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priest
    “先……砸开,不过……小……不进去啊。”沈夜熙的声音断断续续。


    “窗户太小进不去?没关系,反正是木屋,把窗户破坏掉,或者……”姜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里面有一个人大声说:“沈队!孩子……不了,快不行……”


    姜湖一愣,语速飞快却异常强硬地说:“从窗户那看看里面有东西么?”


    估计沈夜熙那边也是听得断断续续的,沈夜熙骂了一声娘,又问了一句:“你……什么?”


    姜湖手心汗都出来了:“我说看看……”


    “……队,门口……灯……停闪烁!”这是另一个声音。


    姜湖微微松了口气,发现自己有些杞人忧天,沈夜熙的外勤经验比自己要丰富得多,人虽然急了的时候有些拼命,但是怎么说也是老江湖了,就算拼命也是有技巧地拼。


    对讲机里静默了片刻,沈夜熙说:“听……”


    一个字以后,突然信号就全断了。


    姜湖手心的汗让他差点握不住对讲机,关心则乱、关心则乱……他勉强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却不经意地和柯如悔对上。


    柯如悔的表情很奇异,看着他的样子,竟有几分怜悯。


    姜湖不动声色。柯如悔却叹了口气:“J,你总是一副相信爱,相信感情,相信人的样子,可实际上,你谁也不相信。”


    姜湖不说话。


    柯如悔接着说:“你那些温情和善意就像是浮在表面上的灰,轻轻一吹就没了,决定生死的时候,你照样谁都不愿意相信,只死守着自己的逻辑和基于对各种人心理的判断。”


    “难道我还要相信你么?”耳机里的“沙沙”声闹得他有些心烦意乱,不经意地就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来,姜湖把对讲机扯了下来,扔在一边。


    “你实际是赞同我的研究设想的呀。”柯如悔叹了口气,也不起来,干脆就那么靠在了墙角,一身的血,一身的灰,“怎么让你承认就那么难呢?”


    杨曼冷下脸:“你他妈闭嘴。”


    “杨小姐,你青春期的时候是不是有过外形上的缺陷?”


    杨曼一愣,没想到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柯如悔像是养神似的,悠然地轻轻合上眼睛:“你总是在有意无意地遮掩着你在性格上的女性特质,像个男人一样工作、粗暴,可是却在自己的妆容上下了很大功夫,很注重符合女性美的外形,一方面你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符合时代对女人的审美,一方面你又表现出对自己女性身份的不在乎和与众不同的强悍。”


    “你渴望正常女性的生活,却对自己隐隐自卑着,觉得自己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想尽量表现得像个男人一样,表现自己对女人的小虚荣的不在乎。”柯如悔嘴角微微弯起来,“而在我看来,现在你的样子很好,传说你的家庭也很美满,那么你自卑的原因……是不是青春期的青春痘问题,体重问题?乃至到现在都……你自尊心和虚荣心都极强,甚至有隐隐的完美主义倾向,越是在乎,就越是显得不在乎……”


    杨曼看起来想一脚踹在他后背上,被姜湖拉住手腕,轻轻地拽到身后:“他说什么你都当放屁就行。”


    可是杨曼不能当放屁,因为柯如悔说得是真的。


    柯如悔低声说:“所以你们是不能理解我们这样的人的,我们生来有读心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看穿所有人的前因后果,看穿那些光鲜背后的龌龊、丑陋,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心思——因为看透,所以知道什么才是人性的本源。”


    “又是你自私和杀戮论的那套?”姜湖冷笑。


    “你明明和我一样,”柯如悔笑着望着他,“不然为什么你百般阻止沈队去救那可怜的孩子?罔顾那可怜女人的求救?”


    这回姜湖也不能当他是放屁了,因为柯如悔说得……仍然是真的。


    柯如悔费力地抬起头,看着墙上的钟:“沈队他们怎么还没把窗户劈开呢?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那孩子已经因为窒息而死亡了,不巧啊,我选中的这个孩子有哮喘病。”


    姜湖这回脸色真的白了,连嘴唇上的血色都褪了干净:“你……”他想说话,却觉得从喉咙到嘴唇都干涩得要命。


    “而他们看到的门口闪烁的灯,其实是一个开关,只有当门被强行破坏的时候,开关才会关闭,关闭的作用也就是……当成年人的重量落到地板上的时候,炸弹不会爆炸。”柯如悔大笑,“J,你输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一声巨响传来,连他们这里都被震得晃了几晃。


    姜湖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他木然地站在那里,那一刻,无数的想法在脑子里闪过,一个比一个苍白无力,最后只剩下荒芜一片,什么都没剩下。


    杨曼红着眼眶猛地把他推开,向柯如悔扑过去,姜湖被她推得踉跄两步,撞在另一边的墙上,他却感觉不到疼。


    杨曼像是要把柯如悔往死里揍一样,柯如悔却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癫狂似的大笑着:“J!你输了,你输了给了你的猜疑和不信任!你不相信恶魔么,恶魔已经住在你心里了!你不相信宋晓峰,所以让你的同事避过一劫,于是你更不会相信这个素未平生的女人,哈哈……咳咳咳咳咳……那才是我献给你的最后的礼物亲爱的……”


    姜湖眼前血色茫茫,觉得有些晕眩,木然地往外走了两步,等杨曼注意到,惊呼出声的时候,他已经不管不顾地推开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疯了一样地往外冲,他想他已经听到了整个世界骤然崩溃的声音。


    门外天光已暗,夜风初起,冷彻了心扉一般。


    不停的有人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不同的手伸过来企图拉住他,这温文尔雅的男人骨子里的凶悍全部倾泻了出来,他目光涣散,动手却特别狠辣,连扔下半死的柯如悔追出来的杨曼一个不提防,手腕也差点折在他手里。


    “姜湖!”她尖叫起来,可是那个人听不见。


    女人的尖声哭叫,男人的大声呼喝,还有那疯子歇斯底里的笑,他都听不见。


    突然,一个人从侧面扑过来,一把勒住他的腰,把他的手臂扣在身后,姜湖下意识地抬起膝盖狠狠地顶过去,被那人灵巧地侧开,别住他的腿,男人叫出声来:“我靠你往哪踢?踢坏了你下半辈子守活寡么?”


    姜湖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僵在了那里,那双熟悉的温柔的手轻轻覆在他后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抚着。


    姜湖:“……夜熙?”


    他侧过头去,却觉得眼前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一直流到下巴上,抱着他的男人灰头土脸的,特别狼狈,侧脸还有一道刮伤的血痕。


    沈夜熙一看愣了,草草地在姜湖衣服上擦擦自己的手,小心地抹去他的眼泪:“这……这……这怎么了?”


    男人手足无措起来,只是不停地拍着姜湖的后背:“你……你……哎?浆糊,别,别这样,怎么了,谁惹你了?”


    他回过头去看杨曼,后者同样泣不成声:“我说……”


    “沈队……头儿,我们以为你……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沈夜熙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笑了,“让爆炸的动静给吓着了吧?”


    “我操,你丫还笑?!再笑老娘……老娘掐死你……”杨曼的妆都哭花了,“那老变态说你要是从窗户进去就死定了,他说……”


    “没从窗户进去。”沈夜熙说,“又没有工具,还得找,那孩子脸都紫了,我估计等我们折腾完早见马克思去了,门口那就是一小灯,没准还是发光二极管呢,孩子她妈既然知道孩子在木屋里,肯定是柯如悔当着她的面绑得,要是真有危险,她不能不说。再说了,那孩子离门那么近,真是炸弹什么的,咱也不是没可能在爆炸前把他弄出来,反正冒冒险,也比眼睁睁地看着他憋死强……”


    沈夜熙话音没落,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看着姜湖笑得可淫荡了:“那……你这眼泪,难道是因为我……”


    姜湖总算从大喜大悲里回过神来,看见沈夜熙露出来的八颗小白牙,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推开他,这才发现,自己腿有点软。


    沈夜熙厚颜无耻:“嘿嘿,那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一圈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自觉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杨曼不死心:“那刚刚那爆炸声怎么回事?!”


    “那玩意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沈夜熙皱皱眉,“踹开门以后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就把孩子抱出来了,然后他……嗯,就他!”


    指着不远一个被担架担走的一个同样灰头土脸的小青年,沈夜熙十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新来的,走路不看脚底下,让他断后,丫也不知道在门口脚底下踩了什么东西,我就听见有个什么东西响了一声,当时就觉得不对,让他们全趴下,幸好这小子笨是笨了点,反应还不错,背后皮燎了一层下来,要不然起码让他四肢不全。”


    姜湖一个字不漏地听完,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哎!”沈夜熙赶紧追上去,“哎哟得了嘿,不就为我掉两颗眼泪么,又没让你掉快肉,瞅你那脸酸的……”


    不理,就是酸。


    “我说浆糊,大老爷们儿的嘿,多没劲啊……”


    仍然不理。


    “大哥……姜大哥了……姜宝贝?小媳妇?等等我呀,我是伤员……”


    姜湖还湿漉漉的眼角瞥见柯如悔被押上警车,那人也往自己这边看过来,离得太远,看不清那疯子脸上是什么表情,他却不想在意了。


    他守在地狱的门口,冷眼旁观,心口一点热血早凉透了,可是没关系,还有那个人,不离不弃地就在咫尺、伸手可及处,提醒自己,这世界有风有雨有炎凉,也是有希望和期待的。


    一个月以后,柯如悔被枪决。


    一个恶魔死了,千千万万的恶魔却还在人群里隐藏着,随时会苏醒在人心里。


    人心是个黑箱,没人能说出里面究竟藏了什么,光风霁月下也许会是暗潮涌动,从每一次恶念里吸取力量,渐渐成形,破笼而出,阳光找不到地地方,遍生污秽。


    然而,我们毕竟还是生活在阳光下的。


    ——全文完


    番外


    舒林昭的电话铃响了,手机屏幕上“小混蛋”三个字蹦跶得相当欢快,他挑挑眉,接起来。


    舒久:“老爸,你儿子阵亡了!”舒林昭:“在哪?我去帮你收尸。”舒久:“……你太冷酷无情了,我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舒林昭:“好吧,约个时间我去找公正。”舒久:“……”


    舒林昭笑出声来:“等你翅膀长硬了再跟老子说这种话,还靠我赏饭吃呢,怎么的,要造反哪?”


    舒久气哼哼:“老头你等着。”


    舒林昭:“等着呢,棺材钱墓地前养老钱都存起来了,反正也不指望你给老子养老。”


    舒久感觉白眼要翻出来了。舒林昭在美国,说到一半才觉得不对劲,就问:“不对呀,大陆那边是半夜吧?你大半夜不睡觉干嘛?招鬼还是叫魂?”“我失眠。”舒久说,顿了顿,叹了口气,“老爸怎么办,我现在超没有安全感。”


    “所以我是树洞?”舒林昭觉得人生有点悲摧。“你怎么给人家当老爸的?!”舒久炸毛了。“行行行,谁让你没安全感了?嗯……那个当警察的美人?”舒林昭相当的感慨,这没良心的混蛋小子养了这么久,终于让他找到点当老爸的自豪感和被需要感了。舒久吭哧了一下,听得出他那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半夜爬起来偷偷钻进卫生间打来的:“你别这么叫他,听起来像老流氓……那是你儿媳妇。”


    “你以为老子禽兽?!”换成舒林昭炸毛。舒久:“啊?原来你不是?!”大人不能和小孩一般见识,老豆不能和小兔崽子一般见识,于是舒林昭深吸了口气:“怎么,你媳妇对你不好?要甩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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