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独留半面妆(2)

3个月前 作者: 墨宝非宝
    他意外地保持着沉默,只是取下自己的眼镜,折叠好镜架,放到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时宜觉得有些奇怪,侧头看他


    在一霎那,亲眼看见他拎起周文川的衣领,右手成拳,狠狠挥到了周文川的脸上。


    用了十分的力气,甚至能听到撞击骨头的声响。


    下一秒,他已经松开周文川衣领,紧接着又是一拳。


    冷静的动作,不冷静的目光。


    时宜惊呆了,看着近在咫尺人周文川脱离重心,砰然撞到雪白的墙壁上,瞬间就有猩红的血从周文川鼻子里流出来。他想要再上前时,王曼已经惊呼一声,扑到周文川身上,紧紧把他护在身后,惊恐地看着周生辰:


    “大少爷”


    不止是王曼在惊恐,时宜、所有人,都不敢动。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周生辰为什么会这样。


    他背脊挺直,沉默地看着周文川,时宜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背影,还有灯光拉出的影子投在周文川和王曼身上。


    “你最好祈祷文幸这次没事情,带二少爷去看医生。”


    有人上来,搀走周文川和王曼,很快唤来医生检查包扎。


    那些医生也没想到刚才这人还好好地来探病,怎么转眼就成这模样了。而且真是被打得不轻,可这一层楼本就是这家人的p病房,也不能多问什么,迅速联系楼下检查的人,低声说要为周文川做脑部检查。


    周生辰示意时宜到自己身边来。


    她走过去,轻挽住他的手臂。


    整个走道渐渐清净下来,有医生过来,递给他一些报告。周生辰接过来,略微蹙眉,从口袋里重新拿出眼镜戴上,边他们说,便一张张翻看。


    本来身体修养的不错,只是指标不合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和周文川见面后,两个人关在病房里大吵了一架,文幸就彻底受不住了。短短两三个小时,已经向着最坏的情况发展


    他时而隔着玻璃,去看一眼文幸。


    时宜陪着他,看着病房里陷入昏迷的文幸,偶尔也用余光看看他。


    就如此,一动不动看了一个多小时。


    一个小时后,周生辰母亲也到了医院,很快有人说了这里的状况,她惊疑未定,却在同时有医生走来,非常礼貌地低声询问:“周夫人,有官方的人想要见见二少爷。”


    “官方?”周生辰母亲更是惊讶。


    “让他自己去应付。”周生辰忽然开口。


    声音清晰,甚至冷淡。


    “周生辰”周生辰母亲不可思议看他。


    “让他自己去应付。”他重复。


    母亲蹙眉:“他是你弟弟。”


    “我只有一个妹妹,现在生死未卜。”


    母亲看了眼时宜,欲言又止:“你和我到房间里来。”


    显然,她不想让时宜听到他们母子的争执。


    周生辰没有拒绝。


    两个人在走廊尽头的房间,谈了足足半个小时。


    她坐在文幸病房外的长椅上,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将手握成拳。


    文幸,你一定要没事。


    周生辰走出房间,她母亲也走出来,时宜略微对他母亲点头,紧跟着周生辰离去。两个人走出电梯,果然就看到一楼大厅里,周文川已经站在那里,半边脸肿着,被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询问着问题。她目光匆匆扫过,却意外地看到了杜风。


    杜风站在大门口,在低声讲手机。


    他看到周生辰和时宜,略微停顿,目光落在了周生辰身上。周生辰清淡看了他一眼,揽住时宜的肩,带她上车离去。


    车从街角拐出去,平稳地开上灯火如昼的主路。


    时宜看见他关上了隔音玻璃,他把两人之间的扶手收起:“让我抱抱你。”话音未落,已经把她抱到怀里。时宜顺从地让他抱着,也环抱住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声音很轻。


    他回答的声音,也很低:“这么久,文幸手术检查都不达标,是文川做了一些手脚。”


    心跳忽然减缓。


    她轻轻呼出口气,尽量地,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为什么”


    “为了争取时间,”他说,“我和你婚礼后,我会正式接手周家所有的事情。他需要婚礼时间延后,最好是无限延后。”


    周生辰解释的不多,慢慢松开她,独自靠在那里。


    时宜没有做太多追问。


    比如,周生辰和周文川之间的事。


    她想,这些一定涉及了太多的周家隐秘,如果连文幸的身体都能漠视,那么也一定有更多的惊心动魄和无法容忍。生命本就脆弱,抵挡不住天灾疾病,而在周家,却还要去挡那些有心的**


    还有杜风。那个宏晓誉心心念念想要嫁的人。


    她想起最初遇到杜风,就有种奇怪的直觉。而后来,或许是因为周生辰陪她一起,和这个人吃过饭,谈笑如常。渐渐地,这种感觉就被她漠视了。


    好像在他身边,每个人都是如此,转身就变成了另外的人。


    他们到家时,已经是凌晨。


    电梯间出来,她低头从包里拿钥匙,周生辰却略微顿住脚步。她疑惑抬头,看到走廊的窗户边站着人,是身着便装的梅行。


    深夜到访,不用说,一定是为了文幸。


    梅行并非是周家人,这件事发生后,周生辰母亲自然要避免所有人靠近文幸。他得了消息,却不能看到人,最后只能来找周生辰。


    两个人在客厅里谈话,时宜给他们泡了茶。


    关上门,自己在书房里看书。


    本来挺安静的,忽然就听到一声碎响。


    时宜吓了一跳,拉开门。梅行顺着门开,看了她一眼,非常抱歉地笑笑。然后又转去看周生辰,强行把情绪压了下来,声音也低沉了很多:“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


    周生辰摇头:“没关系,我在医院时,比你激动的多。”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碎片。


    “不要用手捡。”时宜忙阻止,从厨房拿了干净的毛巾。周生辰自然接过来,将所有碎片一一捡起,用毛巾仔细包住,再递给她。


    “还需要给你泡新茶吗?”她问梅行


    “不用,很晚了。”梅行笑了笑,从沙发上起身,就势告辞。


    送走客人后,她收拾了他的茶杯,拿到厨房清洗。


    客厅里始终安静着,她觉得有些异样,匆匆收拾好,走出去,看到他仍旧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竟然拿着一张纸,在不停对折着。


    纸不断被折直到已经小到无法再对折。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抬眸看她,忽然笑了:“一张纸,最初所有人都认为,它只能真实对折八次,后来又有理论证明,用机器对折,可以达到九次。”


    “然后呢?”她猜,肯定还有人推翻过。


    “后来,又有人算出来了十二次。”


    “算出来?”


    他嗯了一声:“这是一道数学题。”


    “真的?”时宜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拿过他手里的纸,“学数学的人,真奇怪,折纸也要拿来算吗?”


    “奇怪吗?”他兀自带笑,“你小学没学过?”


    “小学?”时宜更惊讶了。


    她努力回忆,自己应该没学过吧?


    学过吗?这种问题要怎么算?


    她想的认真,凝神看着那张被折成一叠的纸。


    “假的。”


    “啊?”她茫然看他。


    “我说的是假的,”他笑了一声,“你小学不可能学过。”


    时宜这才意识到,他在和自己开玩笑。周生辰已经站起身,走到浴室去放水洗澡,他难得会有闲心用浴缸,她给他拿了干净衣物,抱到浴室时,看到他正在脱长裤。


    或许因为周生辰母亲很高。


    他们家兄弟姐妹三个,都不矮。


    他站在浴缸旁,双腿修长笔直,因为从小注意培养的关系,站姿坐姿,包括现在这种半弯腰试水温,腰身的弧度都很好。


    时宜把衣服放竹筐里。


    在他躺在浴缸里后,走过去,低声说:“我帮你洗吧。”


    “好。”


    淡淡的水雾里,她在掌心里倒了些洗发液,替他揉着头发:“别睁眼。”周生辰也很听话,任由她摆弄指挥,最后她用温热的毛巾,叠好垫在他脖颈下,然后拿着淋浴喷头,仔细给他冲洗干净头发。


    被水冲洗后,发质变得很柔软。


    略微擦干后,他坐直了身子,额头有些短发滑下来,凌乱地挡了眼睛。


    “舒服吧。”她自得其乐,伸手替他拨开挡住眼睛的头发。


    那双眼睛,波澜不惊。


    她低头,在他眉骨上亲了亲:“我知道你难过,不知道怎么劝你。”


    他轻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头压得更低了些:“你以前,难过的时候会做什么?”


    时宜回忆了会儿,笑:“看说文解字,因为不用动脑子。”


    他也笑:“上次我问你,看没看过说文解字,你说看过一些,我就觉得挺有趣的。为什么喜欢看嗯,”他略微措辞,“古代的字典。”


    她笑:“我有那么多时间,能翻的就都翻翻了。”


    那么大的藏书楼,她看了十年,也不过看了两层的藏书。


    余下的,只是记得一些名字。


    他额前的头发又滑了下来。


    眼睛里,除了灯光,就只有她。


    她的手顺着他的头发,滑过脸侧,到肩膀,再滑下去。最后捧起一捧热水,淋到他身上,轻轻替他揉捏起肩膀。她的手也烫,他的身体也热,揉捏了会儿,他就捉住她的腕子:“时宜?”


    “嗯?”她看着他,眼睛里也只有他。


    周生辰伸出手,把她整个人都抱进了浴缸里,放在自己身上。


    时宜的睡衣被水全浸湿了。他的手轻易就穿过所有的屏障,很温柔地进入她的身体,始终很有耐心地撩拨着她。


    足足一个小时,两个人都耗在水里。


    到最后竟让她筋疲力尽,他却始终没有要他。最后周生辰把她直接抱出了浴缸,两个人都擦干躺倒床上,他才轻声说:“对不起,今天不是很有心情。”


    时宜没吭声,疲累地和他的腿缠在一起,侧躺着搂住他的腰。


    她很快就要睡着了,却又挣扎着从梦里迷糊地醒来一瞬,叫他的名字:“周生辰。”


    他摸了摸她的手,应了声。


    “我爱你。”


    他嗯了一声:“我知道。睡吧。”


    她踏实下来,沉沉睡去。


    迷糊中,她感觉手腕冰凉着,好像是被他套上了什么。


    次日很早就醒来,时宜发现他竟拿出自己一直仔细收藏好的十八子念珠,在昨晚给自己戴上了。她身上本就戴着他送给自己的平安扣,现在又是十八子念珠,虽然周生辰不说,但是她能感觉得到,他怕自己真的出什么事情。


    这一波几折,她都开始怕。


    怕稍有一步走错,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和周生辰到医院时,昨晚楼下的那些人已经不见了。但是仍旧在各个出入口留着人,负责监视周文川的一切动向。周生辰亲自带着梅行一同入内,不再有人敢阻拦,毕竟周家的人也都知道这位梅少爷和周家的关系。


    他们坐在楼层单独隔开的餐厅。


    落地窗,将外边看得清晰。


    他们坐在南侧,而周文川和王曼就坐在餐厅的另外一侧。


    非常诡异的场面。


    但是除了时宜,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如此很正常。她想,或许这种家族内斗,真争出你死我活后,还是要为对方筹办不失体面的丧事。


    坐了会儿,周生辰就暂时离开,去看今天出来的报告。


    这里只剩了她和梅行。


    时宜随便看了眼楼下,却又看到了杜风。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存在?她始终没有问周生辰,一定程度上来说,她有些愧疚自己还给周家引来了这个“麻烦”。她的视线停顿的时间过久,梅行也发现了,顺着她看了眼,随口道:“这不是你朋友身边的国际刑警吗?”


    “国际刑警?”


    “他们这些人,负责调查恐怖活动,毒品,军火走私”梅行略微沉吟,似乎在思考,“从不莱梅那次的枪战开始,他就开始调查周家了。”


    一瞬间获取了太多信息。


    时宜脑子里飞速地将从德国回来后,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


    所以不莱梅那场枪战根本就不是意外,那么很有可能是周文川做的。后来她回国,这个杜风就出现了,周生辰知道不知道?他一定知道,就连梅行都这么清楚,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刑警的身份。


    她看着一楼杜风的背影,有些出神:“他现在在调查周文川?”


    梅行不置可否,冷淡地笑了笑:“周家的二少爷,也的确值得他们好好调查一番,我觉得差不多快有结果了。”


    周生辰始终在和医生说话,她心里发慌,没有接话。


    比起周文川如何,她更担心的是文幸的生死


    “昨晚”梅行眸光很深,看着她。


    “啊?”时宜不太明白,回看她。


    “很抱歉,打坏了你的茶杯。”


    她恍然,笑一笑:“没关系的。”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茶杯,不知道为什么能让他再提起。


    他也笑了:“让我请你喝杯茶吧?”


    他没等时宜回答,已经起身去,问餐厅的人要了两杯热的港式奶茶。


    他亲自把茶端来,放在时宜面前。


    “谢谢,”时宜笑,“我以为你会请我喝中式茶。”


    “中式茶应该都比不过你泡的。”


    他说的时候,声音有些低沉,有些玩笑的感觉,可是又像是发自肺腑。


    时宜有些尴尬,她想要找个话题带过去:“文幸她”


    梅行低声打断她的话:“文幸如果这次能度过这关,我会带她离开中国,在国外定居,”他说,“我会照顾她一辈子。”


    “一定会的,”时宜笑着说,“她知道你这么说,肯定会好的。”


    “不过要先帮周生辰,做完他想要做的事,”梅行摇头苦笑,“我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他什么,就这么义无反顾陪着他,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语气转换的很快,这次真是玩笑了。


    时宜噗嗤笑了:“上辈子啊?欠他的人,太多了。”


    梅行忍俊不禁:“真的?你知道?”


    “真的,我知道。”时宜笑着,用玩笑的语气告诉他。


    如此的笑容


    梅行有些出神,时宜不解看他。


    他忽然轻声说:“时宜,不要对着我笑。我真怕,我会和他抢。”


    她愣住。


    梅行这一瞬看她的眼神,让她想起在周家老宅时,文幸说起的那个用来选妻子的对子很快,她就认真告诉梅行:“好,我记得了。”


    梅行坦然笑了,有种说出心意的怅然感,举杯去喝自己的那杯奶茶。


    曾经她机缘巧合替他泡过茶,他记在心里,也还给了她。


    情不知所起,爱而不能得。


    却只有这么一杯茶的缘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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