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尾鱼
    采玉走到郭旭身边,低声道:“还是戒备些好,你忘了镖队曾被唐骀落毒?若又是唐门的诡计……”


    郭旭点头道:“我心中自有计较,你且带人去验验那酒菜,若酒菜无碍,饱食一顿倒也无妨……横竖,也是不花钱的。”


    采玉啼笑皆非,自招呼几人去了,那掌柜的见货已送到,寒暄两句便去了,郭旭听那骡铃叮咚作响,正觉有趣,就听采玉“咦”了一声道:“东坡肉,水晶肴肘,瑶柱八脯,倒都是郭旭爱吃的。”


    郭旭一楞,就听铁衣道:“采玉,你只记着郭旭,怎么不说这莲蓬豆腐,宋嫂鱼羹,都是我爱吃的呢?”


    采玉不意铁衣竟有如此一问,双颊一红,道:“我哪里只记着……你爱吃的我自然也记得,只是总得一个一个说吧?”


    程铁衣故意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封平心中好笑,自去看那酒坛子,忽的擎起一坛,拍开封泥,深吸一口,喜道:“这样小门小户地方,竟有上好的竹叶青,百杯之后始颠狂,一颠一狂多意气。郭旭铁衣,如此好酒,你们今夜可得陪我喝个痛快。”


    郭旭近前看了看,亦笑道:“这紫薯红枣饭、枸杞羹可都是采玉的最爱,采玉,我说的没错罢?”


    铁衣诧异道:“这江龙寨的当家,当真是下了不少心思,连我们几个喜好吃什么喝什么,都知道的这么详尽。”


    采玉笑道:“意欲投其所好,自然要先打听一番,我原以为江龙寨中俱是江湖匪类,想不到竟有这么有意思之人。”


    郭旭故作诧异地咦了一声,伸手指着采玉向众人道:“果真是吃人家的嘴软,采玉,你还没吃上呢,先夸起别人来了。”语毕哈哈大笑。


    封平笑道:“管他嘴软不嘴软,有的吃喝我们还白白放过不成?采玉,你快些验验这些酒菜有无落毒,封爷尚可等得,肚里的馋虫可受不了啦。”


    第32章


    重遇皖南


    这顿饭吃的诸人直呼畅快,饭毕,封平自擎了一坛竹叶青倚树自饮,柳尚柳老爷子和赵冯志些许吃了些便避开众人自去林中练功——两人虽应了镖局之请与镖队同行,然平日与众人接触甚少,得空便避开旁人修习武功,郭旭知两人念念不忘复仇,又忌惮仇家武功骇人,因此上日夜勤习,只是临阵磨枪,不知有无效用。念及此节,心中大有喟叹之意。铁衣知郭旭所想,叹道:“他们只求尽心尽力罢了。”


    第二日起镖,行不到半日渐入崎岖山道,那山道先还可数人并行,到得后来只容二人并驾一车独驱,两边山石嶙峋,并非壁立,而是自窄渐渐宽将上去,外围观之,恰似一个倒立的梯体,众人皆知愈行前一分距离江龙寨便近了一分,心中俱都惴惴,封平更是忧心忡忡,忽得勒住马辔头,向郭旭道:“郭旭,此地地势于镖局大是不利,若江龙寨山匪在山头伏下人手,于两侧壁上滚下落石,镖队断无生路可觅。”


    程铁衣心中一凛,急道:“郭旭,封平此言有理,不可再行,折返为要。”


    郭旭略一沉吟,摇头笑道:“我倒不信,昨晚巴巴打发人送了酒菜来,只是要今日送我们作饱死鬼?况且对方果有埋伏,此刻折返已是不及,倒不如一路行去,且看对方玩什么把戏。”


    话音刚落,就见采玉掀开车帘笑道:“郭旭说的没错,哥,如果江龙寨的山匪真有所图,他们投鼠忌器,不会出此拙劣之招。”


    程铁衣思忖片刻,觉得郭旭与采玉所言也在情理之中,看封平时,封平只默不作声,忽得两腿一夹马腹,大声道:“罢了,龙潭虎穴,封爷也闯他一闯,腰悬美酒知己在侧,就算此去阎王殿,殊不寂寞!”


    话音落处,那马儿早已窜了数十丈远处,郭旭听封平如此话,只觉豪气充斥肺腑,大笑道:“封平,一人先走,未免不讲义气。”说着大力在马股处重击,那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奔将出去,封平倒坐了马背,正擎那酒葫芦喝酒,见郭旭赶来,哈哈一笑,便将酒葫芦大力掷过来,郭旭觑那酒葫芦来势,低喝一声,提气上跃,于半空之中接住便饮,那马儿背上得轻,去势更快,郭旭不慌不忙,借力山壁,几个起纵,便又稳稳落于马鞍之上,顺势将酒葫芦推于封平,就听后面镖师轰然叫好,高声道:“少局主好俊的功夫!”


    郭旭和封平相视长笑,纵马拐过山道去了。


    铁衣叹道:“正说着凶险之处,这两人反耍起功夫来了。”采玉掩口笑道:“郭旭的性子,你还不知么。”


    程铁衣不住摇头,却也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倒是段绫罗见郭旭与封平俱已拐进弯道,忙道:“他们赶到前头去了,我们也快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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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衣等刚拐入弯道,便见郭旭与封平策马停于前侧,心道:还好走的不远。待定睛细看时,心中不禁打了个突,前方不远处,分明有人拦道!


    铁衣不及细看,急喝道:“保护大小姐并段姑娘!”


    后面的镖师才刚说笑着过来,一听此言,反应端的迅速,刷刷刷抽刀在手,护于采玉和段绫罗车周。


    就听封平道:“尊驾端的异于常人,若不是扛着这块‘劫镖’的旗子,封平当真以为阁下是串江湖卖狗皮膏药的。”


    程铁衣听的心中好奇,策马上前,越过郭旭的肩膀望将过去,险些笑出声来。


    但见道中那人,懒洋洋拢袖立于道中,一头乱蓬蓬的花白头发,将面目遮去大半,臂弯中拥着根江湖游医喜用的旗布幌子,幌上大书“劫镖”二字,端的是莫名其妙二五三道。


    程铁衣保镖无数,从未见过这般劫镖的,呆了半晌,想笑又觉不妥,只憋得肚腹生疼,倒是采玉掀帘张望,嗳呦一声笑出声来,段绫罗不明就里,惶急道:“采玉姐姐,有歹人劫镖,你怎生还笑的出来?”采玉笑而不答。


    却说那人也听到采玉笑声,很是不屑的耸耸肩,鼻端重重哼了一声。郭旭先头看时便觉得此人好生熟悉,似是在哪里见过,待听到声音,蓦地眼睛一亮,铁衣只觉眼前一闪,郭旭的身形,已在那人之侧。


    那人似是并不惊讶,翻眼瞅了瞅郭旭,郭旭也不说话,只是忽而凑近那人脸侧细瞅,俄而退后两步,以手抚颌,不住点头,间或转至那人身后,恩啊有声,似是打量什么颇为有趣的物事。


    铁衣见郭旭如此,更是茫然不解,看封平时,封平先时倒有愕然之色,俄顷面色渐霁,面上露出笑意来,这下铁衣更是如坠云里雾中,回头看时,那干镖师似是知晓并非歹人来犯,面有松动之色,采玉却是抿口而笑,铁衣心道:好啊,你们俱都心下了然,只是瞒我一人。


    正着恼间,忽听得封平大笑不止,急回头看时,却是郭旭从那人头上抓下一蓬花白的假发来,再细看时,哪是什么劫道老者,分明便是快剑辛力!


    程铁衣这一下喜出望外,疾步赶至辛力身畔,结舌道:“辛力……你……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辛力哼一声,索性抱臂倚于山壁之上,朝郭旭嘴巴一努,道:“若问唱的哪一出,不妨去问郭旭,郭旭,我当真好生纳闷,长风镖局此趟保镖,难不成骑的是乌龟?辛爷我是早也等晚也等,直等的头发都白了……再迟来几天,都不知辛爷有没有命见到你们了。”


    郭旭又好气又好笑,伸指点向辛力,待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只是不住摇头而笑,封平笑声渐止,长身跃起,落于几人面前,伸拳重重捶于辛力肩侧,道:“此事说来话长,辛力,先谢过你昨日的酒菜了。只是六爷他们另保镖货去宣城,未能有此口福。”


    铁衣这才想到昨日那掌柜送酒菜之时曾言说:“说是有几十号人,怎么只这么些……”现在想来,应是辛力不知近日镖队行程,这才多备了酒菜。又想到那掌柜说:“等了十数日……”想来依着辛力的性子,要他等十数日委实煎熬,难怪他要在头上顶一蓬白发来,愈想愈觉好笑,捧住肚腹,忍俊不禁。


    辛力哼一声,忽的想起什么,抬头向采玉打招呼道:“采玉,你方才发笑,你可是早就发觉了?”


    采玉笑着过来,道:“我只是觉得此情此景好生熟悉,记得保翡翠娃娃之时,你也曾支使邓忍黑氅裹身,嚷嚷着要劫镖局的镖,辛力,你当真是乐此不疲。”


    一番话引得几人忆起前情,郭旭大笑道:“哪是乐此不疲,依我看是一招鲜吃遍天罢。”


    辛力咦了一声道:“甚么一招鲜吃遍天,辛爷的好戏还没登场呢。”说着打了个唿哨,郭旭等还未及反应过来,就听得呼声震天,周遭的山头之上,影影憧憧立起数百人来。


    程铁衣心中一震,本待下意识去摸蟠龙棍,谁知听到那些人的呼喝,竟呆于当地手足无措起来,看封平郭旭并采玉时,也是一脸的啼笑皆非。


    就听那些人搅嚷有声,呼喝甚么的都有,有些人道:“长风镖局一路披荆斩棘无有不克!郭大少智谋过人,程二局主棍法无双!”又有人道:“霹雳飞刀例无虚发威震九州,郭大少剑法精妙横扫天下。”还有人高呼:“程大小姐美丽无匹,艳绝武林!”后来许是边上有人提醒他程采玉并无武功,那人又改口道:“程大小姐并非武林中人,但还是艳绝武林!”说得采玉哭笑不得。又有人高声道:“六爷的金算盘算法一绝,绝无错账!”一听便知此人并不知商六的金算盘是用来防身而非算账的,只是听了“金算盘”的名号牵强附会而已。


    郭旭看辛力道:“辛力,这便是你口中的好戏?”


    辛力瞪大眼睛道:“如此盛大排场,你还不满意么?郭旭,此番辛爷可是劳心劳力,你若不出我一钱银子,我必跟你没完。”


    第33章


    江龙寨


    郭旭、封平并辛力等老友得聚,俱都欢欣异常,几人立于山道中央细述前情,不时开怀畅笑,后来郭旭与辛力不知为了什么争闹起来,两人绕着铁衣一躲一攻,竟都带上了功夫,封平只是摇头而笑,程铁衣跺脚道:“越发闹的不像话了,郭旭,镖队还在后头等你示下呢。”


    郭旭这才恍然,回头见采玉面有嗔怪之色,一吐舌头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程家兄妹既拿出颜色来,我遵命便是。不过辛力,我有言在先,江龙寨中若是没摆洗尘酒,我是断断不会去的。”


    辛力哼了一声,道:“郭旭,你愈发拿腔拿调了,酒我是半盅都未摆,不过那日行路时,半天上一只鹰聒噪的厉害,辛爷一气,就把它给打了下来,寻思着送你回去烧了吃,你若是要便随辛爷入寨,若是不要,辛爷也没办法。”


    说着双眉一挑,现出一幅漫不经心的神气来,将那“劫镖”的幡旗往肩上一扛,向周遭山头挥手道:“小的们,回寨。”


    那一干人在山头早已等的不耐,一听辛力示下,俱都嚷闹有声,四下鼓噪而走,郭旭含笑摇头,心道:我却要一只鹰做甚用……


    正待说些什么,亏得采玉抢上来,推了郭旭一把,道:“还不跟上去,他说的是点苍白鹰郝成义。”


    郭旭蓦地恍然,几步追上辛力,辛力此时反卖起关子来,嘴巴如同被生胶粘住一般只不张口,实在逼得急了,只道:“跟着辛爷走便是,辛爷还诓你不成。”


    郭旭素知辛力脾气,果然不再追问,悠悠闲背了手,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起落凤坡的地势来。


    就听铁衣在后面道:“江湖传言落凤坡地势奇险,现下看来倒也不尽然,一片大斜坡子而已,也不知险从何来……”


    忽地住口,直直看向前方突兀而起的数十丈高壁立山崖,疑道:“辛力,你莫不是带错了路,难不成江龙寨的人都是住在石缝疙瘩里的,怎生连个寨子的影都没有?”


    辛力讳莫如深地一笑,忽地用幌旗敲了敲石壁道:“谁说没有?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应向其上寻洞天。”


    未及诸人反应过来,辛力忽地掷了幌旗,低喝一声,纵身窜上两三丈高,牢牢攀附于石壁之上,也未见他使出什么轻身功夫,只觉他手脚并用,身法其快,几个纵步错身之间,已立于岩壁顶端。


    郭旭等人尚好,一干镖师俱都看的呆了,半晌才炸雷似轰然叫好,铁衣向郭旭道:“只岁余未见,这辛力不知从哪学了这一手功夫,若不是知道是他,我还真要以为是猿奴复生。”


    采玉立于旁侧仰首观视,忽地听到“猿奴”二字,心中一悸,只觉五味杂陈。若是平日,铁衣自然避讳在采玉面前提及,只是此刻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竟忘了这一节。


    俄顷,就见辛力两手叉腰,俯身向下大笑道:“郭旭,我有大礼送你,可也得看你有无能耐来拿……你若上不来,你自己不脸红,辛爷都替你躁的慌。”


    郭旭摇头苦笑,伸手点向辛力道:“我早该想到,从你手里拿东西,哪有那么便宜。”


    段绫罗却看的似懂非懂,向采玉道:“采玉姐姐,怎么郭大少的朋友,都是这般促狭奇怪的?”


    采玉道:“我们不管他,他们这般闹发起来,可有的等了。”说着携了段绫罗的手去道旁坐下,俨然一副看热闹的神气。


    郭旭正思忖上是不上,忽觉得有雨点撒将下来,急避开时,低头闻到馥郁酒气,心中一动,就听辛力大呼小叫道:“窖藏三十年的泸州酿,仅此一坛,先到者得,迟到的便只能舔坛底……”


    话音未落,就见封平如同冲天鸿鹄,急窜而上,郭旭哪容他抢先,伸手急扯封平脚踝,笑道:“封平,见者有份,不容你一人贪欢。”说话间借力上跃,却把封平拉下了三四分。


    封平半空中一个旋身,足上首下,顷刻间与郭旭过了两招,借着郭旭上击之力腾跃上举,哈哈大笑道:“郭旭,你是知道封平的,美酒当前,就顾不得朋友了。”


    只此片言之间,郭旭腾挪变招,提一口真气,脚蹬山壁,噌噌蹭直上几步,忽地抽出佩剑,猛力往岩壁缝隙中一插,大笑道:“美酒当前,封平,怨不得我投机取巧。”说着臂上发力,将那剑身猛压下去,再一吐真气,凭借剑身反弹之力,轻身飞举而上。


    程铁衣抬头看时,只道郭旭必定得胜无疑,就听封平急声喝道:“单单你会投机取巧不成。”


    语到中途,破空有声,却是封平打出上中下三枚霹雳飞刀,恰如上中下三级镖梯,以足踏镖,拿捏的分毫不差,方欲把住辛力手中的酒坛子,就见另一边抢上竟是郭旭,两人一左一右,同时到达,竟是不分轩轾。


    程铁衣仰头看时,方见郭封二人登顶,就听得叫好之声不绝于耳,一时技痒,高声道:“郭旭,封平,待我也来分一碗。”


    说话间,急挥手中的镔铁盘龙棍,棍端驻地,身子却随另一段扬空而起,身至半空,手上发力,将盘龙棍翻上另一端,再拄力石壁,身子复又上扬,如此旋反几次,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再定睛细看时,程铁衣已身处壁顶。


    辛力大笑道:“铁衣兄,我先时只当盘龙棍是护身之用,没想到到了你手中,攀爬腾挪也不在话下,下次见时,只怕飞空破水也未可知。”


    须知江湖中旧友重会,话旧尚在其次,要在先过上几招,以武会友,几人方才以这种方式各展绝学,俱感畅快,仰天长笑,但觉眼前无垠,胸臆无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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