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高月
    王安石已经完全忘记了范宁的年龄,他起身长施一礼,“请少郎教我!”


    “变法要得到大家支持,就需要先让大家看到变法的好处,这就需要先做一个试点,一个州或者一个县。在一个试点成功了,然后再推广,就会得到大家的认同和支持。同时试点中遇到什么阻碍和反对,然后怎么解决矛盾,这就叫积累经验,同时也给了所有支持者信心。只要有了信心,那什么事情都好办了。”


    范宁喝了口茶,又继续道:“变法的第二个方法就是要循序渐进,先易后难。就象伐树,不可能一刀斩断大树,总要一刀一刀砍,先找最薄弱处下刀,到最后,再粗壮的树也会倒下。所以变法不能急,得慢慢来,一步步推进。”


    范宁的一番话就像一把刀,狠狠插进了王安石的心窝,把他的心豁开一个大口子,不仅一股清新的风吹进来,而且心中也被照得亮堂了。


    这时,门外传来说话声,似乎是自己祖父回来了。


    范宁便起身笑道:“再送王县令一句话,变法要学会妥协,和权贵尽量不要你死我活斗争。最好的办法是大家一起把饼做大,在分配新饼时多给朝廷一点,多给百姓一点,尽量少地触动权贵的底线利益,抵抗就不会过于强烈,那么变法就会成功,言尽于此,王县令好好考虑吧!”


    范宁把后世总结的,关于王安石变法的经验教训都传授给了王安石本人,但时间仓促,王安石未必能消化,等以后有机会,自己再给他开几门课,好好教授一番。


    范宁走了,王安石还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座雕塑。


    范宁知道自己今天已成功在王安石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它会生根发芽,会慢慢长成参天大树。


    那时,他或许会爬上大树之巅,和王安石一起修复这幅壮美的大宋万里江山图。


    范宁心情十分畅快,自己今晚一定会睡得很香甜,至于王安石今晚能否睡着,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第十章


    神童对神童(上)


    在京城住了五天,范仲淹准备回邓州了,同时要送范宁回平江府。


    这天下午,范宁在房内练字,门外传来脚步声,这脚步声有点熟悉,是主人欧阳修。


    他连忙放下笔,把正在写的东西藏在下面,这时欧阳修出现在门口笑道:“你祖父正好有事暂时回不来,他托人捎话给我,让我带你去参加一个宴会,到时候他会在那里。”


    “多谢前辈,我随时可以出发!”


    欧阳修这几天和范宁交集不多,只是第一天他考教了范宁惊人的记忆力,令他叹为观止。


    尤其范宁给他修改了《醉翁亭记》,使他刮目相看,竟有了收徒之念。


    欧阳修也是刚进京出任翰林学士,事情比较多,在家时间很少,倒是女儿小倩和范宁关系很好,在自己面前已经夸奖了他两次。


    欧阳修想到范宁明天就要回去,他祖父范仲淹拜托自己指点一下范宁的文章书法,自己却一直没空,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欧阳修见范宁似乎在偷偷遮掩书案的文字,便走上前笑道:“你在写什么,给我看一看。”


    范宁脸一红,只好把一叠写满字的字给他,欧阳修顿时笑了起来,是自己前几年写的《朋党论》。


    “书法有点进步了,但还须长久努力!”


    欧阳修也看出来了,范宁写字比他刚来那天又好了一点,更加工整,这是范仲淹教孙子的办法,先写工整,再慢慢写好。


    其实这个方法也不错,只是见效比较慢,不能性急。


    范宁点点头,“祖父也说了,没有十年时间苦练,晚辈的字是见不了人的。”


    “你祖父太夸张了,在我看来,坚持练习三四年,你的字就能拿得出手了,不过要被你祖父称为‘书法’,确实要至少十年时间。”


    “晚辈会坚持不懈,多谢前辈鼓励。”


    欧阳修又翻了一篇,他指着纸上半首词笑问道:“这是你写的?”


    范宁有点不好意思,他只写了一个词牌,和一句词。


    他用欧阳修的作品练字,除了《朋党论》、《醉翁亭记》外,还有就是《浪淘沙》,刚写了其中一句。


    他想写的这首词其实是眼前这位欧阳前辈的晚年之作。


    ‘垂柳紫陌洛阳东……’


    欧阳修读到‘垂柳紫陌洛阳东’,心中竟隐隐被触动了,又仿佛回到了当年和一群好友在洛阳时的生活。


    他梳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笑问道:“你应该没去过洛阳,怎么会有写到洛阳?”


    范宁躬身道:“晚辈没有去过洛阳,这不是写晚辈,而是写前辈,这两天晚辈在拜读前辈的大作,感觉前辈很思念年轻时的生活,便想仿照前辈的风格涂鸦,可惜才疏学浅,模仿不了。”


    欧阳修摸了摸他的头,心中颇为感动,这孩子不仅聪明过人,更重要是宅心仁厚,这才是金子般的品德。


    这句垂柳紫陌洛阳东也开启了他的思路,他才思涌出,提笔把全首写了。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柳紫陌洛阳东,总是当年携手处,游遍花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他把这首词递给范宁,温和笑道:“这首词就送给你了。”


    “多谢前辈!”


    ……


    今天是九月十八日,天空下着蒙蒙秋雨,一辆牛车在细雨斜风中缓缓而行。


    范宁今天要参加的宴会是祖父范仲淹的好友,枢密使庞籍的六十岁寿宴,庞籍官任宰相,在朝中人脉极深,因此前来贺寿的官员络绎不绝,很多人都是从外地赶来。


    欧阳修带着范宁以及学生曾布乘牛车来到了庞府,门口已停满了各种马车和牛车,庞籍亲自率领两个儿子在门口迎客。


    或许是欧阳倩给范宁说了好话的缘故,曾布对范宁的一丝不满也消失了,一路上和范宁有说有笑。


    “你们两个跟着我,别走丢了!”


    欧阳修招呼两人一声,两人连忙跟随,范宁虽然心智成熟,无奈腿短手小,还是一个孩童身躯,他只得和曾布一路小跑,跟着大步流星的欧阳修。


    欧阳修自从前几天《醉翁亭记》正式发表后,顿时轰动京城,声望也到了一个顶峰,隐隐已有大宋文坛领袖的迹象。


    他一路和人打招呼,不多时便来到大门前,庞籍早看见了他,连忙笑着对众人道:“醉翁来了,大家快把酒收起来!”


    众人一阵大笑,欧阳修和庞籍寒暄两句,又把范宁和曾布拉过来行礼,庞籍呵呵笑道:“小曾也来了,你兄长在里面,和司马光在一起。”


    他目光又转向范宁,觉得有点眼生,便笑问:“永叔,这位是你的子侄?”


    欧阳修微微一笑,“是希文的孙子,这次从家乡带来,一个了不起的神童啊!”


    庞籍又惊又喜,对范宁笑道:“原来你就是老范的神童孙子,这两天我耳朵都被他说起老茧了。”


    范宁连忙躬身行礼道:“祖父怜爱孙子,大多会有夸大之辞,晚辈很平常,老相公切不可高抬了范宁。”


    “谁说你很平常!”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众人回头,却是王安石走上前,只见他双眼熬得通红,脸颊略略有些清减。


    他走上前深深向范宁行一礼,“君之一席话,令王安石胜读十年书,请受我一礼。”


    范宁淡淡一笑,“我只问你能接受吗?”


    王安石点点头,“我觉得非常有道理,我愿再用十年时间去实践领悟!”


    众人顿时大为惊讶,王安石可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新秀,公认的才学卓著,他竟然向一个八岁小童行礼,口称受教,着实令众人深感震撼。


    众人纷纷问王安石,欧阳修是支持范仲淹新政而被贬,而庞籍是比较同情范仲淹,基本上都不是保守派。


    王安石把两人拉到一旁,简单地将范宁的分饼理论给他们说了一遍,欧阳修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竟有一种醍醐灌顶般的顿悟。


    庞籍一拍巴掌,“这孩子看得透彻啊!我们白活了几十年,居然还不如一个孩子。”


    说完,庞籍又叹口气,“希文有这样的孙子,他也算后继有人了!”


    范宁挠挠头,夸赞太多,他脸上实在有点挂不住。


    ……


    进了庞府,欧阳修自己去应酬,把范宁丢给了曾布,府中人流如织,到处是拜寿的宾客。


    曾布带着范宁来到一个人少之处,笑道:“不如我们再来比试一番!”


    “阿布要和比什么?”范宁微微笑道。


    “我们几个兄弟在家中最喜欢玩诗句续尾,我说上句,你对下句,我们接最后一个字。”


    范宁精神一振,这个也是他喜欢的,只要不是让他作诗就行。


    “那就开始吧!你说第一句。”


    曾布想了想道:“葡萄美酒夜光杯!”


    这个有点难,一开头曾布就出了个偏题,曾布心中得意,这一句他可是难住了大哥。


    范宁想了一会儿,忽然脱口而出,“杯深旋被香醪涴!”


    “好!”后面有人喝彩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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