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高月
    振威军士兵们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刘整却脸色凝重,天色已经阴暗下来,空中乌云会聚,但蒙古人的铁骑至今还没有出现,和伪军的作战已经完全暴露了他们的实力和战术手段,敌人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已经考虑了对策,而他却对敌军主力一无所知。


    这时,炮军都尉张百胜跑来向刘整低声汇报什么,刘整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向火炮望去,振威军出现了可怕的危机,第一次作战,他们没有把握好,火炮的弹药即将用磬,而弹药补给没有能跟上来,来大名府前,他们压根就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场遭遇战,仅存的弹药已经支撑不了几轮。


    “把大炮统统运走!”刘整见暴雨将至,急吼吼的下达命令,不能让大炮成为他们作战的障碍,更不能成为敌军的俘虏。


    蒙古皮鼓就在这时擂响,鼓声一响,很大一支新月形的蒙古骑兵,约二千军马,快速地驰骤而来,很明显,这是敌人试探性的进攻,他们是想看看敌人的火枪对骑兵的影响。


    “弓弩手上,火铳兵退下!”刘整也看出敌人的目的。


    敌军已经冲到了弓弩的射程,铺天盖地的羽箭向骑兵队猛射过去,但蒙古军显然有办法应对箭阵,他们时而分开,时而合拢,时而又在马背上消失,他们每个人都拿着五六件武器,长索、钉锤、战刀,或侧着身子射出凌厉的一箭,他们象一群经验丰富狼群,懂得用最简洁的方法一口咬死猎物,随着离振威军越来越近,蒙古军似乎已经改变的本来的目的,他们想试试,能不能用一个冲击,将振威军的阵脚拉得七零八落。


    显然,振威军的箭阵没有给这支骑兵造成多大的麻烦,敌军渐渐逼近,刘整紧紧盯着,手心已经捏出一把汗。


    三百步、一百步、八十步……已经可以看见敌人狰狞的面孔,他猛一挥手,点火!


    数十根导火索被点燃,如一条条乱舞的金蛇,迅速缩短,疯狂地消失在骑兵的脚下,突然,象平空霹雳,一个接一个的爆炸在蒙古铁骑的马蹄下炸响,扬起巨大的土尘,黄烟弥漫,将战马惊得希溜溜乱叫,原地打转,在竟一步也冲不上来,振威军趁机乱箭齐发,密不透风雨,一声声惨叫,被地雷所炸,被羽箭射中,就在短短百步内,这支精锐的蒙古骑兵竟已损失过半。


    一声呼哨!蒙古骑兵纷纷勒转马头,向西飞驰而去。


    但振威军却没有欢呼声,蒙古皮鼓再一次擂响,黑压压望不见边际的骑军缓缓开来,仿佛黑色的云层正在翻滚上升,沉默、压抑,气势几乎要将天际压爆。


    蒙古主将兀良合台一把抓过一只大号角吹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竟将号角吹裂了。倾刻间,队伍里的号角立即全都吹响,高亢嘹亮,这劲吹的蒙古号角声,仿佛原野上的暴风,在风中雷鸣。


    “杀!”兀良合台怒吼一声,战刀直指东方,蒙古骑兵开始发动,轰隆隆的敲击着大地,几乎将人的心脏都震跳出来。


    “果然名不虚传!”刘整暗暗叹了口气,他也被这排山倒海的气势所震慑。


    “火铳兵准备!飞弹兵准备!”他低低地命令,果断坚决,不带一丝尾音。


    就在黑色洪水才杀过半路,从振威军的阵地里蓦地吹响了嘹亮的号角声,近八千名火铳兵与飞弹兵纷纷进入阵地,形成一座矛刺朝天的枪林,突然霍地端平,冰冷冷地指着前方。


    “射!”调度使红旗高高举起,第一排火铳冒出一阵白烟,使冲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一阵人仰马翻,紧接着第二排第三排,子弹骤如风暴,毫不留情地向敌军倾泻,紧接着飞弹军也开始射击,所谓飞弹,其实就是将火球捆绑在箭上,将从前的人力投掷改成巨型弓弩发射,两个人就可以操作,比投石器更加灵活方便,而且数量众多,是对付骑兵的犀利武器,上千枚射出的飞弹,象一朵朵金色浪花在黑色的海洋中绽放,蒙古军一片片倒下,被子弹打中,被弹片击中,战马惨嘶扑地,后面铁骑毫不留情踏上,将马和骑士踏为肉泥,但蒙古骑兵实在稠密,个个悍不畏死,他们突然分兵两路,象一把巨刀将他们一劈为二,直冲振威军的两翼,在那里没有子弹和羽箭,那里是长枪兵和刀盾兵的阵地,显然蒙古人早就发现这个弱点。


    骑兵瞬间便冲到近前,刘整脸色大变,没有距离的火铳兵只能等待敌人的屠杀。


    “火铳兵后撤!枪兵和刀盾兵顶住!”刘整冲上前嘶声吼叫。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几声闷雷在头顶上卷过,豆大的雨点开始从天空落下,很快便在茫茫大地上拉起一片白色的幔帐,在雨中双方的节奏都放慢下来,但还是骑兵占了优势。


    蒙古铁骑的冲击是极其可怕,只几个回合,他们便冲散了二路刀盾营,但数千名长枪兵结成方阵,怒吼着冲上,填补了刀盾营的位置,给被打散的士兵们一个重新集结的机会。


    在步兵与骑兵的交锋中,抗击异常艰难,无论是重甲枪手,无论是灵活的刀兵,在钢铁骑兵的重压下,都纷纷给踹倒在地,那势头简直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尽管振威军训练有素,尽管他们个个悍不畏死,但拼斗的实力依然不济蒙古骑兵,阵型一会儿崩开,一会儿又合拢起来。


    这场雨似乎并不只是一场雷雨,在一阵痛快淋漓宣泄后,豪雨变得愈加狂暴起来,交战双方已经不见彼此,只凭本能在进行决战,但也使得振威军的抵抗更加惨烈,尸骨堆积如山,有的被战刀劈中,依然尽一切力量死死拖着马腿,让敌人连人带马滚翻,随即刀兵一拥而上,将落马的骑士砍成肉泥,也有的纵身扑上战马,在马背上与敌军进行殊死搏斗,用牙咬,用刀刺,最后双双落马,被马踏爆胸膛。


    大名府西的战斗已呈白热化,金戈铁马,杀声震天,喇叭劲吹,号角呜咽,杀红了眼的蒙古铁骑咆哮着向前猛冲猛杀,但同样杀红了眼的振威军步兵聚集成群顽强抵抗,决不后退一步,双方都在用鲜血捍卫战士的荣耀。


    力气已经用尽,阵脚在一步步后退,振威军的阵型崩溃即将出现在眼前,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北方突然响起了清晰嘹亮的号角声,声音穿透雨雾,在战场上空中飘荡,振威军的援军终于到了,晁雄的三万骑兵在最危急的时候终于赶到,结成扇形,又象一把锐利的绞刀,向蒙古军疾驰而来,步兵们士气大涨,竟一鼓作气重新夺回了阵地。


    随着生力军的杀入,战争的天平迅速向振威军倾斜,兀良合台见败局已定,立即吹响了撤军的号角,两万蒙古铁骑掉头向西呼啸而去,渐渐消失在无边无垠的雨雾之中。


    第十章


    议和(一)


    洛阳,蒙古军统帅行辕,忽必烈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他面色沉重,显得忧心忡忡,他不时地向桌上望去,在那里放着一支火铳和一枚未爆的炮弹,这是兀良合台从大名府带回来,在那里,他的军队遭遇了山东振威军,最后吃了大亏,五万兵马只剩二万骑逃回。


    并不是伏击,完全就是正面交战,让自己军队损失惨重的,就是这一长一圆两件火器,这圆的和震天雷相仿,但射程及杀伤力都要远高于震天雷,还有那长的,射出的铁丸竟然四、五百步远,有它在,弓箭便无用武之地了,忽必烈叹了口气,最让他沮丧的是这两样东西居然无法仿制,看来,这山东的发展已经远远跑到自己前面了。


    敌人也有悍不畏死的骑兵,更有如此犀利的武器,这仗可怎么打啊!忽必烈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当年离开内乡前就应该杀进熊耳山剿灭李思业的,如此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他恨得直搓手,满脑子的灭金策略,此时一条也用不上,“难道只能硬碰硬不成!”他重重一拳砸在桌上,茶杯跳起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禀报王爷,耶律先生求见!”一名军士推门进来,正看见茶杯落地,脸上刷地吓得惨白。


    忽必烈微微一怔,下午才分手,怎么又来了?他斜睨桌上的两件火器,突然明白过来,耶律楚材一定也是为它而来。


    “请先生进来!”


    耶律楚材自投奔蒙哥,身体日益衰竭,甚至已不能骑马,这些年来,他并不任实职,一直充作忽必烈的首席幕僚,协助其处理军国政务,他也是刚刚得知大名府战役的情况,他甚至走访了一些亲历战斗的战士,了解每一个战斗细节,最后他得出的结论却是让自己也大吃一惊,若此时和李思业决战,他们将惨败无疑,而今之计,只有争得一点时间,让他们努力缩短和振威军的差距。


    “议和?”忽必烈蓦然转过身来,逼视着耶律楚材,“先生竟是让我和那李思业议和?”


    “王爷的意思呢?”耶律楚材不露声色问道。


    “自然是要争取最大的利益。”忽必烈愤然道:“我损兵折将,所得银粮不够果腹,只得这区区十数州,便要我止步不前,和那李思业握手言欢,真不知军师是怎么想的,我不赞成!”


    耶律楚材淡淡一笑又问道:“那王爷可有把握一战击溃振威军?”


    “这—”忽必烈又瞥一眼桌上的火器,顿时语塞。


    “王爷,所谓审时度势,直到这次大名府之战,我才突然惊觉,我们两线出兵犯了轻敌的大忌,全仗王爷用兵如神,我们才一举击溃武仙军,取得战略上的主动,但山东无论在财力、兵力、火器都要超过我们,我们虽士气正旺,战力高强,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兵源又不足,时间长了,敌涨我消,这仗早晚会败。”


    说到这,耶律楚材叹了口气又道:“若大汗不攻四川,我倒可说服宋国与我们共同灭金,让那李思业首尾难顾,可如今与和宋国交恶,只得另想他途,所以我便想到和李思业议和,我们按兵不动,让大汗全力取四川,等拿下四川,大汗再效仿先王,从南迂回进攻邓州,我们从洛阳发兵,那时就算李思业再有三头六臂,也难抵两面夹攻,王爷,这是上策,请王爷采纳。”


    “那火器呢?短短时间我们能赶得上吗?”


    “上兵伐谋,敌人既然有了压倒性的优势,我们就要想尽一切办法迎头赶上,甚至不惜手段!”


    “先生的意思是?”


    耶律楚材点点头,他的意思就是偷也要偷来,必须尽快派间谍去山东。


    忽必烈颓然坐下,其实他心中已经有议和之念,只是怕挫了士气,才迟迟下不了决心,他听耶律楚材之言,竟和自己想到一起,便叹口气道:“那先生以为李思业肯议和吗?”


    “不妨,此人也是有雄才之人,你当他出兵援金当真是救金国吗?不过是个借口,他的真实目的还是和我们一样,问鼎中原,只不过做了婊子又想立牌坊罢了,他当务之急是要巩固既得成果,与我们作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我们再点把火,这议和之势便已形成,届时我们再派一能言之人,说服他,便大事可济。”


    “先生所说点把火,我愿闻其详!”


    耶律楚材笑笑道:“这把火还是落在宋国身上,镇守襄阳的是大将杜杲,若我们派人说他,请他与我们共同出兵夹击金国,有了后顾之忧,李思业能不议和吗?”


    “不妥!”忽必烈突然听出了问题:“一则没有宋国朝廷的旨意,那杜杲肯出兵吗?再者,他也不是傻子,我们不动,他焉肯单独进攻金国。”


    耶律楚材哈哈一笑:“宋国皇帝刚死,朝廷还没有这个能力控制这些封疆大吏,再说我又何需他真的出兵,只要他调动军队,云集边境,这后危之势便已形成,就算不打,李思业也有了后顾之忧,我这把火就已经点起。”


    耶律楚材突然又诡秘一笑道:“那杜杲与宋国权相丁大全不和已久,丁大全若抓住他这个把柄,岂会轻易饶他,若杜杲除去,我们将来进攻宋国之路又少了一条拦路恶犬,这岂不是好事?”


    “妙!妙!”忽必烈抚掌大笑:“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一切都在先生的掌控之中,最好把那孟拱也想法除去,那就一帆坦途了。”


    “放心!孟拱也活不了多久了,他本来就是赵昀用来钳制丁大全的,以那丁大全的心胸怎会容忍他这根哽中鱼刺!”耶律楚材阴阴地笑道,四川之战,无论胜负,丁大全必定都会向孟拱下手。


    他突然又想起一事,急对忽必烈道:“这次和李思业议和,还是臣亲自去的好。”


    “不可!”忽必烈大惊,“先生是本王的军师,若有闪失,我何以取得天下?再者先生的体质,委实让本王放心不下。”


    耶律楚材心下感动,徐徐道:“此事非我去不可,王爷请放心,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李思业是不会杀臣的,就算他有心,元好问也会阻止,再者—”耶律楚材突然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回头笑道:“我是他的故人,我有他家的传家之宝,有礼前往,他怎么好打送礼之人。”


    ※※※


    大名府一战,振威军损失六千多人,这是振威军历史上最惨重的一次,而是还是宝贵的水军,他的一个疏忽,发给晁雄南下的命令晚了刘整二天,便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李思业心情沉重之极,一连几天茶饭不思,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又被转移,斥候来报,襄阳方面的宋军出现异动,有大规模集结的态势,这是准备去援助四川还是想趁火打劫,不得而知,不过振威军已经高度戒备起来,又将驻防徐州的王恩茂军也调到许州,命王恩茂任许州团练使。


    这日,元好问为山东弘文馆第一批毕业生安置之事找到了李思业,弘文馆是山东的高等官学,也是李思业以后争夺天下建立的人才储备库,易进难出,若想顺利毕业,必须要经历两道坎,一是每年的基层实践,必须拿到三次乙等以上考评,二则是毕业考试,其难度甚至超过了科举,这第一次的毕业考试,题目便是治县,在山东、辽东、徐淮各开出五个县,问十年之内如何将它治理成望县,给半年时间,学生可任选一县,要求二十万字以上,闭门造车是不行的,学生必须到实地去写。这两道坎的结果,使得当初三千多人第一批学生,只有不到五百人能顺利毕业,其余的只能继续深造。


    “主公,我的意思是以提拔的形式,将山东各州的同知提到金国来做州刺史,不够就破格提拔一批优秀的县令,再将一些老练的县丞或县尉调到金国来做知县,而将这第一批毕业生都先放到山东或辽东锻炼几年,若直接让他们到金国来,一是嫩了些,镇不住人,二则是他们治理能力也差,恐胜任不了金国的凋敝,主公看这样如何?”


    这金国内乱初平后,各州县竟有六成以上的职位空缺,或死或逃,出现了治理的真空局面,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抢占这些基层位置,最好是将所有的金国地方官吏都从山东调来。


    李思业沉思片刻,点点头道:“裕之的想法和我一样,我也担心这帮毛头小子冲劲有余而沉稳不足,最后斗不过人家,就按裕之说的办,只是咱们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了,这样,开一次科举,和咱们山东一样,只考诗评和策论,优者也可授官,不过—”


    李思业突然又笑笑道:“不过这批新科进士的官要授到山东去!”


    元好问抚掌大笑:“主公偷梁换柱之计果然是高明!”


    这时,一名亲兵跑进来禀报道:“禀报大将军,城外来了一队蒙古使者,要见大将军,为首之人说是大将军的故人!”


    “故人?”李思业一愣,难道是八刺不成,他回头问元好问道:“裕之,你看我们是见还是不见。”


    “见!他们所来,必有大事。”


    第十一章


    议和(二)


    “李相公,别来无恙否?”


    耶律楚材从马车上下来,老远便向出大门相迎的李思业拱手笑道。


    李思业确实与耶律楚材见过一面,不过那还是很多年前,他作为一普通商人毒死窝阔台时,见过耶律楚材,事隔多年,早已忘记,只有个依稀的印象,似乎此人在哪里见过?


    “使者大人,实在抱歉,我只觉你面善,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


    耶律楚材却不以为意,淡淡笑道:“我便是耶律楚材,李相公可想起来?”


    李思业蓦地想起,在窝阔台大帐里所见的验酒之人,可不就是他吗?但耶律楚材是历史名人,就算没见过,对他却有一分景仰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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