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尾鱼
    江炼把能量棒递给她,有点感慨,那心情,宛如好不容易藏下点私房钱,还没捂暖,就被狡猾的敌人给搜刮了去。


    孟千姿接过来,撕开袋口,动作虽轻,包装袋毕竟是塑料纸,石室安静,窸窸窣窣的碎音仿佛到处都是,直往耳道里灌。


    她咬了一口,实在忍不住,噗一下捂着嘴笑出声,甚至喷出了一些渣末:“所以说,你藏什么藏,落肚为安,自己吃了不好吗?藏到后来,便宜了人家。”


    江炼说她:“你别呛着。”


    顿了顿,又补了句:“我不藏,你现在喝西北风吗?”


    怕咀嚼声太大,孟千姿闭着嘴,只拿舌头牙齿慢慢磨咬,而一旦周围没了声音、重又安静,注意力便不觉又回到了山胆上。


    她低声说了句:“其实道理都明白,就是怕做错决定。”


    江炼说:“你才多大点啊,现在这决定就让你止步了,以后还指不指望做更艰难的决定了?再说了,即便有狂澜,还有个词叫力挽呢——做决定这种事,在我看来,没什么对错。”


    “就好比,你在上大学和打工补贴家用间做选择,难道不上大学就一定前程尽毁、人生再无希望了?难道只有大学是学校,社会就不是学校吗?你就不能打工积累经验、寻找机会、开创事业,同样走上人生巅峰?”


    “决定没有对错,最可怕的,难道不是是做了决定之后两手一收,听之任之放任自流吗?”


    这人说起道理来,宛如神棍讲起他的科学理论,还真是一套套的,孟千姿瞥了他一眼:“挺会煲鸡汤的啊。”


    江炼回她:“也是强项。”


    不然呢,那些颠沛流离、饿到前胸贴后背,盖着捡来的破报纸,睡在嗖嗖灌冷风的桥洞下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没人从旁打气,无非是自己给自己煲鸡汤,坚信明日有糖、明日有饼,而他必是能拿到这糖和饼的人。


    孟千姿呢喃了句:“这样一来,以后会有好多事儿啊……”


    江炼笑:“你是富贵清闲得太久了,这人生在世,谁不是一堆焦头烂额的事儿,神棍要找箱子,我也在找箱子……”


    话还没完,忽听到神棍奇道:“谁?谁也在找箱子?你吗?小炼炼,你也要找箱子?”


    原来,神棍正睡到迷迷糊糊将醒,忽听到有人说什么“神棍要找箱子,我也在找箱子”,刹那间就没了睡意,几乎是噌的就坐起来,看定了江炼,嘴巴大张。


    江炼也奇怪:“我没告诉过你吗?”


    想起来了,神棍是问过他来湘西的原因,他那时戒心重,顾左右而言他,三两句就把神棍打发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共同进退,又看了人家那么多秘密,自己那点事儿,好像也不值得藏着掖着。


    更何况,事实证明,多个人参与进来,确实是多条路子:神棍这人,什么都知道点,不啻于一条四通八达的大路。


    他点了点头:“没错,我也是找箱子,先前,我还怀疑过跟你找的会不会是同一只,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了。”


    神棍要找的那只,太古老了,跟山胆以及传说中的龙都扯上了关系,他是高攀不上了:况家的那只,只不过是遗失在解放前,装了一份独特的药方而已。


    他尽量简要,把况美盈的事儿说了一遍。


    神棍听得目不转睛,心里还喜滋滋的,觉得大家同为“寻箱者”,果然是有缘分的,正听得专注,忽然瞥见什么,心头一突,又不敢高声叫破,于是一把抓住江炼,压低声音:“看,看!”


    江炼转过头,看到孟千姿正托起山胆,拿干净的绷布包住,放进那个随身的小背袋里。


    神棍又惊又喜:“她这是要……”


    尽管事先差不多猜到了,但亲眼看见,江炼还是觉得像见证了什么大事般,有别样感觉漫过周身,心头止不住震荡。


    但他不想表现得像神棍这样大惊小怪,于是说了句:“你淡定点。”


    ……


    喉口处较高,江炼先托送了神棍上去,又过来帮孟千姿,送她上山壁时,问了句:“做好决定了?现在不怕了?”


    孟千姿说:“怕啊。”


    又笑起来:“但是,又有点刺激,以前的人生,像是能一眼看到头,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看不到了,未知,也莫测,要一步一步拿脚去丈量,走下去了才知道。


    江炼说了句:“你会没事的。”


    他并不十分笃定,谁也没法用笃定去押未知,但是,由衷祈愿。


    孟千姿反而答得洒脱。


    她说:“有事没事,谁知道呢。反正,有事没事,命长命短,都是一辈子,随便它了。”


    说完了,猱身就上去了,也没要江炼托举,这点石壁,于她来说,本来就不费力气。


    反倒是江炼,空张着欲托的手,怔了一会儿。


    ++++


    白水潇被关在一间帐篷里。


    帐篷偏扎在一隅,离大营地有段距离,怕她独处时搞什么小动作,帐篷里随时有不少于三个人,外头也有四五个——这样的防守,堪称固若金汤,怎么也不可能逃得出去了。


    白水潇也息了想逃的心,只呆呆坐着,有时低头看向小腹、浑身止不住地哆嗦,有时又温柔含笑,似乎无惧无畏、死也瞑目。


    ……


    外头传来邱栋的声音:“辛爷,你这散步散错了方向吧。”


    白水潇怔了一下,空咽了下喉头,明知看不见,还是直盯着帐篷门的方向。


    辛辞,她记得这个人,在孟千姿的宴席上、在云梦峰那间被改造成医务室的客房里,还有刚刚,被催吐时。


    就听辛辞说:“不是散步,我要了点药水来,你让人给白小姐擦擦吧,你看她脸上那伤口。”


    邱栋不屑地说了句:“这就不用了吧?”


    辛辞却答得认真:“哪怕明天就处死呢,今天也得让人吃饱饭啊,难道你关着她,看着她伤口烂掉吗?”


    能听到邱栋轻蔑地笑,似是不愿帮他传递,只没好气地说了句:“你进去自己给吧,里头有人。”


    门帘轻动,辛辞走了进来。


    大概是没想到里头有这么多人,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过了会,讷讷地把药水瓶递给其中一个,那人不接:“这女人杀了我们兄弟,我还给她上药?”


    边上的人也说风凉话:“辛小哥,你们做化妆师的,是不是对女人特别好啊?见人哭两嗓子就受不了了?你是没看到她杀人时的狠吧。”


    辛辞解释:“不是的,这一码归一码,她是杀了人,但我们不能跟她一样吧……”


    话还没完,一直没出声的那个人呸地一声,吐了口痰在辛辞裤边上。


    辛辞涨红了脸:“哎,你这人……”


    三人都不理他,还爆发出一阵哄笑声,白水潇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辛辞也来了气,蹲下身子,拿棉球蘸了点酒精,想塞给白水潇,见她被捆着,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自己帮她擦拭。


    脸颊微凉,旋即有刺痛切进伤口,白水潇忍住了,没躲。


    那个吐他痰的人说了句:“辛化妆师,这女人会使唤虫子,小心她放一条在你身上。”


    辛辞瑟缩了一下,往后避了避。


    白水潇惨然一笑,轻声说了句:“我没虫子,你不用担心。”


    辛辞不敢看她的眼睛,嗫嚅着说了句:“白小姐,杀人偿命,这事,没人帮得了你……我看,你还是坦白从宽,有什么事,你向五姑婆交代了吧。”


    白水潇呢喃了句:“我没什么可交代的。”


    辛辞抬头看她:“你是不是被那个洞神控制的啊?你跟山鬼又没仇,做错了事,肯定是身不由己、受他逼迫的。白小姐,你把事情向五姑婆说清楚了就行,这里头有个主犯从犯的分别,你可不能稀里糊涂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给别人背这黑锅啊……”


    白水潇忽然激动地仰起脸,嘶吼了句:“没有,不是,我自愿的!我自愿的!”


    辛辞猝不及防,药水瓶险些脱手。


    白水潇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他看,那表情,像是要从他身上咬下两块肉来才能出气:“我又没做错,是你们来害我们,我拼命保护我爱的人,有错吗?啊?你来杀我,我当然就要杀你,天经地义!天经地义!”


    她再也不复初见时的脱俗和灵秀,神智似乎也有点迷乱,瞪着一双几乎暴突的眼,再加上脸上血肉横翻、几乎要纵扑过来的架势,辛辞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腿脚一软,一屁股坐翻在地,还是边上两个人过来,把他半扶半拽了出去。


    出帐篷时,还能听到白水潇神经质似的诘问:“我有什么错?啊?天经地义!天经地义!”


    ……


    辛辞坐在地上缓了好久,这才歇过劲来,起身慢慢往回走,走着走着,想起白水潇那张脸,又是一阵心悸,捂着心口一通喘。


    边上有人咳嗽,是孟劲松。


    辛辞索性把胸口捂得更紧,还闭上了眼,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老孟啊,我不行了,你跟五姑婆说,换个人吧,这种卧底的事,我可做不来。”


    孟劲松说:“你不是对她挺有好感的吗?”


    辛辞悲愤:“那不是刚有好感,她就杀人了吗?啊?我是守法良民。再说了,你现在告诉我她身上又有蛊虫又有异形,我能不怕吗?我蹲在那儿,腿肚子都哆嗦,生怕那个异形爬我身上。”


    孟劲松安慰他:“不会的,那东西要能随意爬到人身上,早爬了,轮不到你。”


    又补了句:“五姑婆夸你表现不错呢,白水潇这人疑心重,忽然对她好,她反会疑心,你尺度把握得刚好,既坚持立场又适当释放同情,第一次就很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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