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priest
等他拿了瓷盘回来盛火腿,一回头,发现案板上的火腿片已经被某人捏完了。
沈巍:“……”
赵云澜后知后觉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飞快地嚼了几下,把嘴里的“证据”咽了,然后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好像这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沈巍:“……不咸吗?”
还没等赵云澜畏罪潜逃出厨房,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沈巍同一时间抬起头,两人一起朝南天望去。
沈巍:“是什么?”
“不知道,但是……”赵云澜眯起眼,“好像有三皇的气息……喂,祝红?”
“老赵,我四叔出事了!”
“稳一点,慢慢说。”
“他不是去南海了吗,方才族里传来消息,族长的本命灯忽然灭了!我四叔他……”
“你先别着急,”赵云澜说,“大妖陨落会有异象,不会这么无声无息,也许只是出了什么意外,让他跟命灯的联系暂时断了,这样,你先让蛇族把你四叔的本命灯拿来,我和沈巍走一趟。”
晚饭是来不及好好吃了,沈巍匆忙把处理了一半的食材塞进冰箱,看来俩人只能晚上回来叫外卖了。
蛇族一个长老很快送来了蛇四叔的本命灯,赵云澜和沈巍缩地成寸,转眼到了南海。
自从南海的旅游资源被开发出来以后,南海水族的虾兵蟹将们就一天不如一天,小妖们被“阳光沙滩椰子树”的花花世界吸引,天天穿个大花裤衩,混在度假的人类里傻玩傻淘。可是人家度完假走了,回去接茬上班上学,该干什么干什么,这帮缺心眼的小妖就跟着下一波游客继续混,混来混去,文化素质没见提高,修行也耽误了,把虾线鱼鳞都晒成了小麦色。
按理说,蛇族族长亲临,这帮不成器的玩意是要拉横幅迎接的,哪个海胆给他们勇气造反的?
莫非是天天在岸上嗑淡水,改变了渗透压,膨胀了?
反正赵云澜没想通。
等到了南海一看,发现那里的水族已经乱了套,听说昆仑君和鬼王殿下驾到,各族管事的吓尿了,在沙滩上跪了一片,都穿着大裤衩、光着膀子,面朝白沙背朝天,一人后背刺了一个大字,连起来看,写的是:“吾辈罪该万死,向上神请罪。”
太壮观了,把寄居蟹吓得都不敢冒头。
“都起来,干什么你们?有话好好说,别现眼了!”赵云澜坐在云端,雷得太阳穴直蹦——他俩下不去,沙滩没地方落脚,“我就不明白了,怎么那点封建糟粕都埋土里一百年了,还能在你们妖族里保持完整器形?长点心吧!”
南海物产丰富,海鲜……不,水族的种类繁多,这一支水族是多族混居的,各族族长成立了联盟,联盟主事是一位三千岁的大海龟,副主事是位两千五百年的海参。
俩主事堪称黄金搭档,谁也别嫌谁磨蹭,赵云澜听他俩“嘤嘤嘤”地上前汇报事情原委,听了一半,神魂已经绕着三十六山川游完了八圈,眼神都涣散了,头一次觉得他们郭长城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难为沈巍耐心地听完:“也就是说,贵族看守南海禁地的长老没分到报名表,心怀不满,所以私自偷走了一份,利用禁地大量复制?”
海龟主事唉声叹气道:“唉,是啊,此人原型是条梭子鱼,贩售假报名表,从中牟取暴利,用来批发摈榔,现在已经畏罪潜逃啦!”
“……批发什么不要紧,先不谈。”沈巍说,“方不方便告诉我们,贵族禁地看守的是什么东西?报名表是怎么复制的?”
海参副主事愁眉苦脸地回答:“大人,除了历代看守禁地的梭子鱼一族,我们小妖都不敢靠近的,相传那里封印着上古神器。对了,方才蛇族大族长也来过,嫌我们说不明白,非要亲自去禁地查看,我们也不敢拦呀,结果他刚进去没多久,南海突然大震,大族长也一去不回,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沈巍回头和赵云澜对视一眼,赵云澜醒了盹,直起腰:“哎,那别废话了,带路。”
此时,夜色已深,端午未过,不见月华,海面看起来沉重而浓稠,但海底深处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骤然惊醒,躁动不安,激起来来回回的浪,竟隐隐呼应着赵云澜的心跳声。距离禁地还有两百多里时,南海水族两位主事就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说什么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副主事说:“以往我们逢年过节,还能鼓起勇气到禁地里巡视一圈,自从那个呲牙臭鱼动了不该动的东西,禁地就一天比一天恐怖,刚开始是外围十里,现在百里以外,我们就已经喘、喘不上气来了……”
说到这,副主事两眼一翻,气血两虚地往水底沉去,沈巍手里黑影一闪,斩魂刀凭空落进他手里,瞬间伸长了数丈,隔着刀鞘,眼疾手快地把沉底的大海参捞了出来。
海龟主事顾不上多客套,老远朝沈巍作了个揖,现了原形,驮起自己的搭档,鱼雷似的游走了。
两道影子飞快地掠过暗潮,往南海禁地去了。
越靠近禁地,海水就越平静,到了五十里处,水面开始平静得不自然,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强行抻平,死水似的,一点波澜也没有。
很快,赵云澜和沈巍就到了禁地的最核心处,那里有一个奇怪的漩涡,直径不超过两米,转得飞快,像一根针笔直地戳进了海底。都说抽刀也不能断水,可这漩涡里和漩涡外的海水却像是被什么割断了,里面转得飞快,外面纹丝不动。
漩涡上隐约缠着一点若隐若现的黑气,与沈巍的斩魂刀遥相呼应——正是同源。
“如果是洪荒时期某位圣人留下的神器,很可能跟我相克。”沈巍说,“别的东西就算了,那份报名表上沾着我的痕迹,刺激了封在这的东西,封印松动,蛇四又闯进来,加了把火,我看这封印已经破得差不多了——这里面是什么,你有印象吗?”
赵云澜皱起眉,想了半天,摇摇头:“我没见过,但……”
这时,他手里拎的公文包里有东西一闪,是蛇四叔那盏本命灯亮了——本命灯其实就是一小截蜡烛,外面有龙珠护着,像个水晶灯,忽明忽灭,要断气似的,微弱的光落在海面上,很快凝成一线,直指漩涡处。
紧接着,命灯外面的龙珠毫无预兆地崩裂,瞬间碎成渣,微弱的火苗狠狠地跳了一下,赵云澜下意识地伸手一拢,海面的漩涡突然往四周“炸”开,满天星辰一瞬间如同被狂风吹散的尘埃,几乎同时,沈巍一把揽过赵云澜,长刀横在两人身前。
然而随即,沈巍感觉出了不对——他的手没能碰到赵云澜。
沈巍惊愕地一转头,两个人近在咫尺,中间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膜,赵云澜说了句什么,声音却传不过来,沈巍只能看他的唇语,他说:“这些气泡是……”
气泡?
沈巍往周围望去,蛇四叔命灯的光来回反射折射,纷繁的光影交叠,照出了他们周围无数透明的膜,像密集的肥皂泡,“气泡”上隐约掠过海市蜃楼似的影子,映照出千万个赵云澜、千万个沈巍,让人看了心惊胆战,片刻的光景,分别被关进了两个“气泡”的两人越离越远,沈巍眼眶一红,抽出斩魂刀,劈手就砍。
“轰”的一声,能破开万物的斩魂刀似乎陷进了泥沼里,无数诡异的“气泡”被他一刀震碎,更多的“气泡”从海底升腾起来,海面卷起排山倒海般的浪,呼啸而来的,仿佛是开天斧破开混沌时的那声巨响,群山震荡、沧海沸腾,沈巍眼前一黑——
(四)
赵云澜惊醒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命灯上那截短短的蜡烛,上面亮着豆大的火光。他才刚动了一下,倏地一愣,脸上闪过震惊神色。
赵云澜缓缓地垂下目光,落在自己的右脚上……脚崴了。
昆仑君的化身,刀枪不入、寒暑不侵,赵云澜神魂觉醒后六年,都已经快忘了蚊子包长什么样,没想到今天在南海居然崴了脚!
他一边呲牙咧嘴,一边又觉得有点新鲜,摸了摸自己的脚踝,觉得大概没有伤筋动骨,就小心翼翼地活动一会,扶着墙站了起来。这一站,他又发觉了不对,手和脚沉重得不像自己长的,昆仑君飞天遁地、踏碎三界的力量消失了。
不光是这样,他的手表明鉴停了,钱包里剩下的半打符纸都成了普通的糊墙纸,一点反应也没有,长鞭召唤不出来,就连与他血脉相连的镇魂令,这时也悄无声息地躺在他掌心,成了一块凡木。
赵云澜举起蛇四叔的命灯,看清了周遭——这里荒凉极了,一眼看过去,整条街的路灯没一盏亮的,两侧是里出外进的破房子,到处浮着沙尘。
像个遗迹。
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他又不得不停下来,把鞋里的细沙倒出去,呼吸间肺腑针扎似的,心脏一阵一阵的难受,有点喘不上气来。赵云澜记得自己以前做凡人的时候,身体不能说十分健康,可好像也并没有这么多毛病……难道是不适应了?
赵云澜拖着有点沉的身体,沿街转了一圈,手机也没信号,他看了一眼时间。
20:45。
晚饭前捏的那一小碟火腿也就是塞牙缝的,继崴脚、胸口疼之后,这具凡胎肉体又让他回忆起胃病的滋味。
这时,“喵”一声,赵云澜一抬头,看见只黑猫从旁边的枯树枝头跳到了房檐上,肉垫轻巧地踩过破破烂烂的墙头,竖着大尾巴,不慌不忙,怎么看怎么像他们家大庆小时候——那有脖子又有腰,是还没发福的青葱岁月!
赵云澜习惯性地招猫逗狗,冲那猫吹了声流氓哨,就在黑猫碧绿的眼睛看过来的一瞬间,赵云澜看见它嘴里叼着一张纸符。还不等他看清,眼前忽然天旋地转。猫消失了,街道飞快地扭曲变形,赵云澜一脚踩空,重重地摔在地面,好不容易不疼了的右脚又崴一次。
赵云澜“嘶”地骂了一声,然后,他愕然地发现,自己回到了刚醒来的地方。
他扶着扶过一次的墙,重新站起来,才一迈步,就觉得脚感不对——已经倒出去的沙子又回到了他鞋里。
赵云澜瞳孔微微一缩,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掏出手机再次看了一眼时间。
20:35。
这是……十分钟以前?
赵云澜快步走过街道,拿出手机掐算着时间,十分钟以后,那只黑猫果然又一次出现,以同样的姿势,从同一个地方跳了出来。这回,赵云澜没有贸然过去招这只魔性的猫,他靠在墙角暗中观察了一会。
叼着符纸的猫抬起脚,走了五步……方才那天旋地转的感觉又回来了!
再一次的,赵云澜回到了十分钟以前。
这么来回反复了两三次,赵云澜干脆不想站起来了——他那鞋忒不好脱。
这个世界就像单曲循环,曲长大约十分钟,空间应该也不大,而他被困在这十分钟里,周而复始。
赵云澜摩挲着身边的墙,想起他和沈巍分开时那些奇怪的“气泡”。
“气泡”……循环的时间……
忽然,赵云澜站了起来,再一次把鞋里的沙子倒干净,飞掠过荒凉的街道,在黑猫出现的刹那,他叼起命灯,助跑几步,双手一搭屋檐,踩着矮墙蹿上了屋檐,一把捞起炸毛的黑猫,拽出了猫嘴里的纸符,翻身一跃而下。还不等他落地,时空重置的时间点就快到了,赵云澜眼疾手快地把纸符往命灯的火苗上一凑,纸符一下着了,与此同时,赵云澜听见耳畔“啪”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手里的黑猫倏地化作一缕青烟。
赵云澜踉跄几步站稳,再抬起头,发现自己没有被重置回原点——眼前的街道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盏路灯亮了,空气中的风沙浮尘少了许多,大树不再是光秃秃的,虽然只多了几片叶子,却有了生机。
赵云澜弹了弹衣服上的尘土:“原来是这样啊,啧,我还当南海真有什么宝贝呢,原来是个麻烦。”
众所周知,时间不可能倒流,一个人也不可能在自己的时间线上来回乱蹦。同等维度下,因果律牢不可破。
昆仑君没归位时,赵云澜曾经有一次,“穿越”回了十一年前的壬午年,但其实那并不是真正的时间穿越。当时是神农把一个十一年的小轮回放进了女娲鳞里,“小轮回”就是神农捏的一个芥子世界,一个很像、但不同于现实的幻境——他是在芥子世界里转了一遭。
蛇四叔把女娲鳞交给他的时候,赵云澜就无知无觉地走进了这个芥子里,芥子世界到时间重置,于是身在其中的赵云澜也跟着一起,转到了十一年前……直到沈巍用斩魂刀从外面劈开这个世界,才把他拉回现实。
方才把他和沈巍分开的“气泡”,原来就和那十一年的小轮回一样,每一个“气泡”都是个在一定时间内无限次循环的世界。
有十分钟就重置的简陋世界,也可能有成千上万年才重置一次,无限逼真、无限复杂的大世界。
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神器”,就是先圣们在缔造真正的轮回前走的歪路,留下的“实验垃圾”,一直封印在南海,没想到这回封印意外被鬼王气息惊扰,又被大妖误闯撞破,重现人间。
赵云澜抬头看了看那盏路灯,心说:“我就知道,你们才不会给我留遗产,留下的都是要打扫的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