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节

3个月前 作者: 语山堰
    看看她。这天莲舟回到家,偏巧看到桌上放着一个保温盒,压着一张纸:


    莲舟,这是鸡汤,给你妈妈做的。


    落款是李复青。莲舟把纸条冲进马桶,盛了一碗汤,挑出几块淮山和鸡翅,慢吞吞吃起来。吃饱后,她才提着汤去见母亲。正巧莲浣念初中的儿子从寄宿学校回来,他原本瘫坐在沙发上吃薯片,看见莲舟进门,兴奋地站起来:“姑姑!我有半年没见你了!”一旁的母亲只瞟了莲舟一眼,因为孙子在,她忍住了一肚子的冷嘲热讽。


    “小宝,把汤盛给奶奶喝。”莲舟把汤递给他。侄子嘟囔着说:“不要叫我小宝了,真土。”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但没出声,莲舟知道莲浣小时候的小名就叫小宝,她父亲小时候的小名也叫小宝,这是他们家祖传给雄性血脉的专有昵称,仿佛是比金矿还值钱的遗产。


    “是,真土。”莲舟笑着说。


    “姐,我去超市买点东西,你陪陪我走走吗?”弟妹从厨房端着一篮刚洗的新鲜车厘子出来,递给莲舟。时隔多日,再次看到弟妹莲舟还是有些心虚。现在车厘子的市价大约在八十元左右,弟妹从前花钱很节省,别说车厘子,买一件三百元的衬衫都会被莲浣和母亲从年头数落到年尾。莲舟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拣了一颗放嘴里,把篮子放到茶几上,就和弟妹出门了。


    原来最近有个男人在追求弟妹,她打算和那个男人结婚。“这个社会了,我不可能守寡的。”弟妹说着眼眶就红了,“我真后悔,我就不该嫁给莲浣。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夫妻两个过日子,还有另一种过法。但我心里总过不去,莲浣走了不到一年……”


    弟妹也不能算是十足的逆来顺受的人,不知道怎么就忍了莲浣那么多年,大概是太早结婚,被莲浣吃死了。人总是如此,没吃到下一颗时,以为草莓就只能这么甜了,没走进另一个大棚前,以为这一季的果子就只有这么多了。莲舟淡淡地问她:“小宝谁照顾?”


    “他跟我发誓了,他会对小宝好的。”弟妹十分坚定地说。


    “那就好,妈这边你别担心了,我来照顾吧。”莲舟朝她笑了笑。


    前方就是超市,两人进去买了瓶酱油,弟妹说买些啤酒和鸭脖回去吃,莲舟答应了。是夜两人在厨房的小桌上边喝边聊,一直到深夜,次日莲舟就拉肚子了。


    弟妹走得十分干脆,她和老太太摊牌后,分清楚家当,没几天就决定搬走。彼时小宝已经返校上学了,莲舟下班后过去帮忙,屋子模样大变,一下子空旷冷清起来,母亲倒还是老样子,坐着轮椅在客厅骂人,这一次她气得发抖,莲舟一听,都是些老掉牙的句子,从前用来骂她的。弟妹充耳不闻,她本来在房间里玩手机,见莲舟来了,跟她道了别,拎着坤包走了,那扇门“砰”地关上,屋里只剩下新闻联播的声音。“骚蹄子!我的浣儿尸骨未寒啊……”老太太爆发出了呼号,“你好狠的心,你怎么敢这么对你的亡夫……”


    “还会说成语呢?电视没白看。”莲舟笑着过去给她捏肩,“妈,她也是要嫁人的,不然谁来养您的孙子呢?”


    “你养啊。”如同关水龙头般轻松,母亲止住了干嚎,扭头向莲舟道,“你弟弟是被你克死的,你有脸问?”


    羞辱、误解、莫名的恨意揉做一团,在莲舟心里孕育出一星邪恶的小花,莲舟从背后抱住了母亲,用气声在她耳边说:“妈,你现在只能靠我了,您再这么骂我,我就把门窗堵死,让您在这个大宅子里安度晚年。”


    母亲僵住了,她又恢复了莲浣刚死时的模样,像一块石头,一个器具,一个没有灵魂和感情的躯壳,而她的微微颤抖是因为旷野上正刮着一阵来自远方的大风。


    饮鸩


    “现在吃西瓜还早吧……你周末忙吗?我发现一家餐厅,想试试?”俞彧刚下班,独自坐在夜宵摊吃炒粉,他尽量把吸溜粉的声音弄得听起来像在吃意面,他邻桌坐着一对小情侣,男生正把一只剥好的小龙虾喂到女生嘴里,女生低着头玩手机游戏,眼皮都没擡一下。


    “这几天可能不行,我还要帮我妈找疗养院呢。”莲舟说。


    回到家里,莲舟给李复青打电话想约他见面,李复青没问原因就立即答应了,还发来一个餐厅的地址,好像算准了莲舟会找他。莲舟整理好次日出门要穿的衣服和要带的物件,爬上床时已是深夜,她困意全无,睁眼闭眼全是往事,周予笑意盈盈的桃花眼,被母亲用鞭子抽打的童年,夏天水泥板上被太阳晒得腹部爆裂的蝌蚪……空中那一抹模糊的弯月陪着莲舟一直辗转到黎明,最后淡得看不见了。


    天亮前莲舟小睡了一会儿,上班迟到了两分钟。莲舟十分诚恳地向amanda道歉——amanda是入职那天接待莲舟的同事,她是办公室的行政,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amanda对丛凌峰有特别的好感,也许她对莲舟莫名的敌意就由此而来。amanda对莲舟淡淡说了句“下次注意”,打开软件在考勤表5月28那一栏郑重地填入姜莲舟、迟到、10分钟内、50元,莲舟瞟着amanda微妙抽动的嘴角,担心她下一秒就要忍不住笑出声。一整天莲舟都有些心不在焉,她提前做完了当日的工作,焦灼地等待着电脑屏幕右下方的时间变成18:00。下班时间一到,莲舟跟同事象征性地打个招呼,快步走出办公室,amanda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像高中班主任那样叹了口恨铁不成钢的气,说:“每天这么匆匆忙忙的,一点工作热情都没有。”办公室里并没有人附和她,amanda环顾四周,大家看起来都很忙,其实都在发消息或看八卦,近来996的风刮得正盛,按时下班好像成了原罪。amanda轻轻抽出一沓文稿,用肘子推到莲舟桌上。


    走出办公楼,一阵冷风扑在脸上,天被一层厚厚的蓝灰色蒙住,看着像要下雨,莲舟只好取消乘地铁的计划改乘出租车。上个月的奸杀案子给莲舟留下了心理阴影,偏偏李复青选的餐厅是一家位置偏僻的私房菜馆,出了地铁站还要走上两公里才能到。这一带的出租车很多,莲舟特意让了几个乘客,挑了个司机面善的车子坐。司机是个话痨,一路上骂交通、骂行人、骂新闻里的变态,莲舟紧挨着右侧车门,从后视镜观察司机的表情神态,她问他:“师傅,你认识一个姓刘的师傅吗?他也是你们公司的。”司机干笑两声,说:“的士公司不像你们白领的办公室啊,开的士的人这么多,姓刘的多了,我认识的就有八个……六七个吧。”莲舟道:“有一次我坐他的车,把手机忘在车上,他还特地给我送过来,长得挺有特色的,短眉毛,短眼睛,短鼻子,很爱吃槟榔。”司机脑海里有了一个模糊的影像,他噘着嘴超了个车,才说:“你那手机不值钱吧?呵呵。”莲舟对这戏谑的表情来了兴趣:“不会吧,你还真认识他?”司机说:“跟他打过一次牌,牌品不好,看来人品还可以嘛。”


    餐厅在二楼,只有步梯上楼,走廊空荡荡的,没有窗,长得令人窒息,莲舟向着尽头那个发蓝光的招牌快步前进,她不由得觉得自己像一只罩子里的飞蛾,在灯泡四周绝望地扑棱、撞击。餐厅有淡淡的百合香,散座区只有李复青一个客人,他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莲舟从容走过去坐下。桌子正中摆着三只高低不一的透明玻璃烛杯,里面烧着白蜡烛,莲舟这一侧放着一束暗红玫瑰,大约有十朵,莲舟忍不住开了个无趣的玩笑:“祭祀吗?供品呢?”李复青被她逗笑了,莲舟压住了笑容,只留下脸颊两片浅浅的红。


    柜台围着几个服务员,看莲舟来了,他们一边吩咐厨房,一边上了两个冷菜,一道是片鸭胗拌着蛙卵状的粘稠黄色颗粒,那颗粒大约是百香果瓤;一道是茉莉花清拌黄瓜,盘子用几片玉兰花叠成鳞状点缀,模样好看,莲舟夹了一块黄瓜尝,心想这做法太矫情,还是大蒜陈醋小米辣来得更痛快。


    李复青双肘撑成一个三角形,他眼睛带笑,围了一圈青须的下巴磕在这个三角形的顶点:“想我了?”


    莲舟仿佛没听见,跳过了他的话题:“想问你几件事,第一,你和周予是什么关系?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


    李复青脸上浮起玩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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