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priest
    那一刻,三米之外都能听见黄专家磨牙的声音。可是寇医生神经实在太粗,恐怕就算铁杵磨成绣花针,他也不会回一下头的。


    反而是何晓智莫名地哆嗦了一下,刚刚被寇医生冲满格的血差点漏了,讷讷地从寇桐手里缩回来,蚊子似的哼了一声:“我……我尽量试试。”


    姚硕看了寇桐一眼,非常不客气地说:“那你现在的目标,就是通过某种方法,把那个所谓的‘魔术师’弄到一面镜子里,但是既然亲眼见过你们透过镜子消失,我觉得那玩意哪怕只有个纸糊的脑子,也不会乖乖地靠近镜子。”


    寇桐和颜悦色地解释说:“也不一定是镜子,可以是任何有反射作用的东西,比如地上的一滩水……”


    他话还没说完,姚硕再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那你怎么保证把他卡在第二条时间轴上呢?你们上次是进去的刹那镜子被打破,你怎么‘打破’一滩水?”


    他的语气非常咄咄逼人,哪怕是用来训儿子,也差不多可以训出一个青春期问题少年了。


    黄瑾琛听着就觉得很不爽,想也不想扛了他一句:“打不破还不能用泥糊上么?老年人思维不要太僵化。”


    寇桐本意是想一笑而过,结果中途被人横插一杠地“维护”了,只能保持着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转向下一个话题:“妈,带曼曼去睡觉吧,小孩熬夜不好。”


    多贤惠哪——黄瑾琛感动地想。


    曼曼已经很困了,寇桐妈抱起她,欲言又止地看了寇桐一眼,她似乎总能隐约感觉到什么,有的时候黄瑾琛觉得她不像是一个人,而是寇桐身上的一部分,只不过装在一个他怀念的女人的躯壳里。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每一个正常人都明白的常识。


    寇桐半拉半扶地把她往卧室里推,小声说:“这里这么多男人呢,用不着你操心,早点休息,不然会长皱纹的,别说几只乌鸦不会让天塌下来,真塌下来还有我扛着呢。”


    寇桐妈突然在门口顿住脚步,飞快地看了寇桐一眼,那双母子两个惊人相向的眼睛里竟然有水光,寇桐一愣,小臂上突然传来一股尖锐的刺痛,他一愣,下意识地握住自己的小臂,看着他妈放下曼曼,眼前的门轻轻合上。


    “没有人比自己更明白真相是什么,所以意识主体在投影仪中一定时间之后,主体本身会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看起来光怪陆离的事情代表了什么样的深层含义。”


    这是当年大锅炉设计的时候,他自己亲手写在扉页上的一句话。


    ……关于那些你以为你不知道,其实你知道的事。


    寇桐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猛地回过神来,看见黄瑾琛一笑一口小白牙地站在那,嬉皮笑脸地说:“宝……”


    他一个字才说出口,突然脸色一变,一把扳过寇桐的肩膀,目光飞快地往下扫了一眼,然后略微显得有些生硬地把他拉进了书房里:“你过来一下。”


    话音没落,就毫不客气地在姚硕和何晓智的目送下摔上了门。


    黄瑾琛表情严肃得有些吓人,动作却很轻地拨开寇桐攥着自己小臂的手。


    “放开。”他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气说,寇桐小小地倒抽了口凉气,慢慢地松开手指,把整条胳膊露了出来,血迹已经快从他的手指头缝里冒出来了,浸透了衬衫的袖子。


    黄瑾琛弯下腰,极小心地挽起他的袖子,然后狠狠地一皱眉。


    寇桐手臂上的旧伤疤不知道为什么全都翻了起来,像是有人用刀重新狠狠划过……不,像是时间倒回到他的皮肤刚刚被划伤的那一瞬间,伤疤变成了伤口,泛着人血的腥味,衬得他手腕上的肤色近乎青白,异常可怖。


    “别动。”黄瑾琛像是处理一件重大事故一样,来不及问这莫名其妙出现的伤口的缘由,把寇桐按在了椅子上,“嘘,我先看看——有能处理伤口的急救箱么?”


    “桌子下面的抽屉里。”寇桐说。


    黄瑾琛麻利地拽出了急救箱,驾轻就熟地替他止血,处理伤口,异常利落,这回他并没有刻意放轻动作,因为这点疼寇桐受得了,但是血继续流下去,他可能就受不了了。


    等止住血,用绷带缠好他的胳膊,黄瑾琛才问:“疼不疼?”


    寇桐耸耸肩:“在忍受范围之内。”


    黄瑾琛回想了一下那伤口的形状,突然觉得自己挺疼的,于是飞快地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开,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伤的?”


    “刚才。”寇桐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说,“一般来说,空间不会主动伤害意识主体,除非……”


    “嗯?”


    “除非意识主体出于某种原因,正在濒临崩溃。”


    寇桐说这话的时候异常冷静,冷静得黄瑾琛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于是他在寇桐的脚边半蹲下来,抬手覆上寇桐的额头,轻轻地把他额前的头发扶开:“你怎么了?和我说说?”


    寇桐又沉默了一会,好像他在做一个漫长而艰难的抉择一样,过了好一会,才轻却坚定地摇摇头:“不了,我不太想说。”


    黄瑾琛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像他平常那样直白,他略微垂下目光,仿佛是无意识地盯着寇桐的小臂好一会,才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叹了口气。


    寇桐抬起头看着他,黄瑾琛就从旁边抽出一张纸,非常自然地拉起寇桐的另一只手,把他指缝间的血迹慢慢擦去。


    “我有点伤心。”他说。


    寇桐轻轻笑了起来,嘴唇泛白,显得笑容有些脆弱,黄瑾琛却没有看他,只是垂着眼睛说:“真的,我有点伤心,就像我对你示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结果你在说这货哪来的,该滚哪滚哪去,一脚把我踢开一样。”


    寇桐说:“我没有,我接受了。”


    黄瑾琛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立刻就止住了寇桐下面所有的话音。


    然后他转身往外走去,那一刻,寇桐竟然从他的背影看出一点落寞来。像是一个明明很强壮、被主人轻轻踹一脚却总是呜咽着夹着尾巴缩到一边的大狗,他突然不明原因地有些心疼。


    寇桐低下头有抬起来,开口说:“我不能说。”


    黄瑾琛脚步一顿。


    “如果一个人清楚得意识到自己的心理有些失衡,并且知道积极面对,且去寻找解决方案的时候,我们通常认为他是健康的。”寇桐有些费力地动了动被黄瑾琛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臂,“所以除了一些生理上的病变之外,很多心理问题始于一个我们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不愿意面对,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因为潜意识里认为这个问题自己处理不了,会受到很大的伤害,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在被逼着触及到那个自己回避的真相时会崩溃。”


    他的语气非常平淡,平淡得几乎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所以通常这种时候我们会停止投影仪的运行,它只负责‘找到问题’,解决问题还需要在真实的世界里。但是现在我出不去,也不能崩溃,七个人的共同意识投影非常平衡也非常脆弱,一旦打破这个平衡,我担心会出现一些我控制不了的事。”


    黄瑾琛沉默了半晌,才点点头:“好吧。”


    然后他指了指外面:“我有一个主意,可以跟他们讨论一下怎么对付那个魔术师。”


    ——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同意和好。


    “他是一切的开始,具有无与伦比的创造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会有一些攻击性。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小女孩会带他来打头阵的原因。”


    黄瑾琛的枪里换了另一种子弹——据他自己宣称,这玩意叫“鬼火弹”,每一颗子弹破空而去的时候,都会在触及到它的第一个目标的时候突然爆炸开,烧起一条火龙来,趋火的乌鸦没命地充当火的燃料。


    火在夜空中升起浓烈的烟。而开枪的人绝不会在原地待上一秒,一个眨眼的工夫他就能消失在原地。


    “趋火的乌鸦,就像是一种极致的暗和极致的光,它们彼此强烈吸引,相互融合,然而火一旦强于乌鸦,就不会被这些纸糊的东西扑灭,而是越烧越激烈,这会成为一个死循环,一方战胜另一方,这是魔术师不想看见的,但是他无法制止。如果平衡被打破,相生不成,必然会相克。”


    魔术师的身影蓦地出现在即将破晓的夜空之中,远处传来女人尖叫的声音:“杀了他!杀了他!”


    可是黄瑾琛的身影再次消失——没有人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出现,又以什么样地方法隐蔽。


    魔术师的身体悬浮片刻,突然猛地往一个方向“飘”了过去。无数乌鸦跟随在他身后。


    “而他的原型是工匠、小贩和艺人,所以他的攻击性并不是面对面的,他一定是善于欺骗,喜欢故弄玄虚。”


    不知多少只乌鸦突然擦过一棵大树,竟然生生刮断了大树的树冠,男人敏捷的身影从中露了出来,黄瑾琛身影一暴露,几乎立刻就从树上跳了下来,猛地往旁边滚去,朝着魔术师的身上开了一枪。


    中了。


    鬼火弹碰到目标,开始燃烧,魔术师却一动不动地站在距离他十米不到的地方,任凭火舌卷着自己的身体。


    第四十二章


    希望之死(下)


    “他打开从生命到死亡的轮回之路,不污秽,却也不洁净,他代表一个循环的开始,所有的力量来自于未知,所以无论是炽热的火还是冰冷的水,都无法杀死他。他喜欢一切新奇的东西,同时,最初的魔术师代表了一种善于表演的人,他的骨子里带着某种表现欲,或者你说他哗众取宠也可以,他在揭开帷幕的刹那,就开始渴望别人的目光,一举一动都带有某种强烈的渴望得到别人掌声的暗示。”


    黄瑾琛一枪打中,像往常一样,他头也不会地钻进了灌木丛,飞快地撤离。


    他从来不用确认自己是不是命中了目标,每一条弹道都在他的脑子里,不用看,就像人不用开灯照镜子,也不会把饭送到鼻孔里一样,那些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没有例外,没有脱靶。


    火焰在魔术师身上绽放出一朵花的形状,好像他故意被打中,而开枪的黄瑾琛只是他的一个出其不意的助手似的。


    可是他的表演再美,也没有观众,唯一的观众好奇心实在有限,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赏给他,魔术师就像是化好妆,调整好了表情,突然揭开帷幕,却没有看见一个观众的小丑一样,孤零零地站在绽放的火花中。


    趋火的乌鸦飞快地把他包围,却在下一刻变成了一堆毫无生命力的纸屑,从他身上一堆一堆地掉了下来,连着灰烬一起,被风卷走。


    魔术师本能地追了出去。


    “他只是一张纸牌,无论看起来多么强大,所有的投影都源自于女孩对纸牌本身的理解,和对这个特殊意识主体的无条件服从,不会有人类那样复杂的喜怒哀乐,他脑子里只有简单的逻辑,不大会感觉愤怒和恐惧,如果他有感情的话,大概也就只有好奇心和展示欲。”


    黄瑾琛是个神奇的人,无论从哪个层面看。


    种子计划已经被深深地埋藏到了地下,没有人知道曾经那些经过残酷的实验,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来的孩子身上的基因来自于哪里,或者说……究竟是不是来自于人类。


    很多时候,黄瑾琛就是一个能轻易在生理上和心理上超越人的存在,尽管魔术师能悬浮在空中,能飞,能飞快地移动,甚至有一大堆纸做的爪牙替他探路,可他就是始终抓不到黄瑾琛,只有每次在他以为跟丢了人,停下来的时候,对方的影子才会从某个角落里一闪而过,放一个冷枪,打中他本人,或者大群的乌鸦。


    “出于本能,他会讨厌狭窄的地方,不会往死胡同走,这个时候,然而一定空间的密闭性,是我们需要的,所以需要一点点的诱导。”


    黄瑾琛在一条小路口上站定,转过身来,魔术师跟着停下来,距离他只有三米。


    两个人默默地对峙了一会,秦琴的命令开始压过魔术师的本能——杀了眼前这个人。


    他身上所有的玫瑰开始凋谢,变成百合——“那些白色的花代表了终结的一端,但是魔术师的角色从来都是表演者、开场者和引路人,他并不谋杀,这会让这张牌很难过——这就是塔罗牌偏执的主人和纸牌之间的矛盾。”


    三米的距离对于黄瑾琛而言,足够能看清楚,眼前打扮诡异的男人一双瞳孔好像得了什么怪病一样,飞快地变换着颜色,一会是红色,一会恢复蓝色。然后魔术师突然伸出手,枯萎的玫瑰的藤蔓缠上他的手笔,上面开出黑色的花,花藤上的小刺像是荆棘一样锋利,猛兽似的扑向黄瑾琛,黄瑾琛毫不犹豫地钻进小巷子,贴住墙壁躲开,花藤扫空,在它第二次当头砸下来的时候,黄瑾琛才有条不紊地开了一枪,火苗在半空中腾起,飞快地吞噬了整条植物的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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