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尾鱼
    晚膳过后,因着第二日便要重新上路,众人各自回房收拾什物,正忙碌时,忽听得有铮铮琴音传来,这琴声初起时便激越,到中段隐有乱音,似乎抚琴者心绪极芜杂,郭旭心下省得这曲子与前夜箫声是同一首,知是那女子所奏,倒是有几分意外:那女子前几日夜夜外出访友,今日竟留在客栈之中。


    又听了一回,忍不住步出门来,却见采玉立于廊中,凝神听那曲子,见郭旭出来,笑道:“这曲子倒怪,我从未听过。”


    郭旭“咦”了一声,笑道:“天下间也有程采玉识不出的曲子?”


    采玉仰头看向楼上,道:“是那姑娘弹的么,这曲子透着股悲凉况味,但决计不是闺阁女子的幽怨伤情,依我看,倒是大有指天斥地的狷介不屑。”


    郭旭一笑,正欲说些什么,忽的看见对面房中的封平抱臂倚于门楣之上,双眉紧锁,似乎有所郁结,因唤道:“封平。”


    封平却似没听见般,仍是保有方才姿势,郭旭心中奇怪,便同采玉一同过去,至近前道:“封平?”


    封平呃了一声,这才留意到二人过来,郭旭越过封平肩膀看向房内,见床上的衣物只收至一半,知道封平也是中途被曲子吸引过来,笑道:“怎么,听得如此入神?果真是心无旁骛,不闻它声了么?”


    封平摇头,喃喃道:“怪了,这曲子,我是听过的。”


    采玉笑道:“听过也不奇怪啊。”


    封平摇头道:“前两年我周游至漠北,在大漠之中的部落中听过这首曲子,这本是一首歌谣,不知是谁为之配曲。我也曾听过那歌谣,听来是极有意思的。”


    郭旭好奇道:“是什么样的歌谣,述来听听。”


    封平道:“我也是听部落中人所说,据传在很久之前,大漠之中有个江湖异客名唤萧十一郎,此人独来独往,行踪无定,素喜独处荒原之中与狼为伍,口占歌谣曰‘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人心怜羊,狼心独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郭旭喃喃道:“天心难测,世情如霜……这位萧前辈,定是个堪透世事之人。”


    封平道:“当时荒漠冷月,黄沙漫天,那逐水草而居的游牧部落众人围篝火而坐,胡笳笙管奏曲,族中老者嘶哑唱出这歌谣,听来竟是说不出的况味。未省得今夜得聆,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封平前赴漠北之时,适值胭脂新亡,当时心中的种种况味,又岂止是悲凉二字所能言尽,因此上骤然复闻此曲,前尘往事蓦地泛起,心中凭添酸涩,自腰间解下酒葫芦,喝了几口,只觉淡而无味,苦笑道:“郭旭,若此际能饮一杯胭脂桃花酿,封平死而无憾。”


    郭旭一怔,知他念及胭脂,正不知如何开解,封平颓然步回房中,背对二人坐于桌旁,举起酒葫芦,又是一通长饮。


    第29章


    反转


    郭旭心中暗叹,采玉忽得低声道:“郭旭,漠北的谣曲,这女子从何学来?”


    郭旭淡淡道:“我们本对她的来历一无所知,现下至少是知道一些了,不是么?”


    子夜过后,整个悦来客栈一片静寂,只那女子房中孤灯亮盏。


    那女子双眉紧蹙,蘸墨的小毫悬于半空良久,复又搁回砚台之上。


    段绫罗……凤自瑶……黑色文血……优钵罗花……


    这其中似乎有什么联系……一定有什么联系!


    那条线,隐现于迷雾之中,忽而清晰可见,忽而湮没无踪。


    她知道就在那里,只差那么一步,只差那么一步。


    有什么,是她遗漏的?有什么,是她该想但未想起的?


    愈是发狠去想,便愈是想不出来,那女子的神色愈显焦躁,忽得重重推开面前纸张,行至门口,推开门扇。


    整个客栈一片漆黑。


    那女子的目光下行,定于二层右首第二间,那是段绫罗的客房。


    黑暗中,那女子的目光冷冷逡巡于客房门扇之上。


    段绫罗与凤自瑶,究竟是什么关系?段绫罗没有易容,她不是凤自瑶,但是她若不是凤自瑶,她又是谁?


    若她是凤自瑶,那女子摇头苦笑,这怎么可能。


    黑色文血……优钵罗花……


    黑色文血……优钵罗花……


    黑色文血……优钵罗……夜交藤……


    夜交藤?


    那女子心中一凛,疾步掠入屋内,颤抖着手执起小豪。


    良久,那女子抛下笔,将写满字的宣纸举至眼前,一字字读过,忽的双手一松,任那宣纸飘落脚边。


    凤自瑶,你当真心思缜密至此么?


    F


    Y


    有刺客!


    郭旭双目陡睁,未及多想,长身纵起,破窗而出。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程铁衣亦是夺门而出,横镔铁蟠龙棍在手,向着段绫罗并采玉的房间疾奔过去。


    门内漆黑一片,尚未点灯,就听采玉惶急道:“段姑娘,你怎么样?段姑娘?”


    铁衣急道:“采玉,你怎么样?你受伤了么?”


    采玉未及回答,郭旭已抢进门来,急道:“采玉,你怎么样?”


    采玉听到郭旭声音,心中一宽,道:“我没事,是段姑娘,段姑娘受伤了。”


    郭旭恩一声,旋即有烛光爆起,铁衣打着了火折子,点上灯烛,凝神看时,段绫罗倒在采玉怀中,袖上满是鲜血,采玉一手紧紧握住段绫罗的伤口,急道:“哥,拿金创药来,那人,那人在段姑娘臂上割了一刀,流了好多血。”


    程铁衣应了一声,转身边走,险些撞上循声而至的封平,六爷也匆匆披衣过来,急道:“是大小姐房里么?出什么事了?”


    程铁衣也不及跟六爷细说,自疾步回房拿药,郭旭环视房中,见窗扇被击破,沉声道:“采玉,那人是破窗而入么?”


    采玉点头道:“是,那人身法好快,我睡在外间,听到动静时赶进来,早不见人。”


    郭旭恩了一声,行至窗扇处细看,忽的留意到三层那女子的房间之中仍有亮盏,念及白日那女子对段绫罗的举动,心中已有了计较,向封平道:“你在此守着,我出去看看。”


    F


    Y


    轻叩门扇,那女子房中却无半分动静。


    郭旭略一沉吟,轻轻推开门。


    灯火犹燃,却不见有人,桌上搁着砚台小豪纸张,郭旭步入房中,砚台中墨已半干,每张纸上都杂乱写了些什么,郭旭拿起最上面的一张,见上面写着:“九动九静、九生九死、九阴九阳、九毒九补。”


    再看第二张,与第一张无异,只是前四个字略有变动,写着:“九静九动、九生九死、九阴九阳、九毒九补。”


    郭旭莫名所以,眼角余光觑到地上还飘落一张,捡起看时,上半页写着:“夜交藤、优钵罗、鬼盖、冬虫夏草、赤芝、延龄草、血竭花、天麻、藏香。”


    下半张字迹更飘忽些,写着:“蝎子、蜈蚣、腹头蛇、蜘蛛、蟾蜍、黑色文血、蜥蜴、斑蝶、刺蟊。”


    “蟊”字的最后一笔拖的异样长,笔迹绵软无力,显见那女子写时,极其彷徨无定。


    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历,这纸上写的意在何止?刺伤段绫罗的是不是她?若是她,为什么今日两次对段绫罗出手,却不欲伤及段绫罗性命?


    一切,似乎只有待那女子出现方得解了。


    只是,她还会出现么?


    郭旭思忖片刻,将纸张小心折起,正纳入怀中,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回头看时,却是封平。


    封平眼见屋内无人,似乎全在意料之中,道:“也走了?”


    郭旭听到“也”字,心中一动,道:“杨岳他们?”


    “方才我去他们房中看过,收拾的干干净净,走了有些时辰了。”封平环视屋内,缓步踱至案前,将桌上摊放的纸张拿起细看,又看郭旭,“你怎么看?”


    “看什么?是这字纸还是今晚的刺客?”郭旭眼中透出笑意来,“抑或是这女子一行来去无踪?”


    “你倒是还笑得出来,”封平板起脸来,旋即也露出笑意,“莫同我迷藏,你可以看出些什么?”


    郭旭摇头,就势在桌边落座:“我只是在想,此趟行镖,长风镖局处处掣肘,镖程业已过半,却连对手什么模样都未可知,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封平却不作如是观:“这只能说明对手棋高一着,我们落于下风。”


    “我也承认是对方棋高一着,但是封平,你倒想想,对手的棋,是什么时候高过我们的?”


    “什么时候?”封平未料得郭旭有此一问,倒是被问住了,思忖片刻,迟疑道:“那紫衣女子是在此处现身……”


    郭旭止住封平话头,“不是她。”


    封平不解:“郭旭,这女子行事诡异神秘莫测,你缘何这般相信她?”


    “神秘莫测不等同于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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