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车厢峡外

3个月前 作者: 兵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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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七年,七月,陕西安康。


    已是夜晚,天空上黑云愈低,豆大的雨点啪啪的打在车厢峡左峡口的明军阵地上。在这样的天气下,纵然是居于帐篷之内亦感觉到浑身湿痒难当。若是抱着长枪去站岗,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的一种经历。明军士兵身上那显示着明军威严的红色鸳鸯战袄全部被雨淋湿,显得愈发的沉重。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一种叫做木然的神态,徒劳的望着天空,希望老天爷能开开眼,散去乌云,来点阳光。


    天气就好似现在的大明国一样,东虏犯边,乱民四起,压在心里,极为沉闷,丝毫看不到任何一点希望。


    ………………………………………………………………………………………………


    “好痛!”


    杨晓迷迷糊糊的趴在床上,浑身火辣辣的痛。那种疼痛似刀割,火烧,针刺一样,他情不自禁的呻吟出声。


    “二少爷,二少爷,你醒了……”


    传到杨晓耳朵里是一声低沉的声音,时断时续,极为漂渺。


    “这是哪里?”杨晓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扭动着自己的脑袋,向周围观望着。


    室内的一角,一张粗木所制的桌子上摆着一盏黑糊糊的油灯,灯光只照亮了桌角附近的一片。在另一角,则是一片微弱的红光,虽然有两片光芒,但室内还是极为黑暗。


    桌子是新做的,上面的树皮还没有去掉。帐篷应当是羊皮制的,因为屋内有一股骚臭味。外面应当还下着雨,因为能听到雨点的声音,甚至地上还有积水。


    杨晓努力想要看清楚周围的一切,他的脑海里不断的分析着。就在他还没有看清楚室内的全貌时,一个脑袋突然伸到了他的面前。突如其来的一下,让他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


    那是一张四十五六岁的面容,又黑又瘦,头发花白,颌下还蓄着一缕胡须。当看着杨晓睁开的眼睛时,他闪动的是激动的目光。


    “福叔……”


    这面容即陌生又熟悉,在杨晓三十岁的生命中,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但他却鬼使神差一般的喊出了一个名字。


    “二少爷,是我,我是阿福呀!”


    福叔颤抖着点头,两眼更滚落出激动的泪花:“左家列祖列宗保佑,二少爷你醒了就好了。如果你真有什么事的话,我哪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老爷和夫人。”


    “嗯!”


    与此同时,一段纷乱复杂的记忆片断,就好似电影一样,一股脑的塞进了杨晓的脑海之中。他嘴唇一个哆嗦,扑通一下又摔倒在床铺上。


    “二少爷,你怎么了?”杨晓的举动吓坏了福叔,他大声的叫喊着,声音大的简直能震破杨晓的耳膜。


    “福叔,我没事……有些累,想再趴一会。”杨晓有气无力的抬起了一只胳膊,示意自己听到了他的话。


    看到杨晓的动作,福叔这才不再出声,呆呆的站在床边,看着趴在那里的杨晓。嘴里还在小声的嘟囔着:“都是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鞭子。二少爷是秀才出身,可不比你皮糙肉厚,哪能受得了你这样的毒打呀!”


    杨晓并没有听清福叔的话,他被脑海里凭空出现的片断给弄蒙了。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爱好旅游的小职员,平时看好看点历史,偶尔去论坛灌水。他刚才明明是刚看完明末历史展后,走在大街上。结果却有一辆晃晃悠悠的大卡车,向他飞奔而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酒驾,而第二个反应则是绝对支持严查酒后驾车。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他的身体与卡车进行了一个非同一般的亲吻,带来就是他的身体腾云驾雾的一般的飞起。连带着还在空中做了一个转体三百六十度,外加后空翻一周半。当他的身体重重的砸向地面时,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混身无处不痛。接下来的他,就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令他没想到的是,等他再清醒时,却未想到赶上了传说中的穿越。而被他附身的这位倒霉蛋,叫左良臣。


    左良臣不是什么名人,但他的堂兄,却是明末臭名远扬的一位大人物――左良玉。


    左良玉自幼父母双亡,靠他的叔叔,也就是自己附身的那个倒霉蛋的父亲给他养大。而后左良玉从军而走,官至副将。倒霉蛋父母双亡后,不善理财,家徒四壁,无奈之下,只能按遗命带着自己的管家左福去投奔左良玉。又被左良玉留在军中,负责书记事物。


    时乱贼蜂起,左良玉奉命讨贼。其间多杀良冒功,淫掳妇人。左良臣虽然不善理财,但却是书生出身。对左良玉的所作所为极其看不惯,与之多次发生激烈的争吵。更当着左良玉的下属面前喊出了“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的口号。更有甚者,他还曾经指着鼻子骂左良玉比贼更加凶残。


    左良玉知道左良臣的性格,兼之自己是由叔叔养大的。投桃报李之下,对自己的这位堂弟如此对他却也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左良臣也知道奈何不了他,只能自己生闷气。


    时负责剿贼事宜者乃是五边总督是陈奇瑜,他用计骄贼寇之心,将贼尽困于车厢峡内,时贼首为闯王高迎祥,还有两个让杨晓听着如雷贯耳的人物,李自成和张献忠。明军困贼之后,天降大雨,四万多贼寇人心慌乱,终于在十五天前派出使者向五边总督陈奇瑜和监军兼乾清宫管事杨化朝投降。


    陈奇瑜得知此消息,大喜过望。不顾身边将领左良玉,曹文诏,贺人龙等反对,以崇祯曾言:“小民失业,迫而从贼,自罗锋刃。谁非赤子,颠连若此,当以抚之。”为名,令高迎祥为首的贼寇,放下武器,造花名册后,再遣返原籍。


    陈奇瑜又恐诸贼无人看管,容易出乱。又设安抚官一职,每百贼一官,专事在遣返路上安抚贼心。左良臣得知此事后,自以为此事于国于民均是大利,当夜就去报名。更被陈奇瑜亲自接见,加以抚慰。


    十日后,左良玉才闻知此事。得知左良臣擅自做主,当上安抚官,直气的暴乱如雷。手执马鞭,来找左良臣,让他放弃此职。两人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左良玉见说服不了他,便采用暴力,狠狠的抽了左良臣四五鞭子,把他抽得死去活来,这才扬长而去。


    本来就是天降大雨,左良臣的身体又弱。痛怒之下,一病不起,在床上折腾了几天,终于一命呜呼,让杨晓而附体穿越。


    “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当杨晓弄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后,只恨得牙根直痒。车厢峡这个地方他哪能不知道,历史上写的清清楚楚,李自成等人假意投降,尽斩陈奇瑜派出之安抚官,而后又开始继续自己的造反大业。明朝就因为受了假投降,结果生生丧失了一个将李自成等人一网打尽的好机会,最后大明江山终于葬送。


    大明江山会不会葬送,杨晓不管它。但是自己的小命可是先要没了,他可是陈奇瑜亲定的安抚官,等押解贼寇上路之后,他的小命也就进入了倒计时。


    杨晓苦笑着,没想到自己的灵魂逃脱了二十一世纪的一场车祸,结果又马上要死在李自成等人的钢刀之事。


    “难道死亡是我的宿命吗?”杨晓的心里有些低落。


    看到杨晓趴在那里一声不吱,两只眼睛无神的看着前方。福叔向前挪了一步:“二少爷,大少爷剿贼日久,也许他说的有道理呢?万一群贼真像他说的,只要离开死地之后,马上就会叛变。我怕二少爷的性命……”


    福叔一边说着,一边偷看杨晓的脸色,见他并没有像以前一样,马上就“之乎者也”的反驳自己,心里也有了底,接着又劝说道:“自家兄弟,有什么话不好说呢?大少爷是个急脾气,莫不如……”


    “是呀!”杨晓听了福叔的话,心里不由的暗骂自己,忘了左良玉这个便宜大哥。有他出面,或许能把安抚官这个职位给去掉吧!他可是活到南明成立后才死亡的人物,这条大腿粗得狠,只要跟紧他的步伐,或许自己能混个寿终正寝吧!


    想到这里,杨晓也来了精神。伸出两只胳膊,用力的按在身下,用力一支,想要爬起来。


    他的动作让福叔说到一半的话噎了回去,他吃惊的看着杨晓,不知道这位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要干什么?


    “嗯!”


    杨晓刚刚支起了一半的身子,就觉得被后一连连火辣辣的疼痛。被左良玉抽打的伤痕连带着肌肉一阵阵的抽搐,让他浑身直冒冷汗,身子软绵无力,差点就又趴在那里。


    听到杨晓的叫声,福叔紧张万分:“二少爷,你别动,你的身体还没好,而且刚刚上了药……”


    “扶我起来!”杨晓努力的咬起牙关,强忍背上的伤痛,脸色被伤口牵动着,狰狞的近乎可怕。


    看到这熟悉的表情,福叔心里一声长叹。知道自己的这位二少爷又泛起了倔脾气,每次他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时,都证明他心里的想法无人能改变。以前老爷和夫人在世时,二少爷的这幅表情他从未看到过。自打到了军中之后,这幅表情便经常出现在他的脸上,而每次的出现都与他的大哥左良玉有着直接的关系。


    或是二少爷看到官兵杀良冒功,或是看到左良玉强抢民女伺寝,或是两人激烈争吵,这幅表情总会适时的出现。


    福叔知道不能再劝,伸手用力的架住杨晓的两只胳膊,努力的抬起了他的身子,让杨晓坐下。


    “鞋呢?”杨晓坐在床边,两只脚在地上划拉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鞋,无奈的只能张嘴问福叔道。


    “二少爷,鞋在这里!”福叔走到帐篷的另一边。


    到这时,杨晓才注意到帐篷的那边还有一个火盆,暗红色的木炭的周围,全是白色的灰烬。


    看到杨晓把目光扫视到火盆处,福叔就好似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把头低下:“二少爷,我看你受了伤,这帐内又太冷,怕你的身子骨受不了,所以才去找大少爷的亲兵去要了点炭。”


    看着局促的福叔,杨晓无声的笑了一下。看起来自己身体原来的主人还真够倔的,竟然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帐内阴冷潮湿,如果没有这盆炭的话,日子的确难捱。


    “把鞋拿来吧!”杨晓低声道。


    “好!”福叔把火盆边烤着的蓝色锦缎布鞋捡起来之后,又回到了杨晓的身边,把腰弯下。


    “不用,我自己来!”杨晓连忙阻止道,对方四十多岁,在这个时代已是老年,哪能让他侍候自己穿鞋。


    “二少爷,你有伤在身,还是让小人……”


    福叔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杨晓已经把腰弯下,更用手去接一只鞋。


    “真他奶奶的痛呀!”杨晓的动作又牵动了背后的伤口,那里一抽一抽,痛得他直咧嘴,更有几滴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


    “这里是乱世呀!”杨晓的心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念头。


    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这是哪本书上的话,杨晓不记得,但他现在却的的确确的感到一把钢刀就悬在自己的脖子后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砍下来。在乱世里,人的生命脆弱得就好似地上正在爬行的蚂蚁一样,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一只大脚从天而降,把你碾得粉身碎骨。


    “如果一点痛都受不了的话,干脆趴着等死算了,或许还有另一次穿越的机会。”杨晓苦笑了一声,努力得忍受背部的痛楚,用手紧紧的抓住了福叔手里的鞋。


    当他费尽力气把鞋穿好之后,他只感觉混身冷汗涔涔。汗水流到他背部的伤口上,到不觉得那么疼了。


    杨晓站在地上,把手伸到后背,努力的想去触碰背部的伤口。


    “二少爷,你这是干什么?”福叔让杨晓的动作给吓住了,惊问道。


    “一共抽了我几下?”杨晓摸了半天也没有碰到后背上的伤口,只能放弃这徒劳无功的举动,向福叔发问道。


    “没几下?”福叔支支吾吾道。


    “到底几下?”杨晓追问道。


    “也就是四五下吧!”福叔被逼无奈,只得回答。


    “四五下,就能把你给抽得小命呜呼,你还真是一个人才。”杨晓气的直乐。到这时他感觉背部的伤口大好,把身子挺的笔直。


    “福叔,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二少爷,你要出去?”福叔一惊。


    “我要见大兄!”


    “大兄?”福叔抬起头,有些失神。


    大兄这个词,有一段时间没有在他这位二少爷的嘴里出现了。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叫一句左良玉,而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一句姓左的。当两人争吵之时,甚至还会有贼子这样的称呼。


    “二少爷,外面下着雨,而且你的伤还没好?”福叔有些为难。纵然是二少爷叫出了大兄这个称呼,也不代表他与左良玉的关系恢复到从前。现在这个时候,左良玉必然抱着不知从哪里抢来的女人正在快活呢。二少爷这时候去,见到这种情形,说不定又有一场风波。


    杨晓两世为人,只一看福叔的脸色,也就猜个**不离十。若无其事的摆摆手道:“福叔,你放心。我不会和大兄吵的,我去拜见他,请他帮我去掉身上这安抚官的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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