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恋空
3个月前 作者: 语山堰
第7章恋空
那年春天开学前,周世嘉收到一个叫“端午”的人请求添加好友的消息,是江望第。
周世嘉:你原来的号呢?
江望第:不想用啦。
周世嘉:后天就要开学了,你不上学吗?
江望第:偶不稀饭上学。出来打工。
周世嘉:哈哈,你真酷。那就等到周末吧,等我放假了,我们一起去市中心玩。
江望第:一言为定。
“我们一直没见面。”周世嘉眼睛聚焦在很远的地方,手边的奶茶杯底已经蓄了一汪冷水,“我姨不让带手机,大概五月份的时候吧,我再找她,她就没消息了。”
他每天都期待着那个田原美嘉的头像亮起来。
江风夷:“你们为什么没见面?”
周世嘉低下头,双手撸去奶茶杯上的水珠:“我们互相住得很远……我阿姨管得也严,所以出来一趟不方便。”
“她住哪里?”
“她说她住在青花区,我当时……在兴安区。”
星光花园并不在青花区。江风夷忽然有些不耐烦。
“如果你不找我,我都不知道她失踪了。我和以前的同学都没有联系,也没听谁说过这件事。”周世嘉懊悔道,“那时候年纪小,没想那么多。如果我马上报警,也许还能找到她。”
江风夷回过神,勉强笑了笑:“这也不怪你。那她的新qq号,你还保存着吗?”
周世嘉摇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突然就注销了。”
江风夷:“大概是几月份?有印象吗?”
周世嘉:“因为她不上线,我一开始还是会进她空间看留言板的,时间长了,就慢慢忘了。好像是冬天的时候,qq空间也进不去了。再后来我换手机,连聊天记录也没有了。”
他想起一件事,拿起手机翻了很久,打开一张截图递给江风夷看:“这是以前截图保存在空间相册里的,我一直没舍得删。”
是江望第在自己空间留言板写下的话,经过无数电子产品的传递,这张旧图上的文字模糊遥远:
2007.05.25“贞洁臭不可闻,丑陋难堪,但它是权力的神经末梢”
2007.05.13他不爱你
2007.05.13闷死一个人需要多少勇气?
2007.05.01再见江望第,hellogaby!
2007.04.15我知道我不配,但我还在努力
2007.03.21又来到我们的公园。你说公园里游水的大白鹅都认识我了,所以追着我啄t0t我发誓,下次一定要吃到传说中的手抓饼!哇呜哇呜!
2007.03.14因为你陪我去公园看桃林,所以能开心很久。希望荷花开的时候也能一起来看。
周世嘉:“我记得最开始是有很多条的,但我忘记了。她不回消息之后,这些留言被删掉不少,我就截图存了这些,过阵子再看,连qq号也注销了。”
江风夷:“你还记得删掉的是什么内容吗?她的留言板只有她自己的留言吗?”
“好像有吧……但我不记得他是谁了。你之前说怀疑望第被人控制了,不会就是他吧——”
他眼里刚刚燃烧起来的火苗倏地熄灭了,面露痛苦:“我应该记下那个人的qq号的。”
江风夷顾不上体会他的懊悔,变得有些咄咄逼人:“怎么会不记得?多少有点印象吧?比如,是什么类型的?几个字?这些总能想起来吧?”
“让我想想……”
“是叫尼采吗?”
“好像是,好像不是……”
他头微微垂下去,汗涔涔的眼皮耷拉着,像两片湿水的废弃创可贴。半晌,他痛苦地宣告无果。
江风夷也不忍心再逼迫他,两人沉默相对。
店铺外有狗叫了一声,江风夷轻声叹息:“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姐让我问你有没有女朋友,你为了躲她,鞋都跑飞了。”
周世嘉笑了:“是啊,我那时候可怕她了。她……那时候还挺太妹的,我看到她霸凌同学,所以觉得她应该很难相处。”
江风夷知道她姐姐没有霸凌过同学。就算看起来像“霸凌”,也是在帮自己受欺负的同学反抗。那时候从乡村来的住宿生常受欺负,江望第很喜欢帮她们出头。
但江风夷没解释,径直问:“你们后来也没在一起,不是吗?”
“她根本不是真喜欢我啦,就是欺负我是转学生,逗我玩的。”
“不是的。”江风夷对将要说出口的话感到有些羞耻,别开目光去看桌面的木纹,“她其实挺喜欢你的。后来她跟我说你是好学生,她不想打扰你学习。”
周世嘉点头,神情恍惚:“你说她还在吗?”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江风夷知道或许她已经不在人世,但在没确认之前,她心里仍旧存有很大希望。
“对不起。”周世嘉有些局促,“她肯定还在的。”
告别周世嘉后,江风夷骑车去医院。江水每天都一样,连钓鱼佬都是来回那么些人。她留意着有桃林和大白鹅的水域。城市的绿化更新叠代,就算找到,也未必是当年的那一处。
会是周世嘉吗?
他眼袋乌青,神情疲惫,纠缠的十指从她落座起就没解开过。
小陶在床上躺了许多天,活动受限,开始便秘,口腔里时常弥散着臭味。江风夷晚来十分钟,她已经先发过一轮脾气,故意把尿撒在了床上。江风夷把她带进淋浴间,隔壁床的病友就开始说闲话。
“这么年轻的护工少见哦。”
另一个人说:“端屎端尿,年轻人不想做的。”
孙见智有同样的疑惑。
她的电脑屏幕上是江风夷的资料,三年前从槐北医科大学护理学院毕业,现在是槐北市嘉康护工服务公司的员工。
孙见智转头问李禾:“在家政公司是不是比在医院做护士赚得多?”
李禾侧过脑袋看她的电脑屏幕:“护士比护工体面吧,熬一熬,当上护士长,那还不错的,不过都一样累。”
8.12案被定性为谋杀,根据现场情况判断,凶手是许予华放进门的。许予华家里还有婴儿,那人要么是她信任的熟人,要么是她觉得没有危险的人。案发时江风夷还是个学生,符合让许予华开门的条件。
李禾:“你这也太扯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不上学,敢到槐北来杀人?还用注射剂?”
孙见智也知道扯:“也没说一定是她。查一下她在槐北有没有亲戚,还有跟她许予华跟之间的关系。”
李禾点头,开始写便利贴。
时间走到下午四点半,孙见智起身背包要走。李禾叫住她:“你去哪里?”
孙见智:“去一医院啊,我好不容易约到的时间。”
李禾瞪大眼睛:“你有病?”
孙见智:“你才有病。我是去见赵平原以前的好哥们儿。”
李禾回忆起来:“你说那个姓李的啊。”
孙见智点头。
李禾:“那人我们也查过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看起来。”孙见智强调这三个字,往外走。
“那等会儿领导的退休派对?你不来啦?”
“破了这桩案子就是给他最好的退休礼物。”
“得亏你是在我们单位,要是在正经单位,不懂人情世故……”李禾的声音越来越远。
医院停车场爆满,孙见智转了几圈,只得把车停在别处,再骑共享单车过来。等赶到医生办公室时,离约定的时间过了十分钟。她气喘吁吁:“请问李主任在吗?”
靠近门口的人看了一眼时间:“你是孙警官吧?”
“对。”
“他刚去查房了。”
孙见智点头,拉了张塑料椅坐在门边等。她惊讶这塑料椅坐起来格外舒适,正掏出手机想拍照,那人又说:“孙警官,我建议你直接去找他,他估计查完房估计就回去了。”
孙见智连忙问清楚方向,拔腿追出去。
李志远单手拿夹板,步履生风,白大褂随他双腿的律动向后飞扬。孙见智只看背影就确定是他。
她加快步子跟上去:“李主任?”
他停下,转过身看她。
“你迟到了。”他指了指电梯,“边走边说吧。”
两人步入电梯,李志远主动问:“是问老赵的事吗?”
怕他有所准备,孙见智故意没在电话里说清楚。她笑了一笑:“为什么不觉得是许予华的案子?”
“我先是老赵的朋友,再是予华的。”电梯上行到二楼,他缄默,见没人进来才继续说,“十二年,尘归尘土归土,你现在来查案只会造成伤害。”
孙见智:“职责所在。言归正传,我想和你了解一下他们夫妻的感情状况。”
从许予华的生活习惯和职业推测,她看似柔弱,其实内心刚强,是个坚持己见的人,而赵平原脾气急躁,有些大男子主义,更不会轻易退让。孙见智笃定这对夫妻的爱情并没有外人看来那么美满。
李志远回答:“他们感情很好。”
“这是外人的说法,我想听你的。”
“那时候小满刚出生,照顾孩子很累,生活中免不了有摩擦。”
孙见智知道他说的“小满”是他们的女儿赵蕾。那个孩子的出生日期大概是五月,小满应该是按节气给她起的小名。事发时她还是个婴儿,在这些复杂的卷宗里几乎隐形了。
孙见智敏锐地察觉到李志远对小满态度特殊:“你现在还常和赵蕾见面吗?”
李志远反问:“赵蕾是谁?”
孙见智一愣,笑了笑:“赵蕾是小满的大名。”
李志远眨巴眼睛,点了点头:“哦,我给忘了……平原去世后我就没和她见面了,她现在和平原的哥嫂生活。”
孙见智收起提纲本:“李主任,我理解你不想揭旧伤疤的心情,只是我今天来这里是为‘公道’二字,这个说法我得替受害人讨回来。”
七楼到了。
李志远压低声音:“老赵告诉我,那人拿走的只有一个零钱包和电视柜上的散钱,床头柜里有三千多元现金没拿走,那是他们回娘家时亲戚给孩子的红包,当时以为是凶手遗漏了,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
这些话赵平原也对老扎说过,孙见智已经翻看了许多遍:“你有怀疑的人吗?”
“章程亮。”
李志远说,章程亮一直对许予华格外殷勤。许予华去世之后,赵平原带着孩子搬离星光花园。有一次他回去拿东西,看到自家窗户上有人影,等他冲上楼时,撞见章程亮正鬼鬼祟祟躲进他自己的家中。
赵平原冲上去和章程亮对峙,但他打死不承认自己进过赵平原家,两人打了一架。
孙见智听着,脑海里闪过章程亮和江风夷的形象:“是什么时候的事?”
“平原去世前几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