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高月
这时一名军官纵马赶上,一刀便从后面将李焕劈死在地,李思业看得双目尽赤,他大喊一声向那军官扑去,还没近前就觉头上一阵剧痛,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思业慢慢的醒来,只觉头疼欲裂,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周围好象还躺着不少人,他刚要坐起来,背上便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李思业不由伸手向后背摸去,离他不远处的墙角坐着一个老者,他见李思业不太明白便忍不住对他说道:“别摸了,孩子,那是他们给你烙的奴隶印记,过几日就会结疤的。”
“什么!我是奴隶了?”李思业失声叫道。
“唉!不死已经大幸,认命吧!我们宋人的命就是这样低贱。孩子,你的家人呢?”
“我爹爹被金兵杀死了,母亲和姊姊不见踪影。”
“没有见到尸首就是被掳走了,她们那样的小脚还能跑到哪里去!”
李思业突然悲从中来,他再也忍不住,伏地痛哭起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
第二章
奴隶生涯
金朝的临洮府是一个拥有二十万人口的大城,金朝西部边境的重镇,这里虽各族混居,但此时女真、汉已经难以分清,俨然和宋国无异。临洮府城西有一个军方的奴隶市场,专门贩卖军队从各地掳来的奴隶,前两天已经有过几批大的奴隶贩卖,还有一些剩下的老弱奴隶今天要拍卖出去,主持拍卖的是一名黑脸军人,是军中负责后勤的小官。拍卖现场一共搭有两个木台子,用粗绳围着,其中东面一个是贩卖女奴的台子,下面围着三、四十名买家或看客,台上站有五、六名宋朝年轻女子等待拍卖,西面台上则专门拍卖男子,年轻的早就卖掉,只剩下一名骨瘦如材的少年和三名年迈的老人奄奄待毙。
这名少年正是李思业,一个多月的奴隶生活让他受尽了折磨,一同被抓来的四十多人已经死了大半,剩下的十几人被送来临洮拍卖,李思业被粗索捆着手脚蜷伏在一个角落里,两眼无神地看着对面女子的拍卖。突然,李思业发现在拍卖的女子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容,细看之下,竟是孙小姐,她身上衣服已被撕坏多处,露出大片晶莹洁白的肌肤,只见她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是死亡的眼神。孙小姐!李思业心中一声大喊,他立刻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对面的拍卖。
“这名女子细皮嫩肉,军中弟兄用了都叫好,现在卖二十贯,可有人要?”
李思业闻言如被雷击,早已麻木的心突然一阵剧痛,如刀剜般的苦楚,强烈的愤恨让他想仰天狂喊,但苦于口中被堵而无法出声,旁边看守之人发现了李思业的异样,抬手一鞭狠狠抽去,几乎将李思业痛晕过去。
“混帐!你找死吗?”
怒骂声引起了东面看台下的注意,一名约四十几岁面色焦黄的瘸子诧异的看了几眼李思业,这才慢慢转过脸来,旁边的一名汉子对他调侃道:
“刘二,你正好也没有老婆,就把这个宋朝女子买回去暖被窝吧!”
“哼!你看那女子分明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我可供不起,我来是想买个能干活的人。”
正说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驶了过来,下来一名白胖的中年男子。
“你看,翠花楼的人来了,他们才是真正的买家。”
看台下的人群不由让出一条路来,那中年男子走上前来仔细打量了这几个女子,一指那孙小姐问道:
“她卖多少钱?”
那军人笑着说道:
“阎王愁的眼光果然毒,这名女子皮肤白嫩、非常标致,一口价二十贯。”
那姓阎的男子冷笑着说道:“若是未开苞的女子,五十贯我也出,可她已经被你们糟蹋成这样,我最多只出十贯,你卖不卖?”
“阎王愁,你还价也太狠了,这名女子最少也能为你们赚二百贯,二十贯你也有十倍之利啊!”
“我最多出十贯,你不卖我就到别处去,反正宋朝奴隶到处都有的买!”说完他转身要走。
“那就十五贯,我再送你一个。”
“好!成交!”
名叫阎王愁的中年男子去后面办了交割手续后,把孙小姐和另外一名女子一把推上车便扬长而去,这时看台下的人也渐渐散去,那名面色焦黄的瘸子慢慢走到西边看台,伸手掏掉李思业口中的破布,掰开他的牙齿看了看,便向看守问道:“多少钱?”
黑脸军官走过来答道:“这几个人都是挑剩下的,光耗粮食也没什么用,你要的话就二贯钱就可以带走。”
瘸子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两贯会子放到军官的手上。
“我买了!”
※※※
“你虽然是我买回来的奴隶,但我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你只要别忘记自己身份就行了,以后你就叫我师傅,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哪里人?”
“李思业,十四岁,利州西路岷县人。”
“李思业,读书人的名字,以后我就叫你李子,我是个打铁的,大家都叫我刘二,打铁可是个苦活,你先从打杂做起吧!记住了,我最恨人偷懒。”
刘二是个汉人,祖居临洮府,他在城东开了一个铁匠铺,先后一共收过两个徒弟,大徒弟前年从军去了,现在还有个二徒弟,因实在人手忙不过来,他便来奴隶市场看看能不能买到个便宜货,他见李思业虽然年少,但身架子颇大,只要再过两年就能成为一个好帮手,便把他买了回来。
“到了,这里便是我的铺子。”刘二指着一个两层楼的木屋说道。
“你师兄性子烈,平时少惹他。”
“是!”
李思业随刘二刚走到门口,里面突然跑出一名黑壮的年轻汉子,约二十几岁,他看了看李思业便大声嚷道:“师傅,这小子象个娘们似的,顶个屁用啊!”
“少放屁了!李子,这就是你雷师兄。”
“呸!一个南朝贱民也配叫我师兄。”说完不理李思业转身便走了。
刘二指着大门旁边的一片席子说道:“夜里你就睡在这里看屋,等一会我会拿床旧褥子给你,那边还有碗剩饭你去吃了,从明天起你负责做饭、打杂和收拾屋子,过段时间我再教你打铁。”
当夜李思业躺在这个陌生的屋子里,这是他两个月来第一次躺实,两个月的屈辱生活仿佛是一场恶梦,可身上的累累伤痕却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少年时自己做过比尔·盖茨的梦,想象着自己将来也能创立自己的王国,可毕业时找工作的艰辛和买房的血泪,让他终于明白,自己在茫茫的人海中,何其渺小。命运之神却突然把他抛到宋朝,他又能做什么呢?能改变历史吗?可是他连一个弱女子的命运都不能改变。
李思业突然感到一丝讽刺,他叹了口气。
“算了,忘记过去吧!就当自己是真的转世到了宋朝。”
他细细地摸索着自己身上的伤痕,突然,当他触到腿上的一处伤痕时,心中感到一阵哀伤,那是爹爹打的!李思业仿佛又看到爹爹临死前的呼喊:“小业,快跑!快跑!”
虽然自己的父亲早已过逝,可是他怎能不承认李焕十年来的养育之恩,为支撑家道而过早斑白的鬓发,还有他从不肯弯曲的脊梁。
“爹爹!”他低低地叫了一声,泪水狂涌而出。
“爹爹!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在不知不觉中满脸泪水的他拥着一床破褥子沉沉的睡去,在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新买的房子中,嘉嘉已经上班去了,厨房的桌上放有馒头和粥,突然饭桌上的粥全部变成了血,大碗里盛着蔡大婶的人头。
李思业猛地从梦中惊醒,这一个月来他几乎天天都做此梦,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脸色有点湿,下雨了吗?不会!这是在屋里,李思业用手指沾了一点头上的水放在唇边,一股腥臭扑鼻而来,是尿!
李思业腾地坐了起来,黑暗中他隐约看见不远处站有一人,仿佛一双野兽般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感深深地刺痛了李思业,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来将头上的尿液拭去。
“砰!”地一声,雷黑子一拳重重地砸在李思业的脸上,李思业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小子,你以为不说话我就算了吗?给你喝尿已经不错了,要是大师兄在非操得你三天下不了地,可惜老子不好这个调调!怎么!还想挨打?”他见李思业正艰难的爬起来,上去又一脚将李思业踹到一丈之外,头正撞到一个锄头的边上,顿时鲜血直流。
“好了!”刘二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他喝住了正要扑上去的雷黑子,对李思业说道:“天也快亮了,你去烧火,等会儿把门开了。”
说完给了雷黑子后脑勺一巴掌道:“把他打死了你赔老子钱啊!”
今天上午铁铺的生意比较清淡,只有几个人拿着几张破损的犁或锄来修理,雷黑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店里只有刘二在慢慢的做着活计,李思业则在一旁收拾着打好的铁具。
突然雷黑子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师傅,能不能先支我两吊钱,听说翠花楼新来了两个宋朝娘们,皮肤那个白嫩啊!”
“前天才给了你两吊钱,你早晚会死在女人肚皮上!”刘二一边骂一边从怀里取出两吊钱,雷黑子一把抢过便跑得无影无踪,李思业一旁听了心如刀绞,他当然知道雷黑子说的是谁,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里滚落下来,刘二在一旁诧异地看着他,片刻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一口气,转身上楼去了。
雷黑子直到天快黑时才哼着小调从外面归来,刘二一见便沉着脸问道:
“怎么才回来?”
“师傅你给我钱少,只排到第五十八号,宋朝娘们真的不错,哪象这里的老娘们个个粗脸黑皮的,师傅,你也去试试吧!”
李思业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怒喝道:“你也是汉人,怎么能这样残忍地糟蹋自己的姐妹!”
雷黑子一怔,不怒反笑道:“老子早上那样羞辱你都不说话,现在倒叫起来了,难道她是你的相好不成,对了,那女子听说也是从岷县来的。呵呵!要不要我把她的妙处说给你听听?”
“你这个王八蛋!”李思业随手抄起一把刀便向雷黑子扑去,刘二一把抓住他,反手一掌将他打倒在地,冷冷地说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李思业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雷黑子,雷黑子正要再羞辱一番这个宋朝少年,不知怎的,雷黑子和他似乎与年龄不相称的刻骨的目光一触,竟然有些心虚起来。
“雷黑,萧老爷的管家来催过几次了,你快把那两个车轮给送去。”
“娘的,老子明天还去,操死她!”雷黑子嘴里骂骂咧咧的扛着车轮去了。
一个时辰后,雷黑子方才回来,他进屋时却有点异样,瞥了李思业一眼,猛刨几口饭便上楼睡觉去了。
正当李思业关铺子门的时候,刘二慢慢走到他身后,过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我刚才听雷黑子说,那个女子跳楼死了,唉!命啊!”
“哐啷!”手中的门闩掉到地上,李思业一头扑进褥子里,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