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priest
一路走过去全是小店,卖东西就用一块小黑板写着价格,放了假的小姑娘一边折花灯一边糯糯地叫卖。冬天里游人也不少,来往在狭窄悠长的烟雨长廊上,厚衣服摩肩接踵,像是从另一个时代穿越过来的一样,旁边就是水,悠悠地冒着寒气。
时间悠然减慢,和某人一前一后伴着水声走在石板上,王树民第一次觉得,谢一那个听名字就让他不那么喜欢的“女朋友”实在是出了个不错的主意。
因为是节假日,也因为西塘的夜景实在是出名,这地方实在是人有点多。一连问了几家临水的小客栈,都已经客满了,谢一皱皱眉,应该先预定好房间的。终于在烟雨长廊快走到尽头的地方,一家不大显眼的小客栈里有空房间,还可惜只剩了一间。
王树民心里那叫一个爽,连房间都没看,就颠颠地去办手续领钥匙了,手脚麻利得让人都怀疑他是托儿。谢一倒是也没反对,天已经黑了,说实话能找着住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作为一个经常出差在外住惯了标准间的人,他想,反正里面两张床,一人一个谁也不碍着谁……
可是钥匙到手,刚把门打开,俩人就全傻了。
谢一是真傻,王树民是乐傻的。
按说这小镇作为旅游景点,其实已经开发得蛮不错的了,不过这旅馆住宿行业显然……没有合乎国家标准,名字叫“客栈”,里面设施也这么仿古。谢一指着屋里那张古朴的雕花大床,僵硬地转过头去问客栈胖胖的老板娘:“老板娘,您这……怎么只有一张床?”
“我们这的特色呀,你要住标间么到古城外面住的,又远又不方便,还贵。那床大的来,你们二位又不胖,好睡的。这个时候出来玩嘛,没办法的呀,客人那么多,以前还有三个人挤一个床的嘞。”
谢一默,郁卒。
王树民已经麻利地把行李包扔在床上了,看他还站在门口,直接帮他代劳把身上的包拿下来也放在一边,笑得见牙不见眼:“蛮好蛮好,再说反正过来玩的,也睡不了多长时间,明天一早就走了,凑合凑合呗。”
老板娘帮腔:“对的呀,来咱们这里都是看古镇的,又不是来住客栈,要好睡么你在家里多舒服的啦,做啥出来玩?你们多在外面玩嘛,晚上回来叫我一声,帮你们打壶热水喝,走的时候表忘了锁门带钥匙。”
说完扭着屁股走了。
谢一木然地看着那仿古的大床和雕花的窗棱,先是迁怒中国人怎么那么多,大过节的不好好在家待着都跑出来干什么,然后迁怒王树民,都是这人没事找事,非要挑这么个地方……不,非要大老远地跑这来烦自己,最后迁怒蒋泠溪和Jason,一对好事的不安好心,推荐的这是什么地方,还明知道人多不提醒他要提前订房间……
迁怒了一圈回来,却发现王树民坐在床上笑盈盈地看着他:“小谢,开着累不累?坐这歇会不?还是一会儿就出去逛?”
谢一不想再看见那张床第二眼,门槛都没进,转身就要出去。王树民赶紧拿上钥匙关上门追出来:“不坐就不坐吧,反正老板娘说了咱也不是来住客栈的,你饿不饿?找地方吃饭去还是顺路买小吃……”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这么多废话。
灯火映照在小小的河里,画船飘来荡去,水汽冒出来带着浓重的寒意,秦淮夜色也有这样的风华,可是六朝流水洗过的地方,浮华寂寞了几千年,是没有这样小镇那种特有的、小家碧玉一样的静好的。
让人的心都柔软下来,夜游的人很多,王树民紧紧地跟着谢一,然后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天冷,谢一的手指冰凉,握着的时候能感觉到那细巧的骨,只有手心有那么一点晕开的温热。谢一下意识地想要把他甩开,可是王树民赖皮一样紧紧地抓着他不放,他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弄出太大的动作来,只能偏过头皱着眉看了王树民一眼。
王树民装不知道,像所有游人一样左顾右盼,嘴角却压抑不住地露出一点笑。
一路走走停停,看见什么小吃味道香就停下来买一点,累了就要上一壶茶,坐在河岸边上的美人靠上休息片刻,谢一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惦记地在某个地方这样缓慢地散步了,累了就停下来休息,饿了就随便买上点什么,乏,但是放松,被王树民拉着东游西逛,谁也分不出方向,上桥下桥,不知不觉中,人越来越少了,连拉着胡琴唱歌的老人家都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
再一次走到桥边,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居然已经十点多了,王树民说:“累了呀?回去睡觉不?”
谢一本来确实是有那么点累的,叫他这么一说,猛地想起那张囧囧有神的床,突然有点想拖一分钟是一分钟感觉,从他的内心来说,最好是在外头游荡一宿,明天早晨直接开车走人。
王树民看见谢一的脸色细微地变了变,把脸转到一边偷着笑,反正他是占自己的便宜,让小谢纠结去,无比痛快。
这时候旁边一个卖河灯的小摊子后边的女孩儿一边往手上呵着热气一边说:“叔叔,放河灯吗?可以许愿的,很灵的。”小姑娘也就十一二岁,梳着个马尾辫,今天的份已经快卖完了,只剩下零零碎碎的几个。旁边放着一盏小灯,灯下还有一本《寒假生活》。她冻得脸有点青,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发抖的。
谢一心说这丫头也太没眼力见儿了,放河灯的都是小情侣,哪有两个大男人哆哆嗦嗦地往河里扔这玩意儿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赶紧说:“不贵的,五块钱八个。”她眼睛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谢一,那种小心翼翼地期冀的表情让谢一心里一软。
再加上这时候王树民已经蹲下去看了,所谓河灯,其实就是彩纸叠的各种各样的花形状的小船,上面放着很短很短的一小截蜡烛,点上放在水里,一会就烧没了。他拿起一个仔细研究了一下,问小姑娘:“你自己做的?”
小姑娘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有的是奶奶做的。”
“你奶奶呢?”
“天太冷了,我让她先回家了。”小姑娘眨巴眨巴眼,“叔叔,卖完了这个我也能早点回家了,放吧,许愿望很灵的。”
王树民笑呵呵地掏钱放在小姑娘的钱篓里,把剩下的河灯一口气全买下来了,末了小女孩不好意思,还送了个打火机给他们两个。
他就孩子似的拉着谢一蹲在河边,点着一个,往河里放一个,飘了一串出去,风不大,火苗旺盛,一开始在纸灯中间亮,很快点着了旁边的纸,然后火焰升起来,纸灯枯萎下去,最后烧成一把小火,烧尽了,就淹没在河水里。
谢一看着那些纸灯不知道在想什么,王树民把打火机在他眼前晃晃:“放几个不,许个愿望?”
谢一手插在大衣兜里,摇摇头,笑了一下:“我没愿望。”
第三十五章
悱恻
王树民的心里突然狠狠地揪了一下,钝钝地疼。刚放出去的灯一个没注意,顺着水飘回来,卡在了岸边上,谢一弯下腰,轻轻地把它推开,眼色清明,含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的,可就是让王树民想张开手臂紧紧地抱着他。
王树民沉默了一会,一股脑地把剩下的灯都点了,不由分说地拉起谢一的手:“走吧,太晚了,外面冷,我们明天早晨再逛。”
谢一一愣,手指下意识地细微地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挣开他,也许是因为这地方太美太放松,他心不在焉地在心里这么想着,任由着王树民那骨节分明、布满了多年前的伤口和已经快消下去的茧子的手,像是珍惜着什么一样地握着他自己的。
夜半无人,正是梦回私语时,河水拍打岸边的声音温柔得让人心都软下来,飘出去的河灯一盏接一盏地烧着,然后一盏接一盏地熄灭。谢一无意中回过头去,正好看见河面上最后的火光被暗淡的夜色吞噬,忽悠一下就不见了似的。
他忍不住想,王树民究竟许了什么愿望呢?
Jason疑惑不解地问蒋泠溪:“Do
you
believe
the
story
about
she-tang?(你相信关于西塘的传说么?)”
“What
story?(什么故事)”
“That
it
will
make
people
love
each
other
deeper?(那个地方能让人们更加相爱)”
“No…no,but
I
believe
it
can
help
people
rx.(不,但我觉得那地方只是能让我们放松)”
“Rx?(放松)”
“So
that
we
can
face
our
own
hearts.(放松下来,我们才能面对自己的心)”
所以,深夜里不安宁的人们,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客栈房间自带的卫生间小得让人发指,鸡窝都恨不得比它豪迈。普通身量的成年男子在里面也就勉强能转身,要进门都要侧着身子,稍微不注意还可能被卡住。水还特别热,放上一点,蒸起来的水蒸气就立刻能把人给埋了似的,在里面待着让人有种氧气泡泡都被白汽给挤没了的错觉,谢一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立刻觉得快让水淹了的肺恢复了自由。
王树民靠在床头,没开灯,只有开得音量极小的电视还微微照出一点光亮来,他正拿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换台,听见动静,回头看了谢一一眼,极自然地说:“看得见吧?留神地上的鞋,等你过来我再关电视。”
谢一的心“突突”地跳起来,好像身体里的血液都在刚刚洗澡的时候给蒸出去了一样,不够送往全身的,所以手脚麻木。王树民靠在床头上,外衣整整齐齐地叠着放在一边,只剩下一件很薄的衬衫,开着几个扣子,紧紧地贴在身上,露在被子外面,能隐约看见宽宽的背部好看紧致的肌肉线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还真就差点让脱在地上的鞋子给绊住。王树民缩起腿来,给他让地方:“你睡里面吧,我在军队练出来了,睡觉老实,省的你半夜掉下去。”
谢一下意识地就想说“我也挺老实的”,可话到了嘴边,又怎么都觉得奇怪,于是没言声,顺从地轻手轻脚地爬到了里面。那看起来挺巨硕的大床上的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起来,他想尽量往里面缩一缩,把距离拉大一点,可是结果悲哀的发现,这客栈绝对是个黑店,连被子都只准备了一条……老板娘,您穷疯了吧?
这不是开玩笑么……怎么睡呀。
正他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王树民关了电视,借着窗户缝隙里透过来的光看了他一眼,发话:“把毛衣脱了,穿这么多睡觉你不累啊?”
谢一多年来在谈判桌上练出来的心理素质终于正常发挥了,他尽量镇定地说,“我冷。”
“空调开着呢,温度不低啊,”王树民嘀咕了一句,突然靠过来,按住谢一的手,谢一差点跳起来,“这手是挺凉的,盖上被子,一会就不冷了。”他就那么大喇喇地凑过去,把被子往谢一身上一裹,同时传过去的还有自己的温度,谢一裸
露的脚碰到了什么,僵住了——他发现王树民这不要脸的王
八蛋居然没穿裤子。
他这边僵着,王树民已经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地去扒他的毛衣了,平时不显,可是在这样一个空间里,男人就这么近地靠过来的时候,谢一才发现这人原来长得这么……呃,人高马大,几乎笼罩了他所有的活动空间一样:“我不不……”
谢一悲摧地发现自己的舌头打结了。
王树民笑了,他的笑声压得很低,像是从胸腔里绕一圈以后再溢出来一样,有种奇特的共鸣感:“行了,今天走了一天了,你又开车,晚上穿着这么多东西睡,我保证明天一早你起来腰酸背疼。”
谢一往墙角缩去:“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
王树民松开手,目光灼灼地盯着谢一,虽然关了灯关了电视,但是客栈小院子里的灯笼还在,透过来,半亮不亮的,王树民一双眼睛亮极了,谢一低着头不敢看他,把自己越缩越小越缩越小,最后已经要从被子里缩出去了。
王树民把他脱下来的毛衣拉过来,顺手叠好放在一边,然后再一次逼近过去。谢一退无可退,急了:“王树民你往那边去一点!”
王树民偷乐,心说这人平时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一副精英样,刚脱下一层皮就变得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他伸长了手臂,扣住谢一的腰,一把把他拉躺下,然后俯下身去——把被子掖好。
呼吸从谢一裸露的脖颈经过,于是兔子彻底化身棺材板,然后王树民若无其事地说:“盖好了,别冻着。”——这是明摆的、情节恶劣的调戏!要是人家一点反应也没有,大大咧咧地就跟他同床共枕吧,王树民同志恐怕得心里郁闷半天,可是一看谢一那别扭得恨不得把脸埋在枕头里憋晕过去的样子,他倒来劲了。
直到王树民老老实实的躺下,谢一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落地,就听见耳边那人在耳边轻轻地说:“就跟我要把你怎么样似的……”
声音像是有形的,直接对着耳朵灌进来的,谢一头皮一炸,下意识地就像往旁边躲,可是一条硬邦邦的手臂却突然伸出来箍住他的腰,王树民贴上来,薄薄的一件衬衣根本遮不住心跳的动静,那心跳的声音好像突然被放大了好几倍,贴着他的手臂、味道和温度一起传过来,就像是无数条细长细长的小绳子,紧紧地把他绑在那里。
王树民叹了口气,手轻轻地抚过他的分明的肋骨,然后丈量着什么一样从他腰上若有若无地划过:“小谢,你怎么那么瘦,累不累?”
“你……放开我。”谢一的嗓音压得低低的,却有种险些破音一样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树民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嗅着他身上一次性的浴液的香味,另一条手臂从枕头底下穿过去,抱住谢一的肩膀,把他整个地拉到怀里。谢一深吸了口气,挣动起来……然后王树民用赤
裸的腿压制住他……谢一于是彻底不敢动了——丫怎么当的兵,就会出贱招。
不过谁知道贱的还在后边,王树民搭在他腰上的手不老实地乱动起来,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挑起他的衬衫,顺着裸
露的皮肤爬上去,然后忽轻忽重地抚弄起来,呼吸的声音渐渐粗重,谢一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哑着声音说:“王树民,你不要这样……求求你,别这样。”
他想一把推开身上的人,可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世上,如果还有什么是他以全部的意志力都无法拒绝、无法抵抗,轻易就溃不成军的话,那一定是那个人的亲近。
王树民真的就停下来,撑起身体,看着谢一,黑暗里也能看出他那柔柔地目光,那样……谢一想,就像是真的放了满满的温柔情绪一样的目光,然后他低下头。谢一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感受那种带着珍惜的、极轻极轻、像是怕吓着他一样的吻落在唇上,像是小动物一样地小心翼翼的舔着被他自己咬过的嘴唇。
呼吸从脸颊划过,谢一突然伸出手臂,抱住王树民的肩膀。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什么一样,贪婪地汲取着对方身上的热度,缠绵就像是一场救赎。
第三十六章
交托
等到天荒,等到地老,等到白玉成了齑粉,光阴难以抵达,等到……
这一刻冰凉的夜像是点起来的河灯一样,激烈地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的思绪被刷白在像是要融化在一起的身体里,绵远而长,谢一觉得心里压着的东西突然洪水一样地奔涌而出,骤然空出了大片的地方,然后慢慢的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