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闹闹不爱闹
    “森哥,久仰大名。”赵文业主动伸出手来向韩森打个招呼,然后又向会议室里其他两人开口问候:“刚哥、雄哥,好久不见。”


    四人当中,赵文业像是故意漏掉吕乐一半,从头到尾都没有向他多看一眼。


    蓝刚三人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局面,目光在吕乐和赵文业脸上打量。


    赵文业气定神闲,和几人打过招呼后自顾自拉开一张椅子,靠近蓝刚的位置坐下,然后状若懒散的将双脚翘在会议室的长桌上,身子朝后靠去,闭目假寐。


    吕乐嘴角抽搐几下,他是鹧鸪菜的女婿,义安公司龙头是他姑丈,就算最近如日中天的蓝刚在他面前也不敢这么嚣张,大家最多平起平坐。而赵文业比他足足小了十几岁,现在却摆出这副桀骜模样,这让颇好脸面的吕乐心中顿时窜起一团无名火。


    “哎呀!阿乐,别傻乎乎站在这里啦,刚才的酒令还没行完。来,继续!”会议室里的气氛凝固了几秒,颜雄快步走到吕乐身边,伸手拉了把吕乐。


    吕乐不悦的扭过脸来,瞪了颜雄一眼,颜雄丝毫不以为意,冲吕乐使个眼色,手上力气又增加几分,重重的拉了拉他。吕乐冷哼一声,这才顺从着被颜雄拉着,做回原来的位置。


    “阿业,叫你过来摆pose扮大佬呀?”蓝刚见颜雄说服了吕乐,用调侃的口吻招呼赵文业:“今日我们难得齐聚,来,饮杯酒先。”


    陆地警察需要经常饮酒应酬来巩固关系,但水警当中多是性格直爽的山东鲁警,从来不屑于玩这一套,几个月下来连赵文业都受到影响,渐渐和之前交好的陆警来往次数越来越少。


    不过蓝刚的面子赵文业还是要给的,否则今天他也不会特意过海来参加这次会议。


    赵文业坐直身子,在蓝刚眼神的示意下端起酒杯,颜雄也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吕乐,拉着吕乐端着酒杯笑呵呵站起身来,韩森跟着作陪,有些不合群的站在长桌最末尾的位置。


    空旷的会议厅中,五人共同举杯,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第五四五章


    一辆黑色日产丰田轿车平稳驶入湾仔活道口,塞·乍仑旺坐在车里,手捧一本英文书籍仔细阅读,开车的司机是他的手下乃仁。


    丰田汽车这个品牌早在三十年代就已经成立,但其原本只是丰田自动织布机公司旗下的一个小部门。二战过后,整个日本经济陷入低潮期,丰田自动织布机公司也不例外,1950年整整一年,丰田汽车部门一共只生产出五百辆卡车,入不敷出,公司管理层虽然从银行筹到一笔贷款,但仅仅只能缓解财务上暂时的危机,根本没有余力继续经营汽车部门。


    财务危机产生后,由于总公司一度传出要将丰田轿车这一部门撤除的消息,而实际上公司管理层也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不肯接受降薪和裁员的员工们得到消息后,自发组成工会,在日本街头举行了为期长达两个月罢工和游行,这才勉强维持了丰田汽车部门的继续运转。


    不过饶是如此,在当时的环境下,无论是谁都并不看好丰田汽车,认为其只是在苟延残喘,就连部门总裁丰田喜一郎也因此辞职,一时间整个部门都笼罩在即将失业的阴影当中。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短短几个月后,因为韩战的打响,美国军方打算从日本一次性订购五千多辆汽车,这笔订单也被时仍丰田自动织布机公司首席执行官,兼接管丰田汽车部门总裁的石田太三顺利签下,一举复苏了原本入不敷出的丰田汽车部门,使得这一汽车品牌在日本业界立刻成为交口相传的奇迹。


    塞·乍仑旺现在乘坐的这辆丰田牌轿车,是近藤公平所赠,因为日占过后,港人痛恨日本的同时,连带对日本的产品产生抵触心理,日产汽车在香港根本就没有销路,这辆轿车能顺利到港,还是近藤公平化了比轿车本身价格还贵的运费空运到香港来的。


    一辆丰田轿车的价格折合成港币大概是一千七百多块,不过这和近藤公平与塞·乍仑旺一起经营的大生意相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轿车靠近近藤公平开设的男子性病医院,乃仁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手捧书籍正专心致志阅读的塞·乍仑旺,慢慢减缓车速,最终将轿车停靠在医院门前,全程没有半分颠簸。


    “塞爸,到了。”乃仁等了片刻,见塞·乍仑旺没有动作,低声开口提醒。


    塞·乍仑旺用手指沾了点唾沫,翻过一篇书页,视线始终停留在书上,语气平静:“等。”


    乃仁点点头,回过头去端坐驾驶位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扫到医院玻璃门内,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日本女人往车子方向看了一眼,脚步匆匆往医院内部走去。


    塞·乍仑旺翻看着手中书籍,其中一段话似乎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的目光在上面停留良久,久久没有将书页翻篇。


    塞·乍仑旺用泰语将那一段文字缓缓读了出来:“日本人生性极其好斗而又非常温和;黩武而又爱美;倨傲自尊而又彬彬有礼;顽梗不化而又柔弱善变;驯服而又不愿受人摆布;忠贞而又易于叛变;勇敢而又怯懦;保守而又十分欢迎新的生活方式。他们十分介意别人对自己的行为的观察,但当别人对其劣迹毫无所知时,又会被罪恶感所征服。他们的军队受到彻底的训练,而又具有反抗性……”


    乃仁听完这段话,诧异回过头来。


    塞·乍仑旺向他微微一笑:“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虽然塞·乍仑旺已经用泰语将那段文字解释的很清楚,但乃仁毕竟从来没有念过书,就算听清楚塞·乍仑旺现在说的每段话,也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乃仁讪笑着挠挠头:“塞爸的意思是说,日本人很复杂,让我们多加小心?”


    塞·乍仑旺大笑几声:“也可以这么理解,我们这些苦命人远渡重洋,除了自己谁也信不过,尤其是性格矛盾和充满民族性的日本人。”


    乃仁不解:“既然是这样,塞爸您为什么还要和日本人联系,我们已经和台湾的国民党谈得清清楚楚,他们会从金三角给我们运货,烟土是高利润的生意,一点儿也不比假钞赚的少。”


    “因为烟土很快就会成为时代的淘汰物。”塞·乍仑旺想起那日与近藤公平的一番对话,语气有些唏嘘的感叹道。


    乃仁并不清楚塞·乍仑旺和近藤公平之间有关黄砒提炼的交易,他甚至连黄砒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乃仁曾经在泰国亲眼见过烟土上瘾的家伙们撕心裂肺的难过模样,他很难相信这种只让沾染上,就能榨干对方身上所有油水的东西,会成为时代的淘汰物。


    “你很快就知道了。”塞·乍仑旺目光慈祥的看着乃仁,将手中书籍合上,递到他面前:“这是一个美国人写的东西,把日本人的性格剖析的很清楚,我们现在跟日本人做生意,对他们了解的越多越好。仁,你也应该抽时间看看这本书。”


    乃仁伸出双手郑重其事地接过塞·乍仑旺递上的书籍,白底的油皮封面上,The Chrysanthemum and The Sword(菊与刀)几个黑体英文单词格外瞩目。


    “塞爸放心,我回去以后一定用心钻研这本书。”乃仁慎之又慎的将那本英文版菊与刀收起,向塞·乍仑旺做出承诺,暗中下定决心回去以后就让英文最好的汶仁一句一句给他讲解书里地意思,绝对不辜负塞爸的一番苦心。


    就在乃仁刚刚将书收起来的同时,医院玻璃大门从里面打开,近藤公平和派吞并肩走来,共同迎向门口停放的丰田轿车。


    坐在车里的塞·乍仑旺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绽放出和煦的笑容,迈步走下轿车,向近藤公平双手合十行礼。


    眼见塞·乍仑旺在近藤公平的陪同下,一步步向医院大门里走去,派吞和乃仁也并肩同行,跟上两人的步伐。


    前方,塞·乍仑旺和近藤公平相谈甚欢,身后,派吞和乃仁同样也在低声交谈。


    “吞,塞爸让你留在日本人这里,恐怕不止是为了假钞这点事情吧?”乃仁低声询问:“我刚才从塞爸的话里听出来,他似乎不想继续做烟土生意了?”


    派吞神秘的笑笑:“当然,烟土算什么,现在我们有更赚钱的东西。”


    在乃仁好奇的眼神中,派吞从怀中口袋里摸出一个油布包,打开后露出里面的白色粉末:“这个叫黄砒,只有日本人才有提炼技术,一公斤烟土里可以提炼出百分之七十的黄砒,成瘾性是烟土的十倍。”


    十倍?乃仁看着派吞手里那并不起眼的白色粉末,忍不住打个寒噤。


    他曾经亲眼见过烟瘾发作的人受到的苦难和折磨,但烟土成瘾好歹还能戒断,如果眼前这东西的成瘾性比烟土还高出十倍,那恐怕会成为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但是很快乃仁脸上就露出兴奋的笑容,今天早上的时候,他陪同塞·乍仑旺已经跟中环酒店的那位谭先生接触过,很快金三角就会有源源不断地烟土送到香港,到时候提炼出黄砒,香港所有的瘾君子都会成为他们的提款机。


    “塔尔巴在上,幸好我对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感兴趣,塞爸也不准我们去碰它。”乃仁双手合十,庆幸的感慨着。


    第五四六章


    反面


    金源俱乐部楼上会议室内,酒过三巡,吕乐重重的将酒杯拍在长桌上,借着酒劲站起身来,直面赵文业。


    “阿业!我知道你因为陈泰那件事,对我不满。”吕乐打个酒嗝,指着赵文业开口说道:“但是一码归一码,我九六也是受人所托,不得不做嘢,你表哥吩咐你做事你做不做?”


    赵文业斜睥吕乐,在水警总部身居高位的他,现在身上已经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质,即便对面站的是吕乐,赵文业依旧不卑不亢,语气中带着嘲弄:“我替我表哥做事,是情义,你替台湾人做事,是利益。不过我今天看在刚哥的脸面上,不跟你吵,你交汗巾青出来,我们还能继续谈下去。”


    两个人针锋相对,但谁也没有主动提及宋天耀和谭经纬两个人的名字,都心照不宣的用别称来代指。谭经纬一个台湾人来香港搅动风雨自然不必多说,宋天耀则是现在外面标价一千两百万高价暗花的头号人物,整个香港现在都对这两个名字讳莫如深,就连宋天耀的表弟赵文业也没有主动提及。


    一千两百万,足够买在场五人的命,也足够令他们为之疯狂,就算赵文业心向宋天耀,他也不能确保包括蓝刚在内的其他四人内心有没有其他想法,所以他只能尽量不提那三个字,以免局面变得尴尬。


    吕乐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摇摇头平静开口:“汗巾青这个朵(招牌)已经从香港消失,住在医院养伤的那个叫跛青,他替我做事变成残废,我现在把他交给你,以后我吕乐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混?”


    在场的人都知道,吕乐虽然不是江湖人,但无论在和字头还是潮州帮里,他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让他把自己的心腹小弟交出去,的确等于是在狠狠的打他的脸。


    所以听到赵文业提出这样的要求,颜雄和韩森都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唯有蓝刚不动声色,倒不是他不想表态,而是因为立场问题,没办法表态。


    蓝刚很清楚赵文业这个要求对吕乐来说十分过分,如果换一个人,他或许会开口劝解,但外面人都知道他蓝刚是被宋天耀一手捧红的,如果这时候帮吕乐相劝赵文业,他同样也会被冠上个二五仔的名头。


    而颜雄和韩森不同,韩森跟宋天耀没有半分交际,颜雄虽然之前靠着宋天耀上位,但现在却是太平绅士褚孝信的人,不久前在竖琴餐厅前,褚孝信当众与宋天耀翻脸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就算他站在宋天耀的对立面,外人也说不得什么。


    想到这里,颜雄那张明显发福的脸上露出笑容,用打圆场的口吻劝说赵文业:“阿业,吕探长说的没错,大家同穿一张皮,你让他这时候把跛青交出来,他很难做的……”


    “不好意思雄哥。”赵文业不等颜雄说完,直接开口打断,扯了扯身上的黑色西装:“我是水警制服的。”


    颜雄脸色变了几变,转过脸去看蓝刚,蓝刚恰到好处的错开眼神,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赵文业漫不经心的扣扣指甲,嘴里说道:“乐哥,一命换一命,你那个台湾来的朋友一定不够我表哥玩,交人吧。”


    吕乐两只手按在长桌桌沿上,因为用力过猛,手指骨节已经微微发白,沉声开口道:“够不够玩,等他们两个打过才知道,现在说这么多有鬼用?”


    “那就是没得谈喽?”赵文业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冲蓝刚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刚哥,你们今天要谈什么大事我不知道,我屋里还煲了红糖水,要回去看看火,走先。”


    蓝刚面色为难:“阿业……”


    赵文业摆摆手示意蓝刚不必再说下去,冲他笑道:“刚哥,我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也知道你现在不方便开口。不紧要,下次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我们两兄弟再坐在一起慢慢聊。”


    不顾吕乐黑成锅底一般的脸色,赵文业和他擦肩而过,走出几步后又站稳脚步:“现在上面人打得不可开交,我们下面人不如也玩一玩?今晚我会从鬼佬那里申请拘捕令,带人去医院拉汗巾青,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护住他。”


    吕乐眼角抽动几下,转过身来盯着赵文业,良久之后露出冷笑:“好啊!我等你!”


    赵文业嗤笑一声,迈步走出门外,将房门重重的摔上。


    屋子里沉默片刻,蓝刚、颜雄和韩森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在空旷的会议室中四处游走,似乎除了吕乐,会议室里到处都是新鲜有趣的玩意。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吕乐带来的一名军装警员站在门口:“乐哥……”


    正憋着一团怒火无处发泄的吕乐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脸上突然露出狰狞之色,挥手将桌上的酒杯扫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声若咆哮的冲手下那名军装警员骂道:“我扑你阿母!进门前不懂敲门的吗?明天自己收拾东西,滚去沙头角守水塘!”


    那名倒霉的军装警员被吕乐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整个人吓得呆立原地,半晌不敢动弹。


    “阿乐,不要为难做小的。”蓝刚轻轻咳嗽一声,打破僵局,转过头来冲门口那名军装警员笑笑:“乐哥跟你讲笑的,不用担心。讲,发生什么事?”


    那名军装警员显然被吓得不轻,说话都有些颤抖:“是,刚哥。汇丰银行一位大班刚刚去大馆报案,说银行最近收到了大批假钞,一哥让各个管区的探长马上去大馆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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