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尾鱼
埃琳居然振振有词:“怎么能是你的花呢?你也就是起个转交的作用,你养过它吗,浇过水吗,松过土吗,除过虫吗?你什么都没付出,这花要保佑,也不保佑你啊。”
卫来忽然发现,埃琳也是个天生的谈判高手——她说完了,又摆出一副央求的笑脸:“卫,给我吧,我和阿莎都喜欢这花。看在我爱了你那么久的份上……”
又拿爱他来说事,爱了他那么久,床都没给他铺过一次,到头来还要走他一盆花。
卫来咬牙切齿,但要命的是,他觉得埃琳说的有道理。
也对,他没付出过,这花即便真的很玄,能保平安,保的也不会是他。
于是他说:“……行吧。”
——
他睡了长长的一觉,没醒过,但不安稳,大梦如戏。
梦见十万火急,他追着一个人跑,那人有块神奇的表,能让时间倒流,他跑了好多路,终于摁倒那人,逼着他把时间拨回六年前。
那人动作太慢,磨磨蹭蹭,卫来没耐性,把表夺过来,狠狠一拨。
使的力气太大,拨过了头,一时间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他正站在一条乡间的小路上。
时候是秋天,道旁长满萋萋野草,草尖染长长的姜黄,树上的叶子缓缓落飘,而岑今,就在这条路上慢慢地走。
她只四五岁,穿小花衣,扎两个羊角辫,辫子支楞着翘起,像人一样倔强。
斜挎着一个小书包,走路走得慢吞吞,草也要挨过去看,小石子也要弯腰去捡,看到树也要比比身高——是那种会惹急着赶路的母亲上来揪耳朵的小姑娘。
卫来跟上去,看她只那么丁点大,想笑。
她察觉到有人跟着,很警惕地回头,说:“你是谁啊?”
卫来蹲下身子,看她装出很凶模样的小脸,不知道该怎么说,顿了很久才开口:“你以后会认识我,你会上我的船……”
岑今说:“滚蛋!坏人的车和船,都不能上!”
她掉头就跑,小短腿蹬蹬的,书包一直打屁股,跑远了还慌里慌张回头看,脚下一绊,摔了个跟头,下一秒飞快地爬起来,小轱辘一样,又转远了。
卫来第一次发现,原来岑今这么能跑……
醒来的时候,唇边犹有笑意,窗外是被滤透到近乎稀薄的人声,飘在高处,连绵不绝。
卫来在床上躺了会,这才想起今天是戴帽节,成千上万人正聚在市中心的南码头广场,那里有阿曼达女神铜像。
上世纪初的晚上,有一群学生在阿曼达铜像附近彻夜狂欢,无意间看到夜色里孤独的女神像,怕她冷,于是给她围上饭店的台布,又有人取下头上的白色圆顶黑沿帽,帮她戴上。
女神不再孤高,披着台布,帽檐下露出的头发波浪样卷曲,有鸽子从旁掠过,夜晚都变得俏皮。
从此之后,一年一度,每到那个日子,总有人去给阿曼达戴帽子,久而久之,成了固定节日。
卫来经历过一次,狂欢自下午开始,几乎半个城市的人都会在女神像前聚集,自发戴上白顶黑沿帽,奏响音乐,开香槟,举杯庆贺,互相拥抱,彻夜狂欢至凌晨,守候代表着春天的五月到来。
听这声响,节日的庆祝已经开始了。
卫来起身,顺手拿过手机,上头有一条短信,麋鹿的。
——明晚九点,酒吧。
他想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睡过头了,短信里的“明晚”,应该就是今天。
——
受戴帽节的影响,酒吧里人不多,连埃及艳后都没来上工,埃琳和阿莎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不完的话。
麋鹿来得很准时,门一推开,直奔卫来坐的那张桌子——桑拿房那一别,这是第一次见面。
想必又有千言万语,如同努比亚的沙暴倾泻,卫来防患于未然,防他行事夸张,还要防他揶揄嘲笑。
“别叫我圣诞树,别上来就抱,老实坐下,敢笑我爱上客户,你就滚蛋。”
真是刀刀都砍在了要处:麋鹿僵了半天,一脸的欲求不满,终于悻悻坐下。
然后把拎着的包摆上桌面:“沙特人把你的报酬打过来了,知道你喜欢现金,但不喜欢钞面太大的——换好了。”
卫来拉开包链,略扫了扫,忽然想起什么:“帮我捐了吗,割礼的那个?”
麋鹿说:“真捐啊?”
卫来斜了他一眼:“有点心疼,但说过的话,又不能吞回来。”
麋鹿惊喜交加:“卫!你居然知道心疼钱了?这一个月真是没白过!捐一半,还剩一半,剩下的,你不会再去拉普兰包船了吧?”
卫来没吭声,顿了顿问他:“剩下的钱,够买下我住的那套公寓吗?”
麋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想买房?”
卫来轻描淡写:“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招招手,示意埃琳上了两杯黑啤。
麋鹿忽然想起了什么,打量了他一回,觉得他情绪还算稳定,应该不会避讳。
“有件事,你可能感兴趣。记不记得……你让我打听热雷米一案的细节?”
卫来看他:“怎么说?”
“我花了些钱打点,和警局内部的人通了关节,据他们说,这案子没销,但也没进展,所以他们又倒回去,把一些排除了嫌疑的人拿出来查,其中就有岑小姐。”
“然后呢?”
“就在来的路上,他们给我更新了进展,说是昨天,法国警方收到一封来函,卡隆的上帝之手,宣称对三年前热雷米被害一案负责。”
卫来一愣。
麋鹿啧啧:“没想到吧,收到来函的当天就结案了,据说还吃了宵夜庆祝。”
卫来喃喃:“是没想到……”
他轻笑起来。
这算是绝处逢生吗,一路以来,都是上帝之手想要岑今的命,临到末了,为她扫平最后一道障碍的,也是他们。
他说:“岑今还是很会选,恩努是个能做事的人。”
麋鹿冷笑:“她当然会选,选你不也是选对人了嘛,就是在保护区里瞎了眼……”
卫来面色一沉:“保护区里她没得选。”
麋鹿沉不住气:“还为她讲话呢,害得你差点死了,如果那个狙击手再高明那么一点,如果当时不是我让可可树小心那三个保镖,你现在在哪呢,你还做得成圣诞树吗?早烧成灰了吧。”
卫来笑,顿了顿说:“从虎鲨的船上下来之后,路线就一直是我在定,我问她,你跟着我走,我真把你带进危险里,会怪我吗?”
“她回答说,跟着你走,不是说着玩的,是我的决定。真的危险了,愿赌服输,有一半是我的责任,只怪你一个人就没劲了。”
麋鹿听得一头雾水:“你想说什么?”
卫来问他:“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那么拼了命的想帮她?”
“因为你被女人迷昏了头呗。”
卫来大笑着端起黑啤,和麋鹿碰了个杯,喝了一大口,然后放下。
说:“我喜欢她,当然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我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以来,哪怕是关系已经很亲密了,她都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请你留下来陪我’、‘请你保护我’、‘请你不要扔下我’。”
“她明明就很危险,都做了我的女人了,为什么不提点要求?你知道吗,我给她买过……两块披纱,不对,披纱人家没要钱,只买过一个当地人的粗制口红,很便宜,大概连半欧都折不到。你在酒吧,给个漂亮姑娘买杯酒,大概都不止这点钱。”
“你喜欢上一个姑娘,要么拼命为她散钱,要么拼命对她用情,她什么都不要,是你,你怎么做?”
“前半程我保护她,是沙特人给的钱,后半程她说不想雇我,我逼着她写的欠条,是我的决定。”
“我还没见到她,就知道她收到一只断手;我去签约的时候,就知道有人闯进白袍的房间;虎鲨的船都没上,快艇就在公海炸飞了——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清楚知道会面对什么,说白了,愿赌服输,对方出的是狙击手也好,火箭炮也好,我有心理准备。”
“我拼命去帮她,想把她的一切危险都格挡开——上帝之手是她创的、还是热雷米创的、可可树创的,其实没太大分别,就算刀子是握在她手里的,我也不会眼睁睁看她自杀,我还是会上去夺。”
麋鹿听得云里雾里:“那你还是气走了啊……”
卫来冷笑:“怎么着,男人还不能有点脾气了?她六年来过得那么痛苦,我没有资格指责她什么,甚至挺心疼她。但一码归一码。”
“从感情上来讲,我就是心里不舒服——我不想很大度地笑笑就算了,不然多憋屈,所以要走,关键问题上,得有个态度,不然以后不被重视,没地位。”
麋鹿张口结舌,半天才说得出话来。
——“卫,当年我和我老婆,吵了架,都是伊芙离家出走,我去追……我从来没听说,一个男人走了,让女人来追的……”
——“她要是不来呢?那个岑小姐,看起来挺心高气傲的。”
——“这都好几天了,她都没来。卫,说不定还是要你回头去追,脸往哪儿搁啊?不过没关系,反正你脸皮厚,当初你还说绝不跟客户发展除了钱之外的关系……”
卫来咬牙,手里的黑啤正想兜头泼过去,墙壁上的挂钟忽然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