻得她直发抖。易小甜决定去换套衬衣,就起身走回了帐篷里。


    金坤、钟伟国、次仁丹巴和黑老外坐在一起,展开秘密笔记上的地图,研究着明天的行进路线。谢虎坐在他们身边,眼睛不时传来针刺般的痛感,他不敢睁眼去看,就靠近了一点仔细去听。维族人要么好奇地凑过来,要么坐在篝火边吃着压缩食品。


    黑老外需要画一张草图,但身边没带纸和笔。钟伟国想起原来的衣服口袋里有纸笔,就拎起一盏矿灯,返回帐篷去取。


    钟伟国绕过篝火堆,快步走到一顶帐篷前,发现帐门拉开着一条缝儿,他并没有多想,侧身钻了进去。当钻进帐篷的一刹那,他手拿的矿灯迅速捕捉到一只蝴蝶,一只血红色的蝴蝶!


    那只奇异的蝴蝶,舒展着双翅,血红的翅膀上还生着美丽的花纹。在矿灯的照射下,如网状的花纹熠熠闪光,给人一种光怪陆离、亦幻亦真的视觉效果。


    在没有一丝生命气息的荒漠里,怎么可能会有蝴蝶呢?


    矿灯晃了晃,扫亮了一张光滑白皙的背脊,而那血红的蝴蝶正趴在上面,一动不动,仿佛已与背脊融为一体。


    没错,那不是蝴蝶,而是某个人背上的蝴蝶形状的胎记。


    那个蝴蝶状的胎记太逼真,太漂亮了,就算是世间最美的蝴蝶飞来,恐怕也会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如此美丽的胎记,绝对世间少有,甚至可以说独一无二!


    然而,那枚漂亮的红色胎记,却如毒刺一样扎进了钟伟国的瞳孔里。


    他的眼球仿佛被扎碎了,身体猛晃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就在这时,那个人快速转过了身,看到他的一瞬,双手遮掩住胸部,并发出一声高分贝的尖叫。


    “啊——”


    帐篷外,大家都被尖叫声吓了一跳,紧张地望向八九米外的帐篷。金坤分辨出是易小甜的声音,第一个冲到帐篷前,却见钟伟国从里面钻了出来,就问道:“她怎么了?”


    钟伟国表情很复杂,机械地摇了摇头。他看到古灵跑过来,一把拉住她,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古灵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钻进了帐篷里。


    大家都很担心易小甜的安危,可无论怎样询问,钟伟国只是表情复杂地摇着头。无奈,大家只好都走回篝火旁。


    几分钟后,易小甜和古灵从帐篷里钻出来。金坤赶紧迎上去,急问道:“小甜,发生了什么事?”


    易小甜微怒的脸色红了起来,垂下头一言不发。古灵向金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没什么大事,不要再多问了。


    这时,左椿律跑了过来,紧张兮兮地看着易小甜,接连追问了好几句。


    古灵不了解他暗恋着易小甜,瞪了他一眼,怒道:“关你什么事?该干吗干吗去!”说着,推开左椿律,拉着易小甜走向篝火堆。


    “嘿!你……你这小姑娘怎么凶巴巴的?”左椿律嘟囔了几句,瞥了一眼身边的金坤,紧跟着走了回去。


    通过反常的举止和表情变化窥见内心的秘密,是一个刑警必备的素质。金坤也不例外,他隐隐猜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心想那只不过是一场偶然因素造成的误会罢了。


    然而,这场误会却让钟伟国心神不宁、忐忑不安,他无法静下心和大家一起研究明天的路线,就谎称身体不适,返回帐篷休息。


    大家围在一起,继续研究明天的行进路线。金坤向帐篷的方向望了一眼,暗道:“钟教授的心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而那个秘密就和易小甜有关。”


    5


    篝火的光亮从帐篷的缝隙透进来,钟伟国正躺在睡袋里,眼睛虽然闭着,却仿佛看到一只红色蝴蝶在眼前飞来飞去。


    那蝴蝶在昏暗的空间里撕开一道口子,将他的思绪带回到二十五年前。


    二十五年前,钟伟国和妻子一起供职于中国考古研究所。虽然考古工作既艰辛又枯燥,而且还有生命危险,但他们非常热爱这个职业,愿意把毕生的精力贡献给考古事业。


    一个深秋的清晨,他和妻子忽然接到电话,说是考古队马上要出发,让他俩速到单位。仔细一问,原来是河北省满城县惊现一座古墓,当地考古工作者在墓室里发现了大量的极具考古价值的文物。


    钟伟国本不打算让妻子去河北,因为她有孕在身,而且还是双胞胎,再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但是,妻子执意要去。钟伟国执拗不过她,只好叮嘱她千万别下墓室。


    下午,考古队赶到了满城县郊外的考古现场,经过一整天的忙碌后,考古队又从墓室里挖出数百件文物,其中还包括一件完整的“金玉尸衣”和两件残缺不全的“铜玉尸衣”。


    当夜,那件完整的“金玉尸衣”被作为重大文物,送抵中国考古研究所,钟伟国和妻子也跟着返回了北京。在那个深秋的夜晚,二人和几个同事围着尸衣进行了仔细地研究,从尸衣上镌刻的文字初步断定,墓主人的年代大概在西汉初年,应该是一位诸侯王。


    之后的几天,考古队又结合出土的相关文物,确定墓主人的年代就是西汉初年。但是,他们查阅了大量的历史资料,却始终无法确定墓主人的具体身份。


    “金玉尸衣”的出土,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国内乃至世界的多家媒体报道了这次考古发掘的成果。然而,“金玉尸衣”主人的身份之谜,却成为一个巨大的谜团,一直没能解开,似乎西汉历史上并不存在这样一位诸侯王。


    十天后的深夜,钟伟国做了一个离奇诡异的噩梦。


    他先是梦见自己穿越到古代,目睹了一位诸侯王的下葬仪式。他好奇地走到木棺前,发现棺盖敞开着,里面躺着一位身穿“金玉尸衣”的诸侯王。然而不可思议的是,那位死去的诸侯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射出两道哀怨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用阴森森的语调说了一句:“你们不该去掘我的坟墓,更不该扒掉寿衣,我诅咒你们都不得好死!”


    就在他吓得不知所措时,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幽暗的大厅。这个大厅再熟悉不过,正是考古研究所的共享大厅。他正觉得奇怪,就听幽暗的空间里响起皮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响声,循声看去,大厅深处走来一个穿着“金玉尸衣”的人。


    当那人走近,他终于看清是妻子。妻子就像是没看见他似的,垂着头,如同死尸一样机械地绕着他转圈。妻子的速度越来越快,大概走了近百圈后,摔倒在地,他赶紧把妻子送到了医院。


    妻子被推进了手术室,很快,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抱出来两团“棉被”。他接过来一看,却发现被子里裹着的不是婴孩,而是一只巨大的红蝴蝶和一颗鲜红的心脏。


    从噩梦中惊醒后,他发现临睡前还躺在身边的妻子不见了,就赶紧下床去找,可找遍了整栋房子,也没能找到妻子。


    就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是单位值班的同事打来的。同事告诉了他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说他妻子正穿着“金玉尸衣”,在研究所的大厅里走来走去,而且走的是一个标准的圆圈。


    噩梦就要成真了吗?


    钟伟国的头皮都要炸开了,抓起衣服就冲向研究所。然而,他跑到研究所后,却得到了一个和噩梦里一模一样的恐怖结果:妻子昏倒,被送往了医院。


    钟伟国几乎崩溃了,大脑一片空白,他都不记得是怎么赶到医院的。当他走进医院,就看到医生和研究所的领导迎上来,并领着他进入了一间病房。


    病房的床上空空荡荡,但旁边的两张婴儿床上分别躺着两个女婴。医生告诉他,妻子由于摔倒时受到撞击提前生产,但在分娩过程中难产,已经死亡。不过,两个女婴都很健康。


    钟伟国机械地走到床边,注视着刚刚降生的女儿,她们的容貌一点都不像,似乎是异卵双胞胎。突然,他惊异地看到其中一个婴孩的手背上,印着一枚血红的心形胎记!


    血红的胎记,如魔鬼的眼睛一般死死盯着他。


    他身体猛抖了一下,立即想起噩梦里的情景,于是连忙去检查另一个婴孩。


    在另一个婴孩的背上,无比清晰地印着一枚蝴蝶状的红色胎记!


    噩梦成真了!


    钟伟国彻底崩溃了。


    然而,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参加那次考古发掘的同事,相继死去,死因都很离奇。


    一周后,两个女婴在医院离奇失踪。之所以用“离奇”二字形容,是因为警方介入调查后,发现女婴失踪的当天,没有任何陌生人进入过病房。


    两个女婴是自己走出病房的吗?


    钟伟国望着空荡荡的婴儿床,痛苦地闭上眼睛,耳边又响起了那位古代诸侯王的诅咒:“你们不该去掘我的坟墓,更不该扒掉寿衣,我诅咒你们都不得好死!”


    所有的一切,真的只是诅咒吗?


    一股冷风吹进来,他打了个冷战,睁开眼睛却发现此刻身处的不是病房,而是昏暗的帐篷。他的思绪从二十五年前拉回到了荒凉的大漠。


    一个多小时前,他又见到了那枚血红的蝴蝶状胎记,他坚信那枚胎记独一无二。


    “易小甜一定就是我的女儿。”


    钟伟国重重吐出一口气,擦掉脸上的冷汗,抑或是泪水,喃喃自语:“我终于找到女儿了,可是,另一个女儿现在在哪儿?”


    这时,人们纷纷返回帐篷休息。


    外面的篝火堆熄灭了,帐篷里一片漆黑,整个大漠也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6


    第二天清晨,驼队继续向大漠深处挺进。


    流沙井的阴影还笼罩在大家心头,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紧张。黑老外看上去也不轻松,他深知流沙一般是在地质运动中形成的,和普通沙子的颜色没什么区别,有时很难准确判断。不过,他沙漠探险的经验很丰富,会依据周围的地形、沙面的温度等因素进行判断,一般情况下不会出错。


    钟伟国不时看向易小甜,他想找一个四下无人的机会,把藏在心里二十五年的秘密告诉她,却始终无法鼓足勇气付诸行动。也许,他的心结还没有完全解开,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


    按照斯文?赫定的秘密笔记,今天将在大漠里遇到一小片绿洲带。次仁丹巴告诉大家,那片绿洲十年前就快被沙漠吞噬掉了,不知现在是否还在。


    一路上很顺利,没遇到可怕的流沙井或者其他未知的灾难。天近傍晚时,驼队终于到达了笔记上记载的那片绿洲。但是,这里早已河道干涸,草木枯萎,动物绝迹,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


    大家望着在黄沙间若隐若现的枯骨干枝,恍然觉得可怕的黄沙,就像魔鬼一样疯狂地吞噬着一切有生命的东西。这里真可谓是死亡之海,生命的禁区!


    天色完全黑下来前,他们搭起帐篷,拴好骆驼,各自钻进睡袋休息了。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驼队再次出发。就这样,一晃五天过去了,驼队已经深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腹地,距离“大漠魔城”越来越近了。


    第六日的午后,大家吃过高能压缩食品后,骑上骆驼,继续赶路。


    黑老外走在最前边,望着高低起伏的沙包,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这几日太顺利了,反而让他感到不安,总觉得看似平静的沙漠,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可怕的灾难。


    黑老外提高了警惕,不时摘下望远镜四下观望,翻过几个大沙丘后,果然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事情。大概距离驼队一公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小盆地。不,确切地说那更像是一个大坑,因为它的直径不超过十米,深约三四米,底部呈倒锥形。


    黑老外还是第一次在沙漠里见到这种大坑,看上去像是被某种巨大的物体砸出来的,可沙漠里除了沙子还是沙子,绝不可能存在那么大的东西啊?


    大家也发现了不远处的大坑,都觉得很奇怪,于是加快速度靠近。


    可就在这时,沙面忽然出现异动。


    黑老外一惊,拉住骆驼,盯着沙面仔细看了看,就见表层的沙粒向一个方向滑动,速度相当的慢,就像是在沙面上微微震颤一样。


    他脸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一股强烈的恐惧顷刻间布满全身,他一边颤抖着手指向一公里外的大坑,一边大声呼叫:“快!大家快躲进前边坑里面……”


    大家不明所以,但黑老外是沙漠探险专家,既然他这样说,肯定是有恐怖的灾难要降临,大家都加快了速度。


    金坤跳下骆驼,追上黑老外,紧张地询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黑老外满脸的不安,指了指微微颤动的沙面:“黑风暴要来了!”


    “黑风暴?”


    “对,就是黑风暴。”


    黑风暴是飓风卷起沙粒形成的强沙暴,通常飓风会把沙粒卷起几十米,甚至是几百米高,形成一堵翻腾的沙墙,所到之处能见度几乎为零,破坏力极强。如果是在沙漠里遇到黑风暴,就相当于撞上了杀人的恶魔。因为沙漠里到处都是沙子,而飓风不会轻易停下,会不停地把沙子卷起来,甚至还能把人卷到半空。人在这种可怕的环境下,要是找不到避风的地方,很快就会精疲力竭,迷失在沙漠里,最终被沙子活活掩埋。


    金坤确实感到有风从身后吹来,但很微弱,不足以形成风暴。


    当然,这是由于他不了解飓风,仅凭感觉做出的错误判断。因为飓风都是成旋转状推进的,中央会有风眼,风眼越小,破坏力越大。所以,当飓风爆发在沙漠里时,会把黄沙卷成旋涡状向前翻腾着快速推进。而越接近飓风的边缘,风力就越小。


    金坤正想对黑老外说“你是不是杞人忧天了”,就感到身后的风力明显加大了,低头再看沙面,震颤的频率越来越快,有些沙粒甚至开始飘了起来。


    金坤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赶紧招呼大家加快速度。向前跑了几百米后,他忽然察觉到有个巨大的阴影追了上来,回头看去,发现极远处的天空乌黑一片,像是被一大块黑布给遮住了,而那块遮天蔽日的“大黑布”,正高速翻腾着向他们罩过来。


    十几秒钟后,风力更加强劲了,地上的沙子随风卷起,漫天飞舞。细碎的沙粒扑打在身上,隐隐作痛,大家都恐惧得不知所措,就连号称“沙漠之舟”的骆驼也吓得原地打转。


    大家只好纷纷跳下去,牵着骆驼往前跑。但是,空中布满了黄沙,视线越来越模糊,以至于难以辨清大坑的方位。


    数公里外,遮天蔽日的“大黑布”伸展开来,横亘在大漠之上,宛如一条横向翻滚的巨龙,扫平一座座沙丘,如闪电般向人们扑来。


    漫天黄沙遮住了所有的光线,天色一下就黑了下来,如同到了夜晚一样。


    漆黑的大漠里,飓风在怒吼!黄沙在嘶叫!


    几分钟前还一片沉寂的大漠,此刻俨然被推进了恐怖的地狱!


    金坤什么都看不到,被风推着往前猛跑。他本想大声呼喊同伴的名字,可刺耳的响声快要把耳膜震碎了,就算喊破了嗓子,也不可能有人听到,干脆闭上了嘴。


    飓风的力道太强劲了,他跑着跑着,就感觉身体像是要被风卷起来。不是幻觉,他真的飞了起来。这可把他吓坏了,如果被卷到半空中再摔下来,那就一命呜呼了。于是,他赶紧在黑暗中乱抓,希望能抓到什么东西,把身体降下去。


    很幸运,他成功抓到一个未知的物体,没等摸出来到底是什么,身体就快速坠了下去。他摔在沙面上,并没感到特别疼痛,想是被风卷起得不算太高。


    金坤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接着,他的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他伸手一摸,脸上竟被刮出了一道口子。金坤倒吸了口凉气,不敢再起来,身体紧贴在沙面上,双手死死抓着那个物体。


    过了好一阵,风力才减小到不至于把人卷起来的程度,应该是飓风的中心推移过去了。不过,漫天的黄沙仍遮天蔽日,天地间一片黑暗,仿佛回溯到了宇宙之初的混沌状态。


    突然,手里抓着的那个物体抽动了几下。他吓了一跳,连忙仔细摸了摸,发现原来是某个人的脚踝。他吃力地爬到那人身边,扯着嗓子喊了声“你是……”没等“谁”字出口,一口黄沙就呛进了嘴里。


    金坤暗骂了声,吐掉满口的黄沙,伸手在那人身上摸了摸,却摸到了满手黏糊糊的液体。他举到鼻子前嗅了一下,立刻分辨出那是血!


    “这人是谁?是否还活着?”


    他的心悬了起来,屏住呼吸,又在那人的身体和脸上摸了摸。这是一个带着佩刀的维吾尔族人,左胸口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贯穿了,已经没有了心跳。


    “他死了!其他人都在哪里?会不会也遇到了危险?不行,我得去找他们。”想到这里,金坤双手撑地站了起来。黑风暴虽然过去了,但余风的威力仍然不小。他弓起身子,降低重心,以防被风吹倒。


    金坤认为,其他人可能躲进了大坑里,但四周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不过,他记得大坑在顺风的方向,他就根据风向判断出大坑的方位,然后钻进了滚滚的黄沙之中。


    大概走了十分钟,他忽然发觉原本从背后吹来的风,现在却是迎面吹来,不知是风向陡然变了,还是迷失了方向。


    金坤反复思量之后,决定还是沿着原来的方向走,可是,他又走了很长一段路,也没能看到大坑。他正觉得蹊跷,就发现天空下起了“沙雨”,仔细一观察,原来是风力骤然减小,所以沙尘从天空落下来形成了“沙雨”。


    “沙雨”狂下了一阵后,天空渐渐有了光亮,四周的事物也清晰起来。


    金坤长出一口气,抖掉身上的沙子,向四周环望了一圈。他不看倒好,这一看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见被飓风卷得失掉了轮廓的沙丘连绵不断,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然而,视线里除了沙丘以外,看不到其他的任何东西。


    “大家都去哪儿了?骆驼怎么也不见了?”


    金坤爬上一座高大的沙丘,居高俯望,还是没能看到其他人和骆驼,不禁心中一凉,暗道:“如果说人们都躲进了大坑里,可现在黑风暴过去了,也该出来了。最关键的是,这周围似乎并没有什么大坑!难不成是沙子把大坑填平了,大家都被活埋掉了?”


    想到这个可怕的答案,金坤头皮发麻,冷汗直流,但冷静下来转念一想,那大坑才三四米深,就算是被填平了,也完全可以挖开沙面钻出来呀!难道是我此刻身处的位置,距离大坑相当地远,所以才看不到大坑和驼队?


    金坤回头去想,自己确实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暗无天日的大漠里走了很长一段路。看来,我一定和驼队走散了,已经迷失在了大漠里!


    “我迷失在了大漠里!”


    金坤身边没带着食物和淡水,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必须尽快找到驼队,否则在这大沙漠里活不过三天。


    这时,“沙雨”明显稀疏了很多,就像是从暴雨一下子变成了毛毛雨。西斜的太阳穿透稀疏的“沙雨”,将灼热的光照照下来,像火一样烘烤着无边无际的大漠。


    金坤从大沙丘上下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起初还能看到来时踩出的脚印,可走了不久脚印就消失不见,想必是被“沙雨”掩盖了。他并没特别担忧,心想我来时是沿着一个方向走的,只要方向不错,一路走下去肯定能找到驼队。


    然而,他足足走了三个小时,也没能看到驼队的影子。


    太阳贴近了地平线,但沙漠里的温度依然很高,他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嗓子干得难受,身体几乎快要脱水了。


    金坤使劲咽了口唾沫,但口腔仿佛做了烘干处理,竟一点唾沫也挤不出来。他揉着喉结干咳了一阵,虚脱般跌坐在沙地上。滚烫的沙子仿佛要把他的身体烤焦,一丝绝望感慢慢爬上了他的心头,又快速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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