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尾鱼
他把之前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下:“韦彪和美盈,应该会先躲起来,但他俩没那么机灵,迟早被你的人翻出来,孟劲松……应该不会为难他们吧?”
孟千姿说:“劲松是个办事稳重的,你那朋友如果能把话说明白,劲松也不至于做得太出格,顶多……”
她剥了个野山栗塞进嘴里,这颗不赖,又甜又脆,还沁着汁。
嚼完了,她才把后半句话补上:“……捡那肉多皮厚的,揍几顿。”
看来韦彪要挨揍,江炼放心了:揍就揍吧,吃那么多米粮,长那么壮实,是该多承受点风雨。
孟千姿又想起了什么:“你们那个况美盈,是生了什么病吗?”
江炼点头:“是。”
孟千姿低头去揭猕猴桃的皮,太难揭了,挺圆乎的桃,让她揭得一身坑洼:“严重吗?”
“挺严重,闹不好,只有三五年的命了。”
孟千姿哦了一声:“那不送她去治病,带进山里干什么?”
“带进山里,就是找活路的。”
美盈的事,干爷一直嘱咐他不要对外人提及,但江炼有自己的想法:你封闭着一个秘密,秘密也许永远都是秘密;但你如果能适当对外交流,那就意味着有更多的人来解读,解密的几率也就更大——更何况,他现在有求于孟千姿。
欲盖弥彰地求助,不如大方坦诚相请,孟千姿看起来不像不讲理的人,如果能博得她对美盈的同情,事情会好办许多。
孟千姿把剥好的猕猴桃送到鼻子边闻了闻,不准备吃它了,太酸了。
她放下猕猴桃,摘了片叶子揉碎了擦手:“你钓蜃景,跟况美盈的病有关?”
“有关。”
这关联有点缥缈,孟千姿想起江炼画的那些画:“那个头被砍了一半还在爬的白衣服女人……”
“是美盈的外曾祖母,也就是太婆。那个驮队,是况家人在转移家私,当时日本人已经打进了湖南,为了躲战祸……”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有一道很稀淡的手电光柱,正从斜前方的丛枝上挂过,像突兀掉落的一线亮。
那应该是不远的地方,有人在晃动手电。
过了会,错落的足音渐近,光柱多了几道,也更亮了,在这片林子里随意穿扫,其中有一道,甚至穿透丛叶,自他耳后照过来,映亮了他半边侧脸。
来人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孟千姿动作很轻地拈起外套的两个边角递过去,江炼接过来,悄无声息地兜起扎好,再然后,各自坐正身子,后背倚住树干,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第32章
【06】
人声也近了。
最先听到的是女孩子的叽喳声:“水,
水,我就说往这头拐有水嘛。”
这是金珠银珠,
两人飞快掠过树底,
奔向那条溪涧,忙着洗手、洗脸,
敞开了喝饱,又去灌随身带的水杯。
跟在后头的是白水潇和田芽婆,
她们停在树侧,
等金珠银珠取水,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白水潇说:“咱们前头分道,你们找个牢靠的地方躲一阵子,风头过了再回。”
田芽婆叹气:“我们还好,你小心才是真的。山鬼把你的照片乱散,
还出了大价钱,这一路,你可得避开有人的村寨,没准都叫山鬼给收买了。”
白水潇面色阴沉,
不住揿摁手电的开关,身前的光一明一灭。
下午找上门来的那几个的确是山鬼,不过跟她想的略有不同:那些人是带了她的照片,一路问过来的,看那架势,
不难猜到孟千姿失踪、事态严重,这头的山鬼已经倾巢而出,
挨村挨寨、密梳细篦,任何有人住的地方都不放过,不把她揪出来不会罢休。
但这都不重要了:孟千姿确实已经逃出去了,这意味着山鬼的大部队早晚打上门来,逼得她不得不出外避风头。
田芽婆想了想:“要么还是一道走吧,人多,互相也有个照应。”
白水潇没吭声,顿了顿才说:“我把事情给办砸了,得回去做个交代。”
田芽婆面色微变,竟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声音都带了颤:“不会有什么事吧?”
白水潇听出了她的畏惧:“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别把他想得太可怕了。”
田芽婆干笑了两声:“我又没见过,你啊,也真是……迷了心窍。”
还想再嘱咐两句,金珠银珠已经过来了,田芽婆噤了声,几个人重又上路。
她们才刚一走,孟千姿就耐不住性子了,她拨开丛枝,看手电光远去的方向:没过多久,光柱分出一道来,单独往一个方向去了,那必然是白水潇。
她催江炼:“快走,跟上她。”
江炼没动:“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没脑子吗?孟千姿有点烦躁:还是跟孟劲松说话省心,多年磨合,她一个眼神,都不要费唇舌,他就能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她耐着性子解释:“你没听白水潇说要回去做个交代吗?这说明她背后有主谋,她只是办事的,跟着她,顺藤摸瓜,就能找出那个人来。”
江炼说:“道理我懂,但是孟小姐,你的安全最重要,你现在体力都还没恢复……我觉得还是等你和孟劲松汇合了之后,再查这事不迟。”
孟千姿冷笑:“你知道人藏进深山,多难找吗?”
这么大的山岭密林,藏支队伍都难找,更别提只是藏一个人了,白水潇这一走,真如鱼归大海,石入群山,再找比登天都难。
“知道,但白水潇已经挺难对付的了,她背后的人只有更危险,而且她背后究竟还有多少人,谁也不知道。就这么跟过去太冒险了,还是等你召集了人手之后……”
眼见那抹手电光都要淡得没影了,孟千姿愈发没耐性:“我又没说找上门去打架,我们一路偷偷跟着,尽量不暴露行踪,摸清楚她的去处,同时设法跟劲松联系不就行了么……”
她忽然顿住,似是想透了什么,看了江炼一眼,目光里透出异样来,说:“懂了。”
话里有文章,江炼心里一个咯噔,头皮微微发麻。
“你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我送回去就算交差了,不想再掺和这些事,是吧?”
她调子拖长,笑得温温柔柔:“理解。”
小九九被戳穿,有点尴尬,但他确实是这想法:好不容易把人救出来,想赶紧回去把“绑架”这笔前账给消了,不愿意再生枝节——万一她这一深入虎穴,又出了事,伤了残了乃至死了,他这个下手“绑架”的,可就一口破锅罩定,再也洗不清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她既笑,江炼只好也跟着笑,知道方才吃出来的那点子情谊白搭了。
怕是还要倒扣。
孟千姿双手撑住树桠,似是要往下滑落,江炼怕她气力不足摔下去,赶紧伸手来拉,哪知道她又顿住了,并没有立刻下去。
江炼伸出去的手晾得怪尴尬,又缩回来。
孟千姿语气轻蔑:“你有这想法,也正常。不过提醒你一句,咱们之间的过节离两清还差得远呢,我那条链子,到现在影子都没有——你要是觉得,在救我这件事上出了力就能前事全消,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又是链子。
江炼这才发觉,那条一直被他忽视的链子,其实很不寻常。
“那条链子很重要吗?”
孟千姿说:“几千年传下来的,世上仅此一根,你说重要吗?有种的,别跟来啊。”
说完,身子一侧,顺着树干就下去了:这点距离,平时不费吹灰之力,现在是真不行,手软腿软,几乎是滑跌下去,万幸爬树是童子功,虽然一边胳膊肘似乎磨破了皮,落地时又拄到了脚腕,总算是看似姿态好看的下来了。
总比摔下来要强。
她下得那么利索,江炼还真以为她是恢复得快,这消息带来的杀伤力有点大,他又抬起右手端详:这什么手啊,一拽就拽了个古董、孤品,平日里抽奖摸彩,没见这么灵过啊。
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是运气不好,现在明白了,是命不好。
看来那条链子不回来,这笔账永没结清的那天,江炼叹了口气,正想跟下去,蓦地顿住。
不对,刚孟千姿说的是“有种的,别跟来啊”,而不是“有种的,跟过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女人好毒,明知他再怎么不情愿,也一定会跟过去的:他辛辛苦苦救她出来,难道是为了扔她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被虎狼啃吗?
上赶着出人出力,还落不着好,人生顿时陷入两难,跟不跟呢:不跟不合适,跟过去,又中她言语圈套、自认没种……
过了会,江炼低下头,目光溜向胯间,喃喃了句:“事实胜于雄辩,你说没有就没有吗?”
切,你谁啊。
他麻溜地翻身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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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劲松身边只留了柳冠国等相熟的几个,今晚暂住旯窠寨,又想到神棍这人情况特殊,扔哪都不合适,好在间或有点小用处,索性放在眼前,当个劳力使也好。
剩下的人,一大拨先上路,沿途打探白水潇的踪迹;一小拨回午陵,准备器具装备——最终的目标都是越过小边墙,进悬胆峰林。
晚饭之后,神棍卷着小笔记本去寨子里采风,二沈半监管半陪同,也跟着去了,柳冠国过来,向孟劲松汇报前方打探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