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priest
寇桐面无表情地卷起裤腿,拨开大蛇栖身的藤蔓植物,从后面几近枯死的大树上掰下了一根长长的树枝,非常熟练地开路,往前走去,像是一个义无反顾地走上某条不归路的旅人。
寇桐对付野外危机其实非常有一手,毕竟作为一个总是在别人用得到他的时候找不着人的游医,他有着丰富到别人无法想象的游历经验。
他上过雪山,近距离地和冰川做过亲密接触,失足掉进过海拔四千多米的湖水里,跟一帮小青年骑自行车穿越过大片的高原无人区,钻过原始森林,在金三角迷过路,稀里糊涂地找人借宿,住了半宿发现不对劲,才意识到是住到了毒贩子家里。
知道天高地迥,他却没有觉出宇宙无穷,反而愈加天不怕地不怕地不着调起来。
怎么办呢?闲下来的时候,寇医生也假装焦虑地这么想过,老这样下去,娶不着媳妇是一方面,说不定哪天,也许死翘翘了也没人知道。他曾经怀疑过,是不是多年前种子在他身体里植入的基因破坏了他掌管恐惧的那根神经线,后来用脚趾头想了想,就明白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那是为什么呢?
或许是自己太好奇了,寇桐想。
他经历过很多好的事,也经历过很多不好的事,但是依然对世界上的一切保持着高度的好奇,好像是一个冬天过后,第一次从树洞里钻出来的松鼠一样,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看见什么都想去看个究竟。
也许这种异于常人的活力,才是基因转移真正留给他的东西——他感觉自己就像风一样,一刻也不能停下来,风停下来就散了,他如果停下来,就会发现其实自己一点也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无所不能。
会发现……他所有的时间,其实都停滞在了十岁那年的深秋……一想到这里,寇桐就干脆地截断了自己的思维,以免做出什么有辱斯文的事,专心致志地走在萧疏恐怖、好像黄泉一样的路途上。
然后荒腔走板地哼起了黄瑾琛的手机彩铃,听得连蝙蝠都疯了,飞快地逃之夭夭。
作者有话要说:常逗小的时候,老师给过这么一个为难的评价——你说这孩子吧,聪明是挺聪明的,学东西比别人家的小孩都快,可是……大概有点……这话我该怎么说呢?好吧,说好听一点,是有点轴,干什么都一根筋,说不好听的呢,就是有点缺心眼。
上一年级的时候,老师教:“同学们应该这样:上课坐坐好,两脚放放平,眼睛看老师,耳朵挺清楚,要发言,先举手……常逗同学,你有什么事?”
常逗小朋友放下举起的手说:“老师,我肚子饿了,什么时候能回家吃饭呀?”
老师:“……”
“发言不能是和上课无关的内容!”
从此这句话成了常逗小朋友的金科玉律,于是有一天,他想上尿尿,常逗小朋友忍啊忍啊忍啊,忍不住了,怎么办呢?
好想出去上厕所啊……可是老师说,要发言先举手,不能说和上课无关的内容。
哎呀真的忍不住了……
同桌的小朋友好奇地看了一眼常逗同学,他一直不敢和常逗同学说话,因为认为他是外星人——证据是常逗的脑袋比所有的小朋友都大。
后来呢……后来常逗小朋友就光荣尿裤子了。
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数学老师喝多了,跑到班里来胡扯一通,大家面面相觑,老师大笔一挥,留了一道作业题,说这个题如果谁做出来,谁期末就能拿满分,免考。
老师醉得妈都不认识了,在小朋友们还在学习怎么证明全等三角形的时候,写了一道四条坐标轴的数学物理方程问题……嗯,也叫偏微分方程。
当然那是不可能做出来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数学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喝多了喜欢满嘴跑火车,只有常逗小朋友一个人当真了。
他就吃饭也想,走路也想,连做梦都在想,下了课就跑到社区图书馆里查资料,查不到就央求爸爸带他去市图书馆找,想得整个人都走火入魔了,众目睽睽之下走路撞到了电线杆子,脑门上顶大包顶了三天。
可是最后还是没有解出来,常逗委屈极了,觉得自己很笨,连哭都不好意思哭,最后憋得居然生了一场病。
他爸妈去学校请假的时候,数学老师还在诧异,这孩子怎么好好的生病了呢——可见全世界只有常逗一个人还在惦记着那道题。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就是头撞南墙也不回头,非要把南墙撞开,或者把自己脑袋装破的那种人。
严格来说,常逗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天才,他没上过少年班,连老师醉酒留的作业也做不出来,充其量只能是个靠自己努力的精英。
他很努力很努力地考上了重点高中,又很努力很努力地考上了重点大学,最后很努力很努力地继续深造,终于努力进了传说中的归零队,实现了他从小的梦想——努力读书,当一个有用的人,像电影里那些英雄一样,哼哼哈哈,就把坏人干掉啦!
虽然“哼哼哈哈就能把坏人干掉”和“努力读书”这两者之间的逻辑关系,一直很让人费解……
咳咳……言归正传,进了归零队以后,常逗成了一名称职的技术人员,工作非常努力,成绩非常好,慢慢地变得重要起来——但他还不是核心成员,整个技术部,核心成员只有一个,那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常逗一直很崇拜技术部的核心人员许博士,感觉他什么都会,那么了不起,发明了那么多东西。
每次看见核心成员们像是一家人一样并肩作战,嬉笑打闹,常逗都会很羡慕很羡慕,尤其是外勤部的一个人,叫方修,看到他,常逗就觉得像是看到了自己从小到大的理想一样——他觉得真正的男子汉就是应该那样的,什么都不在乎,别人庆功的时候,他在旁边默默地开一瓶啤酒,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即使受伤回来,也能嬉笑怒骂,那么帅。
常逗一边很努力地工作,一边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像许博士一样,就好了。
可是有一天,他真的代替了许博士,成为了梦寐以求的技术部核心成员,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高兴了——因为许博士死了。
没有人接纳他,尽管大家对他都很好恨客气,但是常逗还是感觉自己被排斥了——也许在他们心里,只有许博士才是他们的家人,常逗只是一个拙劣的代替品。他能做的,只有继续很努力很努力的工作,让大家都看到他的努力,希望至少……得到大家一点认同,得到那个……他一直默默地看着的人的认同。
这个傻了吧唧的鸡窝头,他于是又开始想不开得撞南墙了。
第四十八章
大象克星
他沿途干掉了三条蛇,一只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吸血蝙蝠,没留神脚底下,制造了一条三条腿的蛤蟆,两只脚各有一次陷进泥里的经历,现在它们看起来对称了。
中间躲闪不及,还被一个不知道有什么食人属性的植物藤蔓卷起来过,这个过程很精彩,寇医生感觉就像是坐了一次游乐场里的“翻天覆地”一样,可惜这一项娱乐设施安全系数不高,到最后如果不是他果断抱住这根管扔不管接的大藤蔓,说不定就死于重力了。
然后他发现……千辛万苦之后,是另一个供人选择的分岔口。那一瞬间,寇医生心里顿时涌起无限的苦逼,简直说都说不出来。
只要路没有走到尽头,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选择,他就必须要不停地走下去。
如果说,杀死未知的力量是绝望的永恒之地,那什么玩意能干掉选择呢?
寇桐这回没急着看他的选择,而是一屁股坐在了分岔路口上,把已经看不出原来长什么样的鞋脱下来,非常不雅观地往下拍泥,一边拍一边琢磨。
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一句“殊途同归”而已,如果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会遇到无数个岔路口,他需要做的选择题是无穷无尽的。
而且如果秦琴提供的信息是真的,这些选择会慢慢深入他的内心,寇桐做贼心虚,知道自己的内心并不如表面光鲜强大,心平气和的时候或许可以,可是现在……他低头看了一眼因为刚才的一路,又开始渗血的小臂,叹了口气——感觉在想出办法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
寇桐靠在墙上,头上依然是阴沉沉的天空,背后传来各种诡异的声音,他再次摸出烟盒,点了根烟,伸长了两条腿,光着脚,鞋扔在一边,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每个人都会有烦躁的时候,对于寇桐而言,这一点他和黄瑾琛很相似,大概早年种子的经历,他们都格外的讨厌被束缚——具体表现在寇医生的东跑西颠,和黄大师的惊世骇俗上。
而现在,寇桐的感觉就像是被捆在了一个又一个的箱子里——投影仪是一层,恋人牌居然又给加了一层。
不过这点烦躁很快被他刻意调整呼吸和放缓动作压下去了,百无聊赖中,寇桐开始摆弄起身上唯一的武器——小水枪来了。
为什么这玩意叫大象克星呢?寇桐想着,对着自己对面的空气开了一枪,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水柱立了起来,隐隐约约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大象,在可怖阴沉的黑暗中欢乐地原地奔跑了起来。
寇桐本来也没抱很大的希望,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如果出去了,他决定以后一定要多和那位深藏不露的猩猩兄弟多交流一下感情,美好的东西总是能治愈人的。
水枪打出这么一个小东西以后,上面就有一个小屏幕亮了,上面弹出了几个选项。有“老鼠”,有“猪”还有“绳子”。
寇桐对准大象选了“老鼠”,又一道水箭喷出去了,变成了一个小老鼠的形状,原来欢乐奔跑的大象脚步一顿,像是突然刹车,然后吓得整个身体都变形了,飞快地往反方向飞奔而去,小老鼠跑得更快,一下就钻进了大象的鼻子里。
然后水花爆开,浇得寇桐一身都是,大象和小老鼠都不见了。
寇桐突然来了一点玩乐的兴趣,他那不分时间场合的娱乐精神再次战胜苦逼的心情,主导了寇医生这个人,他开始挨个尝试水枪给出的选项。
“猪”就是突然一道水刃,把大象的鼻子给割断,于是大象就变成了一头猪。“绳子”的选项则是按下以后,大象的鼻子会像绳子一样地被打城一个节,水团开始百般纠结,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最后结果仍然是水花爆开。
寇桐自娱自乐地欢乐了一会,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绳子和……打结?
他慢慢地抬起枪口,对着自己头顶上的一根树藤射出了一个“绳子”指令,然后看着它好像被什么刺激了一下,一激灵,随后像大象的鼻子一样,慢慢地打成了一个节。
这个靠谱!
寇桐迅速坐起来——按照恋人的规则,选择了一条路,另一条路自动关闭,那么只要让被选择的那条路像大象的鼻子一样打成一个节,那就会自然走回到先前的岔路,由于另一条路已经关闭,选择也就不存在了。
寇桐简直想仰天大笑三声,决定回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带曼曼去吃一顿冰激凌火锅,必须点两个,吃一个打包一个!
他吹着口哨从地上爬起来,蹬上鞋子,随便对准右手边的选择,射出了一道“绳子”命令。
地面传来震动的声音,寇桐心情愉快地看着笔直的道路像是被打结的绳子一样弯了起来,于是他迈步走了进去,欣慰地听见身后传来高墙升起的隆隆声。
方才的凄风苦雨被一墙之隔变成了另一个世界,前方微微有了光亮。
寇桐心情愉快地往前走,他知道,当他下一次回到这条岔路口的时候,就是恋人牌的规则被打破的时候,不管这条路的选择是什么,只要那么一小段就可以……
这个时候,寇桐突然看清了不远处那一点光亮中放了什么东西,他抬起的脚步就好像再也放不下去了一样。
那里是一个小小的医药箱,上面的盖子敞开着,里面只有一个速效救心丸和硝酸甘油的空瓶子。
它们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像是一双空洞洞的眼睛。
那一刻,寇桐手足冰冷,每一秒在他面前都好像被拉长拉长再拉长,他整个人都像是被冻成了一尊人像。
突然,寇桐闷哼一声,一把握住手臂上的伤口,那在黄瑾琛小心料理下本来已经有愈合趋向的伤口好像被什么人用刀使劲划了一下似的,伤口骤然变得深可见骨,血很快就从他的指缝之间冒了出来,顺着他筋骨分明的手背滴到地上。
“我……现在需要出去,对……我要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下走。”他脑子里木然地出现了这一句话,然后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行尸走肉地往前走了出去。
流下来的血就洒了一路。
恋人牌的规则毫无预兆地失效时,黄瑾琛发现自己其实就站在原来那条小路,往前走了没有几步,他挑了挑眉,不知道是他两个同伴中的哪一个这么神通广大,破坏了“恋人”的规则。
黄瑾琛放下手里的枪,一转头,就看见姚硕在另一边,那个疯婆娘秦琴在更远的地方,正仇恨地看着他们,寇桐背靠在墙上,站在路口。他立刻眉开眼笑地扑过去:“桐桐宝贝我跟你说,我刚才看见一排你在我面前跳脱衣舞嘿,我想也没想就飞奔过去了,结果……”
他的脚步突然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