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骁骑校
    “知道了,你少说话,脸上伤没好。”刘媖握着陈嫣的手,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麻风村那是令人谈虎色变的所在,和一帮行将就木,形同鬼魅的人生活在一起,还有沾染上麻风病的极大可能,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啊。


    “瞅个机会,跑吧。”刘媖低声道。


    陈嫣摇摇头:“这是一个疯狂的国家,已经没有净土,麻风村的人虽然样貌不堪,但心灵远比外面干净。”


    “你要小心啊,一路顺风。”刘媖洒泪道别,陈嫣上了行署的吉普车,慢慢在雨中开远了。


    回去之后,刘媖带陈光到派出所改名。


    “这孩子从今以后跟我姓刘,叫……就叫刘念北吧。”


    ……


    行署专员办公室,杨树根接到公安局打来的电话,向他汇报说陈光被一个叫刘媖的人收养了,而且改姓刘了。


    “乱弹琴,陈光是反革命后代,是要受到严格监控的,谁让你们给他办理的收养手续,谁让你们给他改姓名的。”杨树根大怒,严厉斥责对方,他知道刘媖是刘婷的小妹妹,陈家的亲戚,陈光绝不可让她收养,任何能让陈嫣舒心的事儿他都不允许发生。


    对方唯唯诺诺,答应立刻就办,杨树根这才撂了电话,对秘书道:“准备汽车,我要去南泰调研样板戏汇演项目。”


    外面又开始打雷了,干打雷不下雨,天气很古怪。


    小李将伏尔加擦拭的一尘不染,玻璃闪亮,接到秘书指示后把车开到大楼门口,看到杨专员下来,赶紧拉开车门,杨树根坐在后排,秘书坐副驾驶,小李一溜小跑回到驾驶座位上。


    随行的两辆嘎斯69吉普车也准备好了,三辆车慢慢开出行署大院,忽然令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一颗直径估摸着有三十厘米的橙红色火球从天而降,在地上还弹跳了几下,然后开始横向移动,径直从伏尔加开着的窗户窜了进去,然后从另一侧车窗跑了出去。


    小李反应迅速,一脚刹车停下,两辆嘎斯也跟着停下,秘书回头看去,杨专员正襟危坐,双眼平视前方,淡定无比。


    “杨专员,没事吧。”秘书问道。


    杨树根不答话,如老僧入定一般。


    秘书有些害怕,等了片刻,杨树根还是纹丝不动,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杨树根还是不动。


    嘎斯吉普车里的随行干部下了车,连同路过的群众都走过来围观,将伏尔加团团围住,秘书下了车,打开车后门,伸手去拉杨树根。


    杨树根整个人歪倒下来,秘书大惊,一试鼻息,早就没了进出气,不过身体还是温热的。


    “快送医院。”秘书急的哭腔都出来了。


    幸亏车队还没出城,距离医院不到三公里,小李油门踩到底,秘书在后面扶着杨专员,风驰电掣开到医院急诊楼下,嘎斯吉普车紧跟着也到了,随行的保卫干事和秘书一起将杨树根抬进抢救室,命令值班医生,不惜一切大家也要讲杨专员救醒。


    医院是反革命学术权威横行的重灾区,有点真材实料的医生早关进牛棚改造去了,急诊科值班的医生是一个医学院没毕业的红卫兵学生,造反闹革命那是行家里手,治病救人就有些外行了。


    不过该做的门面功夫还是会做的,氧气面罩、肾上腺素、心脏起搏器,样样都用上,煞有介事的,行署一帮工作人员都挤在抢救室里看小医生的表演。


    忙乎了一阵后,小医生再试试杨树根的脉搏和心跳,依然没动静,他没招了,两手一摊道:“我已经尽力了。”


    “不许停,继续抢救。”秘书喝令道,匆匆出门上楼去找医院书记,书记是造反派出身的政工干部,去年还是医学停尸房的工人,医学上的玩意狗屁不通,但在医院耳濡目染的久了,好歹知道问一句病人是怎么发病的。


    “是被天上掉下来的火球打到了。”秘书也很难解释那个火球究竟是什么东西。


    书记披上白大褂,带着一帮半瓶子醋匆匆下来,急诊医生正拿着起搏器在杨树根胸前电的啪啪响呢。


    “我来。”书记箭步上前,趴在杨树根胸前听了听,严肃无比道:“输液,青霉素三十万单位。”


    一帮人跟着瞎忙乎,学着真医生的派头给已经死去的杨树根施救,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人已经死了,但该做的事情一件不能少,不抢救他五六个钟头,怎么显得敬业呢。


    各路人马陆续赶到,地委书记指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活杨树根同志,李翠在抢救室外面哭天抹地,一帮蒙古大夫在里面卖力表演,地区公安处的刑侦专家询问了司机和秘书,做了详细的笔录。


    “这很可能是一起有预谋的暗杀行动。”地委书记做了指示,“公安机关一定要尽快破案,彻底清查本市的反革命分子以及潜伏敌特,还人民一个朗朗乾坤。”


    一直抢救到深夜,终于宣告放弃,杨树根死亡。


    究竟死因是什么,没人知道,因为李翠不让解剖尸体。


    不过风言风语已经传遍了全城,杨树根是被天上降下来的雷活活劈死的,这人造孽太多,引发天谴,雷劈到汽车,司机和秘书都没事,就死他一个人,可见确实是天谴无疑。


    谣言传的比最高指示还快,南泰乡下也开始流传杨专员的死因,说他是五雷轰顶而死,死的时候外观跟正常人一样,一碰就化成了灰烬,传的是有鼻子有眼,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杨树根就是个白眼狼,陈家对他多好,收养他,花钱供他上学,他得计了就死命祸害人家,这样的畜生,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哩。”知道当年内情的老人这样说。


    省委接到了通报,派遣省厅刑侦专家下北泰调查杨树根离奇死因,这回李翠拦不住了,杨树根的尸体被摆在水泥池子里,来了个大开膛。


    肚皮被划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杨树根外面看起来没有任何伤痕,内脏全都焦黑熟透。


    刑侦口的人解决不了这个事儿,必须请科学家出面才行,于是省科委,江东大学物理系派了几个专家下来,调查现场情况,听取证言,最后在地委听证会上,一位为破此案,专门从牛棚里放出来的老教授道:“这是球状闪电,民间俗称地滚雷,是一种奇特的自然现象,当雷雨天气突发时,带电云层离地面很近,地面又有一些物体产生感应电荷,两者之间形成放电,产生了球状闪电,容易对人员财产造成伤害。”


    公安处的人皱眉道:“为什么表面无伤,内脏全熟呢。”


    老教授推了推眼镜道:“根据弦理论,这是因为球状闪电在作无规则运动时,弦的能量由于压差而在某一物体上散发的结果,前提是该物体正好处于压差地带,由于该物体结构联系的连续性而使得整个该物体成为弦能量散发的集中点……”


    大家听得头昏脑涨,眼皮打架,可以确定的是,这是自然灾害导致的非正常死亡,因为是在出差路上遇险,所以杨树根被评了一个妥妥的革命烈士人一死,茶就凉,杨专员下达的口头指示谁也不当回事了,陈光顺利改名为刘念北,户口本上显示是刘媖的儿子,他的病情也在心理辅导下渐渐康复,只是将来不再会记起亲生父母。


    ……


    陈嫣抵达了地处龙阳县偏远区域的麻风村,当地人对这个地方极其恐惧,方圆十里没人敢进,不通电,不通邮,连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都不敢去这地方。


    押送车辆不敢前行,当地村干部也不敢送陈嫣进去,指着路边一块石碑道:“过了这块石头,就是麻风村的地界了,俺们就不送陈医生进去了。”


    陈嫣背起行囊,义无反顾的走进了这块死亡之地,这里鸟语花香,风景秀丽,有山有水,步行了一个小时后,眼前出现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村落,土坯房,茅草顶,小桥流水,大树参天。


    村子里住的全是麻风病人,一个个奇形怪状,丑陋如妖怪,但这里没有标语,没有主席像,没有无处不在的革命歌曲。


    “比起外面的世界,这里倒也不算差,我的后半生就在这里度过了。”陈嫣心中暗道,从容卸下了行囊,对聚拢过来的麻风病人道:“我叫陈嫣,是政府派来照顾你们的医生。”


    第五章


    不是猛龙不过江


    香港,葵涌国际货柜码头,一艘五千吨的丹麦货轮缓缓靠岸,这艘来自南越岘港的货轮满载着热带水果和稻米,以及三十五名空难幸存者。


    DC-3上的乘客幸运的遇到了丹麦货轮,被全部搭救上船,免除了丧身鱼腹的危险,丹麦船长对他们来自何方并不感兴趣,营救海上遇难者是海员的义务,他答应将这些人免费送往香港。


    香港,英国殖民地,腐朽堕落的资本主义世界桥头堡,从葵涌码头登岸,如何通过海关是这些人面临的第一个难题,丹麦船长给他们出了个主意,用两枚金戒指买通了海关人员,全部人轻而易举的过关。


    行李尽数落在海里,三十五人身无分文,一贫如洗,不过每个人心里都充满激动,甚至觉得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香港,老子来了。”陈寿冲着陆地方向大喊。


    一行人边打听边前行,步行前往九龙方向。


    沿途所见,和想象中有些不同,香港遍地都是简陋棚屋,如同巨大的难民营,与内地不同的是,百姓穿衣打扮比较多样化,经济形势略好,起码有很多小摊贩。


    走了许久,终于看见高楼大厦,这里是繁华的旺角。


    令陈子锟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到处张贴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标语,建筑门口悬着毛主席像,横幅上写着“伟大领袖毛主席是香港人民心中永远的红太阳。”


    一群香港人胸佩主席像章,挥舞着红宝书用粤语喊着口号向前走去,气势不比内地红卫兵差。


    阎肃、陈寿、盖龙泉等人瞪大了眼睛,此前他们有听说香港也在闹革命,但看淮江日报总觉得全是谎言,如今亲眼所见,心里震撼可想而知,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世界无处不革命,难道说我们来错地方了,历尽千辛万苦,只是从原点绕到另一个原点。


    游行队伍的前方,是香港警察组成的防线,白色钢盔,黑色藤牌,卡其军装,长筒袜子大皮靴,严阵以待。


    双方开始接触,游行队伍投掷石块玻璃瓶,警察发射催泪弹,人群中升腾起呛人的白雾,队伍开始散开,警察趁势进逼,警笛声响成一片,大批示威群众被警察拖进警车,天上有直升机盘旋,气浪刮得人帽子飞起,场面十分壮观。


    被裹挟来的阎晓松被这一幕感动了,恨不得立刻投身革命,支援香港同胞,被大家拉了回来。


    “这还是香港么。”阎肃喃喃自语。


    “走吧。”陈子锟道。


    绕过警察封锁的大路,一行人继续前行,目的地是陈子锟在九龙的住所,姚依蕾就住在那里,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这是一栋带院子的小楼,敲敲门,穿着白褂黑裤的佣人前来开门,狐疑的看着他们。


    “我找陈夫人。”陈子锟道。


    “主人唔姓陈。”佣人以粤语作答。


    陈子锟抬头看看,没错啊,当年自己花钱为岳父购置的房产,四十年代来港从事秘密活动时多次住在这里,他一把推开大门闯了进去,院子依旧,可是从小楼里出来的妇人却不是姚依蕾,而是一个三十来岁的艳妆少妇。


    “你哋系乜人。”少妇叉腰质问道,丝毫无惧。


    “我还要问你呢,你是谁,房主呢。”陈子锟直接往里走。


    陈寿盖龙泉王三柳等人紧随其后也闯了进来,看到一帮内地口音老头子私闯民宅,少妇镇定自若,回到屋里拿起了电话拨打了999。


    陈子锟在小楼里快速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确实不是自己家,墙上的照片全是陌生人,家具也换了,完全没有姚依蕾居住过的痕迹。


    回到楼下,质问那少妇姚依蕾去了何处,少妇却道:“我听唔懂你喺讲乜。”


    正吵闹时,两个巡警进来了,不由分说将陈子锟等人拉了出去,大铁门咣的关上了。


    臂上带三柴的警察拿警棍指着陈子锟道:“呢度系韩探长嘅家,再闹事就拉你去差馆。”


    陈寿上前拨开警察的棍子,正欲理论,另一个警察迅速拔出左轮手枪喝道:“双手放喺头后面。”


    一帮六七十岁的老将军被一个小警察用枪指着,束手就擒,这里是香港,人生地不熟,动了手连跑的地方都没有,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对方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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