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梦中的婚礼

3个月前 作者: 语山堰
    第60章梦中的婚礼


    孙见智和江风夷难得在一起吃饭,结果还是吃馄饨。江风夷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两个人什么都不说,空气里漂浮着一种静默的安全感。她猜想也许因为孙见智是女人,还是警察。


    汤里一朵朵云被一口口吞掉,江风夷张口想说话,孙见智听见她猛地抽进一口空气,立刻抢着回答她:“和案子有关的一律不能聊。”


    “知道。”江风夷摇摇头,调侃她,“你是孙见智嘛,又不是第一天认识。”


    孙见智问:“那是什么?”


    江风夷说:“你有遇到过明知道他是凶手,但是没办法给他定罪的情况吗?”


    以为江风夷在拐弯抹角打听丁闻易的事,又觉得问题有些怪,孙见智说:“你说的这种情况不少见。不过更棘手的问题是知道一个没有犯罪,但是没办法帮他脱罪——不是特指丁闻易啊,泛指。”


    江风夷也明白孙见智说的就是丁闻易,她点点头,继续吃馄饨。


    不一会儿,江风夷的手机屏幕亮了。孙见智下意识瞥过去,看到章程亮的名字在跃动。


    江风夷拿起手机去门外接电话。


    玻璃门上贴有“小心玻璃”四个红色大字,江风夷夹在小和心中间,声音压得很低。孙见智望着她,揣摩她的表情。今天的江风夷看起来很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容光焕发,似乎解决了什么困扰她很久的麻烦。


    “我准备回去喽。”江风夷大步走进来,拿起她的背包,不再坐下去。


    孙见智问:“你和章程亮变成朋友了?”


    江风夷耸耸肩:“我不记仇,他不记打。”


    不记仇这件事可有待商榷。孙见智笑了笑,也站起来:“我还要回去加班,就不送你了。”


    “嗐,我骑电单车兜兜风。”江风夷像排队一样有意和她对齐脚步,并肩往外走,“你看你每次都这么晚才吃饭,天上的云都吃饱了。”


    原来天色不知不觉深了,天上的云团如牧羊群,被东风歪歪斜斜地往天边驱赶。


    孙见智看一眼,再看一眼她:“你遇到什么好事了?”


    “没什么,只是找到新目标了。”


    “做电工学徒?”


    江风夷笑而不语。


    章程亮和江风夷这两个家伙凑在一起准没好事。孙见智知道问不出来,也就不再深究。


    第二天下午两点,人们在白日里静悄悄地睡着,江风夷和章程亮避开人群走进新兴小区。老房子多的地方总是冷飕飕的,因为榕树的根拱出来,许多地砖摇摇晃晃像孩子的乳牙,章程亮的心跟着七上八下,有些后悔。他起初是觉得刺激,亲眼目睹捉奸可比短视频带劲多了。


    “你就告诉我吧,到底是什么人?”章程亮小声问,“我要是为这点钱得罪黑帮的,被他们浸猪笼淹死我都没脸在槐江当水鬼。”


    江风夷认真道:“到时候我往死里烧钱,给你在底下捐个官,谁敢看不起你。”


    他斜眼看她,冷哼一声:“活着的时候你就骗我,死了我还管得着你?”


    江风夷看一眼时间,对章程亮说:“把你骗进去杀了。”


    她说得很认真。章程亮知道她不会杀人,但保不准上面真有变态:“我老婆知道我在这里,你最好别耍花招。”


    11栋很好找,楼上那个弹钢琴的人还在不知疲倦地重复弹那首《梦中的婚礼》。太阳光又白又亮,照得两个影子边缘锐利如削。


    “你老婆?你怎么跟她说的?”江风夷推开形同虚设的大门,走进电梯。


    “我跟她说我出来帮人开锁啊,我现在不干别的,就开锁修电路了。”


    “那你的刻章鲜花?”


    “不干了,开便利店了。”


    说话间,四楼到了。


    章程亮瞟一眼鞋柜上的鞋,都是同一个码数的名牌男鞋。他认得这些鞋,就算是仿品也不会有低于五百元的款式,却像老北京布鞋似的大剌剌地摆在门外的开放鞋架上。他说:“这人好像是个硬茬啊,万一他回来了怎么办?”


    江风夷若无其事戴上手套,看一眼已经走了二十分钟的计时器:“他现在在高速公路上,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骗他去交阳接我。”


    “交阳?你不是在这里吗?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猎物和猎人的关系。”


    “你是猎人?还是猎物?”


    “少废话。”


    “我不想弄了。”章程亮后退一步。


    江风夷脸色一变,掏出一把折叠刀指住他:“我没跟你开玩笑!”


    “嘘!嘘!”他弯腰看了一眼锁,咕哝道,“这是十字锁,不好开的。”


    楼道灯亮了,两人不约而同收敛起来,章程亮把工具箱抱在胸前,背过身假装看窗外的风景。那邻居没有多问,乘电梯匆匆走了。被他这么一吓,章程亮也觉得门前不能久留,掏出防水胶布和铁丝开始捣鼓。


    “你会排查监控吗?”江风夷低声问。


    “我在底下看过了,网线都没有,哪来的监控……这就跟坏人不写日记一样,谁会给自己留罪证……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章程亮话音刚落,只听见咔嚓一声,房门开了,一股寺庙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屋窗帘紧闭,客厅正中央有一座佛龛,红烛泪流成山,炉子里也落满了香灰,他供奉的是一尊黄铜菩萨,圣身一米来高,低垂狭长的眼睛哀伤得像要落泪。他顷刻间汗如雨下:“我走了,钱你转给我就行。”说着抓起工具箱夺门而出,顺手掩上了大门。


    江风夷打开别在胸前的微型摄影机,直奔佛龛。


    香案下有火盆,上次焚烧的东西还有残余。案台上的镇纸压了几块折叠的白绢布,隐约透出稠密的字迹,打开看,每张经文祭奠的是不同的名字,一页“张某婆”,一页“许予华”,一页“吾儿”,最下方那一块布上赫然写着“丁闻易”。


    绢布太软,跌倒在江风夷手上,抚起一阵寒意,经文密密麻麻爬向了她的皮肤。她吓得一哆嗦,回过神来,把布团飞快塞进背包里。


    卧室里有床,有三尺书桌,上面叠着厚厚的信笺、毛笔和一摞经书。


    江风夷在他的书架前停留,一种熟悉的感觉像要从鼻腔、眼睛里涌出来:相同的柑橘气味,宽厚得令人压抑的书架,黑色的长臂折叠台灯,印满绿苹果的床单和绿色窗帘,书架一角还有一个阿童木手办。这里很像对门丁闻易的房间。


    她知道丁闻易那个阿童木的故事。


    他在15岁的时候救了一个落水的孩子,对方送给他一个阿童木,他因为这件事被市电视台采访,名字在学校的光荣榜里挂了很久,事迹以《托举的双臂》的标题登进省报。


    眼前的阿童木没有双臂。江风夷拿下来看,他肩膀两侧的切口整齐得仿佛能听见剁下来时清脆的声音。


    书架上有许多旧的医学书,近年不再添新。浩浩荡荡一整排的尼采就在江风夷视线附近,跳进她眼睛似的避不开。她调正摄像头,抽出最旧的那本打开,扉页上有一条鲸鱼的简笔画,漂亮的钢笔字写着:永远向往陆地,永远活在水里——阿鲸。连笔迹都相似。


    “嗡嗡嗡——”


    手机的闷哼声把江风夷吓了一跳。是陆平打来的电话。


    她抹掉手心的汗,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江风夷等了片刻,他才说:“小江,我快到交阳了,你起床了吗?”


    “这么快吗?”她对着空气咧嘴笑,怕自己听起来不真。


    “说来也巧,今天路况很好。”


    “我……真的很不好意思。我老家有点急事,跟我爸回来处理,现在刚赶回交阳,应该还要等一阵子。”


    “没关系。”陆平按了一下汽车喇叭,“我就在……这个叫米花街一巷的路口等你怎么样?”


    “好,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怎么会。你别着急,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陆平看了一眼高速服务站拥挤的人群,脑海里还回荡着电话里那段隐隐约约的《梦中的婚礼》。他伸出手指点拨手机,导航发出新的提示音:开始规划前往新兴小区的路线……


    江南公安分局刑侦支队办公室,孙见智两只发直,对着那副石膏牙模苦思。这副牙齿自然不是丁闻易的。


    她已经确定凶手不是他,但必定是可以轻易接近他的人。


    孙见智回想那天她立在窗边看江风夷打瞌睡,陆平把车开进来,先下了左窗,偏着脑袋一直朝楼上看。发现孙见智盯着他时,他明显吓了一跳。起初孙见智以为他是记者,直到他和江风夷对话。


    谁会迫切地接近一个把自己朋友送进监狱的人呢?他的动机是什么?


    陆平这个名字似乎之前在哪里听过。


    她在脑海中搜罗着,猛地想起另一个和丁闻易有关的人。她抓起手机给母亲打电话:“妈?有一次你跟我爸八卦说任院长有个私生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什么私生子,真难听!”


    “我记得是叫陆平吧?”


    “啊,好像是吧,我记不清了。”


    “你见过他吗?能认出来吗?”


    “我见过一次。你问这个干什么?”


    “查案。”


    “我认是认得,那怎么给你描述……”陈樱想了一会儿,“这样,你等等,我给你问吧,那个雪儿阿姨跟院长熟,让她去他朋友圈找。”


    “你别说是查案啊。”


    “我知道,你小看你妈了。我就说想给你表妹介绍对象。”


    孙见智拿起笔,在笔记本上翻开新的一页,写下陆平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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