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诡事连连
3个月前 作者: 诸葛宇聪
1、蜕变
与京海市千里之隔的沈阳市,肖坤正站在一个大型娱乐场所的门外。他挂断手机,表哥丁剑的最后一句话如针刺般刺痛了他的心,那个曾经在他心中完美无缺的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
“七年了,她还好吗?她还会记得我吗?”
肖坤沉重地叹了口气,想:“也许明天的京海之行,不只有兄弟,也不只有音乐梦想,还有那段无法释怀的感情在等着自己。”
肖坤将手机塞进衣袋里,望着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他恍然觉得这个城市是如此地美丽!这个世界也是那么地美好!
也许,这个城市和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老样子,至少和七年前相比变化不大,只是他此刻的心情和看待事物的角度发生了变化。
“七年了,我终于如愿以偿了!”肖坤如释重负般吁出一口气,仰头望向繁星璀璨的夜空。
七年前,肖坤的父亲因车祸变成了植物人,他不得已放弃了当年的高考,但他并没有放弃音乐梦想。为了赚钱给父亲治病,他白天做销售员,夜里还要去建筑工地或酒吧兼职,空闲时间少得可怜。即便如此,他一旦有空闲时,就会刻苦地练习钢琴,并创作了几十首钢琴曲。不过由于没有名气,他原创的钢琴曲都没能发表。
现在,这些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他晋级“琴乐飞扬”全国总决赛了,而且他还接到了几个小娱乐公司的电话,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签约娱乐公司,成为一名钢琴家!音乐家!从今天起,他再也不是那个曾经穷困潦倒、无人问津的销售员或建筑工人了。
“老同学,大家都等着你呢!”一个粗重的男音从背后传来。
肖坤转过身,看到高中时的同桌李思正快步向自己走来。自从肖坤获得“琴乐飞扬”沈阳分赛区的第一名后,多年没有联系的高中同学相继打来电话,并约定今晚在娱乐宫为他开庆祝会。
“大家都急着想见你呢。”李思挎住他的胳膊,表情谄媚,“老同学,快跟我进去吧。”
肖坤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看金碧辉煌的娱乐宫,一边随他走进去,一边问:“今晚都谁来了?”
“章楚、刘东和方未明。”
“太好了,这些家伙都来了!”肖坤听到这些熟悉的名字,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些老同学了,当然,其中的原因他非常清楚。他忽然想起一个同学,连忙问,“吴骏没来吗?”
吴骏和肖坤一样,在高中时也是音乐特长生,不同的是吴骏毕业后考取了音乐学院,现在是音乐系助教。他也参加了“琴乐飞扬”沈阳分赛区的比赛,但专业出身的他只获得了沈阳分赛区的第五名,没能晋级全国总决赛。吴骏在高中时就非常嫉妒肖坤的音乐天赋,但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超越肖坤。虽然他们表面上是同学、是朋友,但吴骏却无时无刻不把肖坤当做假想敌。肖坤对此也了然于胸。
“我给吴骏打了电话,他说家里有急事,但会尽量赶来。”李思侧目看了看他,故作遗憾地感慨道,“哎!吴骏也参加了这次的钢琴比赛,可能是由于发挥欠佳,落选了。真为他感到惋惜啊!”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李思的眼神却丝毫没有惋惜的意思,甚至露出一丝鄙夷的神情。
“是啊。”肖坤遗憾地叹了口气,“要是能同时晋级总决赛就好了。”
“据说还有能复活的?”李思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吴骏能复活吗?”
“希望能吧。”
说话间,二人走进了包厢。包厢内摆着一张方桌,三个年轻的男人并排坐在方桌左侧的沙发上。当房门开启时,他们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嗨,老同学,祝贺你晋级了全国总决赛。”一个圆脸的男人疾走几步来到肖坤身前,双手紧紧握住他的右手,“还记得我吧,我是章楚。”
不等肖坤回答,另外两个男人也走了过来,分别与他握手,并做着详细的自我介绍。其实,他们即便是不自我介绍,肖坤也一眼就能认出来。也许,他们这样做的好处是为了能给肖坤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他们殷勤的举动和恭维的话语,让肖坤有些受宠若惊。自从高中毕业后,这些老同学就渐渐与他疏远了,三年前,肖坤曾想找他们聚会,但他们却以各种理由婉言谢绝。
也许,当一文不名的你突然有所作为时,那些曾经疏远你的人就会如苍蝇般围上来。即便是他们暂时无所图,但你变身为强者了,你就是一块“肥肉”,说不定哪一天就可以咬上一口。
“老同学,快请上座。”李思推着他坐在中央的位子。
四个人围坐在他身边,又说了一大堆恭维、祝贺之类的话。
李思欠了欠身,拿起桌上的酒杯,高声说:“大家应该还记得我高中时说过的话吧?”
“什么?”四人都看向他。
李思抬起另一只手,在肖坤的肩上轻拍了几下:“我曾说过,我同桌将来必定会成大器!”
“对,对!”另外三人点头附和。
肖坤努力回想着,但记忆里却搜索不到与之相似的话。
章楚拿起酒瓶,一边起身为肖坤斟酒,一边说:“要不是赶上那档子事,肖坤早就成著名的钢琴家了。”
肖坤皱了皱眉,他知道章楚指的是父亲在高考前夜出了车祸,以至于自己没能参加高考这件事。
“现在也不晚啊!”李思递给肖坤一根香烟,但肖坤摆手示意自己不吸烟。他放下香烟,举起酒杯提议道,“来,我们再次为老同学进入总决赛干杯!”
就在这当口,包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细高、外表斯文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呦,是吴骏!”李思惊讶的语气中略带不满,“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吴骏环视了一圈,视线最终定格在肖坤脸上:“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儿。”
“理解,快坐吧。”肖坤礼貌地说。
吴骏在靠门的位置坐下,斯文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个……真要恭喜你啊。”
“谢谢。”肖坤察觉到他表情有些不自然。
“哎,我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吴骏将自己没能晋级归结于运气使然,“我获得了第五名,只差两名就能晋级了。”
“不是还有复活吗?”李思递给吴骏一瓶酒,粗重的声音中略带讽刺,“你现在应该去拉票,让你的‘粉丝’多投几票,说不定就能复活了。”
“你懂什么。”吴骏瞪了他一眼,一把夺过酒瓶,自顾自地斟满酒。
李思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视线移向肖坤,又开始讲述起高中时与肖坤有关的、值得回忆的事,似乎这样能唤起肖坤对他的好感。
“对,在那届艺术节上,你弹奏的《月光奏鸣曲》真是震撼啊!”李思提起了高二那年的艺术节,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后说,“所有的评委和观众都听傻了,都还以为是贝多芬转世呢!”
“是啊,我当时就听傻了。”章楚随声附和了几句,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拍了一下脑门,“对了,那天比赛结束后看到你和一个美女坐在最后排,那个女孩是谁啊?”
“她是……”肖坤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握着酒杯的手也微微颤了颤。他轻叹了口气,仰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吊灯,一言不发。
包厢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他们甚至能听到隔壁包厢传来的嬉闹声。
“咳!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李思在机关办公室工作,在酒桌上调节气氛的能力很强。他端起酒杯,微红的脸上堆满笑容,“来,还是让我们畅想未来吧。”
“是啊,肖坤兄弟的前程不可限量啊!”章楚举起杯子,露骨地说,“以后我们就仰仗肖坤兄弟了。”
其他人都端起了酒杯,但吴骏却撇了撇嘴,突兀地说:“那个女孩叫沈小婉,是肖坤的女友。她也参加了‘琴乐飞扬’电视大赛,并且晋级了总决赛。”
“哦,有这等事?”李思转过身,向吴骏频频眨眼,示意他不要乱说。
“当然,不信你问肖坤。”吴骏没有理会他的暗示。
“他说的基本正确,不过有一点错了。”肖坤缓缓放下酒杯,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她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女友了……”
2、遗像
肖坤从娱乐宫返回家,已是凌晨三点。逼仄而又破旧的房间里,弥漫着陈年累月的怪味儿,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气味儿,反而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终于到家了。”
他脱掉鞋和外套,有些摇晃地走到床边,疲惫地躺下。
是的,他喝醉了。
在娱乐宫时,当话题转向高中时的女友——沈小婉,肖坤在心中压抑了七年的情感立刻全部释放出来,他肆无忌惮地向胃里灌着啤酒,不胜酒力的他很快就醉了。
后天就要去京海市参加全国总决赛了,我又可以见到她了,而且还能与她同场竞技。难道这是命运的安排?那么,会不会是一场浪漫的邂逅呢?
肖坤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令他回味的一幕,那是沈小婉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兴奋地跑到他家中报喜时的情景。那晚,沈小婉没有回家,他们就在那张单人床上相拥而眠。虽然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但他们却甜蜜缠绵。
回忆起那个难忘的夜晚,肖坤有些发红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但很快就消失了。
不!我不能这样想!七年了,她一定有自己的生活轨迹,绝不能因为我的出现而改变她原来的生活。如果那样做,我岂不是太自私了!
这时,他腹部传来一阵阵胀痛,像是有什么异物在胃里快速搅拌着。他连忙用手按住腹部,从床上坐了起来。
当他坐起来的刹那,一股尚未消化的食物残渣沿着食管逆流而上,直冲入口腔里。他不顾一切地冲进卫生间,“哇”的一声将胃里的食物全部吐了出去。
从卫生间出来后,肖坤感觉大脑清醒了许多,他再次告诫自己:“既然当初选择了放弃,现在就不应该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肖坤真的能做到吗?
肖坤下意识地擦了擦眼眶,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他忧伤地叹了口气,一边走向单人床,一边强迫自己不再去回忆那些往事。
突然,肖坤似乎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他立刻侧过身,却看到妈妈的遗像挂在左侧的墙壁上,那慈祥的眼神仿佛正定格在自己的身上。
“妈妈!”他在心里呼唤了一声,然后缓缓走过去,看着照片里的妈妈。
他盯着遗像足足看了一分钟,心里有许多话要向妈妈倾诉,但现在他最想说的一句是:“妈妈,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我成功了,我想您应该看到了。”
妈妈的嘴角仿佛闪过一丝满意的微笑。
肖坤怔了一下,然后仔细观察着照片里的妈妈,她依然是平静的表情。他沉重地吁出一口气,二十年前发生的那件痛苦的往事从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二十年前,肖坤八岁,刚刚上小学一年级。爸爸是国企的技工,妈妈是音乐学院的讲师,这样的家庭在那个年代算是优越的,所以肖坤从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特别是在钢琴弹奏方面,父母花了大量的金钱和时间对肖坤进行训练,而且每当练习钢琴时,妈妈对他的要求都非常严格,用苛刻来形容也绝不为过。
其实,妈妈这样做是有原因的。肖坤在四岁时就展露出极高的音乐天赋,他甚至能在妈妈的指导下弹奏出优美的钢琴曲,这令音乐学院的老师们都大为震惊。
肖坤大概记得,那是二十年前周六的一个中午,妈妈严厉地督促自己练习钢琴,他甚至能记得,那天练习的曲目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在平静优美、饱含诗意的旋律中,妈妈不厌其烦地指导着他。
当肖坤练习了几遍后,妈妈将他从椅子上抱起来,兴高采烈地夸奖他,并要求他一定要坚持不懈地练下去,完成妈妈未能完成的梦想。虽然年幼的他不懂得什么是坚持不懈,也不懂得什么是梦想,但从妈妈挂满笑容的脸上,他懂得了只要好好练琴,妈妈就会开心。
这时,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妈妈走出琴房去接电话,但很快她就返回了琴房。肖坤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妈妈走进琴房后,原本挂满笑容的脸上表情阴郁,脸色也有些苍白,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神采,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学校有急事,妈妈必须去一趟,你要听话,在家好好练琴。”肖坤依稀记得,妈妈说完这句话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家。
年幼的肖坤也没在意,因为那个年龄玩心正浓,他恨不得妈妈能去上班,这样就可以到家对面的小公园里和小伙伴们玩足球了。
那个小公园,给肖坤的童年留下了许多美好、快乐的记忆,但之后不久却在公园里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在他幼小的心灵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如阴霾般挥之不去。不过,这件事与妈妈无关,而是发生在一个绰号叫“胖虎”的小男孩儿身上,他现在不想去回忆那件可怕的往事。
当天晚上,妈妈没回家。在爸爸的询问下,肖坤将妈妈临走时说的话告诉了爸爸,爸爸立刻给学院打电话,但院方对此并不知情。
在那个年代,拐卖妇女儿童的事件屡见不鲜,爸爸情急之下报了警。肖坤将妈妈接到电话的事告诉了警察,但经过警方调查,电话是用公用电话打来的,警方对此也束手无策。
值得庆幸的是,妈妈并没有失踪。三天后,她终于回到了家。
肖坤和爸爸喜极而泣,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妈妈疯了。后来,无论爸爸怎样询问,妈妈都没有说那三天究竟发生过什么。
妈妈在这三天里究竟遭遇了什么,以至于回家后就变成了疯子?
爸爸曾带妈妈去过很多医院,检查结果都是妈妈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但致病的原因却始终都没能查出来。
之后的三年里,原来与肖坤要好的小伙伴们都远离了他。原因是,他有一个疯子妈妈,小朋友们甚至嘲笑他说:“你妈妈是疯子,我们才不和你玩呢!”
每当听到这些话,年幼的肖坤都哭泣着跑回家,扑进爸爸的怀里,哭喊着哀求他把原来的妈妈还给自己。爸爸紧紧地抱着他,坚强的男人流下了眼泪。渐渐地,肖坤为有一个疯子妈妈而感到自卑,他开始憎恨妈妈,憎恨她为什么要疯,他甚至希望疯子妈妈永远离开这个家。
三年后那个闷热的下午,对肖坤来说是沉痛的,永远不愿回忆的。
那天下午,他站在湖边,呆呆地注视着妈妈的尸体。妈妈的尸体被湖水泡得有些浮肿,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努力睁开着,仿佛还在留恋这个对她来说并不美好的世界。后来从父亲的口中得知,妈妈是不小心掉进了音乐学院的湖里,导致溺水而死的。
肖坤现在回想起来,妈妈之所以睁着眼睛,也许是临死前还在牵挂着他和爸爸。
肖坤望着遗像里的妈妈,这件沉痛的往事如同压在心头的异物,令他感到一阵阵憋闷,那些缠绕了他许多年的疑问又开始在心里反复回荡:“二十年前,那个给妈妈打电话的人会是谁?为什么妈妈接完电话后就突然失踪了三天?她究竟去了哪里?这三天中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妈妈回家后就疯了呢?”
他找不出答案。
这些沉痛的疑问如同寄生在他体内的病毒,肖坤越是想解开,就越是令他痛苦不堪,他甚至感到大脑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
他疲惫地靠在墙上,双手抓着头发用力向外拉,他足足拉了几十下,头痛的感觉才渐渐减轻了。
他吁出一口气,用力甩了甩手臂,将夹在指缝间的头发甩掉。
突然,一个更加可怕的疑问从心底蹿了出来:妈妈真的是不小心掉进湖里淹死的吗?
肖坤以前从未怀疑过妈妈的死因,但今天却突然冒出了这个疑问。他由于紧张而攥紧的拳头里已满是汗水,心跳也骤然加快了。
其实,他并不是在胡思乱想,而是那些记忆的碎片突然浮现出来,又快速黏合在了一起,将六岁那年夏天发生的一幕完整地呈现在大脑里。
“肖坤,你在干吗?”胸前挂着围裙的妈妈从厨房走出来,发现肖坤正用剪刀去剪一张彩纸。
“妈妈。”肖坤记得当年自己应该是这样说的,“今天幼儿园阿姨教我们裁纸,我想用它剪一朵小花。”
“是吗?”妈妈颇有兴致地走过来,但当她看到肖坤手里的彩纸时脸色顿时变了,她一把夺过彩纸,压抑着愤怒说,“儿子,这张纸是不能剪的,一会儿妈妈再给你找一张。”
“为什么不能剪啊?”年幼的肖坤委屈地看着妈妈。
妈妈拍着他的小脑瓜,柔声说:“这是妈妈在学校的游泳比赛中获得的奖状,有纪念意义哦,所以不能剪。”
肖坤深呼吸了几口气,再次看向遗像里的妈妈,暗自思忖:“妈妈曾在音乐学院的游泳比赛中获奖,即使是真的不小心掉进了湖里,也绝不可能轻易就被淹死吧?”
一个符合逻辑却又可怖的答案从心底涌出,他的心脏仿佛瞬间就被这个答案击碎了。他按着胸口僵立在原地,冷汗顺着脸颊向下滑落。
过了许久,他的嘴唇才微微颤了颤——妈妈是被人杀死的!
3、博康集团
次日上午九点半,京海市的天空阴云密布,似乎用不了多久一场暴雨就会降临。阴沉的天气并没有一扫持续多日的高温,反而使空气变得更加闷热难耐。
京海市某区公安局,丁剑和陆斌从办公大楼里走出来。
“这是什么鬼天气!”陆斌抹掉脸上的汗水,侧头看着与他并肩前行的丁剑,“快到2012了,近些年又总是发生各种天灾,该不会真的存在世界末日吧?”
“什么?”丁剑正在思考稍后见到博康生物制药集团的负责人后如何询问,他的思绪被陆斌打断,“你刚才说2012?”
“对啊,你觉得可信吗?”
“那只是古代玛雅人的预言而已,不足为信。”丁剑拍了拍他的肩膀,严肃道,“你别总是关心世界末日,把注意力转移到侦破案子上。”
陆斌吐了吐舌头,点头称是。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警车旁。丁剑打开车门,坐在驾驶位置上,看到陆斌上车后,他发动引擎,汽车缓缓驶出了停车场。
警车在拥挤的街道上缓慢前行,两侧是几乎遮天蔽日的高楼大厦,丁剑恍然觉得像是驶进了密不透风的原始丛林。车窗开着,令人烦躁的城市噪音充斥耳鼓,闷热的空气里不断扩散着汽车尾气的味道。
丁剑关上车窗,打开空调,心中感慨:“如果此刻真的在原始丛林该有多好啊!”
警车驶到电视大厦附近的交通岗时,红灯亮了。丁剑停车,望向电视大厦,大屏幕里正在重播最近很受关注的电视选秀节目——“琴乐飞扬”。巧合的是,他恰好看到表弟肖坤弹奏钢琴的画面。
“丁队,你快看,‘阳光’出现了。”陆斌兴奋地喊道。
“阳光?”丁剑发现天空依然阴沉沉的,“哪有什么阳光?你小子说什么胡话——”
“不,我指的是他。”陆斌打断他的话,快速指向大屏幕,“那就是‘阳光’,他本名叫肖坤,具备极高的钢琴演奏天赋,我可是他的铁杆儿‘粉丝’!”
“哦?”丁剑平时根本不看这类选秀节目,听到表弟的绰号后不禁问道,“为什么叫他‘阳光’呢?”
“他外在的气质给人一种阳光般的温暖,所以我们‘粉丝’都亲切地称他‘阳光’。”
“嗯,名副其实。”丁剑觉得表弟的外貌的确给人阳光般的温暖,但他回想起这几年表弟经受的磨难,不禁感慨道,“哎!这些年真是苦了他了,他一定付出了很多努力才会有今天。”
“哦?”陆斌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丁队,你认识‘阳光’?”
“我……”丁剑忽然想到,如果告诉他‘阳光’就是自己的表弟,他一定会让我帮他索要签名或合影,单是想想都觉得麻烦,就故意开了个玩笑转移话题,“我倒是认识月光。”
“月光?”陆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哪有什么月光啊。”
这时,绿灯亮了,警车驶过电视大厦。
丁剑瞥了一眼身旁的陆斌,他还在向后张望,想必是对表弟的演奏意犹未尽。“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喜欢那些浮躁的东西。”丁剑说了一句。
陆斌连忙转过身,辩解说:“丁队,这次你可错怪我了,我正在想案子呢。”
“是吗?”丁剑专注地开着车,“那就说说你对这起案子的见解。”
“我总觉得麦娅有可能是因情而死。”
“你的意思是情杀?”
“对。”虽然坐在空调车里,但陆斌仍觉得有些热,他一边将胸前制服的纽扣解开,一边分析说,“麦娅被杀的前一夜还与陌生男子发生过一夜情行为,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之前与多少人发生过这种恶俗的行为?”
“那是她个人作风问题,似乎与本案无关吧。”
“如果麦娅有男朋友呢?”
丁剑怔了怔,问:“什么意思?”
“假设麦娅有男朋友,她男朋友能忍受她这种背叛的行为吗?”陆斌顿了顿,解释说,“如果麦娅有男朋友,他一定被这种背叛的行为折磨得痛苦不堪,长此以往,必定会出现两种极端:要么心灰意冷,彻底分手;要么由爱生恨,滋生出邪恶的念头,最终导致悲剧的发生。”
“照你这么说,如果麦娅有男朋友,那么,她男朋友的嫌疑就非常大了。”
“没错,我认为有必要查一查麦娅的感情史。”
“嗯。”虽然丁剑认为麦娅的死绝不会是情杀这么简单,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他沉默了片刻,说,“那好,我们就把这点也当成一条线索来调查。”
“对了,还有一点很可疑。”陆斌听到上司认可的话,忍不住满足地笑了笑,他甚至觉得自己对情感分析的细腻程度,远远超过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著名女侦探马普尔,“那个酒吧的服务生也有点问题。”
“你是说方天宝?”丁剑断定凶杀案一定与方天宝无关,不由得疑惑道,“方天宝有什么问题?”
“方天宝曾说,麦娅醉酒后与他发生了一夜情,对吧?”
“没错。”
“可是尸检结果显示,麦娅体内酒精含量很低。”
“咳!”丁剑有些泄气,“都过去了接近二十个小时,体内的酒精含量会随着新陈代谢逐渐降低的。”
“这我知道,但也不能排除麦娅其实只喝了很少的酒。”陆斌顿了顿,反问道,“如果是这种可能,那么二十个小时内,尸体里也一样可以检测到微量的酒精,对吧?”
“对啊……”丁剑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你是说,麦娅其实根本就没喝醉?”
“对。如果我以上分析正确,那就说明方天宝在说谎,所以他提供的‘姐’字就没有调查的必要了。”
丁剑双眉紧锁,反复思量着昨天与方天宝的对话,以及他当时的表情举止。过了良久,他才吁出一口气,下结论道:“以我多年的刑侦经验来看,方天宝没有说谎。”
陆斌还想辩解几句,但却想不出强有力的辩词,他只好点点头:“希望不是他作案。”
其实,丁剑对方天宝所言深信不疑,他甚至认为“姐”字就是侦破此案最重要的突破口之一,但他隐隐觉得“姐”字绝非字面理解的那么简单,似乎还隐藏着某种特别的含义。
“姐”字究竟隐藏着什么含义呢?
就在丁剑猜测“姐”字的含义时,警车抵达了目的地——博康生物制药集团。
博康生物制药集团的总部是一座银白色的高层建筑,从旋转门进去后,是一个宽敞的大厅。二人刚走进大厅,一个身穿保安制服的男子就走了过来。丁剑拿出警官证,说明来意后,保安引领他们来到前台。
前台有三名身穿职业装、容貌端庄的年轻女孩,保安与其中一个说了几句后,那个女孩点点头,拿起座机电话拨通了内线。大约半分钟后,她放下电话,对丁剑说:“请二位警官到13f的会客室等待,我们老总稍后就到。”
丁剑点点头,与陆斌并肩向电梯走去。
陆斌环视着宽敞洁净的走廊,看到附近没人,他终于忍不住说道:“啧啧,大公司就是不一样,真气派啊!”
丁剑侧头看到他一脸羡慕的表情,压低声音问:“怎么?你小子想跳槽不成?”
“我哪敢啊!”陆斌叹了口气,“我们警局的办公楼要是能像这样该多好啊!”
“你小子别总是发牢骚。”丁剑一把将他推进电梯,当电梯升起后叮嘱说,“一会儿见到公司负责人后,由我来发问,你负责记录。”
会客室位于电梯左侧十步左右,门敞开着,二人走进去坐在沙发上。丁剑环视了一周,房间宽敞明亮,装修精良,无处不彰显着公司雄厚的经济实力。
几分钟后,走廊内传来了皮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很快,会客室的门开了,一个戴着金边眼镜,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中年男人面带微笑地走过来,与他们依次握手后,自我介绍说,“我是仲继伟,是公司的副总。”
“在仲总百忙中前来打扰,真是抱歉。”丁剑面带歉意地打量着他,觉得此人的确具备老总的气质。
“二位快请坐。”仲继伟指了指沙发。当两位警察坐下后,仲继伟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我听前台说了,二位警官是为了麦娅的案子而来。”
“是的。”丁剑看了一眼身旁的陆斌,示意他做好记录。
“不知案件调查得怎样了?”仲继伟靠在沙发上,面露忧伤的表情,“二位有所不知,我是看着麦娅这孩子从小长大的,万万没想到她那么年轻就……哎……”说到动情处,他眼眶有些红了。
“请您节哀!我们警方已立案侦查,一定会竭尽全力侦破此案。”从他忧伤的话语中丁剑听出来,他与麦娅的家族关系很密切。丁剑看着他,直接切入主题,“我们这次来就是想了解一件事。”
仲继伟向前微微探了探身:“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全力配合。”
丁剑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公司是否曾定制过刻有‘博康生物制药’字样的水果刀?”
“好像是去年春天定制过吧。”仲继伟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肯定地点点头说,“没错,就是去年春天。”
仲继伟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急问道:“水果刀就是凶器吗?”
丁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问:“公司给哪些员工定制了水果刀?”
“应该每位员工都定制了。”仲继伟停顿了一下,补充说,“我们公司对员工向来体贴入微,去年公司春游时,为了让员工们方便切割食物,所以给大家都定制了水果刀。”
“所有水果刀都是同样款式的吗?”
“对,都是从同一个厂家定制的。而且为了留作纪念,麦总还特意要求刻上‘博康生物制药’的字样。”
丁剑觉得事情麻烦了,这么大的公司最起码也有上千名员工,倘若逐一调查,就好比大海捞针一样困难。不过,他对此也早有预料,因为凶手绝不可能愚蠢到在凶器上就暴露了身份。
“警察同志,有什么不对吗?”仲继伟发现他沉默不语,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哦,没什么。”丁剑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上,稍稍沉思了一下后,问,“麦娅有没有姐姐?”
“没有,她是麦总的独生女。”仲继伟干脆地答道。
“那么,她有没有表姐呢?”
“表姐?”仲继伟怔了一下,他的表情像是在说难道警察怀疑是麦娅的表姐行凶?
“你别多想。”丁剑看着他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仲继伟将滑下来的眼镜框向上推了推,“麦娅确实有一个表姐,不过……”他看着丁剑,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丁剑没想到麦娅果真有一个表姐,不由得心中掠过一丝兴奋,他仿佛看到了破案的曙光。
“不过,她表姐好像几个月前就去了美国。”仲继伟又摇摇头,“这只是我听说的,不一定准确,你们应该去找麦总核实一下。”
“麦总在公司吗?”
“不,他在医院。”仲继伟沉重地叹了口气,解释说,“独生女突然遇害对麦总打击很大。今天清晨,他由于悲痛过度导致心脏病突发,正在医院治疗。”
“哪家医院?”
“是我们公司下属的博康医院,在向阳区……”
“我知道,在向阳区的红旗路。”丁剑打断他的话,从沙发上起身。博康医院在京海市可谓鼎鼎大名,不仅医生的医术高明,而且还经常开展各种公益医疗活动,在社会上有极好的口碑。
他们与仲继伟辞别,走出了会客室。
4、协议
三天后的下午,京海市某中学。
校园上空几乎看不到一丝云彩,太阳肆无忌惮地辐射出灼热的光,像火一样烘烤着大地。
“该死的天气!想把人烤成肉饼吗!”沈小婉暗暗咒骂了一句,她撑起粉红色的遮阳伞,一边走进校园,一边向四周环视着。
偌大的校园内看不到一个学生,只有几十米外的小花园里零星地站着几个男教工,像是在给花池浇水。她看了一眼腕表,下午两点十分,此刻正是上课时间,难怪校园里看不到学生。
沈小婉报名参加“琴乐飞扬”比赛后请过一个月长假,今天假期即将结束,她这次来学校的目的就是找校长续假。她曾考虑过是否辞去工作专职搞音乐,但经过反复思量,她认为至少要等到签约一个有实力的娱乐公司,拿到一笔不菲的签约金后再辞职也不迟。
其实,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有原因的。因为社会就是这样现实,如果没有固定的薪水入账,她就无法支付日常生活开支。一旦生活没有了保障,其他一切都成了空谈。
“校长会允许我继续参加比赛吗?如果她不同意我续假,我该怎样说服她呢?”
沈小婉一面思考着见到校长后该如何说服她,一面走进了教学楼。国内的中学与高校不同,校领导和教师一般没有单独的办公楼,办公室会设在教学楼内,而校长办公室就在教学楼的四层。
沈小婉登上楼梯,很快就来到了校长室的门外。门虚掩着,她用手指轻轻敲了敲。
“请进。”一个略显沙哑的女音从门缝间传出。
沈小婉走进去,看到女校长正伏案工作,便轻声说:“打扰了,校长,我找您有事。”
听到声音后,女校长猛地抬起头,看到来人是沈小婉,她严肃的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哦,是小婉回来了啊!”
沈小婉愣了一下,因为校长从不这样称呼她,一般都是称呼沈老师,或直呼其名。
“小婉,来,快坐下。”女校长从宽大的办公桌后起身,面带微笑地指着对面的沙发。
沈小婉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摇头:“不,不用,我站着说就行。”
但女校长却走了过来,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关切地问长问短。当然,女校长问得最多的,就是关于她晋级“琴乐飞扬”全国总决赛的事。
女校长的举动完全出乎她预料,但她也能猜到了其中的原因,不禁暗喜:“看来无需我多费唇舌,校长就会非常爽快地准假。”
正如沈小婉猜测的那样,当她说出来意后,女校长非常爽快地准假了。她和校长又聊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辞别,离开了校长室。
穿过走廊,走下台阶时,她忍不住兴奋地笑了,脑海里又浮现出辞别时的情景。
女校长拍着她的肩膀,微笑着说:“学校这边已经找了老师帮你代课,你要全身心投入比赛,争取获得全国冠军,为学校增光添彩。”之后,女校长又握住她的手,信誓旦旦地说,“加油!我相信你一定会获得冠军,学校以你为荣!”
就在沈小婉满足地回忆时,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连忙掏出来,看到是仲思杰打来的,一股甜蜜的暖流顿时从心里涌出。
“你在哪儿?”电话接通,仲思杰的声音钻入耳鼓。
她能想象到那张忧郁的脸庞,不禁心跳有些加快:“我在学校。”
“哦,那你等着,我这就开车去接你。”电话那端传来发动引擎的声音。
沈小婉听出他的声音有些着急,便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电视台刚刚打来电话,说是让我们去签一个重要的协议。”他顿了顿,反问道,“工作人员没给你打电话吗?”
“没有啊。”沈小婉走出了教学楼,“知道是签什么协议吗?该不会是和娱乐公司签约吧?”想到这点,她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就连遮阳伞也忘记了撑开。
“工作人员没说。”仲思杰的语气非但听不出一丝兴奋,反而有些沉重,“希望是和娱乐公司签约吧。”
挂断电话后,沈小婉想,也许他还在为麦娅的死而感到悲痛吧。
灼热的阳光照射到她身上,脸颊传来了微微的刺痛感,她这才想起遮阳伞,连忙撑起来,沿着校园的甬道向外走去。
5、他是谁?
同一时刻。
京海市电视大厦的某间琴房里。
肖坤走进琴房,他四下环视了一周,琴房里空无一人。于是,他缓步走到钢琴前坐下,伸出修长的手指放在琴键上,准备练习参赛曲目。当他低下头盯着黑白琴键时,眼前却忽然浮现出小时候妈妈指导自己弹琴的画面。
他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那个可怕的答案再次从心底涌出——妈妈是被人杀死的!
蓦地,那些永生难忘的沉痛往事如飓风般席卷全身,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险些从高椅子上摔下来。
他连忙伸手扶住钢琴,深呼吸了几口气后,这两天一直困扰他的疑惑再次涌上心头:“妈妈死的那年已经疯了,有谁会残忍地杀死一个疯子呢?但是凶手行凶肯定是有某种目的,那么,杀人动机究竟是什么?”
肖坤回忆起二十年前发生的一幕。那天中午妈妈指导他练琴时,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妈妈接完电话返回琴房后脸色极差,像是遭到了什么巨大打击似的。
毫无疑问,那个打电话的人一定告诉了妈妈什么重要的事情,以至于妈妈接完电话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家。
肖坤双眉紧锁,暗自思忖:“莫非,那个人告诉了妈妈某个重大秘密?而妈妈就是因为那个秘密引来了杀身之祸?”
“可是,妈妈为什么突然失踪了三天?这三天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妈妈回家后就变成了疯子?”
想到这些,肖坤的后背一阵发凉,因为他心中恍然掠过一个可怖的念头:“妈妈会不会是在故意装疯?她想用装疯来骗过追杀者,但最终还是不幸被杀害了!”
肖坤僵坐在椅子上,心脏快频率地跳动着,一股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但他无暇去抹掉脸上的汗水,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黑白琴键。
“那三年中,妈妈真的一直在装疯吗?”
肖坤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宁愿相信妈妈真的疯了,而不是装疯!因为那三年中,妈妈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妈妈每天都衣衫褴褛,吃饭时甚至连筷子都不用,脏兮兮的手抓起饭菜就往嘴里塞。而且每天早上起来,妈妈都会对着他和爸爸傻笑……
他眼眶里有种苦涩的液体在慢慢凝聚,最终滑了出来,沿着脸颊向下滚落。
“妈妈……”
肖坤哽咽着喊了出来,悲痛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滴落在琴键上,又快速滑到琴键的缝隙里。
不知过了多久,肖坤才渐渐从悲痛中回过神来。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用衣角拭去脸上的泪水,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钢琴上宣泄般舞动起来。
徐缓而又充满忧伤的旋律幽幽地飘出,轻柔地漫满整个琴房,仿佛每一个音符都代表着对故去母亲的思念。
节奏忽而又变得轻快有力,旋律也变得优美动听了,仿佛在诉说着童年时那些有关妈妈的美好回忆。
突然,节奏变得更加快速了,旋律也如同急风暴雨一般狂躁,令人震撼的琴音在房间里回荡,反复冲击着耳膜,仿佛宣泄着对杀害妈妈的凶手的愤懑之情!
当一曲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弹罢,他仿佛将心中的愤怒和怨恨宣泄了大半,身体也感觉轻松了许多。
可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啪啪”的掌声。
肖坤吓了一跳,他连忙站起来,转过身却看到了高中同学吴骏。三天前,吴骏通过观众的短信投票成功“复活”了,并与肖坤一同在两天前来到了京海市。
此刻,吴骏正站在门前,他一边鼓掌,一边用敬佩的眼神看着肖坤,丝毫不吝啬溢美之词:“真棒!弹得太棒了!我完全沉浸在你所弹奏的《月光奏鸣曲》中,仿佛被带进了一个如梦如幻的世界,太令人震撼了!即便是贝多芬转世,恐怕也未必能弹奏出如此恢弘的气势!”
“你言重了,我若是能有贝多芬一半的才华就知足了。”肖坤听得出他这句话是由心而发,“不过,还是谢谢你能这样说。”
“老同学,这次‘琴乐飞扬’比赛的全国冠军一定非你莫属。”吴骏一面恭维地说,一面伸出右手挑起了大拇指。
“那倒未必。大家的实力都在伯仲之间,而且临场发挥至关重要,说不定最终的冠军是你呢!”肖坤最近发现,自从吴骏成功复活后,他看自己时的眼神似乎变得友善了许多,仿佛对自己不再心存嫉妒,也完全没有了敌意。
“我?”吴骏自嘲地笑了笑,“我进入总决赛只是运气使然罢了!如果论钢琴演奏的天赋,我恐怕比你还差一大截呢!”
肖坤对他的话感到很意外,因为吴骏以前是一个相当自负的人,究竟是什么让他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呢?
“哦,差点忘了。”吴骏走到他身边,像高中时那样拉住他的胳膊,“编导让我们去台长办公室,说是要签一个重要的协议。”
“什么重要协议?”肖坤看着那张斯文的脸。
“编导没具体说。”吴骏拉着他,“走吧,去了就知道了。”
在去台长室的路上,吴骏又说了许多恭维的话。但不知为什么,吴骏越是这样,反而越令肖坤感到不安。
二人走进了台长室。
台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瘦小,容貌平平,但精神百倍,眼神也十分锐利,这令肖坤不禁联想到了一个词——短小精悍。
台长与他们简短寒暄了几句,然后将协议递过来。肖坤认真翻看着,很快就明白了协议的要旨。
原来,“琴乐飞扬”这档电视选秀节目在全国影响巨大,收视率也节节攀升,远远超出了预期。主办方为了防止参赛选手中途退赛,对收视率产生不良影响,因此,制定出这份协议来约束每位参赛选手。
肖坤在心中默读完协议后,瞥了一眼身旁的吴骏。吴骏正低头看着协议,脸上似乎掠过了一丝惊诧,他的表情像是在说:真是多此一举,傻瓜才会退赛呢!
“是啊,这么好的机遇,有谁会退赛呢?”肖坤这样想着,从台长手中接过笔,毫不犹豫地签上了名。
从台长办公室出来后,吴骏主张再去练一会儿琴,但肖坤却感到身体很疲惫。于是,二人在电梯门前分别。
几分钟后,肖坤跨出电梯,穿过一楼宽敞的大厅,走出了旋转门。
他来到室外,立刻被热乎乎的气流包围住,生理调节促使毛孔迅速张开,汗水也随之沁了出来。从小在东北长大的肖坤,对南方城市如此闷热的天气极不适应,他恨不得立刻返回宾馆,躺在装有空调的房间里。于是,他加快脚步向百米外的宾馆走去。
这时,一辆银白色的宝马车缓缓停在距离他十米左右的车位上。
“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也能拥有这样一辆豪华汽车。”肖坤这样想着,视线也在宝马车上来回扫了几遍。
车门打开了,副驾驶的一侧正走下一位身穿深蓝色连衣裙的女孩。由于女孩侧对着肖坤,而且脸颊恰好被垂下的长发遮住,所以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她的容貌。
就在肖坤准备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时,蓝裙女孩站直了身,如莲藕般白皙的手臂轻柔地撩开遮在脸侧的长发。
一张熟悉的脸庞猛地刺进肖坤的瞳孔,他身体如遭电击般快速颤了几下,随即又如塑像般僵立在原地。
“是她?一定是她!”肖坤在心里大声呼喊着,但嘴唇却像被胶水黏住一般,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张开。虽然肖坤在心中无数次想象过与她重逢时的情景,也曾无数次告诫自己必须忘记她,但当她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时,他仍然无法控制住内心激动而又复杂的情绪。
没错,蓝裙女孩就是沈小婉。
沈小婉从就职的中学离开后,与仲思杰一同来电视大厦签订协议。当她走下汽车,撑起遮阳伞,却恍然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她连忙向右侧望去,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一个曾经无数次造访自己梦境的身影。
“肖坤!”她若不是惊讶地以手掩口,恐怕一定脱口而出了。那些封存在大脑深处的美好而又苦涩的记忆如潮水般席卷全身。她的心跳骤然加快了,握着遮阳伞的手臂不住地颤抖着,眼眶里似乎也有某种液体在凝聚。
“在看什么?”仲思杰从车里走下来,发现她表情异样。
他的声音宛如一双无形的大手,将沈小婉从记忆深处猛拉了出来。四分之一秒后,她快速转回了头,故作镇定地说:“没……没看什么。”
“哦,那我们快进去吧,台长还在等我们。”仲思杰似乎发现了什么,不经意地向肖坤望了一眼,然后拉着她向电视大厦的旋转门走去。
肖坤仍如塑像般站在原地,他注视着二人的身影慢慢走远,直至消失在旋转门后。那一瞬间,他的心底仿佛沁出了一股寒流,如病毒般在全身蔓延。
虽然是站在闷热的室外,但肖坤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他只感到浑身冰冷,仿佛坠入了尘封千年的冰层里。
“嘟嘟……”
一阵汽车喇叭的鸣叫声刺痛了耳膜,肖坤连忙回过神,如溺水获救般深呼吸了几口气后,他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停车位上。
他转过身,看到一辆米色的轿车几乎快要撞上自己。他刚要发怒,却看到一个发型新潮的小伙子从车窗里探出头:“嗨!哥们儿,能不能让一下?”
肖坤没有回答,他瞥了一眼几米外的银白色宝马车,然后疾步向宾馆的方向走去。
回到宾馆后,肖坤锁好房门,打开空调,精疲力竭地趴在了床上。
“小婉!你为什么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了呢?难道你已经不记得我了吗?”
一个声音在肖坤的心里反复回响,他的意识也在回忆与现实中来回穿梭。记忆里那些美好而又苦涩的往事全部浮现出来,又与刚才发生的一幕交织在一起,如正反物质碰撞般在身体里猛烈爆炸着。
蓦地,他想起了沈小婉看到自己的瞬间。她那握着遮阳伞的纤细手臂分明快速颤了几下,而另一只手也捂着嘴,脸上浮现出十分复杂的神情。
“不!你一定还记得我,只是不愿与我相认!”
肖坤腾地一下坐起来,像是着魔般高声咆哮着。他的喊声久久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反复不断地刺痛着耳膜。
当回声消失后,他却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浸泡在了苦涩的溶液里,仿佛还有一柄锋利的匕首在心脏表面来回划动着,割裂出无数条或深或浅的伤口,苦涩的溶液穿透伤口直沁入心脏内部。
心脏忽然传来了一阵阵灼烧般的疼痛,仿佛正被侵入内部的溶液一点一点融化掉。他咬牙忍着疼痛,将手掌用力按在左胸口上。
不知过了多久,灼烧般的痛感才慢慢消失。他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缓缓放开按在胸口处的手掌,用枕巾抹掉脸上的汗水,疲惫地平趴在床上。
就在他刚刚放松下来时,大脑里又交替浮现出沈小婉穿着学生制服和蓝裙时的影像。那些影像仿佛经过了某种特殊的处理,时而近在咫尺,无比清晰,好似触手可及;时而相隔甚远,异常模糊,好似虚幻之影。
肖坤双手用力地抓着头发,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但大脑却不听主人的控制,那些画面如电影镜头般在脑海里反复重现。
忽然,脑海中的画面停留在沈小婉走下汽车的一瞬间。她撩拨头发的动作,以及向他望来时的眼神久久地定格在大脑中。
“她的容貌还像高中时那样清秀可爱,只是眉眼间多了一分成熟的妩媚;她撩拨头发的动作,还是那样地迷人,举手投足间无处不透出一种柔弱之美。”
想到这儿,肖坤的嘴角浮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他忧伤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既然当初选择了放弃,现在就不应该再去打扰她的生活。祝福她吧!我们永远不会再有交点。”
他们真的永远不会再有交点了吗?
“那个男人是谁?他与小婉会是什么关系呢?”虽然他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但还是忍不住在心中问自己。
“是她男朋友?不!也许只是普通朋友。”肖坤记得在电视上看到过那个男人,他也参加了“琴乐飞扬”选秀比赛,而且还是京海市分赛区的冠军。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沈阳分赛区冠军呢!”肖坤撇了撇嘴,但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只记得“粉丝”都称他——“忧郁王子”。
“他眼神的确有些忧郁,但气质未必就高贵到像王子吧?”
肖坤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嫉妒感,但当他再次回想起那眼神时,心跳骤然加快了,嘴唇微微颤了颤:“难道……是他?”
6、再访一夜情男友
下午四点,京海市警局八楼。该层是高层领导们的专属楼层。
丁剑登上楼梯,瞥了一眼楼梯转弯处的“8f”字样,然后跨上最后一级台阶,与陆斌并肩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局长办公室走去。
“嘿!八层,这些领导们还挺迷信的嘛!”陆斌用略带嘲讽的语气开玩笑说,不过,他声音压得极低。
丁剑此刻却笑不出来,他正在思考一会儿见到局长后该怎样解释。距发生凶杀案至今已过三天,而案情却丝毫没有进展,局长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定会大发雷霆。如果是发生在普通人身上的凶杀案,局长肯定不会追得这么紧,但关键是这起凶杀案非同一般。遇害者的父亲是本市著名的企业家、慈善家,在本市享有极高的威望。而且自从凶杀案发生后,引起了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许多媒体也借机炒作,想必局长的压力非常大。
陆斌发现上司紧绷着脸低头不语,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便安慰说:“丁队,也许局长只是象征性地问一问,你也别太担心了。”
“不可能。”丁剑回想起五分钟前局长在电话里颇为恼怒的语气,不由得沉重地叹了口气,“希望局长能理解我们的难处吧!”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局长室门前。丁剑轻轻敲了几下,很快,一个沉稳的男音隔门传出:“请进。”
丁剑推开门,看到局长正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一张国字脸紧绷着。他连忙走进去,犹豫了一下,问:“局长,您找我们……”
“说说案子吧!”局长生硬地打断他的话,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他们坐下说。
“嗯。”丁剑一边坐下,一边快速思考着怎样向局长说明案情。
“案子进展得如何了?”局长先发问,“听说你们查到了两条线索?”
“对。”丁剑抬头看向局长,将案发现场发现的刻有文字的水果刀,以及从方天宝口中调查到的“姐”字线索,详细地向局长汇报了一遍。
局长听完后,靠在椅子上沉思了片刻,问:“这两条线索调查得怎么样了?”
“两条线索基本都断了。”丁剑迷惘地摇摇头,将水果刀线索的调查结果向局长叙述了一遍。
“是啊!要想在一千多名员工中找出凶手的确太难了,而且也很难排除是不是借刀杀人。”局长的身体离开椅背,双臂在桌上交叉,“那么,‘姐’字线索呢?”
“我们询问了麦娅的父亲——麦柯。”丁剑顿了顿,继续说,“据麦先生称,麦娅的确有一个表姐,是远房表叔的女儿,名叫麦慧子,她与麦娅虽是表姊妹,但二人关系十分密切,比亲姐妹还要亲。麦慧子三个月前去了美国佛罗里达州,但很不幸,她半个月前在佛罗里达州死于车祸。”
“死于车祸?”局长皱起眉,暗暗推测麦娅遇害与表姐的死是否存在某种关联,以及麦娅临死前一夜醉酒后不断呼唤“姐”字的原因。
良久,局长吁出一口气,缓缓说道:“如果按照常理分析,麦娅之所以临死前一夜买醉,并在方天宝面前不断呼唤‘姐’字,完全可以理解为对已故表姐的思念。”
“是的,我们刑侦队经过反复分析,认为只有这个结果符合常理。”丁剑看向局长,补充道,“而且据麦先生说,自从表姐去世后,麦娅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经常会醉酒到深夜。”
“那就更能证明我们的分析是正确的。”局长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如果‘姐’字代表麦娅对已故表姐的思念,那么,‘姐’字线索对侦破本案就毫无意义了。”
“是啊。”丁剑失落地叹了口气,“暂时看来,我们只能把破案重点放在刻有文字的水果刀上。”
“那也称得上是线索?”陆斌忍不住在旁插话说,“从一千多人中找出真凶,恐怕比大海捞针还难。”
“小陆同志。”局长对他的话颇为不满,但还是尽量压抑着恼怒的情绪,用严厉的语气给他上起了政治课,“最近这些年,我们京海市的社会治安一直不错,至少在两年内没发生过恶性凶杀案。三天前突发的‘别墅凶杀案’给社会治安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老百姓甚至不敢深夜出门,市领导也对此案非常关注。希望你们不要退缩,继续发扬刑侦三队艰苦奋斗、不畏艰难的精神,力争尽快侦破此案,让百姓安心,也让领导放心。”
陆斌不敢去看局长的眼睛,他偷偷瞥了一眼丁剑,然后垂头不语。
“局长,您放心,我们一定争取尽快破案。”丁剑从椅子上起身,他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没有一点信心。
局长靠回到椅背上,舒缓了一下语气说:“当然,这起案子很棘手。如果遇到某些不可预见的阻力,你们尽管说,局里会尽可能提供帮助。”
“谢谢局长,那我们……”丁剑看了一眼仍坐在椅子上的陆斌。陆斌连忙站了起来。
“好,那你们快去调查案子吧。”局长也站了起来。
二人与局长辞别,走出局长办公室,然后穿过长长的走廊,向刑侦三队的办公室走去。
“哎!看来我们的厄运来了。”走下台阶时,陆斌郁闷地叹气说。
丁剑正在心里反复推敲案情,听到他唉声叹气的话,就随口说了一句:“一定有办法的。”
“办法?”陆斌侧头看着他,“丁队,你该不会是要去博康集团逐个调查吧?那公司可有一千多号人呢!”
“当然不是。”丁剑突然驻足,恰好站在了楼梯的转弯处。他疾走几步,来到了正对着楼梯的窗前,打开窗户望向远处。
“你别卖关子啊?”陆斌走过来,沿着他的视线向窗外望去,那些高耸的、密密麻麻的钢筋混凝土挡住了远眺的视线。
足足过了半分钟,丁剑才缓缓转过头,反问道:“你不觉得那个‘姐’字有些奇怪吗?”
“‘姐’字?哪里奇怪啊?”陆斌怔怔地看着他。
“假如你表姐出车祸去世了,你会伤心到如此地步吗?而且过了半个月还用醉酒的方式来折磨自己,你不觉得这有悖于常理吗?”丁剑似乎意识到不该拿陆斌作假设,便歉意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哦,我只是在假设。”
“没关系。”陆斌想了想,提示说,“可是麦先生曾说,麦娅和表姐的关系十分亲密,就像亲姐妹一样。”
“即便是亲姐妹,恐怕也不会伤心到如此地步吧?”
“是啊,的确有些牵强。”陆斌蹙眉看着他,“莫非,‘姐’字指的并非是麦娅的表姐,而是另外一层含义?”
“对,我认为应该是这样的。”丁剑再次望向窗外,暗自思忖:“也许,‘姐’字隐藏着某个重大的秘密,而麦娅会不会就是因为那个秘密被杀害了呢?”
“该死的‘姐’字,究竟代表着什么含义呢?”陆斌垂下头,双手撑在窗台上,俯视着窗外的停车场。陆斌又想到了方天宝,总觉得他的话很可疑,似乎哪些环节有点不对劲儿,便对丁剑说,“要不这样,我们再去找方天宝调查一下。”
“有必要吗?”丁剑头也不转地问道。
“你那天是以警察的身份去找的他,说不定他会因为紧张而遗漏了一些线索呢?”陆斌想了想,补充说,“麦娅临死前一夜一直和他待在一起,而且他们还发生了暧昧的关系,我不相信整个晚上麦娅只和他说了一个‘姐’字。”
丁剑觉得他的分析有些道理,转过身说:“好吧,那我们就再去找他调查一下。”
“不,你不要去。”陆斌摇摇头说,“我一个人去就行。”
“哦,为什么?”丁剑不解地看着他。
“你去就暴露了,因为我不想以警察的身份去找他。”陆斌神秘地笑了笑,“我以普通人的身份去酒吧喝酒,然后借机找他聊天,那样他会更放松,说不定效果会更好一些。”
“你小子啊,想法总是和别人不一样。”丁剑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还是很赞同他的做法,“那好,你就一个人去吧,如果查到可疑线索,立刻给我打电话。”
就在这时,丁剑的手机忽然响了。他连忙拿出来,看到是表弟肖坤打来的。
7、失踪
电视大厦对面的一个高档餐厅里,肖坤坐在靠窗的位置。下午的阳光穿过宽大的落地窗斜射进来,均匀地抹在那张充满阳光气质的脸庞上,宛如涂了一层俊逸的粉底。
肖坤刚刚给表哥丁剑打完电话,他将手机放在桌上,侧头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暗想:“来京海市两天了,表哥这个大忙人终于有时间和我见面了。”
蓦地,他眼前又浮现出与初恋女友沈小婉在电视大厦前邂逅的一幕。不过,他现在最想知道的,不是沈小婉是否还牵挂着自己,而是和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会是他吗?”
整个下午,肖坤都在想这个问题。因为那个男人看向他的眼神,让他联想到一个儿时的伙伴,并回忆起许多难忘的童年往事。肖坤为了确认他是否是自己童年记忆里的那个人,还特地跑到电视大厦查了他的身份背景资料。
资料显示,他叫仲思杰,毕业于国内一所著名的音乐学院,但他毕业后没有从事与音乐相关的工作,而是在一家生物制药公司担任经理。
“嗯,应该不是他。”
肖坤童年记忆里的那个人对音乐丝毫不感兴趣,而仲思杰不仅参加了“琴乐飞扬”比赛,而且还获得了京海市分赛区的冠军。最关键的是,他儿时的伙伴叫徐淼,而非仲思杰。
“他们的名字截然不同,仲思杰一定不是徐淼,只是他们的眼神有些相像罢了!”想到这些,肖坤心里稍稍平静了。
“你们快看,那不是‘阳光’吗?”
一个含糖量极高的女音从右侧传来,肖坤连忙侧过身,看到四个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孩正望向自己。
“天哪!真的是‘阳光’。”其中一个短发女孩惊讶地捂着嘴,与另外三个女孩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四人一同兴奋地走了过来。
四个女孩将肖坤团团围住,或是拿出手机要求合影,或是掏出纸笔索要签名,肖坤都一一照做了。
当四个女孩如愿以偿转身离去时,肖坤望着她们的背影慢慢走远,心中恍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突然,肖坤的肩膀被人用力拍了一下,与此同时,一个洪亮的男音刺进耳鼓:“我说‘阳光’啊,能不能给我也来张签名?”
“剑哥!”肖坤听出了声音,快速转过身,看到果然是表哥丁剑,他正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
“贱哥?呵呵,这个绰号可不怎么好听啊。”丁剑微微蹙眉,但脸上依然挂着激动的笑容。丁剑记得小时候,表弟曾给自己起过“贱哥”这样一个绰号,当时他还为此和表弟打过一架,想必是表弟一激动将小时候的绰号喊了出来。
丁剑的笑容令肖坤心底升起一股久违的暖意,他激动地伸开双臂与表哥相拥。
两个多年不见的兄弟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不必多言,二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声。
足足过了一分钟,他们才缓缓放开彼此的身体。二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肖坤脸上依然挂着激动的表情,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说:“嗯,没变,你还是老样子。”
“咳!老了,岁月不饶人啊。”丁剑自嘲地淡淡一笑,“呵呵,不过表弟你看起来反而更年轻了。”
肖坤反客为主,叫来服务生点了几道特色菜。兄弟二人一边吃,一边聊了些家常,又互相询问了这几年彼此经历的事情。
丁剑问起了肖坤刚刚去世的父亲,这令肖坤感到很沉重,眼睛有些湿润了:“哎!当年爸爸要不是为了给我攒学费,也不会……”说到伤心处,肖坤有些哽咽了。
丁剑安慰了他几句,然后起身拿起酒瓶给他斟满酒:“我们兄弟久别重逢,就不提那些沉重的事了。”他观察了一下表弟的神情,举起杯子说,“来,我们先干一杯,庆祝你晋级‘琴乐飞扬’全国总决赛。”
肖坤端起酒杯与他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酒水穿过咽喉,滑过食道,沉入胃里,在黏膜表面留下一道火辣辣的感觉。他连忙夹了几口菜塞进嘴里,囫囵吞枣般咽了下去。
“兄弟,别喝那么急。”丁剑劝了一句,缓缓放下酒杯。他发现表弟的脸色依然很沉重,为了能转移表弟的注意力,他开玩笑说,“其实小时候,我没觉得你钢琴弹得有多好,但没想到你小子长大后进步挺快,居然上了电视,而且还获得了分赛区冠军。”
肖坤听出表哥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才这样说的,便笑了笑,回敬道:“你小时候不也弱不禁风的样子嘛,长大后不还是变得这么魁梧,而且又当上了警官。”
“警官有什么好的。”丁剑抽出一根烟点燃,“还是你们这些搞艺术的好,令人羡慕啊!”
“哦?”肖坤握着筷子的手臂停在半空,迷惑地看着他,“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呢?”
“至少比做警察要强很多吧。”丁剑想起了最近发生的凶杀案,猛吸一口烟后感慨道,“如果遇到棘手的案子,那真是折磨人啊!”
肖坤看出他表情有些沮丧,问道:“表哥,你又遇到棘手的案子了?”
“嗯,是一起恶性凶杀案。”丁剑郁闷地叹了口气,“说来惭愧,距案发已过去三天了,但我至今还没捋出一点头绪。”
“这种案子的确让人头疼。”肖坤放下筷子,端起酒杯,“不过,我相信以表哥的能力一定会成功破案的。”
“希望如此吧。”丁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放下杯子,一边转头望向窗外,一边心中暗想:“不知陆斌去找方天宝调查得怎样了?”
肖坤发现表哥面色焦虑地望着窗外,便沿着他的视线向窗外望去,却恰好看到沈小婉和仲思杰从电视大厦的旋转门走出来。
虽然相隔几十米,但肖坤却仿佛看到他们的脸上正挂着甜蜜幸福的笑容。他的瞳孔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刺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但他们甜蜜幸福的笑容却在他心里肆无忌惮地放大着。
就在这时,丁剑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将香烟熄灭在烟灰缸里,快速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陆斌的声音传入耳鼓:“丁队,出大事了!”
丁剑握着手机的手臂微微颤了颤,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陆斌焦急的声音再次传来:“方天宝失踪了!”
8、海边诡事
街道的彼端,电视大厦的旋转门开了,仲思杰和沈小婉依次走出。他们在台长室签完协议后,又在琴房练习了几个小时钢琴,所以直到现在才离开电视大厦。
“刚才那首曲子,就是你的参赛曲目吧?”仲思杰减慢速度,等她与自己并肩前行。
“是啊。”沈小婉疾走两步,撑起遮阳伞,侧头看着他问,“你觉得我弹得怎么样?”
“很棒!不过……”他微微蹙眉,“就是听起来有些伤感。”
“哦,也许吧。”沈小婉心里一沉,她以前的参赛曲目都是以欢快激昂的旋律为主,但这次却鬼使神差般选择了旋律悲伤的曲目。
“你刚才弹的那首曲子,应该是克莱德曼的《忘却的悲伤》,对吧?”
沈小婉点点头,却发现他忧郁的脸上似乎掠过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
仲思杰沉默不语地向前走了一段距离后,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改变以往的风格呢?”
“哦,我想突破自我,所以才做出一些改变。”沈小婉其实在说谎,因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改变风格,只是潜意识里有某种力量在驱使着她做出这样的改变。
当二人走到停车位时,沈小婉似乎想到了什么,快速向四周环视了一圈,但没有看到想象中的那个身影。她暗暗吁出一口气,心里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之所以选择《忘却的悲伤》作为参赛曲目,会不会和他的出现有关呢?”
“在看什么?”仲思杰突然问了一句。
她吓了一跳,连忙回过神,尽量掩饰着内心的慌乱:“没……没什么。”
“那上车吧。”仲思杰绅士地拉开车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她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即就钻进了车里。
仲思杰坐到驾驶位上,侧头看着她说:“去一个特别的地方。”
“特别的地方?”
“对,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他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发动引擎,汽车缓缓开出车位,向城市西端驶去。
沈小婉一边猜想着“特别的地方”会是哪里,一边转头望向窗外。太阳已经西斜,不出一个小时就会坠落到地平线以下,但阳光依然灼热,像火一样烘烤着大地,视线里不断倒退的行人几乎都撑着遮阳伞。
“马上就到2012了,这糟糕的天气真是应景啊!”沈小婉这样想着,将视线移回到车内。汽车空调散发出的冷气拂过脸颊,她不禁暗自庆幸此刻坐在了空调车里,不必像街上的行人那样在灼热的阳光下行走。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公寓,那个狭窄逼仄的房间,在灼热的阳光下烘烤了一整天,想必是又变成“大烤箱”,抑或是“大闷罐”了。而她晚上回去,恐怕又要饱受闷热窒息的煎熬了。
她瞥了一眼身旁专注开车的仲思杰,暗想:“也许不久的将来我就能摆脱这种恶劣的居住环境,住进宽敞的别墅里,享受温馨美好的生活。”
当汽车开过一所学校时,她看到一群穿着学生制服的中学生从校园里涌出,其中还夹杂着许多穿职业装的教师。教师们因操劳而显得疲惫的脸,不禁令她联想到曾经的自己。
她轻叹了口气,心中暗想:“如此操劳地付出,换来的却只是微薄的收入,甚至还在为每个月的房租而犯愁,这样的工作和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为什么叹气?”仲思杰向她瞥了一眼,笑着说,“是不是担心我把你带到一个可怕的地方啊?”
“不,当然不是。”她转过头,好奇地问,“那个特别的地方究竟是哪儿啊?”
仲思杰忧郁的脸上掠过一丝忧伤,他直视着前方沉默不语,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哦,不说就算了。”沈小婉有些生气地扭过头。
这时汽车驶到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了,他停下汽车,转头看着她,郑重地说:“那个特别的地方是……海边。”
“海边?”沈小婉怔了怔,随即忍不住笑着问,“海边也可以称作‘特别’吗?”
“当然。”他严肃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启动了汽车。
“也许,海边对他来说真的很特别吧。”沈小婉这样想着,仿佛从他忧伤的表情里猜到了答案,但却猜不出他带自己去海边究竟要做些什么。
仲思杰瞥了她一眼,突然转移话题问:“你觉得我的参赛曲目怎么样?”
“是今天下午你练习的那首钢琴曲吗?”
“对。”
“挺震撼的!”沈小婉敬佩地看着他,“但我从没听过,是你自己原创的吧?”
“嗯,三年前写的。”
“叫什么名字啊?”
“我给它起名叫——《童年的回忆》。”他忽然联想到如噩梦般缠绕了自己二十年的谜团,忧郁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不安的神情。
突然,仲思杰的心口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脏里来回穿刺一样,他连忙腾出左手,用力按在左胸口上。
沈小婉发现他表情痛苦地按着胸口,额头也渗出了一层冷汗,她不禁吓了一跳,紧张地问:“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心脏不舒服啊?”
仲思杰点点头,痛苦地保持着这个姿势。足足过了半分钟,他才缓缓放下手臂:“我九岁那年出过一次车祸,做了心脏手术,所以心脏一直不好。”
“那我们就改天再去海边,你先回去休息吧。”沈小婉有些后怕。
“没事,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他勉强笑了笑,腾出右手握住她的手,“真的没事了,不用为我担心。”
被他握住的刹那,沈小婉身体颤了颤,仿佛有一股电流沿着手掌传遍了全身。她低下头,柔声说:“好吧,如果你感到不舒服,我们就立刻回去。”
这时,汽车已经驶出了市区,街道两侧不再是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而是错落有致的民房。市郊的街道上,车辆明显少了许多,仲思杰加快车速,宝马车如离弦之箭般向目的地——海边驶去。
沈小婉的视线越过民房,望向远处。那些高低起伏的山峦被翠绿色包裹着,山峦的另一侧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海面上空还缭绕着淡淡的雾气,被夕阳照射出一圈圈奇异的光晕来,宛如一幅古老的画卷。
这样的景色,不禁令她心中掠过一丝久违的愉悦和放松。此刻,她似乎明白了仲思杰为什么称海边为“特别的地方”。
也许,只有远离了令人压抑的城市,回归到大自然的怀抱,才能真正体会到这种“特别”。
但是,仲思杰所指的“特别”真的是这一层含义吗?
十分钟后,宝马车停在了荒凉的沙滩上。
沈小婉走下汽车,环望四周,荒芜的海边看不到一个人影,海水冲刷沙滩的响声和海鸟的鸣叫声不绝于耳。她恍然感到了一丝恐惧,不由得暗暗猜想:“他为什么不带我去海边公园,却偏偏来到如此荒凉的原始沙滩呢?”
当沈小婉暗自猜想时,一只手忽然搭在了肩膀上。她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却看到仲思杰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发什么呆啊?”仲思杰移开手臂,指向海面,“你看那边。”
沈小婉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即将坠落的太阳几乎与海面平行,像是漂浮在海面上似的,万道霞光穿透淡淡的雾霭,将远处的海面照映得如血一样鲜红。
“残阳如血!”
沈小婉脱口而出,不过,她并没觉得此刻的景色血腥恐怖,反而感受到一种浪漫温馨的情调。
“好久没来看日落了,太壮观了!”仲思杰兴奋地拉着她,向海边深处走去。
看到如此壮观的美景,沈小婉也很兴奋,一边随他走向海边,一边感慨道:“是啊,真美!”
二人手牵手走到沙滩的尽头后,又蹚着海水向前走了几米,直至海水没过膝盖,他们才停住脚步。
仲思杰牵着她的手,兴奋地望着落日:“其实,我早就想带你来看日落了。”
“哦?你带我来这个特别的地方,只是为了看日落?”沈小婉为了避免被海水浸湿裙子,便用另一只手拎起裙摆,温热的海水轻柔地拂过纤细的小腿,在腿边的水面上留下一圈圈浪漫的涟漪。
“嗯……”仲思杰转过头,看到她柔弱的身体被万道霞光照射出迷人的轮廓,古典秀美的脸庞也仿佛涂上了一层微红的粉底,他不禁心中一颤,柔声说,“当然不只是看日落……”他话未说完,便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沈小婉迟疑了一下,然后伸出纤细的双臂环抱住他的腰,脸颊也贴在了他胸口上。他呼出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脸颊上,耳边也回荡着清晰而又悦耳的心跳声。一股幸福感从心底涌出,顷刻间就蔓延至全身。
就在她沉浸在幸福中时,一股罪恶感从身体的某个部位蹿出,仿佛要硬生生地将她的幸福掳走一般。没错,她又想到了初恋男友——肖坤。虽然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却很难做到。
就在她被复杂的情感纠结缠绕时,那双修长有力的手臂托起了她的头,与此同时,他们的嘴唇紧紧地黏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她暗暗发誓:“为了争取将来的美好,要永远忘记他!他只属于过去!”
一种古老而又奇妙的力量在他们身体里无限膨胀,如催化剂般将两颗年轻的心迅速黏结在一起。他们忘情地拥吻着,仿佛世间万物都已不再重要,只要两颗心在一起就足够了。
突然,仲思杰大脑的某个部位掠过了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他痛苦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了沈小婉沉醉的脸庞。他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身体如触电般弹开,踉跄着向后倒退,险些跌坐在海水里。他退出几米后稳住身体,用诧异的眼神盯着沈小婉,忧郁的脸上也浮现出极为复杂的表情。
“你……你怎么了?”沈小婉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仲思杰没有回答,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着,落日的余晖映照在那张表情复杂的脸上,宛如涂了一层鲜血。
“他为什么会突然举止异常?难道,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我?”沈小婉一边暗暗猜想,一边盯着他的脸。恍然间,她心中闪过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仲思杰,而是另一个人。
“对不起,我……”仲思杰突然蹲下去,海水瞬间就没过了胸口,他用双手按在左胸口上,表情极为痛苦。
沈小婉不顾一切地蹚水跑过去,蹲下身抱住他的肩膀,嘶哑着声音问:“是不是心脏病……又复发了?”
仲思杰感觉喉咙像是被异物堵住了一样,任凭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发出一丝声音,他只好痛苦地点点头。
沈小婉想找人求救,但荒芜的海滩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巨大的绝望感顿时从头顶笼罩下来,泪水不可抑制地涌出:“我……我该怎么办?”
此时,太阳已完全沉到地平线以下,光线暗了许多。海面上刮起了风,潮水也变得狂躁起来,汹涌地从他们身边卷过。仿佛在瞬间,原本温馨浪漫的海滩变成了地狱。
当她感到无比绝望时,仲思杰的身体忽然颤了颤。她连忙轻声问:“感觉好些了吗?”
仲思杰吃力地抬起头,嘴唇动了动:“你……你扶我到沙滩上。”
沈小婉应了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搀起来,然后扶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向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