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部分
3个月前 作者: 尤四姐
莲师还是感到有些犹豫,找白准麻烦,其实不难,怕只怕无方失去庇佑,就真的落进那老不要脸的手里了。他舔了舔唇,“上纲上线似乎也没什么必要……”转头看慈悲空行母,“你说呢?”
慈悲空行母面无表情,“座上,您的天眼累吗?要不要打盆水来洗洗?”
莲师噎了下,发现手下的说话技巧越来越高明了。她们是在提醒他,自己远程看了那么多精彩片段,就算抵扣门票,也不该太较真。不过这白准真坏啊,他作为神佛,是不能参与他们这场纷争的。被他这么一捣乱,那只假鸟又堪不破,报到皇帝面前就糟糕了。想到这里莲师觉得后患无穷,他拽了拽肩头的偏袒,咳嗽一声道:“从今天开始,本座决定闭关了。为期一百年,谁找我都不见,就这样。”
底下空行母和天人们忍不住暗中雀跃,领导不在,他们终于不必十二个时辰待命了,想想就欢乐无比。
欢喜佛的好东西到底是啥,莲师闭关前一直在思考。也是他早走了半步,要是晚一点,大概就能知道结果了。
瞿如开始呕吐,没来由地呕吐,喝两口水都能把肠子吐出来。无方给她把脉,拧着眉辨了半天的病症,最后告诉她一个不幸的消息,“瞿如,你真的怀孕了。”
被夺了舍的瞿如恍如晴天霹雳,瞪着两只大眼,几乎要哭了,“我……我怀孕了?怀孕了?”
作为男人的灵魂,是绝不能接受自己怀孕的现实的。也怪罗刹王运气不好,窜进了一个有过那方面经历的雌性身体里。如果爹不详也就算了,问题是孩子的父亲还是大明宫里那个人,这就非常尴尬了。
瞿如欲哭无泪,旁观的人差点憋出内伤来,还要为她出谋划策,“不管你和明玄有什么样的纠葛,孩子是无辜的,生下来吧。”
瞿如身体里的罗刹王悲愤交加,“生下来?让我生下来?你们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无方掖着两手,叹了口气,“打胎和生下来一样的痛,孩子既然在你的身体里,你就得接受这个现实。毕竟血浓于水,你怎么忍心害了他的小命呢。”
可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今天不可描述,明天就怀孕,作为男方也太强大了点吧!瞿如的躯壳在地心转圈,罗刹王感受了灭顶般的绝望。被坑的痛苦有谁能明白?让他来卧底,他已经勉强接受了,为什么工作还没展开,自己就怀孕了?他羞愤交加,男性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看看这具身体,算得上娇小玲珑。有时候照镜子,每每也生出一点怜惜之情。最主要的是相溶了这几天,他居然能感受到宿主的悲欢。所以一听到自己怀孕的消息,经过了男人正常的抵触情绪之后,他开始认真考虑,应该怎么处理这个孩子。
令主悲天悯人地看着他,“小鸟我告诉你,男人可以不爱这个女人,但对于自己的孩子,肯定是舍不得抛弃的。况且你怀的还是明玄的长子,凡人对第一个孩子尤其看重,我觉得你应该回去和明玄商量一下,看看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无方也赞同,“这不单是你的孩子,也是他的。以明玄的为人,你要是不得他首肯随意处置了,他必定不能轻易放过你。”
良好的合作关系,当然得继续保持下去。但罗刹王对明玄的怨念很深,他拍打起了运用不甚熟练的翅膀,一路歪歪斜斜,飞进了大明宫。
皇帝在处置朝中事务,太极殿不能去,只好在光明宫等他。等了半个时辰,门上终于传来脚步声,皇帝屏退了左右,对他的出现很不满,“你临走的时候我和你交代过,让你轻易不要进宫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找我找得这么急?”
原本以为肯定是在飞来楼蒙混不下去了,逃回来保命的。结果他语出惊人,“我怀了你的孩子。”
“什么?”皇帝脑子里嗡地一声,像被五雷轰顶似的,连脸都绿了,“你说什么?”
罗刹王道:“我怀了你的孩子,虽然说出来很羞耻,但我还是要说,你是不是应该负一下责?”
深广的殿宇陷入了可怕的寂静,明玄看着他的脸,虽然这脸还是瞿如的,但他深知背后装着一个面目狰狞的罗刹,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犯恶心。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刚把她派回去,她就怀孕了。他不知道鸟类的生育周期是怎么样的,但非人的东西,谁知道生一胎要花多少时间。
罗刹王越想越郁闷,在地心茫然转圈,“本王……无论如何也是罗刹天的一缕神识,妙拂洲的罗刹哪个见了我,不恭恭敬敬尊称我一声大王?结果到了你这里,竟要给你生孩子,上师,你这么做人太不厚道了!我不管,你现在就得给本王一个答复,要怎么处置我们母子?我告诉你,自己造的孽,哭着也得认。如果你想赖账,本王也不是好欺负的,到时候鱼死网破,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
明玄被他吵得脑仁儿疼,一只鸟儿怀了他的孩子,听上去实在不可思议。难道真要生出个鸟人来吗?这罗刹王也是傻,代入感那么强,当真以孕妇自居了。他一副吃尽了亏的样子,吵吵嚷嚷要他给说法,明玄被他吵得没办法,厉声道:“你给我闭嘴!有了孩子,当然得生下来,你容我再想想,应当怎么处置才好。你是怎么发现自己有身孕的?”问完背上顿觉一阵恶寒。
罗刹王冷着脸道:“本王今早开始恶心呕吐,分明就是害喜的症状。你师父给我把了脉,说我有了,我想来想去,不能让孩子没有父亲,所以特地进宫来找你。”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看来得转变一下思路了。明玄抚了抚发烫的前额道:“因祸得福,你现在留在飞来楼,白准就算怀疑你,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不行。”罗刹王断然拒绝,“昨晚我本打算吸出艳无方元婴的,没想到莲师忽然出现,吓得我肝儿都碎了。孕妇的情绪不能太激动,从今天起我要开始养胎了,否则对孩子不好。”
明玄听见他要对无方下手,勃然大怒,“谁让你动她的?我说过很多遍,白准身边什么人都能动,长安城里什么案子都能制造,唯独她,不许你动她。”
罗刹王被他吼得发愣,半晌才哂笑,“本王真是看不透上师,要对付那只黑麒麟,只要掌握住艳无方就行了。明明那么简单,你却情愿兜圈子,如此妇人之仁,当心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玄并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转过身问:“你说昨晚莲师插手了?”
罗刹王嗯了声,“给我和你师父一人送了一颗欢喜佛的丹朱,说能快活到死。”
他鄙弃地皱了皱眉,“那丹朱现在在哪里?”
罗刹王瘫坐在胡榻上,指指自己的肚子,“在这里。”
明玄听后脸色愈发阴郁了,猛地拽过瞿如的手,三指紧紧扣在脉门上。略辩了辩,在罗刹王惊讶的目光里掼开了那只手,咬着牙冷笑,“好……好,愚弄我,愚弄得好!”
第81章
罗刹王不知道他发什么疯,觉得他这么对孕妇,实在是渣到无法形容。
“即便是反派,也该有自己看重的人吧。难道上师眼里只有艳无方?那我就不懂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对三足鸟下手?无论如何,这鸟儿也是你的同门,你就算不加怜爱,对自己的孩子也该手下留情。”他站起来,揉了一下被捏痛的手腕,不无嘲讽道,“上师果然是上师,修行入骨,比本王这个罗刹还绝决几分。要是换了我,不喜欢瞿如鸟可以,看在鸟蛋的面子上也得温柔一点,不会这么对待一个孕妇。”
明玄狠狠白了他一眼,“孕妇个鬼,你根本就没有怀孕。”
罗刹王有点意外,“这是推卸责任的新说辞?我明明怀上了,怎么说没有?那我早上吐成那样是为什么?”
明玄已经懒得再看这个笨蛋了,罗刹天三魂六魄都归了正统,只有这一缕恶魄跌进阿鼻地狱,不是没有道理的。又蠢又贪,还不识时务,借住在别人身体里而已,居然那么有归属感,真叫人不服不行。
“莲师动了手脚,本以为他已经不问红尘中事了,没想到还是贼心不死。至于你,连自己的身体都搞不明白,也不能指望你成大事了。”
一得又一失,罗刹王这半天的心情被他们调剂得忽高忽低,现在都有些心力交瘁了。
“怎么可能,我都感觉到胎动了。”他惆怅地抚抚自己的肚子,“你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就明说,不要搞那么多花样。”
一门心思认定自己怀孕了的鬼,母爱泛滥起来真是连逻辑都顾不上了。这才几天,就算是真的,也没那么快感受到胎动吧。为什么至今为止,他遇上的都是些不靠谱的人呢?明玄感到深深的无力。要成事,个把得力的助手是必须的,当初他从八寒地狱把这缕神识捞出来,就是看中了他满怀仇恨和不甘,有时和他对话,也看得出他是个有算计的鬼。本以为他够狠,够果断,结果兜了一圈,发现他脑力有严重缺陷。难道是孤身一人太久了,迫切需要家庭的温暖吗?
他负起手,深深叹了口气,愤怒过后逐渐平静下来,看来白准是识穿了他们的把戏了。让他难过的,并不是又一次落败,是无方也搅合在里面,跟着白准一道戏弄他。瞿如怀孕这件事上,他们隔山打牛,虽然没有起正面冲突,但给了他一个软钉子碰。加上罗刹王这个糊里糊涂的猪队友,害得他灰头土脸,颜面尽失。
他回身问他,“如果现在让你在孩子和大业之间选择,你会怎么选?”
罗刹王几乎没怎么犹豫,坚定地说:“本王选孩子。”
本来就是,大业是他明玄的大业,自己最大的目标仅仅是夺个舍,再建立一个罗刹鬼国。夺罗刹天的舍,愿望是美好的,但难度比较大,任这位人皇再手眼通天,这世他是人,能力毕竟有限。罗刹王是只懂得退而求其次的鬼,原本上瞿如鸟的身,十分不情愿。但眼下适应了,还凭空多了个孩子,对于新生儿存活率极低,大多难逃母亲口腹之欲的罗刹一族来说,是很难能可贵的一场经历。罗刹王以前就对族中罗刹女胡乱吃孩子的行为深恶痛绝,如果自己是女人,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曾经只是设想,现在变成现实了,虽然过程狗血,但他很有信心,决定验证一下自己的自控能力。
明玄对这个搭档的奇思妙想说不出的震惊,终于也看明白,要罗刹协助达成心愿是不可能的。罗刹王已经暴露了,再回去也不过被他们抓起来,逼出残魂拷打而已。他们认定了他和罗刹王勾结,如果不作补救,恐怕无方会更加讨厌他。
他微微扯了下嘴角,“我说你没有怀孕,你怎么不相信呢。昨晚莲师送进你体内的,不过是个假孩子罢了。”
罗刹王依旧不太愿意接受现实,他辩解着:“艳无方和本王一样都接了莲师的礼物,为什么她没怀孕,我却怀上了?”
明玄简直像秀才遇到兵,这样胡搅蛮缠的鬼,把他的步调都带乱了。他忍不住抬高了嗓门,“因为他们合起伙来耍你,你还不明白?你和罗刹天共存了几十万年,为什么一点医术都不会,好歹可以给自己把个脉啊。”
罗刹王下意识扣了自己的脉搏,又杂又乱,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感到失望,“开这种玩笑,简直不是人!”等意识到咒骂的内容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触动,不由更加失望了——飞来楼的那帮乌合之众,本来就不是人。
现在怎么办呢,巨大的落差让他对人生产生了怀疑。哪里摔倒哪里爬起来,他把视线调到了皇帝身上,“上师,本王实在觉得意难平,要不然咱们现怀一个?”
明玄俊美的脸一下变得森森然,他一副要弄死他的神情,切齿问:“你说什么?现怀一个?”
罗刹王有点不好意思,“上师不要误会,本王当然没有那种怪癖。我是说我可以先回避,把瞿如鸟的躯壳留下,请上师随意。”
对一只没有魂魄的鸟下手吗?明玄笑得阴森,“我可没有奸尸的兴趣。”
那就难办了,罗刹王表示很想要一个孩子,其心情之迫切,已经超越了一切野心和渴望。
明玄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再忍受这只没用的鬼了,他本想借由瞿如的身体,让罗刹王干几票轰动中土的大案,到时候他好想办法给白准下套子,甚至降他的罪,把他困在荼蘼山上。结果怎么样?功亏一篑。罗刹王有他自己的意愿,他自作主张想吸无方的元婴,得知自己的宿主怀孕后,干脆连理想都一并扔了,做起母慈子孝的美梦来。
既然依仗不了,那就利用完最后一点剩余的价值,丢弃吧。
他在罗刹王热切的眼神里悻然笑起来,“真没想到,大王是这样的罗刹。”
借居在瞿如身体里的罗刹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其实本王再恶,对弱小的东西还是有怜悯之心的。”
明玄嗤地一声,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屑。作为一缕恶魄,弄得这么儿女情长,是极大的失败。他不需要这种不听指挥的帮手,看来一切都得靠自己,这世上没有谁能让他信得过了。
他扬起手,掌中一团真气凝结,顷刻幻化成五枚镇魂钉,在罗刹王笑意还未来得及隐退前,飞速穿透他的皮肉,钉住他的神识,封住了他的口。瞿如的身体失去主宰,荡悠悠站在那里,像一个制作精良的木偶。他凝目看了一会儿,想起当初过沙漠,渡碱海,他的记忆里除了无方,这位同行的师姐居然只剩一个虚浮的影子,连一点实质的印象都没有。
他转过身去,朝殿外看。身后的躯壳忽然扭曲变形,发出嘶哑的吼叫,那是罗刹王在作最后的挣扎。想来镇魂钉不够,他连头都没回,震震衣袖,又追加了三枚。世界重新恢复平静,他走到殿门前传令:“去飞来楼请护国和夫人,就说瞿如出了事,让他们速速进宫。”
那帮人来去,一般不走凡人的路。他们腾云驾雾,须臾就能赶至。
因为之前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无方虽然很为瞿如担心,却还是得沉住气。璃宽茶已经忍不住哭天抹泪了,来的路上大呼小叫着:“我要宰了明玄,给小鸟报仇。”
令主拍了拍他的肩,“别轻举妄动,本大王负责保护他今生的安危,你动他,我就得收拾你。再说你不是他的对手,真要论本事……恐怕我这万年道行,在他面前也不值一提。”
无方听了七上八下,“你是不是知道他的底细了?”
令主歪着脑袋嗯了一声,“猜了个大概,但还不敢确定。等我探明了虚实,一定告诉你。”
护国到了,内侍匆忙上前迎接,往殿内引路。进门就看见皇帝的背影,站在大殿的抱柱旁。听见通传回过身来,脸上不见忧伤,眼睛里却隐藏着悲情,指了指行尸走肉一样的瞿如,“师姐被罗刹附体,刚才假借怀孕之名意图刺杀我,被我用镇魂钉制住了。事情来得突然,我一下子没了主张,请师父和护国来,商议怎么处理。前两天她闹着要走,我没办法,只好由她去,没想到离宫后出了这样的变故。”
这是要把自己做的破事推诿得一干二净啊,所以反派不是谁都能当的,首要的一条就是要脸皮够厚。
令主和他瞎扯的当口,无方上去探瞿如的鼻息。失去魂魄的人,除了没有思维和行动能力,气还是照喘的。不管罗刹王现在在不在她身体里,瞿如自己的魂魄总得有个说法,可是无方仔细查验,根本找不到她的精魄。
璃宽茶眼巴巴看着她,“魇后,小鸟怎么样?还有救吗?”
她站起来,回身对明玄道:“瞿如的躯壳被罗刹占据,魂魄不知流亡到哪里去了。可否让这罗刹开口,好问出瞿如的下落。”
明玄抬眼看她,有一瞬她竟然觉得这张脸变得很陌生,似乎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的唇角有讥讽的线条,半带遗憾地说:“这罗刹太强悍,我用了八根镇魂钉才制服他。镇魂钉的威力师父是知道的,一旦入体,就拔不出来了。这罗刹恐怕已经没法开口,咱们还是想想办法,从别的地方着手,打探师姐的下落吧。”
这不是灭口是什么?璃宽茶跳起来,“明玄……”
空剩一个躯壳的瞿如因为被扔下,脑袋着地,咣地一声,撞出好大的动静。大家看向璃宽茶,他张着嘴,无措地举起了两手,连质问明玄的话都忘说了,嗫嚅着:“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反正这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瞿如的魂魄下落不明了。无方紧紧盯着皇帝,“明玄,当初你奄奄一息,是瞿如主张救你的。她人不坏,而且是真心喜欢你,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袖手旁观。”