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内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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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吹过。


    人困马乏的长生堂弟子正在休息，地上火堆的火焰，也渐渐熄灭，玉阳子仍旧低首打坐，刚才还站在身边的孟骥，此刻大概也到门徒那边去了。


    被正道重创之后，长生堂居然在这死泽中又遭遇了鬼王宗的部署，带头的却是四大护法之一的青龙。[]


    见长生堂如此狼狈，青龙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一阵拼杀下来，长生堂所余部署不过最初的十之三四，此时几乎油枯灯尽了。


    忽地，玉阳子猛然睁开双眼，目光凶狠，却又似乎竟然带着一丝畏惧，向四周望去。


    夜色深深，黑暗弥漫。


    他全身的肌肉忽地绷紧，然后，慢慢站了起来。


    唯一的一只手，抓紧了阴阳镜。


    风寒透骨，吹在他身体之上，仿佛冷到了心间。


    黑暗深处，渐渐响起了脚步声音。


    “啪、啪、啪……”


    微微的脚步声带着绝望的气息，第二次从静谧的夜晚中响起。


    玉阳子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绝望，突地大喝道：“畜生，给我滚出来！”


    这大喝声音，雄浑中却隐隐中气不足，但仍然在这沼泽上远远传荡开去，顿时将远处长生堂门人从睡梦中惊醒，惊叫声中，慌忙爬起，迅速汇聚到一起。


    玉阳子面色阴晴不定，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去，回首左右，忽地一怔，大声道：“孟骥呢，他到哪去了？”


    长生堂众人面面相觑，半晌竟无一人回答，显然都不知道。


    玉阳子气往上冲，脑中一阵眩晕，险些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


    便在这个时候，忽地黑暗中传来一个平和的男子声音，和声道：“玉阳子师叔，莫非你是要找这个人么？”


    “呜”的一声，从长生堂正前方黑暗里飞出一物，划过一道弧线，落在玉阳子和众长生堂门人面前，滚了几滚。


    旁边早有人打过火把，火光照亮下，突然惊呼，这竟是刚才还站在这里与众人说话的孟骥的首级。只见他双目圆睁，眼中却有惊骇神色，只怕是死不瞑目。


    玉阳子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从自己最后一个得力手下的首级上移了开去，盯着前方，冷冷道：“秦无炎？”


    一个年轻人慢慢走了出来，面色微微苍白，但面上却有温和的笑容，微笑道：“师叔果然眼光过人，小侄站在暗处，您竟然也能认得出来，佩服，佩服！”


    玉阳子面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冷然道：“算你狠，不过你们万毒门如此对待圣教同门，你那个老毒物师父，难道不怕死后被天煞明王打入地府么？”


    秦无炎呵呵一笑道：“我师父他老人家一心为了圣教统一的大业，阻止我圣教诸派互相残杀之苦，又怎么能算得上是罪业呢？”


    他忽地朗声道：“众位长生堂弟子，你们也看见了，今晚长生堂气数已尽，若识相的，便快快走到我们这边，还可留得性命。”


    随着他的话语，四周婆娑之声越来越大，近百名万毒门弟子从草丛中缓缓步出，将长生堂弟子团团围住。


    夜风轻拂，英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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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堂门众个个面面相觑，此时任谁也看了出来，再拼斗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条，先被正道重创、再被鬼王宗一阵痛打落水狗，此时万毒门又是百余精锐齐出，自己又是山穷水尽的时候，哪里还有生机。


    玉阳子心中喊糟，果然不过片刻，便有人大喊道：“我降了，我降了……”说着跑了出来，向秦无炎那里跑去。


    有人带了头，顿时众人耸动，片刻间几乎所有人都跑了出去，毕竟无人甘愿等死，玉阳子又惊又怒，连声喝止，但在这生死关头，谁还顾得上他，长生堂门人越跑越多，局面失控，已然无法制止。


    玉阳子怒气盈胸，目露凶光，大吼一声，跃到人群之中，随手一抓抓住一个长生堂门人，便要以杀立威，众人见状，一声呐喊，反而跑得更快了，只有手中那个倒霉鬼，吓得身子都软了下来。


    玉阳子面容狰狞，眼看着数百年长生堂基业毁于一旦，几乎气炸了胸，手上用力就要将那门人掐死，却见那人惊恐至极，几乎连哀号也发不出来了。


    玉阳子望着他，忽地又回头看看离开自己奔跑的门人，突然间心灰意懒，手上一松，那门人掉在了地上。


    那人拾了一条命回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开去，离这人越远越好。


    片刻后，场中竟然只剩下玉阳子孤零零的一个人。


    秦无炎目光流转，落在了他的身上。


    玉阳子眼中怨毒之色闪过，但面上漠然，片刻之后缓缓道：“如今我山穷水尽，长生堂之名，就到今日为止了。”


    秦无炎拊掌道：“师叔果然好眼力！”


    玉阳子身子一抖，他何等人物，今日却要受这些晚辈屈辱，实在是生不如死，但他居然也忍了下来，缓缓道：“既然我已无路可走，也罢，我也降了你们，凭我这一身道行，对你还算是有点用处吧？”


    秦无炎早料到会有此节，点点头道：“师叔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不过你造化通神，辈分又在小侄之上，若是让师叔活着，会让小侄好生为难啊。”


    玉阳子登时脸色惨白，强撑一口气，运起最后一分功力，阴阳镜在手中闪闪发光。


    秦无炎丝毫不惧，道：“师叔若是想活命倒是不难，不过要答应小侄两个条件才行。”


    “你说。”玉阳子脸上露出一丝生气。


    秦无炎道：“第一，师叔从今往后没有小侄的允许，切莫出现在人前才好。今后师叔一切行动，还请听从小侄安排。”


    玉阳子点点头道：“看来你门内也不太平，从今往后，我就护卫你一人。还有一件是什么事情。”


    秦无炎脸上笑意更盛，道：“第二嘛，还请师叔把这个吃了，今后小侄就不会再对师叔有任何怀疑了。”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颇为细致的玛瑙小瓶，抛了过去。


    玉阳子一把将其接住，打开瓶盖，脸色登时大变，惊呼道：“极乐化劫散！”


    秦无炎点点头道：“师叔好眼力。”


    玉阳子脸上阴晴不定，须知天下绝毒，人心最毒，万毒门各种毒物之中，以“心毒”最难练就，千百年来能成此道者不过寥寥数人。人心不同，心毒效力各不相同，三代之前曾有万毒门前辈以心毒之法练就“极乐化劫散”，服食此药后如中魔障，每隔一段时间非得施毒者亲自灌输真气方能活命，否则所受之痛苦，简直非人能承受，而且心中但有异动妄念，立刻便可被施毒者得知，无论相隔多远，都可立即施以无上酷刑。若是他自己当真服食此物，那今后只怕当真要成为秦无炎的奴仆了。


    他念头飞速转动，忽听秦无炎道：“师叔，小侄尚有要事，不知您想好了没有？”


    玉阳子脸色灰败，忽而又是一声长叹，打开那瓶盖，一昂首，将那瓶奇毒狠狠的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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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蓝光如利剑一般把厚重的瘴气之墙穿了个孔动，陆雪琪驾驭天琊神剑御空向前疾飞而去。


    在进入内泽之后，就算是像今天一样的大晴天，和煦阳光照下，往昔的阴晦之气也散了许多，不过就在她的周身数丈外，却有一片浓浓灰色，如雾一般的巨大瘴气，浩浩荡荡腾起，左右延伸，高难见顶，彼此纠结涌动，仿佛看不到边界。


    这里，便是世间最凶险地界之一的死泽内泽所在！


    不过还好，凭她的修为想要自保倒是绰绰有余的。


    独自处身在这片蛮荒凶险而陌生的地方，这天仙一般的人儿居然毫无恐惧之感。


    本来青云门和正道天音寺、焚香谷一众出色年轻高手，是一起进入内泽里的。但在穿越这道瘴气之墙的时候，先是事发突然，遇上了中间奇异的暴风眼，将众人冲的阵脚大乱，还不等他们稳定下来，瘴气之中突然又出现了一只巨大无比的怪兽，从他们中间穿过。


    因为瘴气遮目的缘故，谁都未能看清那怪物的模样，而那怪物似乎也只是路过，不曾做出伤害他们的动作，但那身躯实在过于庞大，众人虽然道行极高，但危急中各人惊惶飞开，加之又在瘴气风暴之中，竟然就这般失散了。


    接下来便是现在这副摸样了。


    这瘴气之墙极为厚实，只怕有五、六里地不止，飞了好久，也没有看到出口。


    “不知道小尘现在在哪里？”


    “或许他就在这瘴气的后面呢！”


    想到这里，天琊神剑蓝光登时大亮，陆雪琪速度登时又快了三分。


    又飞了好一会，天空突然一亮，陆雪琪回过神来，只见脚下一片无边无际的茂密森林，自己正落了下去。而天空低沉，暗云流动，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突破了那层厚的不可思议的瘴气，终于到了凶险无比的内泽之中。


    她在半空中稳住身形，缓缓落下，忽然转过头去，只见那道巨大无匹的瘴气之墙，依然如亘古以来就没有变化一般，耸立在那里，更不用说，不知自己一心念着的人儿此刻在哪里？


    “琪姐，你让我等了好久啊。”


    银铃般的笑声，忽然从身边大树上传了出来。陆雪琪猛的回头，却见到金瓶儿缓缓的飞出。


    她微微一怔，露出一丝欣喜，忽然又脸上微微发红。


    陆雪琪和金瓶儿虽然关系一向很好，但是对她和碧瑶这两个丫头，她似乎天生就有些无奈和害怕。


    话说这些年陆雪琪没少往水梦尘那里跑，每次都会被这两个魔教妖女调侃一番，金瓶儿面对恋人、姐妹性子十分大胆开放，自然没少“调戏”尚是完璧之身的陆雪琪，后者面子极薄，几次下来，弄得她都有些害怕这师弟的贴身丫鬟了。


    “小尘呢？没有和你在一起么？”陆雪琪眼神闪烁，向着四周看了看，问道。


    “他说有事要办，要我跟着你，再和他汇合，其实想想也对，我们女孩子家家，只有在一起的时候才不怕被坏人欺负。”


    金瓶儿飞到陆雪琪身边，如精灵似地绕着她转了一圈，忽然她在背后轻轻按住陆雪琪的双肩，在她耳边吹气道：“琪姐，你说我们是赶快赶路呢？还是稍微休息一会?”


    她笑声温柔，带着说不清楚的暧昧，听得陆雪琪耳根登时红透，心中微微嘟嚷起水梦尘来。


    内泽的另一端，水梦尘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轻轻的揉了揉鼻子，忽然坐了下来。


    而他身下，却是个巨大的异兽头颅。那异兽的身躯蜿蜒曲折，尽数趴伏于地，只怕百丈不止。


    正是十年前死灵渊的黑水玄蛇。


    此刻这不可一世的上古异兽却一声不吭，任由渺小的人类坐在它的头颅上，眼中透露着深深的无奈。


    水梦尘拍了拍那巨大的蛇头，道：“你这家伙，打又不敢打，干脆聊聊我的事、还有你的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