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浙东匹夫
    这种在市场经济范畴内,一分钱价值都没有创造出来的实用新型,只是起到了“某某工程师及所在企业名下的实用新型个数+1”这么一个指标性效果。然后企业年底送审高新企业的时候也可以凑一个指标,工程师个人评职称的时候亦然。


    同时,这样的实用新型从技术上来说又很容易刷,因为你要写进技术原理书里面的知识,是可以通过你学习同类专利后借鉴拼凑过来的,比如你把同类的单一“光感”、“湿感”、“压感”传感器方案中,与你要刷的那个专利里面相通的部分,大段大段抄袭过来,嫁接拼凑,就成了新的专利。


    这样的活计,只要作者能够把前人写的东西快速看懂吃透,就能举一反三。


    2010年之后的世界,这些从经济利益角度来看很傻逼的专利,也都被穷尽的枚举法堵得七七八八,没什么大面积的漏洞空位供投机取巧的人钻营了,毕竟每年百万人数量级的体制内工程师评职称需求,是一块很大的市场。


    而且那时候专利局的审核严格程度也会严格不少,把明显凑数的刷下去。


    但是2002年的中国,国家专利库还很空旷,上面的货色,多半是真有经济价值的专利,人们还没闲到把“只创新、不经济”的空都填满。


    这里,就是顾莫杰第一桶金的突破口。他虽然在量子重生的时候被洗掉了大部分知识存量,但是他的思想意识、思维模式并没有被洗掉。反而如同一个原本和令狐冲一样被各种异种真气充塞奇经八脉的病夫,在突然散尽体内异种真气、练成北冥神功之后,那种灵台空明澄澈、似谷恒虚的状态。


    思维极度灵敏,思想知识的杂质被大浪淘沙淘洗掉了,剩下的都是触类旁通后留下的“客观世界一般原理”。


    就像北冥神功练成后,虽然内力存量不足、“里程表”被清空了,但是修炼和吸取内力的加速度空前高速,就像刚刚出厂的918SPIDER,百公里加速3秒就够了。


    他可以轻易依靠自己的思想逻辑,在没有知识存量的情况下,利用自己的眼界,善用如今的专利数据库检索工具,另起炉灶刷出一堆诸如“风大了自动收衣服回来”的晾衣架之类的专利。


    而且是在学校电子阅览室那种闭门造车的环境下,不用有企业帮助。区区一个星期的课余时间,就能赚到几千块钱。如果动作快,懂得构建专利群,那效率就更加成倍增长了。


    不过,平心而论,这个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至少还有一道门槛,那就是刷这个钱的人得思维跳脱、文理兼通。


    如果是死做科研的理工科生,完全没有文科生尤其是法学生的奸诈思维,不知道怎么投机取巧,是玩不转这个活的。就算偶尔写了一两个,也不懂如何构建专利群和壁垒,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如果纯是文科生,比如那些专利申报代理律师,他们够奸诈,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怎么运作,怎么排列组合最大化。可惜文科生完全看不懂技术原理书,不懂理工科的东西,嫁接都嫁接不好,那也是白瞎。


    现实世界中,大多数刷专利,都是一个钻空子的刁钻法学生,和一个懂技术的理工男合谋完成的,如果找不到稳定的搭档,就很难大批量地刷。


    顾莫杰不敢说自己是超级学霸,但恰好胜在文理兼通,属于“若是高考能够考文科理科大综合,他做梦都要笑醒”的那种。前世是出了名的博而不精,学啥都特别快,但是学啥都不愿意钻研太深。否则后来当程序员也不会走上那条调试通信接口兼容性的快钱僻径了。


    对于这样的人,在这方面搞学术造假简直是量身定做的第一桶金。


    ……


    一个星期后,又是一个周末。


    市中心,天策律师事务所。虽然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其中一间合伙人办公室里,灯火依然没有熄灭。


    一个将近四十岁的中年职业女性,架着精干的框架眼镜。身上是看不出品牌的、找设计师定做款的西服,坐在办公桌前,仔细审视一份费迪南通过电邮发过来的文件。


    这个女人就是费迪南的母亲、天策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费雯丽。


    顾莫杰在高二的时候,见过费迪南的家长,也是在那个时候得知费迪南父母的名字的。


    在那之前,顾莫杰原本对于费迪南为什么在那么多同学里头偏偏对他很仗义颇为不解,甚至怀疑这个又高又帅又瘦还有点儿奶油的同学莫非是取向上有点不正常……但是自从他得知了费迪南父母的名字之后,这一疑惑就彻底揭开了。


    费迪南是跟母亲姓的——费迪南的父亲本姓朱,是市工商局一个小公务员。四十多岁了,连副处长都没有爬到,既不会钻营也不会贪,毫无存在感。而费迪南的外公却没有孙子,所以就把家族传承的脑子动到费迪南这个外孙身上了。早年间,费雯丽仗着自己经济和社会地位上都比丈夫强,轻易夺取了儿子的冠姓权。


    顾莫杰遇到过的那种家庭悲剧,在费家上演得更加惨烈,所以费迪南虽然家庭条件甩顾莫杰好几个社会阶层,却依然有同病相怜之感,和他很说得来。


    费雯丽一周前就听儿子吹过风,说是有几个朋友想干一锤子刷专利的买卖,还把条件大致说了。费雯丽在商言商,对于这种事情谈不上抵触,却也不过是一笑而过,没当回事儿。


    毕竟,她不指望儿子的那些朋友也好、同学也好,能有什么能人——或许就是钱塘二中那些典型的眼高手低心大的中二病学生呢?后生崽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面子还是要给的,今天材料都发过来了,仅仅粗读一遍,费雯丽的目光就严肃起来:


    这个刷专利的人,看来是个有料的。


    “光感、压感、湿感、称重自动晾衣架”,一下子刷出好几个很有逻辑严密度、成体系、可以相互借鉴部分原理说明材料的实用新型,而且把这些创新点排列组合之后,再回头倒果推因看,显然是有规划性地避开了一些创新点组合。


    虽然不知道避开的点是什么,但是费雯丽的职业习惯已经可以让她猜到:这些点肯定是别人先占住了的已有专利。


    律师终归是严谨的职业,光靠直觉下判断是不应该的,纵然心中觉得八九不离十,费雯丽还是拿起了手头的电话,拨了一个内线。


    “莉萝,我转给你一封邮件,你做一个预查新。”费雯丽对着话筒流利地说出指令,随后似乎略一失神踟躇,鬼使神差又补了一句:“周一再给省科技厅去个申请,咱申请一份正式查新看看,函就你帮忙拟了,别省这五百块钱,估计有大买卖可以挖。”


    科技成果查新是各省科技厅的一项收费业务。给五百块钱,就能给出一份查询结论,分析申请单位拟提交的成果有多少创新点,算是官方的权威结论。很多企业在拿不准自己的成果够不够新、能不能申请下来正式专利之前,都会这般掏钱投石问路一下。这个业务的价钱从03年到13年都没涨过。


    “好的小姑,这就办。”话筒对面传来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少女声音,确认没别的事情,就挂了电话开始干活。


    接电话的少女名叫费莉萝,是费雯丽兄长的女儿,今年在钱江大学法学院念大二。费雯丽知道自己的儿子从小志不在读法,很是失落过;幸好娘家侄女儿不喜欢理科,愿意接她这个姑姑的班,所以费雯丽一直对侄女儿倾注了不少关注,几乎当成亲女儿一样培养,才大二就给对方利用寒暑假来自己律所实习的机会。


    费雯丽也把电话交代的事儿抛在脑后,继续往下看了起来。


    第十章


    妖孽实力


    费雯丽看到的专利初稿一共有六个,前面五个自动晾衣架的,是自成体系的,而且写得比较充实了,属于再改一稿就可以送审的那种。第六个还比较粗糙,对方也明言:没时间,暂时只是一个梗概;但是作为法律界的内行人,就算不懂技术,费雯丽也能看出交上来的东西有没有逻辑性错误。


    最后那个专利,是一个“光感照度自平衡灯具”,可以看出来,关于照度传感器的应用形式,从逻辑到电路原理图,几乎都是把那几个晾衣架专利上的“光感照度传感器”的应用直接抄过来了,不用费几分钟时间。只是后段电路改了,传感器开环控制后头接的是一个调压光源。


    关于调压光源的类型,作者没有去细化,只强调了必须是可以通过无级调压调节光通量输出的光源——作者在这里做了一个注释,排除了气体放电灯和荧光灯类不能通过调压来调光的光源,但是对于可以用哪些,没有枚举穷尽。


    这些技术费雯丽不懂,但是吸引她注目的,是这个专利要实现的功能。


    此刻已经是冬季的下午五点,天色早就半黑了,办公桌上开着台灯。而这项没写完的专利,据说要实现的是“在书桌上安置照度传感器、利用照度传感器感受用户工作面的照度,并且闭环反馈给控制电路,调节台灯输出电压以控制光通量,实现用户工作面的照度自平衡”。


    说人话,就是:窗子里照进来的自然光太亮了,灯就自动暗一些,照进来的自然光变暗了,灯就亮一些。不管什么时候,保证桌面始终恒定亮,防止工作、阅读的人视觉疲劳。


    如果说前面三个实用新型,只是让费雯丽公事公办,用一个刷子的眼神去看待的话,第四个专利,就完全切中她的神经,切中她本人的感官了。她也是架着高度近视眼镜的人,对于长时间工作忽明忽暗,那是深有隐痛的。


    虽然直觉告诉她这东西要做出来成本太高没市场,所以不会有人去投产。但,毕竟这个创新不是那些“只能用来刷数据、完全没有经济价值”的货色可以相提并论的,这是真的言之有物。


    写的人,是个有心的,很能发散,很能灵光一闪的人,不仅仅是“同行当中的高效者”。虽然还没写完,而且目前看上去作者并没有那么深的造诣去完成闭环控制部分的电路原理图,却已经让费雯丽对作者的重视程度又拔高了一个台阶。


    而且,从这个选题可以看出来,写作的人很在乎这次合作,所以想费尽心思插入一个让代理律师相对来说更贴近生活、更感同身受的专利,来拉近感观上的接受度。这显然不是普通的高中生,或者别的不谙世事的人可以有的心机,而是应该在待人接物上也有两三分火候了。


    合上所有材料,费雯丽补充了一个电话,打给她儿子。


    “小南,你那个朋友什么来路?不用担心,东西我已经看了,确实有料的,可以合作。”


    “真的?没想到啊,妈,这是我班上同学顾莫杰写的,我一开始不告诉你名字是怕你知道身份就看轻了他……”


    “顾莫杰?哦,想起来了——是钱氧集团莫主任的儿子是吧?去年家长会上看到莫主任时,还有点儿惊讶呢,看来莫主任倒是生了个能干的儿子。”


    电话另一头的费迪南一阵老郁闷,心说老妈这么说不是明摆了打自己脸么?这可怎么接话?


    费雯丽当然从电话另一头的沉默背后,醒悟到自己又打击到了儿子自信心,补救了一句:“好了,咱家小南也不错,至少知道该交什么样的朋友了。”


    费迪南郁闷地客套完,挂了电话,也不知老妈最后的话究竟算是补救呢,还是补刀呢?


    不过事情总归是办成了,那就是好消息,费迪南不是小心眼之人,郁闷几秒钟也就过去了。


    ……


    一个多小时后,费雯丽收拾了东西,准备下班。这个点儿家里丈夫儿子都应该已经吃过了,她也没打算回去吃。因为工作的关系加班是很常见的,每到这种时候,她就会出去解决晚餐问题。


    刚刚披上风衣,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费雯丽脱口而出,随后马上想起是忘了侄女儿费莉萝被晾在旁边了,换了一副温柔和蔼的笑脸。大学里期末考试比较早,只要不是大一的学生,一月上旬末也就可以自由了,费莉萝这几天正是刚刚来她这儿寒假实习的。


    “小姑,我查了——那三个都是全新的,确保有创新点可以过审。而且应该是刻意避开了已有创新点的排列组合,专门针对性刷的,感觉是有同行指点的样子。科技厅那边已经下班了,不过我把申请函拟好了,周一就可以申请。”


    03年1月虽然SOOPAT还没搭建起来,但是国内网上的专利公开检索渠道依然是比较畅通的,只不过查询起来没有后世那么智能化。数据库检索工具的简陋,对查新人员的专业素质和敏锐性要求就变高了。


    这一点很好理解,就好比80年代工程公司那些测量员,放线水平简直就是一门精准的手艺活儿;而到了2000年之后,只要会用超声波或者红外测距仪测X仪瞄着点扫一下就好了。


    拿着AK-47突击步枪的士兵需要有高超的瞄准枪法才能用好这杆老枪;而拿着皮卡汀尼导轨加内置红点瞄准镜G36的士兵,只要懂得把红点往敌人身上套就行。


    老布什当总统那阵子,海湾战争中的米国大兵个个都会熟练读军用地图。可是到了他儿子小布什在位的时候,同样是执行胖揍萨达姆任务的大兵们,就已经退化到只会在GPS的向左向右语音指挥下行动的行尸走肉了。


    任何领域,随着工具和手段的不断智能化,对“研发人员”的要求会越来越高,但是对“操作使用人员”的素质要求则会越来越低。在数据库查询和结果的归纳分析这个领域亦然,数据库软件越落后,使用者素质要求就越高,软件越先进,使用者就可以笨一点。


    费莉萝作为一个大二学生,可以在2003年初的原始数据库手段下,这么快把事情做好做干净,可见也是个在法务和技术科普方面都下了苦功的,将来假以时日绝对能够做个好律师。


    “这么快?值得表扬。真是一代比一代强了,后生可畏啊。”费雯丽脸上笑容也从职业化变得发自内心,侄女儿能干懂事,做姑姑的哪有不开心的,“走,先下班吃饭去,姑姑带你吃好吃的。这事儿下周一再交接给小李,让他安排好时间分批送去,别扎堆儿。”


    费雯丽拉着侄女儿下楼,出了电梯就先给兄嫂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免得侄女儿家里担心。挂了电话,上车一脚油门到了两个街口外的银泰百货,找了一家颇有特色,既做意餐也做日餐的主题餐厅。


    沙拉,刺身,配上有浓浓芝士的焗千层面,天妇罗拼盘,说不出算是什么风格,不过费雯丽知道侄女儿喜欢这种口味。芝士焗面要现焗,约莫二十分钟,所以沙拉和天妇罗拼盘先上来后,姑侄二人就着这些点心零食聊起天来。


    费雯丽在离开事务所之前,说过一句“后生可畏”,费莉萝本就是顶灵透一个人,这么一会儿思索下来,自然也知道姑姑拿到的材料肯定是一个年轻人写的,此时好奇心驱使之下,自然会试图追问下去。


    “小姑,今天的活儿是谁接进来的?能让小姑说后生可畏,莫非有我这么年轻。”说着,费莉萝抿了一口果汁,满满的都是骄傲,在她看来,再是当得上后生可畏,最多也就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吧。


    “这回可猜错了——是小南的同学,才高三,完全是读书的时候抽几个晚自习的功夫,就把这事儿办了。”费雯丽叉了一根天妇罗大虾,在叉子上转悠着,一边说一边自个儿也在思索,显然她至今也依然觉得有一丝不可思议,没能彻底接受这个事实。


    费莉萝的腮帮子和充了气的刺河豚一样鼓了起来,幸好嘟嘟嘴还算严实,没把果汁喷出来,赶紧咽下去后拿张纸巾下意识抹了下嘴,才惊诧道:“阿南的同学?这不能吧……17岁?”


    “这种事儿,不好说啊。如今不比几年前了,那时候体制外有本事的人无非都是二道贩子,最近这两年读书人也都灵透起来了,创新的人和渠道这么多。时代变了呀,姑姑是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从网上刨东西的脑子,将来都看你们了。”


    费莉萝满脑子都是一种难以名状,说不清是好奇,还是觉得傲气受挫。和姑姑聊了一阵,焗面上来了,姑侄二人埋头吃完,费雯丽开车送侄女儿回家去了。


    费莉萝一到家,就拿出手机来给表弟打了个电话,确认小姑说的事儿是不是真的,从费迪南那里得到了确定之后,她免不了好奇地多问了一些,打听刷专利的人的个人信息。毕竟,作为同辈人,尤其是颇为自负的人,对于身边年纪小的人里头有天才,总是有些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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