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尾鱼
    巴梅法师看了一会,忽然回过头来,向神棍说了句什么。


    神棍听不懂,马娟红翻译:“他问你这到底是什么,说连换了几处去看,都看不懂。”


    果然看不懂,神棍一颗心怦怦跳,额上也渗出细汗来,他请马娟红转达:“让师傅不要有压力,细细看,能认出几处是几处,没关系的,哪怕只认出一两个呢,也行。”


    法师听了马娟红的转述之后,嘴里嘟嚷了句什么,又重新凑上去看。


    神棍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手中握着笔,看面前摊放的笔记本:原本,他以为那篇结绳记事必是长篇大论,想笔头记录下来,现在看来,能记上个一两句,都算不虚此行了。


    过了会,似是终于认出了点什么,法师说了一段话。


    马娟红也紧张,唯恐错过什么关键的,她一路仔细听完,才压低声音转述给神棍:“说是……烈火滚过沸腾着的血,可以打开机关的结扣。”


    神棍完全听不明白,但没关系,照实记录就行,他埋着头,笔头沙沙,脑子里念头转个不停:血都沸腾了,这烈火还怎么“滚”过啊,要说是把烧沸了的血浇到烈火上,那就很快蒸发没了吧?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写完之后,他停下来,刚奋笔疾书完的手略颤,等下一句。


    下一句过了一刻钟之久才来。


    “能帮你听到……徘徊在入口的人……不甘的声音。”


    真是比上一句更迷,而且,因为是跳着去看的,前后必然搭不上,不过吐槽归吐槽,神棍的手上仍是丝毫不慢。


    最后一句出了状况,法师似是受了惊,急向后退,但忘了自己是坐在凳子上的,重重绊跌在地上。


    神棍吓了一跳,和马娟红一左一右,赶紧上去搀扶。


    巴梅法师摘下面具,一头一脸的汗,神色惊惶不定,喘息粗重,好一会儿,才向着马娟红说了三句话。


    更确切地说,是一句话,反复念叨了三遍而已——神棍虽然听不懂,却能听出说的内容都是一样的。


    他疑惑地看向马娟红。


    也不知道是这话瘆人,还是被巴梅法师出的状况给吓到了,马娟红也有点后背发寒,她定了定神,才心有余悸地把最后这句翻译给神棍。


    她说:“法师说,有可怕的骨头,能吞吃人的……可怕骨头。”


    第73章


    【17】


    两天之后,


    神棍回到了云梦峰。


    这两天,


    他又央着那个巴梅法师试过两次,但巴梅法师实在是看不出更多了的,


    最后取了个折中的法子,让马娟红跟神棍说,


    他把这绣好的挑花图挂家里,


    天天参详,万一再参详出什么来,


    一定及时通知他们。


    马娟红看巴梅法师那愁眉苦脸的样儿,


    几乎都要同情他了。


    于是反过来劝神棍:“棍叔,咱们老在这儿,他有压力——就跟解数学题似的,越逼越解不出来,不如先缓缓,也许无心插柳,


    哪天他心情好,


    又读出个一句半句的呢?”


    沈万古也在边上附和:“棍叔,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对什么事沉迷得有个度,你看你现在,跟魔怔了似的,跟你说个话,


    你反应都慢半拍——可不能这样,一口吃不成胖子,


    咱得慢慢来。”


    先缓缓,慢慢来,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


    到的时候是晚上。


    整个云梦峰冷冷清清,高处的客房也没亮灯,看起来不像有人入住的模样,神棍有点纳闷,不解地跨进大门、穿过小院,又进了前厅。


    前厅的光很暗,柳冠国和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正坐在小马扎上,围着一张低矮的小方桌喝酒,桌上有不少下酒菜:剁椒鱼头、血粑鸭、坛子萝卜、蒿子粑粑什么的。


    抬头瞧见来人,柳冠国一口酒险些呛着,赶紧起来招呼他:“呦,棍……棍哥,你回来啦?吃了没?”


    神棍说:“没呢。”


    沈万古他们,都是在这头有家的,不需要住客栈,本来说一起吃了晚饭再送他回云梦峰——但这两天都是一大群人聚伙吃饭,神棍嫌吵,拒了。


    柳冠国赶紧又拿了个小马扎过来:“棍哥,来,来,我们这刚喝上,菜还没怎么动呢,不是吃剩的。这我酒友,王庆亮,在午陵山景区当保安的。”


    又向王庆亮介绍神棍,只说是研究民俗和古代文化传说的学者。


    王庆亮一听是文化人儿,肃然起敬,也跟着柳冠国叫他“棍哥”。


    神棍坐下,四面看看,又问:“人呢?”


    在瑶寨这几天,他还真没惦记过外头的人,跟以往一样,一心扑在自己的事上,又或者,如沈万古所说,他这两天有点反应迟钝。


    柳冠国说:“走啦,这都完事了,还有不走的么?江炼小哥他们几天前就走了,说是家里有急事,孟小姐她们是昨儿走的。终于把这些个神佛都给送走了,我好不容易舒坦下来,这不,还偷着懒,没营业呢。”


    想了想又补充:“不过棍叔,你别担心,孟小姐走时交代了,让我跟你对口、给你行一切方便,有什么问题,找我就行,我办不了的,可以直拨孟助理。”


    神棍哦了一声,先伸筷子去夹血粑鸭。


    他太习惯跟朋友们的随聚随散了,从不觉得谁谁走了是个问题:这年头,还能失联吗?交通和通讯都这么方便,想见面,只看有没有心,其它都不在话下。


    神棍咬下鸭肉,瞅瞅桌面挺干净的,于是衔着鸭骨架不知道往哪吐。


    原本,王庆亮和柳冠国的座位之间是有个垃圾桶的,但多了一个人,显然不够用了,柳冠国吩咐王庆亮:“你去拿点纸来,垫着。”


    王庆亮熟门熟路,先去复印机那找,复印机旁的台子上有个废纸筐,那些客人打印了未及拿走的,就会收在这儿,等积满了一块处理。


    王庆亮抽了十来张过来分给大家,手上的那几张,本来都垫在桌面上了,他又把最上头的那张拿起来看。


    看着看着,噗嗤一乐:“呦,这不阎大善人吗?”


    又喃喃:“不对不对,阎大善人怎么会穿民国装,这cosy吧?”


    柳冠国斜了他一眼:“你还懂cosy?阎大善人又是谁啊?”


    王庆亮奇道:“我怎么不懂了,现在那些小年轻,老穿着古装往景区跑,又拍照又直播的,还弄把小破剑在那耍,我看得多了……阎大善人你不晓得啊,就是阎金国,阎老七啊。”


    神棍正伸出筷子,闻言怔了一下,又缩回来。


    他觉得阎老七这名号,自己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柳冠国从王庆亮手中拿过那张复印纸,上头是有个半身的人像,他反复端详:“哪像了啊?”


    阎老七,柳冠国当然是晓得的。


    早些年,法制还没那么健全,各地打击黑恶势力也还没那么狠手,姓阎的号称湘西一霸,欺男霸女的事儿没少干,有人骂他来日必有报应,话传到他耳朵里,他冷笑说,自己就是活阎王,不信鬼也不信神,不怕报应。


    哪知七八年前吧,一次外出旅游回来,忽然转了性,当然,也不能说从此就吃斋念佛了,不过的确是从各处不法生意收手,那些个缺德事,渐渐再也不干了,反而开始消宿仇、做善事,修了不少路桥,还捐过学校,午陵山建景区时,这人也出了不少钱,景区开张剪彩的时候,还请过他,当时的合影照片,现在还在景区员工活动室的墙上贴着呢。


    难怪王庆亮一眼就认了出来。


    见柳冠国还是没认出来,王庆亮简直替他着急:“你不能只看那鼻子,阎老七年轻的时候,鼻梁被人打断过、破了相,整容又没整好,鼻子那始终怪怪的。你得看脸,还有那短脖子、后脑勺,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听到“鼻梁被人打断过”几个字,神棍如醍醐灌顶。


    终于想起来了,阎金国,阎老七!


    这还有想不起来的么,他最好的朋友小峰峰,曾经为了救人,打断过一个湘西地头蛇的鼻梁骨,后来为绝后患,找了道上的人道歉说和,赔了两万块医药费不说,还得了个终生禁令:这辈子都不能踏足湘西一步。


    神棍突然兴奋,连这些日子以来的烦心事都给忘了:“哎哎,给我看看!”


    柳冠国忙把复印纸又递给神棍。


    王庆亮犹在唏嘘不已:“叫我说,这阎老七也是命好,他要是一条道走到黑,早吃枪子儿了,现在么,反成了阎大善人、受人尊敬的企业家了。”


    的确命好,阎老七改邪归正之后两三年,新一轮严打开始,专治那些地方保护伞下的黑恶势力,不少阎老七早年的狐朋狗友,都进了高墙吃牢饭了,唯独这阎老七,因为宿仇已消、又接连做了不少好事,没人去翻他旧账,反躲过了一劫。


    原来这阎老七长这样啊,只不过怎么穿了一身民国装呢?


    神棍看着看着,认出这是素描画的复印版,而这素描的笔法……


    他奇道:“这是我们小炼炼画的吧?”


    肯定是,小炼炼画的那幅结绳记事,他都不知道翻来覆去看过多少次了,对他的笔法特别熟悉,再说了,这一阵子,这客栈内外,哪还有别的人动笔画画啊。


    柳冠国也想起来了:“对,对,那天况美盈找我复印东西来着,没错,就她复印的。哎呦,这妹伢子也造孽,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神棍随口应了一声:江炼跟他提过这一节,不过没具体描述,只说一连几代都得了怪病,死得很惨,皮肤从里往外撕裂开来,咽气的时候,全身上下血肉模糊的。


    王庆亮好奇,拈了颗花生米塞进嘴里,含糊着问了句:“什么病啊?医不好么?”


    柳冠国说:“这我就不知道了,罕见型血液病吧,我后来去网上搜,都没搜到类似的症状——你不知道,她被刀子割伤的时候,那血啊,跟煮开了一样,又是喷溅又是翻泡炸开……”


    他拈了块鱼肉大嚼,又把细刺吐在垫纸上,因为在吃东西,说得嘟嘟囔囔的:“总之,怪吓人的。”


    那血啊,跟煮开了一样……


    神棍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烈火滚过沸腾着的血,可以打开机关的结扣。


    况美盈的血跟煮开了一样,又是喷溅又是翻泡炸开,那不就是……沸腾着的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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