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尾鱼
    原来,这就是孟千姿口中那个也要找箱子的人。


    “你要找什么箱子?”


    神棍完全不设防,除了冼琼花吩咐过的有关山胆的事不能外道,其它部分几乎和盘托出,当然了,他这点事,设防也没意义,反正说了跟没说一样。


    但江炼却不能不多问两句:同至湘西,又同要找箱子,告诉他只是巧合,他还真不信。


    “你只知道箱子的大致大小?”


    “对,对,”神棍又比划了一通,“差不多这么高、这么宽……”


    “还知道它是被人偷走的?”


    “是啊。”


    “为什么你会觉得它是被人偷走的呢?”


    神棍被问住了,半天才回答:“就是……一种感觉啊。”


    江炼摇头:“是你梦里的感觉,延伸到了现实中。但即便是在梦里,感觉也不会无缘无故产生,总得依托于一定的情境,你当时,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只不过醒来之后就忘了,只把这感觉记住了。”


    说得很有道理,神棍皱起了眉。


    这些日子,他频繁做梦,梦里,自己辗转于不同的地方寻找箱子,或是西北的大沙漠,或是秦岭山间的凤子岭,又或是曾英勇持刀剁死蛊虫的山洞……


    大概那些场景都曾是他亲身所历、勾连着他早年间的故事,使得他的注意力只盯在了那些场景上,自己都没仔细想过:为什么他会觉得,那只箱子是被人偷走的呢?


    而听过他讲起这事的人:朋友们早习惯了他的神一出鬼一出,听他说话如风过耳;陌生人又觉得他是脑子少根筋,当他不正常,疯言疯语,一笑置之。


    从来没有人真的去反复琢磨他的话,然后提出疑问——


    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个箱子是被人偷走的呢?


    总得有个由头吧。


    他睁着眼,半张着嘴,眼神渐渐涣散,偶尔眉头会抽动,似是要努力回想什么。


    他真的是自冼琼花口中听到“山胆”这两个字之后,才开始做关于寻找箱子的梦的,第一晚的梦,应该至关重要。


    那一晚,他干什么了?


    ——白天,他盯梢了冼琼花,但很快被发觉,还被粗暴扭胳膊踹腿,吃了点皮肉苦头;


    ——冼琼花在他的文化衫上写字,跟他说“我们姿姐儿,是个厉害的”;


    ——他高高兴兴把那件文化衫折好了放在床头,被子拉至胸口,又揿灭了灯……


    然后好像,很快就做梦了……


    江炼没有说话,他知道人在极专注地回忆某事时,需要相对安静和封闭的环境,他甚至还动作极轻缓地放下了门帘。


    多层布隔音也是好的。


    神棍嘴唇嗫嚅着,眼神依然飘忽,仿佛眸底投入的影像,并不是江炼。


    他低声喃喃:“很大的火堆,火焰很高很高,其实不是一个箱子,很多,堆在一起,看不清,只能看到箱子的轮廓,都是这么长,这么宽,很多。”


    江炼心跳得厉害,他屏住呼吸:没错,况家逃难时,带了很多箱子,用他干爷的话说,三四十个不止。


    “还有人影,也看不清,就知道有人,也挺多的……有站在火堆边的,也有站在箱子堆边的。”


    是那群土匪吗?江炼心中一凛:他们抢走了财物之后,把没用的箱子都给烧了?那……那张药方呢?土匪会不会觉得没有价值,一并丢弃烧毁了?


    他想追问,又强自忍住,神棍现在这近乎梦游的状态,是不好去干扰的。


    神棍蓦地瞪大眼睛:“哇,好大的鸟!不是不是,是火光投了一只鸟的影子在山壁上,好大啊,几丈高,还在动。”


    江炼耐住性子:光的照射确实可能成倍放大物体的影子,这也是投影仪的成像原理,可能在土匪烧毁况家箱笼的现场,混进了一只鸟吧。


    然而神棍跟这只鸟耗上了。


    “又不像鸟,脑袋有点像鸡,不不不,脑袋上好像还长了东西,有点像翎,像解放,也不……比我们解放漂亮多了。”


    江炼如堕五里雾中。


    我们解放……不是在1949年吗?为什么一只鸟脑袋上长的东西,会比中国解放还漂亮?这根本不是可拿来类比的啊。


    第44章


    【04】


    神棍终于不再纠结那只美过国家解放的鸟了,


    他迷迷瞪瞪地抬头看天,


    仿佛能透过帐篷顶看到什么似的:“起雾了,好大的雾啊。”


    也没错,


    这湘西山里,经常会起雾:山林泽地,


    水汽太充沛了,


    难免的。


    但是神棍接下来的喃喃又让江炼觉得莫名:“一团一团的,像翻滚的灰浪似的,


    把半边天都给遮住了……”


    说到这儿,


    他身子打了个激灵,涣散的眼神终于回收,眸子里重又有了光:“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他会觉得,这口箱子是被人偷走的了。


    因为当浓雾漫天之际,


    那些个原在火堆边或者箱子堆边的人,


    都有些骚动,他们大声呵斥着,


    有往这边跑的、有爬上箱堆高处想看个究竟的。


    然后,从浓雾中探出一双手,只有手,且显然是人的手,


    瘦骨嶙峋,猛然扒住最外围一口箱子的边沿,


    哗啦一声,就把那口箱子拖入了浓雾之中。


    这么鬼祟,不是偷是什么呢?


    江炼觉得神棍的描述有些夸大和失真,湘西是多雾,不过说到“一团一团,像翻滚的灰浪似的”,未免有点太妄诞了,转念一想,梦境嘛,是会有着超出现实的扭曲和怪诞的。


    一群人vs.一群土匪。


    一堆箱子vs.况家逃难时携带的一堆箱子。


    差不多能对得上,十有八-九,两人要找的是同一只箱子了,更确切地说,两人要找的东西,都出自于况家那堆箱笼。


    神棍咽了口唾沫,继续给江炼描述梦里的场景:“然后,就追。耳边全是追跑时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那种感觉很奇怪,我的视角也很奇怪,梦里,我并不是个旁观者,好像也在追跑的人里,拼命地追,但是……”


    说到这儿,神棍有点茫然。


    追着追着,雾就散了,散得干干净净,露出被映照得如同白地似的荒野,抬头看,月亮很大、很白、很亮,很慈悲,也很温柔,巨大的山影伫立在天际,沉寂而又厚重。


    这就是那个梦的全部,其实相较之前,也没多出太多有用的信息:关于箱子,依然没看到式样,只知道大致的长宽,以及其实聚拢成堆、不止一只;有很多人,但只看到人影,穿着如何乃至性别如何,全无概念;有一只巨大而扭曲的鸟影,但那是火光的映射效果,真身如何,无从得知,也许是竹篾条编扎出来的呢;还看到了一只从浓雾中探出的、扒走箱子的手,但这也只更进一步佐证了,那只箱子是被人偷走的罢了。


    江炼没漏过最关键的那个词:“荒野?”


    神棍说:“嗯呐。”


    江炼觉得这个用词相当玩味:就湘西这地形地貌,九山半水半分田的,还能出个荒野?


    他试探性地问:“你觉得……梦里的地方,是在湘西吗?”


    神棍断然否认:“不是,当然不是。”


    他比划着形容梦里的所见:“哪怕是晚上,你都能感觉到天的那种通透和辽远,地的那种广袤无边,山是那种大气磅礴连绵不绝的……我不是说南方的山就不大气哈,完全两种风格。”


    末了,他下结论:“西北!百分百是西北的山,我有经验,那种万山之宗、天之中柱的感觉……”


    说到这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得自言自语:“万山之宗……难道是昆仑山?哎,你别说,我去过昆仑山,那气质还真有点像……”


    昆仑山啊,江炼一颗心落回实地:虽然都是箱子,但一个在西北,一个在湘西,相隔何止万里之遥,看来不是一回事了。


    那就各凭本事,各找各箱吧。


    ……


    他端起空餐盘,一路找至搭灶的地方,这顿饭本就吃得晚,再加上被神棍绊了半天,这当儿,夜都已经深了,不少帐篷已黑了灯,灶房那也散了,一片昏黑中,只有洗干净的锅碗瓢盆摆得齐整。


    江炼搁下餐盘,又觉得就这么甩手走了不好,顿了顿,自己找到洗洁液和抹布,舀了点水,蹲在低洼处清洗餐盘。


    值夜的山鬼倒是很警醒,看到搭灶的地方有人影晃动,马上过来查看究竟,待看到江炼在洗碗碟,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莫名其妙,还怕他是要搞什么破坏,索性不走,就站在不远处盯着他洗。


    江炼心生促狭,故意洗得慢慢吞吞,末了还拿干抹布把餐盘都给擦干了,这才转身离开。


    走了没多远,蓦地停下步子,看向不远处、一间被好多小帐篷围在中央的大帐。


    那头值夜的人手明显多些,不用猜就知道是孟千姿的帐篷,四围的小帐篷多已黑下去了,大帐却还亮着灯,江炼直觉,那灯不会那么快就熄。


    既是山鬼的头,在其位,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谋其事,这些日子那么多变故,孟劲松只是助理,再能干也不能越过她去,大事小事,大概都要她最后定夺吧。


    也是……挺累的。


    ++++


    孟千姿这些日子的确是累狠了,加上身上有伤,很想一头躺倒直入黑甜。


    然而不行,一堆的事要敲定议定,好在孟劲松是自己人,怎么没仪态都无所谓,她钻进睡袋,腰后连垫了三个充气枕,只睁着眼、竖着耳朵、醒着脑子,其它部位,都歇了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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