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菲利普·津巴多
    消遣活动是把双刃剑。今天,我们可以信手拈来前所未有的海量信息,同时也很有可能在诸多的可选世界中迷失自己。但是这些可选世界连更有效率都算不上,虽然可能其中很多都这样自吹自擂过。除了干扰,它们什么都不是。一个门庭若市的纽约餐馆曾经百思不得其解:尽管他们已经增加了很多人手,也早就把菜单上的内容精简了不少,为什么这十多年来他们的客流量始终保持不变?但是当他们比较了分别拍摄于2014年和2004年的两个监控录像之后,立刻就恍然大悟。现在客户在饭馆里用餐的时间比过去长了一倍:因为他们会给菜品拍照片晒食物,会不停地自拍,还会让服务员给他们合影留念,然后菜凉了就让服务员送回厨房去再加热12。


    作为人类,我们有一个既是优势也是劣势的自然倾向,就是能够把我们的注意力从一件事情上转移到另外一件事情上。我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需要对生存的周边环境中发生了什么随时进行觉察。几乎所有东西都在指端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的互联网让这种本能的冲动愈演愈烈。“云”——通过网页进行读取的虚拟存储空间,仿佛成了我们的第二个大脑,我们可以把自己的记忆和任务都放进去,这样我们就可以聚焦当下,而不用为了过去或者未来分心。这个神奇的技术能够如影随形地跟着我们移动,只要我们有办法读写存取。但是有得必有失,“云”的存在让我们更加关注自己,而对自己和他人周边的世界却心不在焉,因为我们不再需要记住那么多事情了,而且它们似乎与满足我们眼前的需求也不太相干。


    2007年,神经心理学家伊恩·罗伯逊(Ian


    Robertson)抽样调查了3000人,发现几乎所有超过50岁的人都能脱口而出自己亲戚的生日,但是30岁以下的人能够这样做的不到一半,其余的人不得不从自己的手机里查找。克莱夫·汤普森(Clive


    Thompson),《连线》杂志的一位作家,曾经说当人们想要找答案的时候下意识地摸自己口袋的动作“一语道破天机”。我们记住的基本事实越来越少了,因为把自己的记忆任务都分担给了电脑存储器。汤普森对我们的未来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件事情让我心神不定。没错,我在网络世界中是个名副其实的天才,但是离开了网络我就变成智障人士了吗?对于机器存储的过度依赖是不是会关闭理解世界的其他重要途径?”13无论他是对是错,我们的思维和记忆正在被逐渐“外包”给电脑和网络,这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那些把网络视为家常便饭的年轻一代和更小的孩子们。


    通过深思熟虑、引发反思以及激发想象力,阅读和写作能让人们对生活和自然的体验更加生机勃勃。然而,用笔墨在纸张上亲手书写几乎已经成为历史遗迹,纸质的书籍和报刊也渐渐变得过时了。诸多纸媒的报纸和杂志不是关门大吉,就是已经投入了电子媒体的怀抱。诚然,这对于保护森林有很大的好处,但另一个自相矛盾的事实就是,今天的孩子们似乎再也不去森林里玩了。现在,互联网成了他们最忠诚的伙伴,也是大家最喜欢的寻找、处理和分享信息的场所。如果一个公司没有自己的网页,将会付出惨重代价,丢失领先地位、销售机会或者广告商的青睐。就连西方的学校体系,都会因为自己死气沉沉的课程设计和老旧过时的设备而“丢失”学生们的兴趣。


    2013年,美国儿科学会(American


    Academy


    of


    Pediatrics,简称AAP)发布了一份报告,声称现今的儿童在媒体上面聚精会神的时间要比在学校课堂里多,“是除了睡觉之外儿童和青少年花时间最多的活动”。如果卧室里再有个电视,这种不平衡就更加严重,而大多数青少年都是这样的。美国儿科学会建议儿童和青少年每天花在屏幕前的时间应该不超过1~2个小时,虽然他们认为媒体也可以是亲社会的,也能教给孩子们伦理宽容以及多种多样的人际技巧14。但是正如他们所说,很多孩子花在屏幕前面的时间比这个数要多五到十倍,并且他们的大脑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


    麻省理工学院“科技与自我研究项目”的发起人、文化分析专家雪莉·特克尔3说,所有的推特、短消息和在线通信的“只言片语”加在一块儿,并不等于一段有分量的谈话,因为我们是通过相互交谈来学习如何进行对话的。所以不再进行真正的谈话会引发很大的问题,这会让我们自我反省的技能退化。特克尔发现人们逐渐习惯了用简短截说来代替真正的交谈,对只言片语习以为常,就好像连永远不跟人类打交道都无所谓15。


    我们专注于深度思考的能力源自于理解打印出来的文字材料以及进行长时间的深入交谈,而这些能力在逐渐退化,因为我们的大脑开始适应于处理碎片化的信息。我们越是需要不停地到处切换注意力,就越少能够体验更深层次的情绪,例如共情和同情。发育不良的情感和对他人的漫不经心放到一起,就会毁掉所有的人际和浪漫关系,因为在这些关系中需要的绝不是敷衍了事。


    在过去的十年间,这种情况已经蔓延到了成人阶段,很多成年的小伙子表现得还像个小男孩。他们不会平等对待女性,也不知道怎么和女性建立朋友、伙伴或者亲密关系,更别说成为两情相悦的夫妻了。因为没法得到女性的垂青,一部分人只好享受男性的陪伴。在调查中,我们发现大量的年轻男性不想要维持长期的浪漫关系、结婚、做父亲或者成为一家之主——其中部分原因就是有很高比例的年轻男性都在缺乏父爱的环境中长大,要么是单亲家庭,要么是父母貌合神离。另一部分人,有的是仍然需要父母的荫庇,有的是在卧薪尝胆等着“一鸣惊人”,还有的只不过是觉得在父母的屋檐下经济压力小,也就乐得不“三十而立”了。


    今天,即便是那些能够设法找到伴侣的年轻男性,多数也都会觉得自己除了在关系中出现之外,有权利不作任何经济贡献。有很多阉割性质的新词汇被发明出来,例如“男人娃”(man-child)或者“男贵宾犬”(man-poodle),用来形容那些情绪气质上还不成熟或者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小伙子。好莱坞电影业也不甘落后,镜头紧紧跟住这些弱爆了的大男孩,把他们的无能当笑话演。最近的不少电影,例如《一夜大肚》(Knocked


    up)、《赖家王老五》(Failure


    to


    Launch)、《蠢蛋搞怪秀》系列(Jackass)、《宿醉》(The


    Hangover)以及《嘿咻卡》(Hall


    Pass),都把男人表现成一次性消费品的样子,活着只是为了无厘头的低级趣味、“哥们儿义气”(bromances),还有就是复杂离谱但从不现实的“约炮计划”。然而在这些电影里演对手戏的女性角色,却都是秀外慧中、才貌两全的成熟女性,有着脚踏实地走向成功的生活。那种好高骛远、认为不用努力工作就有权利得到报酬的观念被认为是男人的天性,这和清教徒的工作道德观水火不容,也同样跟美式橄榄球教练文斯·隆巴尔迪(Vince


    Lombardi)的胜利信条南辕北辙:“胜利不是全部,胜利是唯一。”仅仅因为自己是个男人而觉得自己应该理所当然获得一切而不用付出的态度,会让所有女性退避三舍,除了极少数饥不择食觉得有个窝囊废也比没有强的女人。


    面对这种不争的现实,我们希望通过对各种症状及其背后原因的阐述,更清晰细致地呈现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为在第三部分提出解决办法提供一个背景。


    p


    a


    1


    r


    t


    症状


    01


    校园里的阴盛阳衰:学业不佳


    信息时代给每个人都带来了解放,因为它让我们有机会把生活中的琐事都抛给自己的“认知仆役”。


    ——戴维·布鲁克斯(David


    Brooks),《纽约时报》专栏作家1


    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布鲁克斯先生有可能美梦成真。但是今天的现状却并非如此,层出不穷的思维外包方法确实能给我们带来解放,但是这个世界却变得——语言艺术家加里·特克(Gary


    Turk)一语道破天机——充满了“智能手机和低头族”2。《浅薄》(The


    Shallows)一书的作者尼古拉斯·卡尔(Nichs


    Carr),对这种现象是这样解读的:“这种任务外包观念的倡导者们把工作记忆和长时记忆两个概念搞混了。当一个人没办法把一个事实、想法或者体验整合进自己的长时记忆中的时候,他并没有让自己的大脑‘腾出空间来’干别的事情。”3卡尔认为,长时记忆的存储并不会影响我们的思考能力,而是会让我们更聪明,因为这会使未来对新知识和新技能的学习变得更容易。换句话说,实际上我们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聪明。


    作为一种文化,我们正在渐渐地失去保持注意力的能力。我们越是“任务外包”,自己保留的东西就越少,继而,我们知道的东西就越少。虽然76%的美国人说自己每天都会观看、阅读或者收听各种新闻,其中只有41%的人说他们会多看一眼除了标题以外的东西4。所以,我们对事实的了解也可能只是一种幻觉。无论对任何事情,蜻蜓点水地瞟一眼就以为自己真的了如指掌是非常危险的。一位退休的英文教授曾经告诉我们,在职业生涯临近结束的时候,他发现尽管他的学生们认为自己理解了一些东西,但在被要求用自己的语言对这个主题进行描述的时候,他们却词不达意,一位学生甚至拒绝修改自己的作业并且随后退选了这门课程。这个例子只是今天小伙子们心中早已根深蒂固的“浅尝辄止,轻易放弃”态度的一个缩影。


    有些人可能会说这只是一个特例,因为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一直都有学习不好的捣蛋鬼男生。新近一个针对超过300个研究进行的大规模元分析4研究收集了超过50万男生和60万女生的学习成绩,结果发现几十年来全世界范围内的女生在所有科目上的成绩都比男生要好5。研究者们认为这些数据降低了当前“男孩危机”的严重程度,但是我们不同意这种看法。良好的学业成绩是未来良好收入水平的先决条件,正因为如此,整个社会更应该向男孩们强调好好上学的重要性。男孩们曾经有着比现在强得多的动机在生活中的其他方方面面拼搏取胜,诸如从父母家里搬出来独立生活、找个女朋友或者老婆、设定长期的目标以及事业有成,而今这些都一去不复返了。


    今天的男孩们竟然比自己的父辈受教育程度要差,这是美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现象6。此外,女孩们现在更加热衷于学术成就。从小学到大学,女孩们在各个年级都让男孩们望尘莫及。在美国13~14岁的儿童中,仅有不到四分之一的男孩可以熟练地读写;与之相比,女孩当中有41%可以熟练写作,34%可以娴熟地阅读7。在学校中,成绩最差的学生里面有70%是男孩子8。全世界范围内的记录都显示了类似的性别差异。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rganis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简称OECD)发现,男孩比女孩更有可能留级、成绩更差、毕业考试合格率更低。在其他一些国家例如瑞典、意大利、新西兰和波兰,在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测试的阅读得分中,女孩们的得分竟然领先男孩们一个甚至是一个半年级9。2009年,在全世界范围内的PISA测试中,只有稍多于一半的国家里,男孩们在数学上的得分超过了女孩,但是数学得分的性别差异只有阅读的三分之一10。


    美国企业研究所的公共政策研究常驻专家克里斯蒂娜·霍夫·萨默斯(Christina


    Hoff


    Sommers)在她的著作《针对男孩的战争》(The


    War


    Against


    Boys)中列举了更多的性别差异。她提到,无论是在学生会、荣誉社区,还是在学校报社里,女孩的数量都超过男孩。她们更努力地做作业、阅读更多书籍、在艺术和音乐能力测试方面也让男孩子们望尘莫及。与此同时,被停课或者留级的男孩更多。用教育专家的术语来说,女孩们在学业方面更加“投入”(engaged)11。


    有更多的男孩会在到达教室的时候毫无准备——没带书,没带纸笔,也没带家庭作业12。认为上学是“浪费时间”并且上课迟到的男孩数量是女孩的两倍之多13。顺理成章,在课上准备不足并且成绩很差的学生的数量,是虽然准备不足依然成绩良好的学生数量的两倍还多14。


    时至今日,精神疾病在记录在案的儿童残障原因里面位居首位,儿童精神病学家维多利亚·邓克利(Victoria


    Dunckley)说:“二十年前,精神疾病在所有案例中的比例仅占5%~6%,而今天却已占到了所有案例的一半。”15从2003年到2011年,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的患病比率一直以每年5%的速率递增;在人的一生中,男性被诊断出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的可能性是女性的两到三倍16,因而他们也就更有可能被医生要求服用诸如哌甲酯(ritalin)之类的兴奋剂,这种情况甚至从小学阶段就开始了。


    不仅如此,男孩比女孩辍学的可能性更高17。美国国家教育统计中心对这个趋势及其产生的连锁反应非常关注:


    跟收入水平无关,25岁或年纪更大的辍学者比他们的同龄人健康水平更差。作奸犯科和被判死刑的人中辍学者的百分比之高到了令人沮丧的程度。与高中毕业的人相比较,平均每个辍学者一生对社会造成的经济损失大约是24万美元,这其中包括了因为收入较低而少贡献的税款、更多的犯罪活动以及对社会福利系统的更多依赖。18


    美国国家青年纵向调查(National


    Longitudinal


    Survey


    of


    Youth)是一个开始于1997年完成于2012年的研究项目,这个调查发现,三分之一的女性到27岁之前都获得了学士学位,而只有四分之一的男性做到了这一点19。据估计,到2021年,美国女性会获得58%的学士学位、62%的硕士学位以及54%的博士学位20。美国之外的其他国家也有同样的趋势。在加拿大和澳大利亚,60%的大学毕业生是女性21。在英格兰,每四个女生申请进入大学学习的时候,只有不到三个男生也这样做;在苏格兰和威尔士,申请大学的女性比男性多出40%22,这让本就存在的男性相对于女性的落后差距愈演愈烈23。


    特殊纠正教育项目(special


    education


    nemedial


    programes)中有三分之二的学生是男孩。这跟智商高低无关,年轻的男孩子们只是不愿意努力,这就造成了随后他们的工作选择少得可怜。在少数族裔中这种差距更加明显:授予非裔美国人的学士学位中只有34%是由男性得到的,而授予西班牙裔学生的学士学位仅仅有39%给了男性24。


    显然,现在是我们敲响警钟的时候了,要在全球所有男性在学业领域表现不佳的国家中大声疾呼。这种情况对于男性自己、他们的家庭、社会乃至国家的命运所带来的后果都可能是灾难性的,除非我们立即采取引人注目的矫正手段,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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