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今天的世界已经彻底改变了。今天家庭普遍规模更小，而儿童死亡率更低。包括中国和印度，儿童死亡率都已经大大地降低了。请看图表的左下角。这一部分几乎已经空了，没有国家在里面。再看更小家庭规模、更高儿童生存率的那一组，几乎所有的国家都在那里。85%的人口已经在被定义为发达国家的分组里面了。剩下有接近15%的人口在发达和发展中国家之间，而只有13个国家，包含6%的世界人口，仍然处在发展中国家那一组里面。然而这个世界虽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们的世界观却没有随之而变，至少在西方国家的人们的头脑中没有变化，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仍然还固执地相信着已经过时的对世界的理解。


    不只家庭人数和婴儿生存率发生了变化，在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


    几乎都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无论我们去研究人类的收入、旅游、民主、教育、健康，或者用电水平，所有的这些数据都会告诉我们同样的结论：这个曾经可以被清晰简单地一分为二的世界，今天已经不是如此了。在当今的世界，更多的人生活在中间地带，不再有一道鸿沟能够简单地划分西方国家与其他国家、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富国和穷


    国。所以我们不应当再继续使用那些一分为二的简单标签了。


    我的学生们都是专注且有全球观念的年轻人，他们希望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然而他们对这个世界基本事实的无知，使我感到非常震惊。我震惊于他们认为这个世界可以用“我们”和“他们”来划分，我震惊于听到他们说，“他们”永远不能像“我们”这样生活。他们怎么可以带着30年前老旧的世界观来认识今天的世界呢？


    1995年10月中的一个晚上，我在雨中骑车回家。我的手指冻得麻木了，但是我却感觉到，心里似乎有火在烧。我的计划确实奏效了。通过把数据展示给我的学生们，我能够证明给他们看，这个世界是不可以被


    一分为二的。我终于能够捕捉住他们的错误观念了。现在我感觉到一种紧迫感，我一定要把这一场战斗进行得更加深远。我希望我的数据能够变得更加清晰，那样才能使我帮助更多的人。用统一的、更令人信服的方式来证明他们的观念是错误的，那样才能帮助我打碎人们盲人摸象般的片面观念。


    然而20年后，当我在丹麦的哥本哈根一个著名的电视台接受采访的时候，我又见到了这种熟悉的一分为二的世界观，而且这种世界观又多过时了20个年头。在现场直播中，记者问我：“我们今天仍然可以看到在穷国和富国之间的巨大鸿沟啊。”


    我简单地回答：“你错了。”


    然后我又一次解释，贫穷的发展中国家现在几乎已经不存在了。同样不存在的是那一道横在穷国和富国之间的鸿沟。在今天的世界，绝大多数的人，具体点说是75%的人口，生活在中等收入国家中，不是穷


    国，也不是富国，而是介于二者之间的一种生活水平，并且开始过上更好的生活。极端的情况仍然存在，在一些国家，大多数人口仍然生活在极度贫困的状态下，而另外也有一些国家，大多数人都生活在富裕的状态下，比如北美洲的一些国家和欧洲的一些国家，还有少数的像日本、韩国、澳大利亚这样的国家。但绝大多数人口是生活在中间状态的。


    “那么你凭什么这么说呢？”这位记者继续发问，而且明显是想激怒我。他确实成功了，我的语言和声音中都带着愤怒，回答他说：“我的结论是基于世界银行和联合国的统计数据，这是不具争议的，这些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所以我是对的，而你是错的。”


    捕捉“一分为二”这种错误观念


    迄今为止我已经与“一分为二”这种错误观念战斗了接近20年。对此我是如此司空见惯，以至于我再也不感到惊讶了。我的学生们并不是个案，那位丹麦的记者也不是孤例。我遇到的人普遍都带有这样的观念。如果你怀疑我的观点，你怀疑究竟会不会有这么多人都犯了同样的错


    误，那这是一种很好的习惯。我们永远都应该习惯于追问证据。下面我将为您展示两部分的证据。


    第一步，我们引导人们去想象这些低收入国家的生活。我们会问大家下面的测试题，正如在前面你已经在测试中做过的一样。


    事实问题1：


    在全世界所有的低收入国家里面，有多少百分比的女孩能够上完小学？


    □


    A.20%


    □


    B.40%


    □


    C.60%


    所有回答这道问题的人中，只有7%选择了正确的答案：在世界上的低收入国家中，60%的女孩可以上完小学。


    (还记得吗？动物园里的大猩猩有33%的概率答对这道题。)大部分人“猜测”这道题的答案是20%。实际上，世界上只有在很少一部分国家


    ——如阿富汗和南苏丹——少于20%的女孩能读完小学，而全世界最多只有2%的女孩生活在这样的国家中。


    不仅仅是关于女孩的教育问题，当我们问类似的关于预期寿命、营养不良、水污染以及疫苗接种率等这些基础问题的时候，当我们问关于


    低收入国家的人们是否已经在向着现代生活不断进步这类问题的时候，


    人们的回答总是相似的，并且是错误的。事实上，在低收入国家中，预期寿命有62岁。绝大多数人可以吃饱饭，绝大多数人可以有干净的饮用水，而大多数儿童可以得到疫苗接种，大多数的女孩可以上完小学。然而人们的正确率远远地低于大猩猩们33%的猜测概率。而且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最错误、与事实偏差最远的答案，那些答案代表的是，这个地球上一些最悲惨的地方发生了可怕的灾害之后才会发生的悲惨情况。


    下面让我们来完成第二步。在前面的测试中，我们已经知道了，人们脑海中想象的低收入国家的人们的生活，实际上是远远差于他们的真实情况的。那么我们想知道，人们究竟认为，有多少人口生活在他们所想象的可怕的现状中？所以我们向瑞典人和美国人提出了下列问题。


    全世界有百分之多少的人生活在低收入国家？几乎每一个人，具体来讲有超过90%的接受问卷调查的人，认为答案应该是超过59%。


    而真实的数据是9%，全世界只有9%的人口生活在低收入国家。而且不要忘了，我们刚刚分析过，这些低收入国家的生活，远远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差。这些国家的生活在很多方面确实很差，但是他们远远不像阿富汗、索马里或者中非共和国这些世界上最差的地方的生活那样


    差。


    总而言之，低收入国家的生活水平，实际上远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差。而且只有很少数的人生活在这些低收入国家。那种把世界一分为二的观念，那种认为全世界大多数人口都过着贫穷而悲惨的生活的观


    念，是一种错觉。是彻头彻尾的误解。


    大多数人在哪里


    既然大多数人并没有生活在低收入国家中，那么他们究竟生活在什么样的国家里面呢？很显然，他们并不生活在高收入国家中。


    请问你喜欢用什么样的洗澡水？是喜欢冰水呢还是喜欢蒸汽浴？当然，你的选择并不仅限于这两种。你可以选择冷水、温水和滚烫的水或者介于它们之间的任何一种温度。你拥有很多的选择。


    事实问题2：


    全世界最多的人口生活在什么样的国家？


    □


    A.低收入国家


    □


    B.中等收入国家


    □


    C.高收入国家


    事实上，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口既不生活在低收入国家，也不生活在高收入国家，而恰恰生活在中等收入国家。中等收入国家这个概念是不可能存在于一分为二的世界中的。然而事实却恰恰如此。全世界75%


    的人口生活在中等收入国家。而那正是抱有一分为二的错误观念的人认为应该出现一道鸿沟的地方。事实上，在今天的世界中，这种鸿沟根本不存在。


    如果把中等收入国家和高收入国家加在一起，那么全世界91%的人类都已经融入了全球市场，并且获得了持续的进步，他们逐步在过上体面的生活。这对于人道主义者来说，是一个非常令人欢欣鼓舞的现状，


    而对于全球的商业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认知。原因很简单，请想象一下，这个世界上有50亿人口生活在中等收入国家，并且他们的生活水平在不断地提高，他们需要消费更多的洗发水、摩托车、卫生巾和智能手机。如果你仅仅把他们认为是生活在低收入国家的穷人的话，你就


    会很容易失去这一巨大的市场。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称呼他们呢？应当采用四级分类法。


    通常我会在我的演讲中猛烈地抨击“发展中国家”这种说法。


    演讲过后，人们通常会问我，那么你打算怎么来称呼他们呢？听


    听，这又是同样的错误观念，“我们”和“他们”，“我们”应当如何称呼“他们”？


    正确的做法是我们停止把这个世界一分为二。这种方法现在已经不靠谱了。这种方法已经不再能帮助我们理解现实的世界，不再能帮助我们发现商业机遇，也不再能帮助我们把资金用来有效地援助世界上最贫穷的人们。


    但我们还是希望能够做一些有效的分类，来帮助我们理解这个世界的现状。我们并不能撕下旧标签，然后不贴上任何新的标签，我们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对不对？


    旧的标签也好，一分为二的观念也好，它们之所以能够变得如此普遍，是因为它们非常简单。但由于它们是错误的，所以我们必须用其他的方式来替代它们，这里我将会建议一种同样简单易行，但是又能够正确反映世界真相的分类方法。我们不再把所有国家分为两类，而是把所有国家根据收入水平的不同，分为四个等级。


    上图中的每一个小人代表10亿人口，这7个小人代表了全世界的总人口，即70亿人口在四种不同的收入水平的国家中的分布。


    收入水平是用人均每日的收入来代表的。你可以看到，绝大多数人生活在中间的两个级别。在这两个收入水平的级别里面，人类的基本生活需要是可以得到满足的。


    看到这里，你觉得很兴奋吗？你确实应该觉得兴奋，因为这四级收入水平分类的方法，正是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思维工具。它是实事求是的思维框架的重要组成部分。当你读完这本书的时候，你将会看到，这种四级分类的方法确实能够提供给我们一个理解很多问题的简单方法，包括但不限于恐怖主义、性教育等。所以下面我希望详细地为大家解释，在这四个收入等级中，人们的生活是如何不同。


    大家可以把四个不同的收入级别想象成一个游戏里面的四个不同级别。每一个级别的人都希望能够努力升到更高的级别。只是这个游戏的特点是第一个级别反而难度最高，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第一级。你的收入水平只有每天1美元，你有5个孩子。他们每天都要花费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光着脚，拿着家里唯一的塑料桶，在水井和家之间往返来运水。水井距离你们家有一小时的路程。而所谓的水


    井，就是在一片肮脏的泥地上打了一个洞，里面能冒出水来。在他们回家的路上，他们会捡一些干柴，而你会为大家煮一锅粥。你们全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三餐都只靠喝粥来果腹。赶上饥荒的年份，你们连粥都喝不上，你们只能饿着肚皮去睡觉。有一天，你的小女儿得了令人讨厌的感冒。室内炉火产生的烟，让她的肺越来越差。因为你们家没钱，


    买不起抗生素，一个月后她死了。这就是极度的贫困。你非常努力地工作，如果你很幸运，而且田里的收成不错，你就可以卖掉一些多余的谷物，然后每天可以挣到2美元，那么这就可以使你进入下一个级别：第二级。(生活在这个阶段的人口有大约10亿。)


    第二级。恭喜你，你做到了。你的收入是原来的4倍，现在你可以每天挣到4美元，相当于每天比以前多挣了3美元。你用这些多出来的钱做些什么呢？现在你可以买一些食物了，你不必自己去种所有的食物。你已经有能力买一些鸡，而这些鸡还可以下蛋。你有钱可以存下来买凉鞋、一辆自行车和更多的塑料桶。现在你每天打水所花的时间只需要半小时了。你买了一个燃气炉，这样你的孩子们就不用捡柴来做饭，而他们就可以上学了。当有电的时候，他们可以在电灯下做作业，但是经常停电，所以没法在家里用电冰箱。你攒钱买了一个床垫，这样你们就不用睡在泥地上了。生活比以前好多了，但是仍然充满了不确定性。如果家里有人生病，那么你只能卖掉所有财产去买药。这样你就会直接跌回第一级。虽然在这个级别，你每天多挣了3美元，对你来说生活可以有很大的提高，但是要想经历真正巨大的生活水平的提高，你还要把收入水平提升到原来的4倍，如果你能够在当地的服装企业得到一份工作的


    话，那么你就可以挣到稳定的工资了。(在第二级生活的人口有大约30


    亿。)


    第三级。真了不起，你真的做到了，你兼职了多份工作，每天工作


    16小时，每周工作7天，终于你有能力把自己的收入再翻4倍，每天可以挣到16美元了。你有了一定的存款，而且你家里装上自来水管了。你们不再需要为了打水而奔波。而且你的家里已经用上了稳定的电，孩子们由于可以用上电灯，他们的学习水平都提高了。家里也买了冰箱，这样你就可以储藏食物，并且每天做不同的菜了。你攒了一些钱，买了一台摩托车，这样你就可以去一个更远但是更好的工厂，得到更高的收入。但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有一天你在路上发生了车祸。这样你不得不把你省吃俭用攒下来、本来打算给孩子上学的钱，用来买药治病。谢天谢


    地，你终于康复了。而且幸亏你有储蓄。这样你才不会被迫返回到第二级或者第一级的生活。你有两个孩子考上了高中，如果他们能够顺利毕业的话，他们将得到更高收入的工作，比你的收入还要高。为了庆祝，


    你带着全家第一次出去旅游，去海边度假。(世界上大约有20亿人口，


    生活在第三级。)


    第四级。你每天能挣到超过32美元，你是一个有钱的消费者。而且每天多赚或少赚3美元，对你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了。虽然当你在极度贫困状态下，每天能多挣3美元对你来说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但是对于今天的你来说，每天3美元不算是个大数。你受过良好的教育，至少上了12年的学，当你出差的时候，你会坐飞机。每个月你最少会在餐馆吃一顿饭，而且你还可以买一辆车。当然，你家里已经有了入户的冷水和热水。我相信对于第四级的生活，你已经非常了解了，因为你正在读这本书，我非常确信你生活在第四级。我无需描述这个级别的生活，你就可以理解。然而你将面对的困难是，你需要理解其他三个级别的人的不同生活。生活在第四级的人必须非常努力，才能做到不误解这个地球上其他60亿人所过的截然不同的生活。(生活在第四级的人口有大约10亿。


    我在上面简单描述了生活的进阶方式。而且我是假设同一个人努力地从第一级一路奋斗，一直打到第四级。通常这是不现实的，在正常情况下，一个家庭要经过几代人的奋斗才可以从第一级到达第四级。但是我希望通过上面的介绍，能够帮助你理解，不同收入水平的人们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也希望你了解到个人也好，国家也罢，都是有可能从低级别的收入水平，进入高级别的收入水平的。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希望你能够理解这个世界上有不止两种生活方式。


    在人类社会刚刚开始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在第一级，经过了超过10


    万年的进化和努力，仍然没有人能够进入第二级，大多数的孩子仍然没能活到成年。在仅仅200年前，全世界人口的85%仍然生活在第一级，


    生活在极度贫困的状态中。


    但是今天绝大多数的人都生存在中间的级别：第二级和第三级。他们今天的生活水平和20世纪50年代欧洲和北美洲的人的生活水平是一样的。而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几十年。


    一分为二


    一分为二是一种非常强烈的思维本能。在1999年，我第一次向世界银行介绍了把世界分成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的分法是错误的，直到17


    年后，我又为他们多做了14场演讲之后，世界银行才最终宣布，放弃了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的定义方法，并且把世界重新按照我所建议的四个收入水平，划分为四个不同的级别。然而联合国和其他的大型全球性的组织仍然没有做出相应的改变。


    究竟为什么，这种一分为二的观念，这种把世界分为富国和穷国的观念如此难以改变呢？


    我认为这是因为人类有一种很强烈的、情绪化的本能。这种本能促使人们习惯于把事情一分为二：好的和坏的，英雄和恶棍，我所在的国家和其他国家。把世界一分为二是简单、直观而且情绪化的方法。因为这种一分为二的方法，暗示了矛盾冲突。所以我们总是不假思索地采用这种方法。


    记者们都明白这一点，他们在自己的文章中都会描述对立的人、对立的观点，或者对立的群体。他们更喜欢讲述的是那些极度贫困的人或者亿万富翁的故事，而他们没有兴趣去讲述绝大多数人缓慢提高自己生活水平的故事。不仅仅是记者们擅长一分为二地讲故事，纪录片和电影的制造商们也喜欢这样讲故事。纪录片里面总是描述脆弱的个人对抗邪恶的巨型企业。而商业片中，总是刻意描画好人和坏人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