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赤军
    第三十五章、鲁难未已


    羽林将军,都督平、鲜二州兵马,并暂摄州事曹休率领亲信部曲,一路向东北方向疾驰,可是才刚抵达冀州魏郡,还没到邺县呢,便得急使传信,邓艾、石苞等已然攻克了丸都山城,高句丽王位宫抛妻弃子,独骑东渡马訾水而遁。


    好在信使赶往洛阳报捷,必沿驿路而行,正好被曹休撞见。于是曹文烈老实不客气地亲写上奏,而把邓、石之报附在其后,自命部曲返京奏捷——即便你还没有得着消息,终究诏命已下,我是东征的总指挥官,按道理这奏报得我来上。


    其部曲原路折返,匆匆回归洛阳,可是进城之后,就觉得气氛不对——我们离开洛阳也还未足十日啊,怎么到处都有士人驻足议论,而且个个面带不忿之色呢?尤其在经过太学的时候,竟见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禁军执戟而立——这是怎么了?是领导来视察,还是太学里发生命案了?


    其实事情的缘由,还要从数日前说起,也不知道怎么一来,都内谣言纷起,搞得是人心惶惶。谣言的矛头无一例外都指向崔琰崔季珪,说他向天子进言,欲图全方位改政——此前那几条都只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更激进的还在后面哪。


    首先,重提此前在群相会商时没被通过的相关学术方面的新政,而且变本加厉:不仅仅结束郑学的官学地位,还要将其彻底赶出太学,大家从此改念宋忠和綦母闿的《五经章句》;不仅仅清退学习成绩不佳或者出身商贾、工匠之家的太学生,凡三代内无千石长吏者,无论师生,都要一概逐出。


    其次,恢复汉政,收尚书归内廷,废罢商部,合户、度、虞三部,不设尚书令、仆射等,各部直承帝命。


    第三,停罢科举,以中正为基础,恢复荐举制度,此前因科举入仕,而无中正官中中以上品评者,一概沙汰。


    其实这三条都极匪夷所思,那已经不是大逆不道的问题啦,简直是自掘坟墓,略微懂点儿政治的都不会相信。问题世间本多愚氓,哄传之下,理智的声音反倒被逐渐掩盖——或许我听说和传播的不是全部真相,而有所夸大吧,但察崔季珪此前的施政方向,他肯定会想这么干,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尤其还有最可怕的一条,说因为太皇太后下诏赦免辅国曹洪,崔琰羞恼之下,乃密奏天子,使隔绝太皇太后与外界的联系。天子不听,崔琰再献策,使如汉制,另建长乐宫以居太皇太后——这长乐宫的地点么,就设在城东门外的洛水岸边,择一风景秀丽处奠基吧。


    这根本有违孝道,太学生们当场就怒了。本来他们就已经为改教纲、逐师生等谣言搞得人心惶惶,于是就抓住这条罪状,联名上疏,直斥崔琰为奸邪,妄图离间皇家骨肉,请求将其逮捕下狱,严加审讯。


    奏上中书,郑浑等以示崔琰,崔季珪当场就蹿了——我靠泼脏水你也要有个限度吧——“此必小人妄造流言,非诽谤吾,实诽谤朝廷,诋毁天子也!必须彻查。”乃请御史遣吏入太学,查禁谣言的源头,然而桓阶、陈群都顶着不肯办。何晏即请崔琰上奏天子,以帝命使秘书遣员案查。


    就这么着,何平叔接下重任,大摇大摆地就进了太学。此人本就倨傲,眼高于顶,根本不肯好好讲话,结果一言不合,被太学生们鼓噪起来,石子、棍棒相交,打得他唇裂齿豁,满头是包,被迫落荒而逃。可怜何平叔,时以容貌俊美、肤色白皙著称,人皆誉为“傅粉何郎”——脸白得就跟擦了粉似的——这一来彻底变成了猪头三。


    何晏逃归内廷,去向曹髦哭诉,曹髦亦颇为恼怒,即命禁军包围太学,暂不许学生外出,以期事态逐渐平息——终究是国家最高学府,又多显宦子弟,不好直接冲进去抓人,曹髦这点儿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同时命博士许慈、任嘏等安抚太学生,逐步清退造谣、传谣者。


    经此风波,都中士人尽皆侧目,谣言不但未能止息,反倒越传越邪乎,甚至连天子、太皇太后皆为崔琰幽禁的离奇说法都莫名其妙出现了。众人皆谓:“若是令公疾瘳复起,必能制之也,若有不讳,国家危矣!”


    ——这正是陈泰向是复所言:你不是很擅长散布谣言吗?你能用谣言促使崔琰加快变政的速度,那么为啥不干脆利用谣言,直接把他搞臭呢?何必兜那么大圈子,脱裤子放屁。


    然则众人所寄望的是令公却又如何?是勋这些天仍然躺在榻上,距离死亡只有一线,前来探视的官僚是络绎不绝。不过是复都关照他们,说我爹病势沉重,你们就别跟他提朝中的懊糟事儿啦,一旦刺激到他,给直接活活气死了可怎么好。故此众官只是榻前垂泪而已,也不知道是在哀伤是勋之病,还是在担心朝内的乱局。


    可是这一日前来探视之人,却让是复大吃一惊——此人非他,正乃故汉太尉、杨修之父杨彪杨文先是也。杨彪本年都已经七十六岁高龄了,而且长年罹患腿疾,是被仆役直接从马车上抬下来的,随即舆入内室。是复不敢怠慢,赶紧命人取三张枰来,摞在一起,使杨彪高踞——无论年龄还是名望,都不可能让杨老头子坐在地上,仰头跟自家老爹说话吧。


    见了面寒暄几句,是勋精神不济,只是大喘气,还跟杨彪说:“吾年止公半耳,公尚康健,吾却将逝……天也,命乎!”杨彪抓着是勋一只手,说你别颓丧,安心休养,一定能有痊愈的一天。随即左右瞟瞟,说:“吾欲独与令公言,请却左右。”


    是复出门之后,就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杨老头究竟想跟老爹说些什么,他可别把朝中之事合盘托出,把老爹给气着呀——虽说老头儿退休也好多年了,终究其子杨修见为门下监,老头子不可能真的闭塞视听,啥都不管吧。可是他究竟打算跟自家老爹说些什么呢?左思右想,不得要领。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杨彪便唤人来抬,告辞而去。是复一直把老头儿送到大门口,亲眼瞧着他上了马车,这才折返,随即就接到了父亲的传唤。是复拱手进入是勋的寝室,是勋命其先关上门,然后靠拢榻前,他盯着儿子的面孔,一字一顿地问道:“汝知文先来,为何事耶?”


    是复老实说我不知道,也想不出来。是勋撇一撇嘴角,喘着粗气说道:“文先谓吾:‘恨无日磾先见之明,恐罹老来丧子之痛。’”


    这里的“日磾”是指金日磾,其长子为汉武帝的“弄儿”(类似于娈童),因为言行不谨,日磾虑生后患,遂亲手将其杀死。杨彪的意思,我痛恨自己没有金日磾的先见之明啊,就怕将来儿子会招来祸患,老了老了,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所指的自家儿子,当然是说杨修杨德祖啦。在原本历史上,曹操杀死杨修以后,有次遇见杨彪,问他:“公何瘦之甚?”杨彪回答说:“无日磾先见之明,犹怀老牛舐犊之爱。”我是想儿子想的啊。可是如今儿子还没有死,他就先跑来跟是勋求情来了。


    是复脱口而出:“不想此老乃有此智。”是勋冷哼一声:“汝以为杨德祖为瞽者耶?”你以为杨修就是傻瓜蛋啊,他与崔琰不同,曹操时代便居于中枢,政治风波见得多了,还能看不清楚如今的形势?随即用尚且能动的右手轻轻一拍榻沿:“汝竟瞒我,做得好事!”


    是复如今对老爹的敬畏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我靠他有日后两千年的智慧,当世谁可比拟?故此听闻此语,赶紧把腰板一挺,从坐姿改成了跪姿,随即躬身致歉说,爹我不是真想瞒你什么,是怕你恼怒或者担心,使得病势沉重……就此把近日的谋划合盘托出。


    是勋拍着榻沿骂他:“此非崔琰乱国,实汝乱国也!”是复赶紧辩解,说我要是不这么干,不趁着您还在的时候赶紧把崔琰干掉,就怕将来一旦您离开人世……不,即便您病好之后,也都很难再制约得住他啦。况且——“阿爹为政,人皆得利,然得之未足为宝,失之始知其贵也……”那些因为您的政策而获得利益的家伙们,其实未必真感您的恩德,他们还会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要给他们造成心理上的危机,让他们觉得所捧的金饭碗有可能失去,从此以后,才会死心塌地地沿着您的政策方针朝前走哪。


    是勋冷笑道:“汝以为吾将死耶?”是复赶紧说儿子不敢——其实他曾经觉得既然天命在老爹,老爹肯定不会这就挂掉,然而这都一个多月了,是勋别说痊愈,连半个身子都一直麻痹,每天还得自己帮着翻身、擦拭……他不禁就此产生了新的想法:


    难道说,天命未必在爹,其实在我?


    是勋倒没想到儿子的心思竟然如此不堪,只是长叹一声:“汝今欲如何做耶?”是复说我打算让公主入宫,利用外间的谣言再去游说太皇太后,请她老人家下诏,除去崔琰和杨修。是勋阖上双眼,考虑了好一会儿,突然间一梗脖子,一挺腰,直接就从榻上坐起来了。


    是复吓得脑袋朝后一仰,差点儿摔倒在地——我靠奇迹啊,老爹竟然能动了!就见是勋右手伸入左袖,掏出两张纸来递给是复,说:“毋使公主往说,寄望太宰可也。”


    是复接过两张纸来一瞧,但见都是诏书的草稿,密密麻麻、涂涂抹抹地写满了字。是勋叫他翻过来瞧,只见两张字纸的背面各写了一行潦草的小字:


    “庆父虽病,鲁难未已。”“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是勋关照儿子:“兵久顿必挠,政久乱必废。可矣,可矣。”


    第三十六章、吾为周文(大结局)


    翌晨宰相会商中书,主要内容当然还是相关都内的谣言,崔琰希望御史台能够把这事儿给抓起来,桓阶和陈群却直摇头。陈群说了:“见怪不怪,其怪自坏,若强导其源,恐人心更乱耳。”


    崔琰心说你跟是勋向来政见相左,结果对于他的话(见怪不怪,其怪自坏)倒记得挺熟啊,还拿来就用……正待再劝,忽听门上禀报:“令公至矣。”


    众人闻言都不禁惊骇——我靠是勋起来了,还能来办公?啥时候的事情,我怎么没听说啊?面面相觑,都忘了该当起身迎接。


    随即便见是复搀着是勋,排闼直入,即于主位上坐下。众人一瞧是宏辅,整个儿人都瘦了一大圈,面色蜡黄如纸,手脚微微战抖,倒果然是大病初愈之相。于是皆来贺喜,钟繇就问了:“宏辅何日得瘳耶?”


    是勋朝钟元常拱拱手,沉声答道:“吾本不起,昨夜梦会先帝。先帝云:‘曩者宏辅在蜀,故不得列位辅政也,岂因此而怪朕耶?吾孙冲昧,遂为小人所惑,卿若不救,望之谁耶?且归,且归。’吾泣而省,遂可动矣。”


    崔琰心说你装神弄鬼地说的什么瞎话,先帝还能托梦给你,把你的病给治好喽?谁信啊!当即冷笑道:“未识梦中所闻‘小人’者,谁耶?”


    是勋转过头去,朝崔琰微微一笑,笑意中似乎蕴含着无穷深意,不禁使崔季珪毛骨悚然。随即是勋就从袖内抽出一卷纸来,朝案上一掷:“太皇太后诏下,崔琰擅变先帝之政,惑主乱国,着即捕拿。”


    他的话音并不响亮,但是促发雷霆之变,崔琰当场就傻了,还想分辩什么,早被是复喝令卫士拿下,直投御史狱中。其余各相虽然也都惊愕,但看是勋突然活蹦乱跳地出现了,也都多少有点儿心理准备,皆不甚怪——桓阶、郑浑等不禁精神大振,钟繇、陈群却相视轻叹,鲍勋茫然无措,杨修垂着头,浑身战抖。


    随即是勋就转向杨修:“欲使德祖审断此案,可否?”


    杨修闻言大喜,赶紧拱手:“敢不从命。”


    是勋淡淡一笑:“及其党羽,凡有五族。”杨修大惊,双眼瞪得象铜铃一般大……


    所谓曹操托梦,当然是扯淡,是勋这回的病来得莫名其妙,就连张仲景也未能寻出病根儿来,只能日夕用针、药调理。其实是勋的身体机能是在逐渐恢复中的,但因为心情实在沮丧——他觉得自己快死啦,而且政亡人息,一切努力都将泡汤——在心理作用影响下,连续半个多月都基本上处于半瘫痪状态。


    是复不欲诸吏将朝中事禀报是勋,恐怕老爹受不了刺激,直接就翻白眼儿了,但是勋本能地瞧出来有点儿不对……这孩子心里一定存着事儿呢,他曾经瞒了我那么多年,在老爹面前都装傻充愣,如今我已经有了免疫力啦,要还瞧不出来,干脆直接闭眼得了。于是某晚即密召桓范来问,桓元则不敢隐瞒,把朝中局势和是复的谋划逐一道出。


    是勋当场就惊了——我靠儿子真想学司马懿!不对,“司马懿”如今还躺在榻上动弹不得呢,他没有父亲的遗产,就敢愣充司马师、司马昭。这混蛋再继续这么搞下去,国家非大乱不可啊,倒时候不管谁输谁赢,靠曹德、钟繇等辈全都制不住。我一心避免“五胡乱华”的危局出现,就算现在咽气,崔琰掌权,只要国家平稳发展,起码能将灾祸延后,这要是由得儿子瞎搞,说不定还会提前!


    什么天命,竟然煽忽起了那小兔崽子如此大的野心!不行,老子还不能死!


    求生的欲望一强烈,竟然全身都能动弹了,便待召唤是复来训斥。但是桓范劝他,说公子此计虽然混乱朝纲,只要主公你不死,必能重新稳定,而且正好趁机采摘果实,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是勋沉吟良久,干脆——我继续装病得了,看那小家伙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一直等到是复发动在即,是勋才终于不再装了,抽出两页纸来给是复瞧,一张纸上写的是“庆父虽病,鲁难未已”,一张纸上写的是“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既然是勋清醒了,自可寻找各种机会暂时支开儿子,而与旁人密议,其中就包括了他的老朋友董昭董公仁。是勋请董昭重为冯妇,再帮忙写几封假信,模仿崔琰的笔迹,把他妄图离间天家骨肉的罪名给坐实喽。董公仁也鬼,对是勋说:“崔季珪亦非庸才也,即实有心,安肯作书?”


    于是最终只写了十六个字,假装是崔琰愤懑之下,随手写来撒气的,结果被咱们给捡着了。“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出于《左传》,改“不死”为“虽病”,明摆着怨恨是勋嘛。至于“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语出《尚书·牧誓》,意思是母鸡打鸣,预示家族破败——此为怨怼卞氏无疑也。


    是勋拿出这两张纸来,安排是复去暗中串联:官僚方面有董昭,功臣方面有夏侯惇、夏侯充父子,国戚方面通过曹安民去游说曹德,经学家方面自然是郗虑。原本希望曹德入宫去游说卞氏的,但曹去疾只是摇头,不肯参与,因此最终求到了郗虑头上。


    郗鸿豫恨崔琰切齿,当即勇挑重担,一大早地报名求见,往谒卞氏,拿出群臣联署的书信,请求卞氏下诏惩处崔琰。卞氏一开始还犹豫,说我不应当插手国事啊,你可以直接把这联名信递给皇帝嘛。但随即郗虑取出那两张伪造的信纸来,卞氏当场就怒了:“竖儒焉敢骂吾!”


    无论是复暗中串联,还是郗虑往谒卞氏,都没提是勋大病初愈之事,只是说令公尚在,威名可用,此刻若不动手,倘若是勋真死了,便恐无人可制崔琰也。于是卞氏便在郗虑拟好的诏书上用印,下令逮捕崔琰。


    曹髦尚未亲政,则卞氏作为太皇太后,亦可代表王权。想当年霍光废昌邑、立宣帝,就是请的皇太后上官氏之旨——皇帝都能废,而况崔琰乎?


    郗虑出得宫门,即将诏书急送是勋,是家父子乃得一举而擒下崔琰。随即是勋命杨修审理此案,但“凡有五族”,杨修心中略一筹算,不禁大惊失色。


    要说杨德祖本来多智,后来被贬地方,经此挫折,傲气消磨,政治敏感性倒提升了不少,早就觉得最近的风声不大对,恐怕功臣集团要对崔琰动手。他与崔琰共掌内廷,在变更旧政方面仰承曹髦之意,勉强也可以算是崔琰同党,这要万一老崔倒台,自己必受牵累啊。于是哀恳其父杨彪前去探望是勋,苦苦求情。是勋当时是答应饶他一条小命的,可如今开口便要惩治五族——


    崔琰用事后,自然会拥上来一群捧臭脚的,若论党羽,数量也实在不少,比方说申宗、曲文,郝旭、孙琳、文履等人。但大多是年轻士人,并无深厚根基,若论地位、出身较高而能够称为“族”的,除去崔琰本人,其实只有三个:一是何晏,二是被崔琰荐为虞部尚书的程秉,三是曹操同乡好友丁斐丁文侯,生性贪婪。其数止四,若欲得五——除非杨修把自己也算上啊。


    其实是勋是想起了何晏之事,特意戏弄杨修而已,眼瞧着杨德祖脸色大变,这才一挑双眉:“德祖若为御史,则是四耳。”你要是肯脱离内廷,交卸门下监之职,转任御史,那我就暂且放过你。杨修赶紧拜倒稽首:“但从公命。”


    随即是勋环顾群僚,又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抽出一卷纸来,先递给钟繇:“吾新拟制,卿等共议。”


    这是他写好的一道制书,主要内容包括如下几条:


    一,把崔琰等人所制定的相关身份等级制度,以及工商业政策,一概废除,恢复原制。


    二,改任孙资为秘书监,贾逵为门下监,同时将侍从之臣从内廷的门下转移到外朝的中书。


    三,升诸葛亮为兵部尚书;司马懿为司隶校尉;罢免程秉,以张既为虞部尚书。


    四,天子成年并且亲政之前,不得再参与宰辅会商。


    钟繇等人瞧了,不禁面面相觑。他们知道是勋此番复出,必有功臣集团在后撑腰,而且如今禁军就掌握在其子是复与夏侯惇之子夏侯充手中,这会儿要跟是勋对着干,那是相当不明智的。陈群早已通过儿子陈泰,得到了是家父子的谅解,但他还是得说一句:“吾等无异议,但恐天子不允。”你把朝廷班子大换血也就罢了,竟然还插手内廷的人事安排,曹髦能够答应吗?


    是勋冷冷一笑:“天子尚幼,国家事,何得不允?”他都没亲政呢,所谓君主对中书政令的批驳权,对内廷诸监的任免权,那就是一句空话。随即把腰杆一挺:“吾将自往,上奏天子。”


    崔琰被擒之事,消息传得很快,等是勋气喘吁吁进入内廷的时候,曹髦已经全都知道了,不禁面色惨白,跌坐无语。是勋报名而入,颤颤巍巍拜倒案前,曹髦木然地一抬手:“令公请起。”然后实在忍不住,开口就问:“令公之病,实久瘳耶?”其实你早就好了,是特意跟家装病呢吧。


    是勋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天子聪慧。”


    曹髦苦笑道:“朕若聪慧,何得为令公所戏?”


    是勋摇头:“非臣敢戏天子,实崔琰蔽君圣听也。乃知人心未必同之于古,汉政未必适用于今,臣上法天,下应人,造作制度,先帝尚且首肯,何陛下听一人之言,而欲违众耶?天子者,所以育养万民,非万民供奉天子也,得民则昌,逆民则亡——陛下尚在冲龄,所学不蕃,反为聪慧所误矣。”


    曹髦沉下脸来,直截了当地问他:“令公以朕为逆民者耶?将亡朕耶?”你是想学霍光废立天子吗?


    是勋轻轻摇头:“光执国政,诸事皆白于光,乃可讽谏昌邑,谏之不从,虚之可也,乃擅废立,罹万世讥——臣不为此。”他霍光完全有能力独掌朝政,把刘贺当个傀儡嘛,何必一定要废掉呢?说着话,便将拟好的诏书呈上。


    曹髦一目十行,读完诏书,面色变得愈发难看。随即他抬起头来,紧盯着是勋的表情,一字一顿地问道:“今令公非止霍光耳,一崔琰而使公百僚归心,即不废立,欲以朕为新安(新安公刘协)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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