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高月
    王文统急躬身施礼道:“小女不久前出嫁,婿便是这市舶监的李檀,下官来此,一方面看看莱州的工场,另一方面则看看小女,公私兼顾。”


    “原来是这样,恭喜王司马得佳婿!”李思业想起当初王文统力保李檀,原来他们竟早有婚约,心中微微有些异样,不过又想起王文统的才能,便把此事轻轻搁在一边,笑道:“正巧!我从琉求带些土产来,送一些给你,全当是我的贺礼。”


    “谢总管大人心意,不过小女成婚时,明珠公主亲来祝贺,已经送过厚礼!属下倒不敢要双份了。”


    “无妨!这些土产没有什么价值,只图个新鲜。”回头吩咐亲兵道:“我带回来的东西,给王大人送一些去。”


    王文统称谢,又突然想到一事,急道:“半月前,皇上派户部侍郎张天纲来益都,有急事求见总管大人,现在还在益都等候,不肯回去。”


    李思业见他欲言又止,显然有话要说。便点点头,命将马车驶来,又给王文统使个眼色,王文统会意,也登上了马车。


    关好车门后,李思业方急问道:“出了什么事?”


    “回禀大人,金国实在揭不开锅了。”


    自中都之战后,金国的财政出现严重的赤字,国库已空,为平衡预算,朝廷三次加税,使本来就压得喘不过气的金国农民更加不堪重负,所有的钱粮都被官府抢走,加上今年中原出现蝗灾,粮食全面歉收,到年底时,不少地方竟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象,跑得快的,都逃到山东,慢一点的,却被官府牢牢控制住,为了活命,不少人都卖身到当地女真人田庄,使得金国少之又少的自耕农再次大量流失,税源几近枯竭。完颜守绪日夜操劳煎熬,终于挺不住,病倒了,不得已,完颜守绪接受左相李蹊的建议,命户部侍郎张天纲为钦差大臣,来山东向女婿求援。


    “这倒有些难办?”李思业暗暗寻思道,他刚刚把陈米卖给了北蒙,尚不知山东的存粮还有多少,但不管怎么说,先回去和元好问商量商量。


    ※※※


    “主公去琉求期间,我们军机处已经会商过此事。”元好问欠身答道,相别不到一个月,他倒长胖了一些,李思业知道他定有了腹案,也不急问,反倒坐下来细品他的好茶。


    元好问见状,笑笑道:“我们山东官仓的存粮还有五十万石,下月琉求的粮食还能送三十万石过来,再加上从百姓手上收一点,最后可有一百万石的存粮,这次皇上求援倒问题不大,可我却担心以后,若开了这个口子,每年都会来要,久了反倒成了制度。”


    “那大家的意见呢?”


    “我们会商的结果,反正要送,就索性和朝廷签个协议,定成例制,但也不能白送,须让它拿东西来换。”


    李思业闻言点点头道:“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考虑过,中都路迁安县的铁矿品位不错,能炼出我所需精铁,不妨和金国交换矿源。”


    元好问也笑道:“我们想的是让朝廷解除流民限制令,不过这项要求不高,正好拿主公的铁矿添上。”


    “也好,人也是我们急需的,那张天纲现在住在哪里?”


    “我安排他住在迎宾馆内!”


    “恩!如此甚好,他好歹是钦差,又是我旧识,不要怠慢他了,明日一早,你还有军机处其它几位阁僚一齐和我去会会他。”


    李思业刚要出门,突然又想到一事,回头吩咐道:“你去给那张天纲打个招呼,让他想个台阶,我可不想跪接圣旨!”


    元好问望着李思业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这个主公已经俨然和皇上平起平坐了。”


    李思业回到家,却见赵菡挺个大肚子蹒跚来迎,李思业急忙扶住她埋怨道:“这么大的肚子,还不在屋里歇着,闪了身子怎么办?”


    “趁现在走得动,来接接夫君,再晚些时候,我恐怕就和秋宜一样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李思业一惊:“她怎么啦?”


    “她肚子太大,喜婆说她可能是孪生。”赵菡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容光,低声在丈夫耳边道:“我可能是儿子,喜婆说可能性极大,这两天小家伙动得厉害,恐怕是要生了。”


    “那你更要休息,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的宝贝,要紧的是你们都平安,我要去看看秋宜,你先回房歇着,我等会儿再来!”赵菡却嫣然一笑,轻轻挽起丈夫的手,一起向内院走去。


    李思业的三个妻子都各有独院,李秋宜的院子在赵菡的左面,虽然在李思业眼里,三人的地位其实都是一样,但在翻修旧宅时,工匠却有意无意地将李秋宜和完颜明珠的花墙都矮了赵菡三尺,所用琉璃瓦的颜色也不同,李思业知道这必是柴焕下令动的手脚,也懒得管他,好在两人都有自知之明,大家才相安无事。


    还没到门口,十几个丫鬟婆子早已嚷开来:“老爷回来了!”


    就连李秋宜最心爱的虎皮绿鹦鹉也学着主人的口气喜道:“是思业吗?是思业吗?”


    李思业笑骂道:“你这扁毛畜生,倒没大没小。”两个丫鬟忍住笑,跑来将它拎到了别处。


    进了门,却见李秋宜躺在床上,笑吟吟地望着他,上下打量一下道:“菡姊,你看这家伙,去琉求不到一月,都晒成石炭了!”


    赵菡走得乏了,先寻一张椅子坐下,喘几口气才道:“晒成什么样子倒没事,我就怕他新年前赶不回来。”


    一句话提醒了李思业,再过半个月,可不就是新年么?家里好象还没有什么动静,他急忙回头寻了一圈问道:“明珠呢?怎不见她,这新年可须她来张罗。”


    赵菡道:“她一早就去孤儿院了,听说又来了一批金国的孤儿,她要赶去安置他们,我刚刚已差人去找她了,知道夫君回来,她定跑得比兔子还快!”


    李思业心中微微有些歉然,他当然明白完颜明珠为何如此关心那些孤儿,其他两人都快生了,惟独她却没有半点动静,说到底是自己平时有些冷落她的缘故,总把她和金国皇帝联系起来,暗暗防着她,而她却毫无怨言,从不摆公主架子。想到这李思业暗叹一声,自己确实是有些过分了。似乎感到妻子的眼光,他扭头看看赵菡,却见她缓缓地摇摇头,仿佛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那意思是说:“你确实待她薄了。”


    李思业急命人将琉求带来的土产拿进屋来,并给她们讲自己去琉求的经过,说到大海日出的壮丽,二人眼中都露出欣然向往的神色,李思业大笑道:“等孩子大一点,我带全家出海,去逛他一大圈!”


    “那我呢?”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李思业急回头,却是完颜明珠站在门口,微微喘气,眼中却流露出无尽的喜悦,望着她的眼睛,李思业心中一热,两步上前,拉住她的手,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赵菡和李秋宜对望一眼,赵菡笑道:“我们姊妹还有些体己话要说,你们两口子去别处亲热吧!”


    第三十六章


    金国来使(下)


    李思业拉着完颜明珠进了她的房间,喝退婢女,去琉求近一个月,他倒有些憋坏了,是下,完颜明珠半推半就,屋内春色流溢,这夫妻之事,实不足与外人道。


    良久,完颜明珠穿好衣服起身补妆,李思业则懒懒躺在床上,只看着妻子忙碌。


    完颜明珠回看他一眼,急道:“你还不赶快穿了衣服,这大白天的,关了门,让下人怎么看我们。”


    “谁敢嚼舌头,我把他赶出府去!”话虽这么说,李思业还是起身穿了衣服,过去把门打开。


    天空格外晴朗,寒冷的空气却十分新鲜,李思业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他突然想起新年将到,便笑道:“再过半个月就是新年了,今年赵菡身子不便,就由你来主持吧!”


    “我知道!等这批孩子安置好了,我便忙新年的事。”


    李思业这才想起完颜明珠在孤儿院还任有一职,这孤儿院是在纺织工场童工事件后成立的,由礼部司管理,专门收十四岁以下的男女童,平日里读书识字,待十四岁后便进百工堂学习,掌握一技之长,成年后也能养活自己。成立几个月,已经收了各地解救出来的童工孤儿、流浪儿二千多人,完颜明珠便是这所孤儿院的名誉院长。


    “孤儿院可有什么困难?”自从孤儿院成立后,自己好象从来没去看过。


    完颜明珠已经补好了妆,又细细地检查了衣服,那李秋宜最是眼尖,若被她看出端倪,真要被她笑死了,见丈夫问孤儿院的事,想想答便道:“我想这些孩子早早失去父母,着实可怜,年龄大一些的还好,可年幼不更事的,最好还是让人领养的好,我提过几次,可礼部司的人都说是你定的规矩,不肯采纳我的建议。”


    李思业笑笑道:“我原是怕他们受虐待,被一些黑心人再弄去做童工,所以才一刀切,想我山东的财力,养活他们绝不成问题,不过你这一说,倒可以变通,这样,女童绝不准人领养,只一些年幼的男童可以让人领去做儿子,但也需地保盯着,一旦有异变,立即收回。你看这样可好?”


    “这样最好!”完颜明珠笑逐颜开,今天从金国解救出一批不足两岁的‘肉粮’,让她十分苦恼,如果能被人领养,真是为他父皇积了功德。想到父亲,她又难受起来,听说父亲病重,她极想回去看看,可又怕丈夫不准,她心里自然明白山东和金国的微妙关系。


    犹豫再三,亲情占据了上风,她叹口气对丈夫说道:“父皇病重,我想回去探望,夫君可准许?”


    “这是人之常情,我怎能不准,明日我就派晁虎领一千铁骑兵护送你去南京,还有,你父皇其实是急病出来的,你先带三万粮食救救急,其他大批粮食,等我和张天纲谈妥后自然会送来。”


    完颜明珠一惊,“你还有条件么?”


    “我也只是想解救那些快饿死的金国百姓,无他。”李思业淡淡道。


    完颜明珠知道丈夫所想决不是那么简单,可又无可奈何,她身份特殊,这军国大事她是从不过问的,否则早晚会被丈夫所厌弃。


    “那我去给菡姊说一声。”起身黯然而去,背影落寞,显得忧心忡忡。


    李思业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中却泛出些温柔之意。


    ※※※


    张天纲在益都呆了近半个月,亲眼目睹了山东的生机勃勃和飞速发展,上一次他来山东,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作为赈灾官员来挽救濒临死亡的百姓,可如今历史却开了个残酷的玩笑,他竟来山东求粮。


    起初,他心中不满,对山东甚至还有些怨气,同是一片蓝天下,上苍竟何其不公,但直到十几天前,他访问了一户普通的农家,才让他慢慢改变了观点。


    这一户是前年从南京路逃来的汉族农民,全家六口人,一老母,二子一女,租种官府的三十亩地,只要种满五年,这土地就归自己所有,这户人家除长子跟随父母在田间劳作外,次子和女儿都进了工场,他们有多少钱张天纲不知,但两间仓廪,竟厚厚实实地都堆满了谷麦,有近百石,最让他惊讶的是税赋,全家连租子、田税加在一起不超过收入的二成,若遇灾年还可减免,这和金国近八成被拿走简直是地狱和天堂的差别。


    在这里任户部侍郎,可真是一件美差,哪象自己,每天拆东墙补西墙,甚至无墙可拆,每日都急得焦头烂额,羡慕之余,张天纲又生出些非分之想,若自己来投,李思业可重用自己么?为了更深的了解山东,这些天来,张天纲又去了工场、店铺、走访了大量基层百姓,在山东,每个人只要勤劳,都能过上不错日子,这里没有土地兼并、严格的土地法限制了每户土地的上限,大量的土地都掌握在官府手中,这恰恰是金国最严重的问题,由点到线、由线到面的深入了解,张天纲深深地被震撼了,他敏感地意识到,山东已经对金国产生了严重的威胁,将来总有一天它必然会取代金国。


    这几日所思所想都是这个问题,张天纲坐立不安,竟无心去询问李思业是否回来,这一日,张天纲坐在窗前,疾书他的山东见闻,突然见驿使跑进院来,一见到他,便急喊道:“快!总管大人来了。”


    张天纲一惊,赶紧将草稿收起,李思业早笑呵呵走进院来:“张大人别来无恙否?”


    “不敢!不敢!驸马是几时回来的?”张天纲急出门迎接。


    “我昨日方回,先私后公,故今天才来。”李思业笑笑答道,又看了看这院子里外问道:“如何,张大人在山东可住得习惯,若谁得罪你,可告诉我,我定重重责罚。”


    “甚好!这段时间,我到处去走了一圈,驸马将山东治理得如此富裕,真让人羡慕啊!”他见后面还跟着元好问几人,知道今天是为公事而来,急将一众人请进屋内,自有手下上了茶。


    李思业也不客气,径直坐下喝了口茶,这才答道:“金国其实也不穷,财富不会凭空消失,只是一人乐而万人哭罢了,我在山东做的,就是反其道行之,把财富平均分给了百姓。”


    “唉!驸马说到了点子上,这金国的问题可不就是贫富不均吗?”张天纲摇了摇头,他心中黯然,突然又想起一事,便道:“驸马可知,我们金国要迁都了,重回中都?”


    李思业一怔,随即大喜,他把中都还给金国,不就是希望他们迁都吗?等了快一年,却不见动静,便以为自己打错了算盘,不料却在最想不到的时候,事情突然便有了进展。


    “为何?南京的人口要比中都多得多,皇上怎么会突然想到回中都?”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皇上也没办法,现在朝廷里是女真人占了上风,他们都要求回中都,离祖地近一些,皇上为从他们手中搞到些钱粮度过难关,只好答应他们,我们这些汉官怎么反对都没用。”提到钱粮,张天纲突然想到此行的使命,急取出一卷黄绫,他得元好问事先提醒,也不敢开案宣读,直接塞给了李思业道:“这是皇上给你的圣旨,你自己看吧!”


    李思业早知道里面的内容,也不打开,直接收了,话题一转,直奔今天的主题:“想必元大人也把我的想法告诉张大人了,如何,可能回复于我?”


    张天纲见他问得直接,便也不客气,开诚布公地答复道:“放开流民限制令这个问题不大,本来就是暂时的,我现在就可以同意,但迁安县铁矿之事,我还好禀报皇上,但我估计也不成问题,只是驸马需找个理由。”


    “理由么?”李思业想了想突然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蒙古人早晚会和我们一战,不抓紧准备怎么行,兵器、铠甲都需要大量的铁,而山东铁矿却不多,为保卫我金国的疆土,所以才想和朝廷互补余缺,这样说,张大人看可好?”


    “好一个互补余缺,给足了皇上面子,他一定会答应,只是其他的措词需再斟酌一番。”


    “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元好问插口道:“只要皇上答应,我们马上将粮食装船发运,四十万石,一升也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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