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暴雨前

3个月前 作者: 语山堰
    第20章暴雨前


    连着几天没睡好,江风夷的思绪被倒空,只剩一个空壳子走在路上。到康复科大楼后侧时,瞥见丁闻易正坐在花坛边发呆,她看一眼手表,16:33,不是他常下楼小憩的时间。


    她埋头往前走,期许不被丁闻易认出来。但还是在路过时被他叫住了。“小江。”他的声音很愉快。


    “丁科长,下午好。”江风夷本想继续往前走,被他看得停下来,“你在这儿干嘛呢?”


    “发呆。”


    她犹豫片刻,把手里提的塑料袋递出去:“那家酱香饼,我排到了,你要吃吗?”她不只是去买零食,顺便也向店主打听江望第的下落。


    “太巧了吧,我正好没吃午饭。”


    丁闻易毫不客气地伸手要拿袋子,她又抽回去,从里面取出一份纸袋包装的饼给他:“还有一份是小陶的。”


    “那你吃什么?”丁闻易看一眼手里的袋子,有些不好意思。


    “我跟小陶分着吃。”


    “要不我跟你分吃这一份吧?小陶是病人,要多补充营养。”


    一袋要躲着小陶妈妈吃的零食,补什么营养……她在心里擡杠,但还是摘掉耳机,迟钝地回答他:“好吧。”


    花坛的围挡贴满细长的白瓷砖,用异色砖做纹样,她在离丁闻易两组花纹之外的地方拘谨地坐下,把零食的袋口系紧,塞到上衣口袋里用体温紧紧捂着。丁闻易侧着脑袋看她,笑道:“问你个问题,为什么坐那么远?”


    他的目光有一种看幼崽犯傻的意味,让她觉得冒犯:“为什么要坐那么近?”


    他低头拿签子戳饼,笑盈盈的:“怕谁说闲话?”


    “装什么傻?”江风夷冷笑,有些看不起他。


    他一头雾水,两眼天真地看她,似乎真的不明白。


    “艾良知道你在外面装单身勾引小姑娘吗?”


    “跟艾良有什么关系?”丁闻易凑过来。


    “那就是你钓着她。”


    丁闻易恍然大悟:“是不是那天我在厨房的时候,艾良说什么了?”


    “没有,她对我挺客气的。”


    “她从小就这样,跟喜不喜欢没关系,我也没那么大魅力。”他笑了,不再往下说。


    丁闻易熟悉的艾良是个得到太多馈赠的骄纵小孩。


    她总是霸占社交圈中所有人的喜爱,如果蛋糕上有一枚樱桃,那一枚樱桃必须属于她,如果蛋糕上有十枚樱桃,那十枚樱桃也必须属于她,她喜欢他人的赞美,要独吞所有人的关注。也许只是当时她把江风夷当成了抢樱桃的人。


    他把身子探到江风夷眼前,仔细地看她,认真道:“你应该是误会了,从以前到现在,我跟艾良都只是普通朋友。”


    “不是就不是吧。”她看向远处。


    丁闻易面露狡黠,眼中笑意渐浓:“回到上一个问题,你说勾引小姑娘,是说我和你吗?”


    她收回看远方的目光,垂下眉眼看他。


    从近处看,丁闻易的皮肤很平整,厚实,均匀包覆他挺直的鼻梁,底下一双湿润的薄唇微张,欲说还休。这张脸定在呼吸可以纠缠的距离之内就是勾引。


    她莞尔:“不是吗?”


    丁闻易笑着坐正身子,对那袋零食狼吞虎咽,似乎忘了一开始说好的“分吃”。半晌,他吃干净了,把袋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折叠:“我现在欠你一顿饭,要不我请你,今晚去吃牛排?寿司?”


    江风夷幽幽望向他:“在这儿等着我呢?”


    他倒先脸红了:“去不去嘛?”


    “我十点之后才有空。”


    “十点也好,去吃宵夜。我来医院接你吗?”


    “我没带外套,得回家换衣服。”她指一下自己外套上绣的公司标志,“要不你选好地址发给我,我自己过来。”


    他点头,这时候倒不敢笑了,有些害羞似的。


    黄叶萧萧,两栋大楼间的天空一晌是青波,一晌是盐场,呼啸的冷风吹得两人渐渐降温,他们忽然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你听的什么歌——”“我得走了——”两句话像两双唇无意撞在一起,再仓促地分离。江风夷匆忙起身,故作潇洒朝他摆两下手,迈着大步子走进康复大楼。


    冷风涌进徐安梅家里,浴室变得格外干燥。热水器被整个拆开,电工戴手套,蹲在厨房的地上一个个检查零件。


    孙见智在徐安梅的卧室打转。


    相比客厅的杂乱,卧室有种收拾过的整洁。梳妆台上摆着化妆品,都是价格低廉的老国货,除了一大瓶红色面霜。她拿起来看,面霜外观崭新,里面挖去半个拳头的量,包装盒还保留在抽屉深处。


    她拍照搜索,查出来这瓶面霜标价一千多元。不符合徐安梅的消费习惯。


    电工在外头说:“这个热水器应该是修过的,没修好。”


    李禾:“很难修吗?”


    孙见智走出来看。电工举起一根金属条:“说难也不难,但也不算容易,要会才行。”


    孙见智问:“有可能是故意的吗?”


    师傅憨厚一笑:“这我不敢乱说。我只能告诉你,它这个地线出问题,带电了,你说他修了嘛,加热管确实是换了,但是防电墙换了一个坏的,不但等于没修,反而可能是越修越坏,也可能是技术不过关造成的。”


    孙见智:“假设有人故意做手脚,他一定会摸哪个配件?”


    电工把拆下的防电墙给她。


    孙见智拿过密封袋,打包那瓶面霜和包装,再打包电工取下的配件,送去技术科提取指纹。果然,面霜包装盒上提取到不属于徐安梅的半枚指纹。


    孙见智皱着眉:“防电墙那个配件呢?”


    技术员摇头:“上面没有指纹。”


    要么是那个人戴了手套,要么是擦拭过了。


    玻璃窗子变成深灰色,倒映出室内新开的几盏灯,孙见智打开手机看,19:21,她拨通李志远的电话,约在他家附近见面。


    孩子在写作业,饭桌上摆满安静的脏碗碟,方如芋还在慢吞吞吃那袋打折价买的酸葡萄,她把目光从电视上挪开,斜眼看李志远的手机。他去换衣服了,手机就在她眼前。她熟练地伸出小指点密码,屏幕抖了一下,李志远换手机密码了,是刚换的。


    她的心沉了一下。李志远的脚步声走出来,她按灭屏幕,转过脸假装看新闻。


    李志远说:“我出去一趟。”


    方如芋问:“谁的电话?你要去哪里?”


    他动手收拾桌面:“孙警官,她说予华的案子有进展。”


    方如芋放下葡萄:“你去吧,我来收拾。记得带伞,天气预报说要下暴雨。”


    “没事,她没那么快到。”


    四只手一起默契地把果皮和骨头拢进垃圾桶里,方如芋五脏六腑都在瘙痒,她扫了几眼李志远,才说:“你和她见了几次了?说是有进展,我也没听到什么进展。”


    “是啊。”他淡淡道。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方如芋垂下眼帘。


    “怎么会。”


    八点钟,他洗过碗,用肥皂洗了手,临走时不忘绕去厨房和厕所拿垃圾。


    “老婆,需要我买什么回来吗?”


    “你忘啦,今天是周日,芒芒要去读书会。我还要去一趟我妈妈家,她最近老是头疼……”


    李志远的“噢”字只有半截留在屋子里,另一半随他出门了。


    芒芒的读书会里也有小满,她们似乎成了很要好的朋友。李志远心想。


    室外的空气格外清爽,他深吸一口气,扔掉垃圾,脚步轻快地朝和孙见智约定的麦当劳走去。这一次孙见智比他早到,她把座位选在偌大餐厅的阴暗角落,给李志远预留一个背靠玻璃橱窗的位置。


    桌面只有一杯咖啡,孙见智正在慢吞吞地解一个三阶魔方,只拼出一个红面。


    李志远拉开椅子坐下:“孙警官,这次又是什么事?”


    他手上柠檬肥皂的气味扑面而来。


    孙见智朝他微笑:“你会拼魔方吗?”


    魔方在他修长的手指下翻了一阵子跟头,六面完整地还给孙见智。


    “叹为观止。”她把魔方放回口袋,“你上一次联系徐安梅是在什么时候?”


    “很多年前,可能都快有十年了吧。”


    “徐安梅出事了,你知道吗?”


    “怎么了?”李志远露出惊讶的表情。


    “11月21日那天你在哪里,做了什么?”


    “跟我有什么关系?”


    “回答我的问题。”


    李志远神情恍惚,低眉想了一会儿:“21号是星期四,如果是这样,我应该是一直在上班,我的习惯是下班了回家,吃饭,打球,休息。”


    孙见智点头:“明白了,谢谢你配合调查。”


    “这就问完了?”他一愣,“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孙见智笑笑:“没怎么,只是例行公事这么一问。”


    “她还活着吗?”


    孙见智盯紧他的脸:“你希望她活着吗?”


    他苦涩一笑:“怎么说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跟她无冤无仇,有什么希不希望的。”


    “那答案对你来说也不重要吧?”


    孙见智离开后,李志远独自在餐厅坐了一会儿。天色全黑,他头顶那几盏为了省电没开的灯也开了,照得四处亮堂堂,这突然的光明让他难以适应。


    手机发出一连串的震动,李志远打开短信箱:


    “救死扶伤的李主任,钱准备好了吗?”


    “我告诉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不怕鱼死网破。”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走出门,骑上共享单车,数着街灯一盏盏慢慢驶向远处。


    九点半,江风夷从医院骑车回家。空气闷闷的,像要下雨。


    她骑到一辆刚维护过的电单车,晃悠悠骑在宽阔的马路上,耳机里放着喜欢的音乐。月色朦胧,或许今天半夜会下雨。她骑上一座无名小桥,两侧是竹林,桥底是小河,这条路她走了上百次,连那条钓鱼人踩出来的干巴小路的去向都一清二楚。


    竹叶沙沙响,她蓦地产生一种想法:自己每天两点一线,如果真要被人谋杀,这段路是最好下手的。


    刚过了桥,要右转时,地球像突然挖空了心,一整个飘起来。


    是后面的汽车撞上来了。


    江风夷没把握好平衡,连人带车摔进草丛。模糊中江风夷看到那个车主走下车,她正疑惑那人为什么戴着头套,突然一个布袋子从天而降,把她脑袋也套住了。


    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救命,被木棍当头一抡,四肢软下去,一双手勾住她的腋窝往草丛里拖。


    稍清醒时,头上布袋扎紧了,身下压的全是刺,江风夷闻到河水的腥味,惊慌如龙卷风从脑子里扫荡过去,只剩下一片空白,她本能地僵住了。


    一双热乎乎的手抓上她的脚踝,麻绳也滚了上来。


    如果真捆住手脚就全完了。


    她猛地惊醒,手向后腰掏,扯出电击笔,朝那个人的方向猛地扎过去。


    抵到对方的一瞬间,江风夷被踹开了,随即感到腹部一沉,凉丝丝的刀仿佛也带了电,麻得她满肚肠子纷纷躲避。


    那人似乎也被电到了,放开她跑到一旁。


    对方不再靠近,江风夷听见摸索的声音,找石头,或者找棍子,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杀死她。她来不及犹豫,转身朝有水流声的地方拼命跑去,扑通一声摔进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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