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priest
    这道门轰一声开了。


    他立刻将神识从掌门印中拉了出来,只见空中风云涌动,掌门印中露出的无数星子正被吸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不过片刻,那些星子便被涤荡一空,一道黑洞洞的门出现在他与程潜面前。


    严争鸣大喜:“就是这里,走!”


    两人纵身闯入那大门中,同时,严争鸣以掌门身份扯下扶摇山的封山令,整座扶摇山重现人间。


    蜀中,韩渊彻底从石头状态中变回了血肉之躯,他感觉自己身上仿佛被无数根针钉在地上,无处不疼,疼得都麻木了,便不由得想道:“我好歹也是个元神修士,若是死了,元神也会魂归故里么?”


    扶摇山上正弥漫着一层说不出的魔气,严争鸣手上的血誓八卦盘闪得越发频繁,两人径直飞过无数密林石阶,人未至,一剑已经从空中劈下,唐轸住过的客房连同院子整个分崩离析,那院中好像雨后积水一样,沉淀着厚厚一层凝滞不懂的黑云,院落中厚重的青石板转被严争鸣一剑削开,下面露出了一块大石——昭阳城中外冷内热的冰心火。


    里面放了一具尸体,正是六郎,只见他胸口时亮时灭,像装着一朵小小的火苗,唐轸竟将噬魂灯的真身藏在了六郎的尸体中!


    蜀中,禁术被魔气刺激,凶猛地冲破了水坑的火圈,火红的羽毛飘散得四处都是,好像下了一场木棉花雨,四下里都是鬼影,魔龙的利爪抠入了地心,韩渊发现自己再没法和自己吵嘴了,他那一个躯体中分开的两个意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合而为一。


    扶摇山巅,霜刃中裹挟着风霜的剑气直入冰心火中,“幽微”剑意自缝隙里灌入那大石内心,生生将它从一角破开了一个口,“六郎的尸体”见保护层被撬开,惊恐地抽动了一下,转身化成一道黑风,便要逃出去。


    “小潜让开!”


    严争鸣的剑到了,已经入鞘的剑摧枯拉朽一般亮出藏锋之刃。


    一剑霜寒十四州,整个扶摇山都在为其震颤——


    第108章


    唐轸在半空一顿,成千上万条鬼影跟着他僵住,他们脸上先是一片空白,随即又齐齐浮现出了一丝微妙的疑惑。


    一时间,唐轸心里众多念头好像大火消散后明灭在风中的火星,杂乱无章地此起彼伏着。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谁动了他的本体?


    严争鸣他们吗?


    可是他们到底是怎样从北冥之海里逃脱出来的,又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没有直接循着这些人的踪迹追到蜀中,反而回到了扶摇山?


    他们既然不能随意在无限空间中自由来去,又是怎么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赶回去的?


    谁将自己藏在冰心火的本体出卖给了他们?


    电光石火间,唐轸满心大惑不解,甚至来不及去气急败坏。


    怎么可能呢?


    他分明谁都不信任,更从未与这世间任何一个活物交过心,他孤身一人,握着无限鬼影的权柄……即便这样,也做不到万无一失么?


    漫天的鬼影好像一群无知无觉的吊死鬼,纷纷愣怔在空中,他们身上缭绕的鬼气与魔气逐渐开始褪去,一个接一个地被不知名的清风洗干净,在空中褪色成普通的魂魄,融化了。


    像一排晨露,经历一宿风尘,悄无声息地回归天地间,自由而洁净地漂往下一个归宿。


    竟充满了某种宁静而隽永的意味。


    游梁举着严争鸣已经没了精气神的元神之剑,近距离地看见了这一切,被此情此景震撼得无以复加。


    唐轸的元神不断从消散的鬼影中退出来,最后终于被迫合而为一,他强大的元神在失去本体后依然能苟延残喘。


    唐轸没有逃——可能是太过震惊忘了,也可能是从未想到过,一时懵了。


    “没有道理……”唐轸喃喃道,“百万怨魂的结果分明是应在我身上的,这不可能……注定的事,怎么可能会变呢?没有道理……”


    李筠最先反应过来,喝道:“你们还都愣着干什么?!”


    水坑和游梁立刻反应过来——对了,此人可是鬼修一道的集大成者,天下再没有第二个比他更精通魂魄功法的人了,一旦放虎归山,没准让他缓个一两年,又能用什么闻所未闻的手段卷土重来。


    游梁手中剑一声尖鸣,封住唐轸去路,李筠一把抽出腰间佩剑,连同水坑,三人同时冲了上去。


    唐轸本体刚碎,又被不断飞离而去的鬼影反噬,元神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一时间来不及躲闪,先后被两道剑气贯穿。


    他僵硬地打了个挺,迎上了扑面而来的三昧之火。


    在烈火中,唐轸依然迷茫的目光缓缓落到了水坑身上。


    他死到临头的记忆像去而复返的潮水,冲过漫长的处心积虑,冲过更加漫长的、与噬魂灯你死我活的炼狱生涯,冲过上一次的生死与离别……


    最后落在了一根羽毛上。


    那羽毛在他心里轻轻拨动了一下,唐轸嘴唇微动,但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有的人一生非黑即白,所有途经过的亮色于他都如昙花一现,飘然一瞬,开过就没有了。


    唐轸的瞳孔中放了一个水坑,破败的元神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天道无常,机关怎能由得人算尽?


    不知他在最后一刻想没想明白这个道理。


    李筠做梦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手中剑竟也有一天会见血,还斩杀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魔头,他保持着无比惊奇的表情,认为自己从此可以卸甲归田,回家将这把中看不中用的佩剑供起来了。


    他正在找不着北,韩渊突然怒吼道:“要死了,这边还没完呢,都发什么愣,还不帮我一把!”


    李筠被他一嗓子吼回了神,这才想起还有卞旭留下的烂摊子。


    他屁滚尿流地御剑落地,见卞旭那献祭之术居然并没有被削弱多少,而方才被唐轸召唤而来的魔气也没有一点打算消散的意思。


    水坑立刻掉头,用火圈将献祭禁术重新围起来,让强弩之末的韩渊稍微缓了口气。


    李筠不要钱一样地摸出一把丹药丢进了韩渊嘴里,不偏不倚地堵住他后面的话音,韩渊被他噎了个半死,有心想破口大骂,愣是没有腾出嘴来。


    短暂的休整与伤药让韩渊裂开的伤口开始缓缓愈合,可惜这些丹药治标不治本,有时水坑一个没守住,冲出来的献祭之术又会给他留下一条口子。


    直到这步田地,韩渊终于承认自己可能确实是造孽造多了,这一下又一下好比千刀万剐,滋味别提多销魂。


    李筠一挥手,方才被唐轸打落在地的虫子大军们纷纷就地复活,蹦跶着替他探查四下地形,已经残破的斩魔阵,还有卞旭为了献祭布下的聚灵阵全都纷纷传回了他眼里——献祭成,聚灵阵已经没用了。


    游梁一个剑修,对阵法毫无建树,皱眉道:“前辈,这不是办法,就算把我们都耗成人干,我看那这献祭之力也难以消减。”


    “师伯……”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喊,李筠回头一看,年大大整个人被压在一堆石头下,艰难地扒拉出一条缝隙,露出个头:“我……我我……”


    李筠十分发愁地将他挖了出来,感觉以后年大大少不了被他师父修理。


    “咳咳咳,”年大大灰头土脸地爬出来,“我知道……此地离明明谷不远,明明谷后连着一片荒山,后面崖深千丈,步步幽险,没有人的。”


    李筠奇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人?”


    “我御剑掉下去过一次,”年明明道,“我爹把整个明明谷的人都派出来,在下面搜罗了大半个月才把我捡回来……”


    李筠:“行了,你那丢人现眼的事先留着吧,带路——水坑你和游梁帮韩渊一起挡一会,其他还活着的人都过来帮我个忙,我们在这个废了的聚灵阵基础上拉一条引灵阵,把献祭之力引入荒山。”


    韩渊:“快点!”


    李筠飞身带着众人御剑而去,同时口中喊道:“你且忍忍吧,真断成两截,我跟大师兄说两句好话,没准他能把真龙旗给你。”


    韩渊差一条龙骨,垂涎真龙旗已久,闻听此言,当场就翻天覆地的文静了起来,再不污言秽语地催促,痛快地说道:“多谢二师兄,你们放心去,我再撑半个月没问题!”


    李筠被他谢出一身鸡皮疙瘩,头都没敢回。


    而噬魂灯虽然碎了,但心魔谷依然开着,扶摇山上的魔气同样没有退。


    严争鸣与掌门印心神相连,感觉到依然有源源不断的魔气从他们方才走过的通道中渗透过来,他便直接问程潜道:“你那个听乾坤有没有告诉你应该怎样将这封印封住?”


    “这个不用它告诉我。”程潜收回霜刃,转身望向清安居的方向,“猜也猜得出来……”


    严争鸣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当即骇然。


    “你不是说我们要把那块石头重新请回不悔台吧?”严争鸣被万丈心魔谷搅起的焦躁随着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已经发泄了七七八八,短暂地回到了他惯常的怂人状态里,“十万八千阶,不悔台,走上去——我的祖宗……你肯定在逗我。”


    程潜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是认真的。


    严争鸣头都大了两圈:“你又不是没见过不悔台,我上回才走了一步就被打下来了,等走完十万八千阶,没准就地就能见师祖去了!”


    要是放在以前,程潜一定不肯听他废话,早就扛起心想事成石自己走了,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开始意识到,这种态度对他师兄而言反而是一种伤害。


    他一辈子的耐心全都透支给了严争鸣,一直等到严争鸣抱怨完,才气定神闲地问道:“你去不去?”


    严争鸣闹心地扫了一眼周遭漫山遍野的魔气,肩膀一垮:“……去。”


    说完,他提起剑,率先向清安居走去:“试试吧,司马当成活马医,问题总比办法多……呸!”


    他的身累嘴贱心里苦,全都尽在这句口误中了。


    到了清安居一看,那心想事成石原本像一湾凝滞不动的死水,此时里面却有浮光般的光晕缓缓闪烁,看起来几乎像是“流动”了起来,简直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流淌的光晕像是情人的眼波,让人不由自主地便沦陷其中,严争鸣不过看了它片刻,便有些痴地探出了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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