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priest
    俩人罚站一样地一起背靠墙壁站着,一水地军人式的笔杆条直,两双眼睛同时盯着电视,好像那是一颗随时准备爆炸的导弹,反正那屏幕本身好像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电视里正在播一段星际新闻,说的是他星系人类大选的事。


    “有关人士透露,经统计,鹰派候选人阿道夫此次获得了近八成的选票,已经稳操胜券,那么阿道夫在竞选演讲中有哪些倾向呢?人们又期望他会给他星系地球带来什么样的新局面呢……”


    八成选票……


    傅落脑子里突然有东西灵光一闪。


    就在这时,杨宁在一边慢吞吞地开口说:“你的报到证下来以后没多久,汪政委就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我以前认识你父亲,你私下里见我也不用那么紧张,平时拿我当个大哥就行了。”


    傅落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皱了皱鼻子。


    杨宁知道她父母离婚的事,不然她也不会不随父姓。


    当然——其实杨宁不知道,出于某种原因,傅落也没随母姓,但此时察言观色,他发现傅落的表情更像是对长辈多事的撒娇式的抱怨,似乎不像普通的单亲家庭孩子那样,跟离开自己的那方父母关系紧张。


    可惜关系不熟,杨宁不方便多嘴问。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转换了话题:“你有没有打算?想去哪部分?”


    傅落犹豫着看了他一眼,杨宁立刻就笑了起来——果然是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孩,胸无城府,面无遮拦,心里想什么几乎让人一目了然。


    他耐心地安抚说:“我说仪仗队的事是闹着玩的,你就算真有兴趣,也得让军需处单独预备一双内增高的鞋才行。”


    傅落迟疑了片刻,盯着仍在评论他星系大选的电视问:“我能不能去前线?”


    杨宁一愣,突然眯了眯眼,顿了一下后,声音放的更缓更轻。


    “前线?”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又没有打仗,哪来的前线?”


    傅落盯着电视,理了理自己脑子里浆糊成一团的头绪:“一百年前,我军抵抗宇宙流亡军之战取得了全面胜利后的第二年,已经在他星系建立生态系统和政权的他星系人类发来贺电,并隐晦地表明了想要回归地球的意愿,被当年的联合国以空前的全票拒绝,而后一百年里,双方明面上关系缓和,官方间虽然一直在谈合作,贸易往来不断,但是民间抵触情绪一直在发酵,太空人类联盟网上的‘以太平台’里,大规模的网络战争在一个世纪之内发生了六次……”


    “七次,”杨宁忍不住纠正说,“最后一次正好在太空自由贸易区协定签订前夕,官方把消息压下来了,怕影响不好,那时候估计还没有你呢——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


    傅落有些忐忑,但她从杨宁的表情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好像他们只是在平平淡淡地拉家常。


    “还有……”傅落组织了一下语言,“他星系人类政权动荡五十年,经济持续倒退,三十年前,曾经有过短暂的统一,当时鹰派以微弱的民众支持优势取得执政权后,拿出了一份‘重返地球’的提案。”


    她顿了顿,继续说:“尽管是同一个种族,但是两个政权之间,想要合二为一‘重返地球’,那就只有开战了。”


    杨宁慢吞吞地说:“哦?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就是因为那份疯狂的提案,让刚刚一统的他星系政坛再次归于动荡,是什么让你认为第二次鹰派上台,他们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傅落飞快地说:“因为这次鹰派掌门人阿道夫获得了将近八成的选票,这说明是他星系的人民在选择战争。”


    杨宁似乎有些意外地看了傅落一眼,双手背在身后,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三十年前的人民没有选择战争呢?”


    傅落愣了片刻,她还没有想到这里,好一会,才有些不确定地问:“是因为当时逃离地球的那一代人还活着,对自己的母星动手,心理上过不去?”


    杨宁没有赞同,但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打量了傅落片刻。他的眼窝有点深,瞳孔的颜色格外黑沉,从里面射出来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了些许讳莫如深的意味,好一会,才问:“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啊?”傅落有些不自在地抓抓头发,结果这么一抓,她感觉自己粘了满手的发胶,顿时更加不自在了,“不是,是我一个师兄提醒的,不过他没说清楚原因,原因部分是我自己刚才看电视瞎猜的,可能有些不对吧……”


    “敏锐,难得的不耍小聪明,只是还嫩,欠锤炼,白纸一张的年轻人,背景不轻不重,牵扯不多,也许可以收来用。”杨宁心里飞快地给了傅落一个评估,“可惜……是个女孩,不知道她能走多远。”


    他脸上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用非常假大空的语气毫无诚意地夸赞了一句:“嗯,不错,很有想法。”


    第八章


    将军夫人季桃大概是罗宾老师可以载入史册的经典之作之一了。


    当她带着完整的妆容出现在所有宾客面前的时候,现场有那么须臾间是鸦雀无声的。


    和平时代的美丽永远是一种稀缺的、他物无法代替的生产力。


    季桃依然年轻,岁月却已经赋予了她稚嫩的小姑娘们没有的韵味,被罗宾老师的神笔一扫,分毫不差地发掘了出来,使得她整个人有了某种让人窒息的灼灼之妍。


    已经头发花白的杨将军走过去,递给她一只胳膊,季桃挽起他的手臂,低头一笑,眉心和眼角仿佛相呼应成了一朵桃花,在她颔首的刹那,绽放如亭亭桃枝上盈满的春意徐徐。


    罗宾老师成名多年,果然不是没有道理。


    作为长子,杨宁当然要走过去有所表示。


    “妈妈,”他毫无障碍地这么称呼着年轻的继母,“生日快乐,您今天真漂亮。”


    季桃一歪头靠在将军的肩上,心情异常明媚地说:“那也是你的功劳,谢谢。”


    乍一看,这一家三人好像比吉祥三宝还要和谐。


    杨宁冲杨将军夫妇举了举杯,侧身让开了路,让今天的主角走向主持的位置,嘴角缱绻温柔的笑容好像是以某个特别的角度,被刻在了那里,俊秀而美好得像故事里的男主角。


    而垂下的、浓密的睫毛却挡住了他眼神中冰冷的杀意。


    “秋天没到,还不是花谢的时候。”杨宁在心里轻轻地对自己说着,嗅了嗅玻璃杯里飘摇而出的酒香,浅浅地抿了一口,继而轻而又轻地喟叹一声,“酒真不错。”


    透过人群,杨宁看见了同样受到了季夫人盛情邀请留下来的罗宾老师一行,远远地冲罗宾举起酒杯致意,弯起来的笑眼就像春风吹皱的湖面,方才那一瞬心头插刀般的隐忍好像从未存在过。


    这场宴会却让傅落纠结透了,人山人海的场面本身已经让她觉得不大舒服,本想扫荡一盘吃的就找个角落填饱肚子的,没想到刚啃俩大虾,底还没垫完,就被罗宾老师抓住了。


    小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让罗宾把对她的最后一点客气也消磨干净了。


    罗宾一把抢过傅落手里的盘子,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时说:“你要是不想过一会把紧身衬衫的扣子崩开,就尽管吃。”


    傅落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合身”的衣服,沉痛的心情立刻生动地浮现在原本面瘫的表情上。


    罗宾毫无同情心地说:“改善形象的第一步永远都是控制体重,从今天开始,你就减肥吧。”


    傅落刚想辩驳,却罗宾老师先一步打断。


    “实话跟你说吧,你妈昨天晚上又给我打电话了,让我一定要对你狠一点。”


    “难道我很胖?”傅落有点难以置信。


    罗宾看起来有点消化不良:“难道你一直觉得自己很纤细?”


    傅落:“但是……”


    罗宾:“没有但是,现在开始,不许离开我的视线,除了无糖零脂肪的饮料,什么都不准拿。”


    “一顿不揭锅,两顿一边多。”傅落心里默默地想。


    “以后每天只准吃三成饱。”罗宾老师的下一句话打碎了她的幻想。


    “这日子没法过了。”傅落仰头望向杨将军大厅里灿烂的吊顶。


    “啪”一下,罗宾老师毫不客气地打掉了她无意识地拿起的一颗葡萄,瞪了她一眼。


    傅落却突然抬头,望向他身后,跟什么人打招呼似的点点头,罗宾老师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去,趁这个机会,傅落以极其敏捷的身手钻进了人群里,一转头的工夫已经不见了。


    她还顺手从桌上拎走一块纸杯蛋糕,一口就塞进了嘴里,腮帮子上鼓起半个拳头大的一个包……难为她竟还能闭着嘴嚼东西。


    傅落含着蛋糕,飞快地从人群中穿越而出,走向无人注意的墙角。


    就在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机智敏捷点个赞的时候,突然,她的后背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险些把她嘴里的蛋糕给拍出来。


    傅落往前跨了一大步,捂住嘴,艰难地把蛋糕咽了下去,转过头去看到底是哪个二逼这么没轻没重。


    “傅落!”那人好像这辈子没学过什么叫做“小点声说话”,直眉楞眼地喊出来了她的名字,带着一点少年人没来得及发育的清脆尖锐的嗓音。


    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让人不愉快的香水味飘进了傅落的鼻子。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顶着一头黄毛,一只耳朵上打了一溜耳洞,耳饰重得快把耳朵坠得两边不对称。他长着一张男孩里不多见的小尖脸,一只眼还画了细细的眼线,活像被人一拳揍成了乌眼青。


    少年十分无礼地上下打量了傅落一番,挑挑眉,冷嘲热讽地说:“你竟然也会穿一百块钱以上的衣服?一定是我睁眼的角度出了问题。”


    傅落面无表情地说:“那真对不住。”


    少年双手背在身后,做作地看着傅落啧啧有声:“还化妆……你是忘带身份证,怕上女厕所的时候被人当流氓吧?”


    傅落心里无奈,这个少年比她小五六岁,矮半个头,瘦得像只小猴子,在她眼里就是个小屁孩,她懒得和小崽子一般见识——可惜小孩也分成“萌正太”和“熊孩子”两个亚种,面前这位毫无疑问的是后者中的典范。


    见她几次三番不回应自己的挑衅,少年不知是不甘心,还是越发得寸进尺,上前一步,还踮起脚够到了傅落鼻梁上的时装眼镜框,毛手毛脚地给摘了下来。


    这小崽子捏着眼镜腿用力晃了晃,撇着嘴说:“你这又是从哪淘来的地摊货?你妈很穷吗?为什么老让你看起来这么穷酸?”


    傅落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淡定地说:“给我。”


    少年眼珠一转,抬手要往外扔:“也就是你能把这些破烂带出来,也不嫌弃丢人现眼……”


    旁边突然伸过一只手,轻巧地把那小崽子手里的东西抢了回来。


    只见小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优雅地上前两步,顺手把眼镜框塞回傅落手里,转身,笑容可掬地对那少年说:“不好意思,这是时装大师爱德华先生一百年前的用来搭配‘教授’的粗呢系列时出的一批限量版眼镜框,为了保持格调,没有打logo,前一阵子拍卖会上拍出一个同款的,价值七万八千全球通币,请问您有什么意见吗?”


    傅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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