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渊爻
    “殿下有什么打算?”


    薛嘉禾笑了起来,她提笔重新在信纸上寥寥写了几字,慢悠悠道,“现在外边说我什么呢?是不是小鸡肚肠、不懂顾全大局?”


    “还有些别的,”季修远坦诚地道,“但都是些昏了头的废话,殿下不必听入耳。”


    “既然都这么说,那便就叫他们这么信好了。”薛嘉禾搁笔吹了吹信纸,慢条斯理地说,“我就当一回没有容人之量、头脑简单的妒妇。”


    正如同薛嘉禾预料的那般,禹城被东蜀军所迫后不过区区几日的功夫,在太后为劝谏陛下无果病倒之后,矛头很快指向了薛嘉禾。


    虽说没人敢真的杀进摄政王府里讨个说法,但口诛笔伐的力量并不比真刀真枪来得轻巧。


    幼帝招架得颇有些疲累,太后又一幅坚决不肯妥协进食的模样,一时间束手无策。


    汴京城的风言风语吹了四日,御史大臣们终于将“养病”的薛嘉禾从摄政王府里逼了出来。


    离开摄政王府前往慈宁宫探望太后的薛嘉禾仍旧轻装简行,身边带了绿盈和一行內侍,跟在马车旁也不过寥寥几名侍卫。


    进宫门时,大太监亲自来接的薛嘉禾,他一路将薛嘉禾送到慈宁宫门口,扶了她下辇车,才低声道了一句“殿下安心”。


    这便是说幼帝已有所安排了。


    薛嘉禾微微颔首,目不斜视地跨入了慈宁宫中。


    宫殿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宫人们低垂着头一个个行色匆匆,见到薛嘉禾时才会停下安静地行礼,像是泥塑的偶人一般没有生命。


    薛嘉禾也不计较这颇有些诡异的气氛,她缓步入了后殿,见到歪在床上的太后,福身行礼。


    太后有气无力地朝她招了招手,“阿禾来了?到我身边来坐。”


    薛嘉禾环视一圈殿中悄无声息立着的內侍和宫人,淡然上前,自有一人搬了凳子到床头边上。


    “你可算是来看我了,”太后握住薛嘉禾的手,她气若游丝地半闭着眼睛,“前些日子我那丫头给你添了麻烦,一直还没机会和你说一声见谅。何丫头也是心急想替我办事,听错了我的话,你别生她一个小丫头的气。”


    这么不长不短的一段话,太后说着说着停下来了数次喘息,看着十分艰难。


    “您多虑了。”薛嘉禾明知故问道,“怎么不见她在您身边照顾?”


    “陛下令她闭门思过,”太后叹着气说,“也是她该受的,我不好说情,只希望阿禾你也能借此消消气。”


    薛嘉禾笑而不语,停了半晌只道,“我听陛下说了您的病情,您这会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太后缓缓摇头,“我呀,心里不舒坦,这就什么都吃不下。”


    “我给您带了些吃的来,不知您看了是不是能有些胃口?”薛嘉禾转头看向绿盈,后者会意地将从摄政王府中带出的食盒打了开来。


    食盒里头都是摄政王府后厨早就准备好的各色美食,从清淡的燕窝粥到最底下的八宝肉一应俱全,一掀开便香气喷鼻,连药味都给驱散了开去,叫人食指大动。


    别说太后这个好几日只喝水不吃东西的人,就是出门前好好用过早饭的薛嘉禾都有点饿了。


    绿盈手脚轻快,太后饿得没力气,还没来得及出言阻止,食盒便全然敞了开来。


    太后虽紧闭着眼睛,薛嘉禾也仍能看见她喉咙微微吞咽的动作,了然地挑了挑眉。


    ——太后这绝食说到底不过威胁的手段罢了,既不是真病又不是真想死,食物放在面前,快饿死的人怎么忍得住?


    太后不敢睁开眼去看那些菜肴,只得一直合眼昧着良心道,“御膳房拿过不少珍馐来了,我都……”


    她的话还没说完,腹中便传出极为响亮的一声叫唤,趾高气昂地将她的谎话打断了。


    即便薛嘉禾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临到这场面时也险些笑了场,咬着嘴唇内侧才好不容易给忍住了。


    太后羞愤欲死,抓着薛嘉禾的手也不自觉多用了几分力道,结结巴巴地改口道,“我都是闻着饿,可吃进去立刻又反胃给吐了,再不敢真吃进去,只每日用参汤吊着。”


    薛嘉禾认真道,“参也可用来熬些家禽的药膳,多少也能有些肉味呢。”


    太后的肚子又附和似的叫了两声。


    这下连训练有素的宫人们面色都有些微微扭曲起来了。


    太后干笑两声,“阿禾,我知你是个好孩子,担心我,可这些还是听太医院那些御医的话叫人更安心些,是不是?”


    “您说得是。”薛嘉禾见好就收,但也不叫绿盈将食盒重新盖起,而是就大大咧咧敞开放在那儿,香味窜了一室,叫人垂涎欲滴。


    静默了片刻后,太后才像是重新收拾好了心情似的,再度平和地开口道,“阿禾,母后想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答应母后照着做呢?”


    看来总算是没耐心,要切入正题了。


    薛嘉禾轻笑道,“您且说便是。”


    “禹城的事儿,你也该听说了吧?”


    “禹城什么事儿?”薛嘉禾眨眼反问道,“摄政王倒是写了信给我,叫我不必担心,禹城不日便可收复,您说的是这件吗?”


    太后叫她噎了一下,心中怒骂这小蹄子从什么时候学得这般牙尖嘴利,面上还得一幅和蔼亲切的表情道,“是有个能叫禹城和大庆其他地方的百姓更不必受苦的法子,需要你从旁帮一帮。”


    “您说笑了,打仗的事我可一窍不通,”薛嘉禾道,“看来还是太后懂得多,我可连多少人一营都说不请呢。”


    太后:“……”她权当没听见薛嘉禾不知道是不是讽刺的话,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道,“毓王妃你可还记得?便是东蜀送来和亲的那个公主,宫宴上你应当是见过一次的。”


    “不太记得了,”薛嘉禾摇头,惊讶道,“禹城被占,她又是毓王妃,难道已大义为先、为国捐躯了吗?”


    太后被薛嘉禾反复拿话堵了几次,又一直闻着边上一个劲飘来的香味,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泄,慈眉善目都快装不下去了。


    她深吸口气,干脆直截了当地道,“毓王妃没死,她同东蜀军一直有联系,想用手中的情报交换个摄政王侧妃的位置。”


    一口气赶在薛嘉禾抢话之前说完这一段,太后才长出了口气,心放下一半,道,“你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是主母,点个头便是了,母后知道你委屈,会好好给你补偿的。”


    薛嘉禾静静听罢,才开口道,“毓王妃一直同东蜀军有所联系,您竟不想想着要将她就地正法杀鸡儆猴,还要接受她的交易,给她不愁吃喝的下半辈子?”


    太后皱起了眉,“不得说这般任性的话!毓王妃从前或许做了错事,但既然有心改邪归正,又能拯救万民,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再说,她即使进了摄政王府,也不过区区一个侧妃,你只要有手段,还怕比不过她去?”


    “母后替我想得可真深远,”薛嘉禾含笑抽了被太后握住的手,她道,“您心中都替我答应好了呢。”


    太后耐心地又劝,“只要你点个头,大义便是你的,你又是堂堂长公主,难道会怕她一个背井离乡、叛国而出的别国公主?”


    “这我倒不怕。”薛嘉禾点了点头。


    太后面露喜色,正要说话时,薛嘉禾又接着说了下去。


    “可我不乐意啊。”


    “阿禾!”太后面色一冷,“你可知道这是国家性命攸关的时候,容不得你胡乱任性!”


    薛嘉禾一哂,她站起了身来,道,“我十五岁才进宫,十五年的时间都是在宫外胡乱长的岁数,确实不太懂得怎么‘识大体’呢。因而。无论您怎么说,我也不会同意和另一个女人共侍一夫的。”


    她退了两步,微微俯身看着面色铁青的太后,道,“既然大费周章将我召进宫来,您大约也想过若我不同意的话该怎么办吧……母后?”


    太后沉着脸半撑起身子,喝道,“来人,将长公主拿下!”


    第147章


    绿盈飞快上前护住薛嘉禾,后者却仍旧面带笑意地同太后对视着,对她的决定丝毫不觉得惊讶。


    “您这么做想必是得了人的授意和暗中帮助,是吗?”薛嘉禾直起了腰,她伸手轻抚桌上的食盒,叹道,“母后难道真觉得只要我点了头、毓王妃能假死进入摄政王府,便天下太平了吗?”


    “太平一时是一时!”太后剧烈喘息,眼里带着狠戾,“在东蜀战败正好杀杀容决的威风,打了败仗的他难道还有底气拒绝?那个毓王妃是什么人我根本不在乎,只要能将容决踩下去,让陛下我儿能当上堂堂正正的皇帝便足够了!”


    薛嘉禾终于有了些讶然,她目光流转地扫过从宫殿四处涌来的士兵们,微微颔首,“母后想得比我预料得多些,好歹是对陛下一片赤诚,我便不插手,交给陛下评判吧。”


    她顿了顿,不再看太后,而是面向带着士兵们闯入宫殿的武将,笑道,“汴京竟还有能带人入后宫的武将留着?我还当武将们大多去打仗了呢。”


    这名武将对薛嘉禾来说是张生面孔,绿盈却看了一会儿就辨认了出来。


    她低声在薛嘉禾耳旁道,“此人姓陈,是周家前任老家主的部下,与陈礼是远方堂亲的关系。”


    陈将军不言不语地扶剑挡在慈宁宫门口,面上满是杀意。


    “长公主,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太后在薛嘉禾身后气喘吁吁地道,“你修书一封同意毓王妃入摄政王府,这信我会亲自派人送去禹城,你便可以回去摄政王府继续过和从前一样的日子了。”


    “若我不从呢?”薛嘉禾含笑同陈将军对视,话一问出口的同时就看见他扶在剑上的手指一紧。


    “那就敬酒不吃吃罚酒,”太后冷声道,“剑架在脖子上时,你不得不写!”


    薛嘉禾头也不回,她低头掸了掸自己一尘不染的裙摆,而后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陈将军是怎么瞒过陛下带兵入宫的?据我所知,统领宫中禁卫的将领可不姓陈,禁卫们……也不穿这身衣服。”


    “是我调陈将军进宫的。”太后斩钉截铁地说,“阿禾,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没人能来救你,不如早早——”


    太后倒确实有这个权力,前提是皇帝不阻止。


    现在几乎被禁足的太后定是失去了使用这道权力资格的。


    贸贸然就将不知底细的带兵将领请入宫中,即便是受人唆使,也太欠考虑了些。


    薛嘉禾无声地叹了口气,心中只希望这陈将军就是幼帝想钓上来的大鱼了。
关闭
最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