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高月
    向士壁一步一步向他逼来,“你胡乱决策,丧送了四川;你不救合川,眼睁睁地看着弟兄们被围困而死;你背叛故国,向乱臣贼子事臣;将士们浴血奋战,你却招妓玩女人,末了,你居然要投降,礼、义、廉、耻,你样样皆无,还要你这样的主将有何用?”


    “向士壁!你要造反—”话音未落,蒲择之的眼珠突然凸出,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前胸,一把锋利的宝剑已经穿胸而入,“你、你”他手指两下,终于仰面而倒。


    向士壁一脚将他丑陋的尸体踢开,挥剑大喝一声:“走!跟老子杀蒙古鞑子去,纵是战死沙场,也绝不投降。”


    第二十三章


    江山如棋(十一)


    天已经渐渐黑了,就在向士壁刚刚回到城墙上时,蒙古军中突然发生了异变,到处是从东面撤下来的军队,先是一批批队型散乱、疲惫不堪的士兵,其中有许多是伤兵,还有些人狂乱奔跑,仿佛有追兵似的,远远的东面,忽忽闪闪的火光散布各处,在黑夜里分外的清楚,这些星星点点的火光似乎正慢慢越过原野,组成一条条红色火流在昏暗中与会曲折,急速地朝重庆方向奔腾而来。


    “我们的援军到了!”城墙上一片欢腾,士兵们激动得互相拥抱跳跃,唯有向士壁心中异常苦涩,他渴望援兵,可他又不愿意是新朝的兵来,况且他刚刚杀掉了蒲择之,这要他如何解释。


    月色昏黑,光线暗淡,站在城墙上,连眼力最好的人也看不清原野上的情形,只见火点越来越多,火流越来越长,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在踞城池二里处,迅疾推进的火流蓦地停止下来。


    蒙古军的撤退变成了溃退,蒙古军主力已经撤离,但并没有人通知投降的宋军,他们象被遗弃野狗,士兵们向四处逃窜,扔掉手中的武器,恐惧地号叫,发疯似的狂奔乱跑,不断有人在奔跑中倒下,被同伴活活踩死。


    “将军,快看!”就在这时,最东面的城垛处传来士兵狂喜般的大喊,向士壁闻声扑去,只见在远方茫茫的大江之上,出现了一支黑沉沉的舰队,船的灯光连成一串,排成队列,号角劲吹,俨如一条蜿蜒摆尾的巨龙,振威军水师终于抵达了重庆城。


    天蒙蒙亮,太阳还没有出来,雾气笼罩着重庆城,阴郁肃杀,重庆城门巨大的铰链被拉起,厚重的铁门缓缓拉开,一队骑兵从城内奔出,越过被蹂躏成一片狼籍的外城,向城外的援军驻地疾驶而去,这是向士壁率领十几名军官出城拜访援军。


    带着一腔疑问,向士壁缓缓来到军营,通报姓名后,立刻有军士将其引入大营,他只看见一排排整齐的巨大帐篷,透过敞开的帐篷帘可以看见里面洁白的被褥,几乎每一床被褥上都小心地放着一种奇怪的铁管子,似乎异常珍贵,向士壁不由仔细打量了几眼,总想问引路的士兵,可见他神情严肃,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在往前走是巨大的武器存放处,一簇簇相架而立的长矛宛如新栽的灌木丛,向远处延伸而去,眼看就要到中军大帐,向士壁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请问这位军士,你们是哪里的军队?”


    “我们?”军士笑了笑道:“我们是山东振威军,是专为援救四川而远道而来。”


    “山东?”向士壁只觉得脑海中突然失去了距离感,从山东过来,这、这该走哪一条路,但不容他细想,一行人便到了中军大帐,先得到消息的余阶早率领众将迎出门来,拉着向士壁呵呵笑道:“我一路担心,就怕到来时,重庆城墙上插的是蒙古人的旗帜,向将军英勇杀敌,坚决抵抗,不愧是我们汉人的英雄。”


    虽不知对方的姓名,但向士壁却感受到对方眼中的诚意,他亦谦虚道:“要不是各位来救援,重庆已经支持不住,要先道谢的,却是向某人,不过,我有一事想问清楚,适才我听说你们来自山东,那你们难道是金国的军队?”


    余阶笑道:“那向将军看我们的军服军旗可是金兵吗?”


    向士壁摇了摇头:“就是这样,我才糊涂了,与蒙古打了几个月仗,不问外间之事,可睁开眼来,似乎天下已经换了容颜,宋国没了,却又从山东来援兵救我们,这让我如何理解?”


    “请放心,我们是友非敌,来!向将军请进帐说话。”余阶不由分说,拉着向士壁走进大帐,有军士上了茶,余阶方才慢慢说道:“我是山东振威军左将军余阶,这次入川的西征军便由我统帅,向将军想必也知道山东,知道我们的主公。”


    “自然!听说那里的老百姓都过得不错,我有一个堂兄也去了山东,捎信回来让我们全部都去,仅仅两年,他家在山东盖了新房,有两头牛,二十亩地,家的余粮屯了满满一屋子,最发愁就是粮价太低,粮食卖不出去,实不相瞒,我大哥一家也去了,还带着我的老母,所以,我听说你们是山东的军队,心中便多了几分亲切感,只是我无法想象你们是怎么来四川的?”


    听他这样一说,余阶大喜过望,他本来想派人进城去劝降,可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办了许多,他沉思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道:“我们已经拿下襄阳,便是从襄阳朔江而上,来救四川,向将军想必也知,宋国已经灭了,不久后,金国也要被我们吞噬,天下江山唯德者可居,我们主公派我来川便是想从四川入关中,驱逐蒙古人,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就是彻底击垮围困重庆的守军,然后延嘉陵江北上,和蒙古大汗决一死战,现在我想知道,向将军的态度,是加入我们,还是归降齐国,向将军可自由抉择,我绝不勉强。”


    向士壁心中一阵苦笑:“他还能归降齐国吗?蒲泽之已经被他宰了,去临安他只是死路一条,他也只能归降山东,只是话还没出口之前,他还要问问对自己的安排。”


    “如果我归降贵军,但不知怎样安排我和我的弟兄们?”


    余阶毫不犹豫答道:“如果向将军愿意归降,我可以任命你为潼川府团练使,军职为中郎将,你手下一众将官都归你指挥。”


    向士壁大喜,他最担心的便是被夺去军权,可这样一来,他便没有丝毫损失,当下,他不在犹豫,下跪叩拜道:“向士壁愿归降余将军。”


    “请起!请起!”余阶赶忙将他扶起道:“我们振威军甚至山东文官都不行叩拜礼,最重的礼节便是左膝下跪,连见到我们主公也是这样,既然向将军已经归降我们,就请向将军即刻回城安排城池交接,我们马上有人运粮进城安抚百姓。”


    当天下午,振威军举行了简单的入城式,随即大军开进重庆,就在余阶入城三天后,斥候传来消息,蒙军大将纽璘已整军完毕,现重新杀向重庆,大军离重庆不到十里。


    余阶当即命令大军迎战,留副将秦小乙守重庆,刘整率水军沿嘉陵江攻击敌人侧面,又命将功折罪的晁雄率仅有的三千骑兵绕敌军后路断其粮草,自己和向士壁亲领十万大军从正面迎战蒙古军,大军行至火龙滩附近,突然有军士来报:“左将军,有自称钓鱼台城堡的使者求见。”


    “让他近前说话!”


    很快一名身躯高大的男子被带上来,向士壁一见,惊得喊出声来,来人曾是他的手下之大将杨立,现在是王坚部将,余阶看了向士壁一眼,闪目向来使望去,只见他身材雄伟,眼睛深邃,虽然衣裳破烂,但神情依旧充满战士的高傲,他身着一袭墨绿色的斗篷,但上面已经被石头划开几个大口子,他也突然见到了向士壁,惊喜之色溢于颜表,但他并不急着相认,而是单膝在余阶马前跪下,将求救信高高举过头顶,高声道:“我不知道你们是哪里的军队,但我认为你和我们一样,都有共同的敌人,我趁夜从城堡逃出,带来我家王将军的一封求援信,钓鱼台城堡现在已经极其危急,现在请求你们能火速救援我们,不要让城堡最终陷落。”


    “我军现在就是去援救你们,”余阶沉声道:“但我们须先集中兵力击败前方的敌人,如果顺利,我们最迟将在十天后出现在蒙哥的身后,十天,我只要你们再坚持十天。”


    杨立又欢喜又沮丧,欢喜是终于找到了援军,沮丧是对方还要让他等十天,他出来时,蒙古军已经准备大规模进攻城堡,可城堡已经千创百孔,摇摇欲坠,若还能坚持五天,便是奇迹,他只好无奈道:“如果非要十天,也只能如此了,我这就去发响箭通知城内,援兵已找到,要让他们无论如何坚持住,只是我报信回来后,希望能加入你们军队,狠狠打击蒙古鞑子。”


    第二十四章


    江山如棋(十二)


    渐渐的,两只军队在嘉陵江边广袤的原野上遥遥相望,黑压压的直线一眼望不见边,杀气腾腾,从空中俯览,俨如两片巨大的黑色地毯,低沉响亮的蒙古号角声在空中回荡,皮鼓也随之隆隆敲响,一声一声,一阵一阵,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惊心动魄,赫然,大队蒙古骑兵飞马跃出,排成队列,战刀雪亮在头顶挥舞,狂叫呐喊,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敌人猛扑过去。


    这是无坚无摧的蒙古铁骑,虽然只有五千军马,但它骇人的气势要超过千军万马,沉闷而密集的马蹄声将天地都要踏得变色,大地在颤抖,越来越近,杀气如云,象一支笔直的梭镖,战刀上闪着死亡的光芒,但这支锋利的梭镖对面是一面厚实的坚盾,是他们蒙古铁骑纵横天下从未遇到过的军队,一排排火枪平平端起,黑洞洞的枪口挂着死神的狞笑,冷冰冰地指向冲来之敌,突然,尖利的呼啸声压过了战马的蹄声,不知何时,江面上驶来数百艘巨大战舰,一排大炮后,白色的硝烟将整个船队笼罩,但在敌军中,无论是骑兵还是后面的步兵,无不被炮弹炸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无须瞄准,每一颗炮弹落地,都会引起大片伤亡,很快,蒙古骑兵立刻改变了阵型,时而散开,时而合拢,躲避令人恐惧的爆炸。


    “放!”数千支火枪一齐开火,紧接着第二排、第三排,如波浪般一起一伏,冲在最前面的数百骑蒙古军或从马上栽下、或战马嘶鸣着扑倒在地,立刻被后面的骑兵踏为肉泥,同时,蒙古骑兵也用弓箭进行还击,振威军长长的人墙上不断有人被射倒,但立刻就会有新人上前补上,子弹越来越密集,但进攻骑兵却越来越稀疏,大量的骑兵被射杀在百步之外,人尸马尸竟堆成一座尸山,阻拦住进攻的线路,骑兵迂回进攻,却毫无退意,此时此刻,人就是进攻的机器,任被屠杀也不能后退一步。


    这时,一枚巨大的燃烧弹从振威军背后掠过,飞出八百步,在骑兵头顶轰然爆炸,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紧接着又化成千万朵小的火球,虽然杀伤力不如火枪,但它所造成的震撼效果是任何一种武器都难望其背颈,纽璘在后军押阵,所见所闻都让他的心阵阵胆寒,这是怎样一支军队,远距离的杀伤力竟如此犀利,在涪陵渡口一战他就已经听说这支军队不同寻常,但却没有亲见,可现在,他竟生出些悔意来,或许他根本就不该再打此战。


    “传令骑兵后撤!传令大军远离江岸。”


    撤军的号角声响起,攻势疲软的蒙古骑兵如释重负,丢下一地的死尸,零零散散地逃回本营,但蒙古军阵角的移动却给他们带了灭顶之灾,突然蒙古军的后营一声呐喊,一支彪悍的骑兵仿佛是经过精确的计算一般,如一把尖锐的锥子猛地戳进蒙古军的后背,将在后指挥的纽璘中军冲得七零八落,憋闷已久的晁雄怒吼阵阵,率领三千骑兵如劈波斩浪一般,在敌阵中恣意杀戮,这是振威军最精锐的一支铁骑,来自辽东,大半都是奚人,身材高大,力量强横,配备经阿拉伯马配种改良过的蒙古马,配备日本战刀,再经过最残酷的训练,武艺高强,此在蒙古步兵阵营中横冲直撞,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他们人数虽少,却犹如穿透森林的霹雳,只几个来回,便将蒙军阵角拉得七零八落,掩杀中,晁雄直穿人丛,长矛一颤,便将蒙古大将带答儿挑下马来,他又将马刺一夹,黑麒麟狂暴嘶叫,纵身飞跃至蒙古帅旗之下,晁雄挥动战刀左砍右杀,一刀将旗手头颅劈飞,紧接着砍断旗杆,蒙古大旗终于轰然倒下。


    这边余阶见敌阵已乱,帅旗也倒下,知道机会已来,他当即下令全军压上,向蒙古军大举进攻,火龙滩上的战斗已呈白热化,金戈铁马,杀声震天,近中午时分,随着振威军水师也投入战斗,成为战垮敌军的最后一击,蒙军的右翼,也就是投降的宋军率先崩溃,带动了蒙军的全线溃败,这一战,直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入侵四川的蒙军右路军几乎被全歼,最后逃回合川的残兵不到五千,连主帅纽璘也在乱军中丧身。


    既击溃敌军,次日余阶便立即率领大军直扑合川,去救援已经岌岌可危的钓鱼城堡,但只到半路,合川战局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


    一整天天色晦暗朦胧,从黎明到傍晚,沉沉的阴影越来越浓,城堡里的人个个心情压抑,高空一大片黑云从合川向东缓缓压来,一点点吞没天光,充满杀气,而下面的空气却纹丝不动,似乎整个钓鱼城堡都在等待着一场毁灭性的暴风雨。蒙哥已经听到了重庆方面的消息,他恼羞成怒,决心倾兵而上,要将这个阻拦他近半年的城堡碾为齑粉。


    大量的蒙古军用巨盾做掩护,挡住守军的石块和箭矢,象蚂蚁一般忙碌着,在城墙外一箭之遥的地方围城挖着一条条深壕沟,每条壕沟挖成后,便用挖出的泥土堆成高高的掩体,又将拆散运来的硕大投石器在掩体背后一一拼装,准备发射飞石,但还是有刚刚装好的投石器被城上的石炮击中,砸得粉身碎骨,虽如此,但蒙哥却心中大喜,城堡中的飞石已经不多,他立刻下令三千蒙军试探性的进攻,果然,虽然进攻最后还是被打退,但城上的箭矢和飞石明显减弱。他当即改变主意,命令不再向城上投石,以免被敌军所反用,而改成震天雷。


    这天夜里风声鹤唳,也不知道有多少蒙古趁夜而来,待到早晨朦胧的晨曦悄然降临到城堡山脚下的原野之上时,一切都明了,原野上全是黑压压的进攻队伍,在钓鱼台城堡的周围,目力所及,到处是黑色或暗红色的大帐篷,如同一夜长出的蘑菇,蒙军已经全军压上,就算迎着箭石,也要将这座城堡拿下。


    钓鱼台城堡修建在一座石山的半腰,依山势而建,全用大石垒成,坚固幽暗,墙面光滑,无论铜铁或火焰都无法攻陷它,它坚不可摧,除非是地震使之山崩地裂,如果想绕到山上,居高临下而战,那只有一条蜿蜒的山路,犹如一条长蛇盘绕在陡如梯子的险坡,忽而向前,忽而向后,盘曲着向上伸,这条山路,战马可以行走,大型器械也可以慢慢拉上去,但是,如果上面有人防守,敌人就休想能从此打通,除非是从天而降,正是这样险要的地势,使钓鱼台城堡以八千守军就牢牢扼守,抵挡住近十万蒙军长达半年的进攻。


    战鼓轰隆隆响起,蒙古军如波涛汹涌的狂谰,呼叫呐喊,推着云梯、攻城车、箭楼,越过壕沟向城下进发,巨大的投掷器开始发动,伴随着一声声呐喊及绳子、绞盘的吱嘎声,一批如雹子般密集的黑色震天雷飕飕地向城中击去,高高地越过城墙上方,嘭嘭地落在堡垒中,巨大的爆炸,引起了冲天的大火,这是从北蒙缴获的战利品,山东制造,威力巨大,蒙哥曾想大量生产,但仿造出来的震天雷却远远达不到那样巨大的威力,所以他一直留着,准备进攻重庆甚至临安再使用,但形势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蒙哥的白马立在高高的土坡之上,在昏暗中闪着亮光,他那高高的头盔下飘逸着乌黑的长发,身材魁伟、威风凛凛,他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俨如花岗岩一般冰冷坚硬的脸庞上充满坚强不屈、无所畏惧。


    铺天盖地的箭矢交织成一张黑色的大网,几乎将天空遮蔽,进攻异常艰难,城堡的大门已被青石砌死,蒙古军所能依凭的只有那几十架特制的云梯,那是故夏国工匠专门打制,下面是巨大的底座,用精铁为骨架,可前后弯曲,平时折叠,若全部延伸出去,可高达二十丈,倚靠在城墙上,俨如一条条羊肠小道,密密麻麻的蒙古军正沿着云梯爬上,个个悍不畏死,在他们身后,是高达十丈的箭楼,每一架楼上都有上百弓弩手,用密集的箭雨掩护蒙古军登城,但守军也毫无畏惧,用巨盾抵挡箭雨,用弓箭、标枪、滚木、沸油向攻城的蒙古袭击,接二连三的蒙军和守军被击中或射中,惨叫着跌下,摔得粉身碎骨,但立刻又有人补充涌上,双方鏖战的焦点渐渐地就开始集中在这几十架云梯之上。


    眼看守军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渐渐处于下风,突然,城内涌出大量守军,用弓箭和石炮向蒙军猛烈还击,又在云梯上浇上火油,用火箭点燃,将一架架云梯烧得扭曲变形,城下死尸堆积,将地面凭空增高三尺,战场形势瞬间逆转,尤其是石炮,铺天盖地,将云梯、箭楼、帐篷砸得粉碎,蒙古军出现大面积的死亡。


    高坡上的蒙哥恨得眼睛都几乎要喷火,他突然意识到,敌军竟是使计,以示弱诱自己全军押上,然后突然用猛烈的攻势,大量杀伤己军,蒙哥大声吼叫:“几架攻城锤一起上,就是砸也要砸出条路来。”


    突然,一块炮石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条异常优美的曲线,似乎所有箭石都静止,惟独这块光滑圆石在缓缓落下,击向上帝之子,击向纵横亚欧大陆的蒙古铁骑的首领,所有的亲兵都来不及扑上,那块圆石看似极慢,但却极快,刹那间,高坡上已经看不见白马的踪影。


    金中兴二年五月,蒙古大汗蒙哥在四川钓鱼台城堡被炮石击成重伤,当夜不治而亡,正值振威军大军杀来,蒙军无心恋战,被杀得大败,右军主将汪德臣亦战死,余阶随即兵分三路,六月初夺回成都、月底收复兴元府,四川全境终告收复。


    七月底,李思业的任命状送抵四川,余阶任四川总督,统括四川军政,贾似道任重庆刺史兼川南安抚使,调山东税监司马刘侃为川北安抚使兼成都刺史,至于刘整,拿下四川后,他将率水师返回襄阳任襄阳兵马总督,自此,李思业江山之棋最终完成了布局。


    蒙古方面,蒙哥身死后,其二弟阿不里哥在拔都的支持下,在大翰耳朵即新汗位,与此同时,蒙古重臣耶律楚材病死,临终前劝忽必烈放弃汗位,以关中为基础,倚靠士人,争夺中原,建立新政权,但忽必烈却认为中原已经难撼,只有重返草原,以草原为依托,才能再图中原,遂不听耶律楚材之言,放弃洛阳,退回关中,又留史天泽守关中,兀良合台守故夏之地,自己亲领八万蒙军北上,与阿不里哥争夺汗位,蒙古内乱再一次使这个年轻的政权走向分裂。


    中原的硝烟逐渐散尽,李思业的目光也开始收回,开始了另一场无声的战役。


    第七卷


    江山


    第一章


    吞噬金国(一)


    七月,中原大地似流火,空气热几乎要凝固,大街上空空荡荡,看不见一个人影,连狗儿也躲在墙洞里,‘哼哧!哼哧!’吐着血红舌头,喷出身体中的热量。


    许州东街,这里是中下层百姓聚居之所,天近晌午,大街上冷冷清清,只在街头一角,有一所食铺,唤作醉风楼。醉风楼名字古雅,但却是个十足的低档酒肆,连衙役也不屑一顾,素日里走卒小贩云集,往往只为醉风楼的招牌菜:五百文一大碗的青菜肉丝面。


    此时酒店里却人声鼎沸,只能坐一百多人的大堂却挤了近二百人,几乎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大碗青菜肉丝面。


    “今儿我请客,大伙尽管敞开肚皮吃,过了今天,以后各位就见不着了。”


    说话是个黄脸大汉,一身短打扮,敞着襟,手摇一只草帽,笑呵呵地望着满屋的食客,显然曾是这里的客人。


    “杨二,你不是去了山东,怎的又回来了?”角落里有人大声嚷道。


    “我回来是来接家小的,我已经入了山东籍,以后再不回来了。”杨二本是城中女真大户金家的奴隶,前年趁战乱逃脱,跑到山东去,手中逐渐有了积蓄,此番是想赎出自己的妻女,一起带到山东。


    “听说山东不错,怎么个好法,给大伙讲讲!”有人叫道。


    “好!我就给大伙说说,大家坐近一点。”


    听说有新鲜事,众人纷纷聚拢上来,不知不觉,从二楼也下来三十几人。


    “我就讲讲我自己,我是前年去的山东,在滨州银矿干活,算是大工,每月可得十贯鲁交,按银价可值一两五分。”


    “一两五!”旁边人听他竟有这么高的收入,皆不约而同一声惊呼,按照现在白银和金国交子一比一百的黑价,这杨二一月竟有一百五十贯的收入,而当地混得最好的,也不过二三十贯。


    “那米价呢?”沉默片刻,有人不服气地问道。


    “米价?哼!去年山东五十文一斗,今年贵些,也不过一百文,许州现在米价多少,不下二百文吧!”


    刚才问话的人不再吭声,许州的米价已高达十贯一斗,相差百倍,虽然金国交子不值钱,但也实在让人失落到极点,难怪他可以请这么多人吃面,在他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望着众人的羡慕与嫉妒交杂的目光,杨二的虚荣心得到极度满足,从前他象条狗似的,来吃碗面就象过年一般,还要靠老婆陪主子睡觉,得来的几个赏钱,而现在,他手中的积蓄甚至可以将这座酒楼买下来,不过他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不会再离开山东。
关闭
最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